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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部分

只有香如故-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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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文坛上属于久传不衰的名篇。赋中的洛神是神还是人?若是人,会是甄妃其人吗?后世之人论说纷纭。
美是艺术家在心灵的重创中,由混沌的世界塑造出来的不好思议的东西,这就决定了恨爱交织而成的文字,最有穿透力。倘是没有枕奁的极度刺激,《洛神赋》能问世吗?绝好的诗文,能将后人引入精微、玄妙、绝美的意境,而这等诗文的形成,分明又不是偶然的,《洛神赋》的出现,进一步揭示了这一艺术奥秘。司马迁于痛苦中完成的《史记》,曹雪芹“泪尽而终”时写下的《红楼梦》,或前或后,与《洛神赋》的形成皆有相似之处。既然说到曹植之赋,这里也无妨提一下李煜之词。李煜之受人责难,由其亡国,这个亡国之君又格外引人注目,则因他写出了美妙超群的词作。而李煜之词的成功之处,又几乎无不闪烁着后宫爱情生活的光点。艺术之源流与女人、与爱情、与人生的跌宕,究竟是什么样的关系呢?
上天赋予女性以娇美与温柔,而战争与强权又为男人提供了攫取美、亵渎美、摧残美的机遇与借口。逐权者几乎没有一个不好色的,逐权又猎色,是题中应有之义。世称美色为*,*可以引发人类战争,而战争又完全剥夺了“*”们关于爱情的权力,原因很简单,“*”终归是物,而脱离了“人”的范畴。不管怎么看,甄妃之生也罢死也罢,能同时燃烧好几个非同寻常的男性的灵魂,而最后迸射出的火星儿又能从一位异性身上化成上好的文字,这实在是一种令人惊讶的魅力。
                  小怜玉体横陈夜
北齐后主高纬,是历史上至为荒唐的一个帝王。高纬8岁时继位为帝,在他13年的帝王宝座上,先后册立了斛律氏、胡氏、穆邪利三个皇后,冯小怜(或作小莲)原是穆邪利身边的一名侍女,因为长相*,多才多艺,“能弹琵琶,工歌舞”,便为高纬所迷恋,两人“坐则同席,出则并马”(《北史》卷14),形影不离,高纬甚至发誓,愿与之“生死一处”,这样,穆邪利反而遭到了冷落。
武平七年(576),北周大军逼近山西临汾境内的平阳,眼看就要包围晋州,高纬却还带着冯小怜在外面悠闲地取乐,晋州守军一日三次差人前来告急,高纬看到一道道急报,也想赶回,而玩兴正浓的冯小怜却要继续打猎,“帝将还,淑妃(即小怜)请更杀一围,帝从其言”。时任右丞相的高阿那肱也竭力迎合小怜,反而狠狠地训斥报急的使者:“大家正作乐,边境小小兵马,自是常事,何急奏闻!”天黑之时,使者又报,平阳已经失陷。
次日,高纬与小怜回到晋州,“及帝至晋州,城已欲没矣”(《北史》卷14)。高纬无奈,命兵士“作地道攻之”,兵士奋力挖掘,终于“城陷十余步,将士乘势欲入”,高纬这时却突然下令停止攻城,“帝敕且止,召淑妃共观之”,冯小怜出面前正在磨磨蹭蹭地梳妆打扮,周军抓住时机,很快又将缺口“以木拒塞,城遂不下”。在这万分危急的时刻,冯小怜听人说过晋州城西的一块石头上曾有圣人遗迹,便执意要去看看,按不住个缓急轻重的高纬也就答应了冯小怜。由于北周军队扼守着他们必须经过的一座桥,高纬“恐弩矢及桥”,急命士兵在周军箭矢射不到的地方临时架桥,临时凑合而成的桥无法行走,“帝与淑妃度桥,桥坏,至夜乃还”。回来后,高纬又荒唐地说是冯小怜“有功勋”,拟立她为左皇后,且找来皇后服御让小怜临时换上,准备明天一早与冯小怜一起“并骑观战”。
翌日两军交锋,激战正酣,冯小怜却被士气旺盛的周军吓坏了,惊慌失措地大叫一声“军败矣”!北齐军士听她这么一喊,真的是兵败如山倒。“帝遂以淑妃奔还”。待他们逃到洪洞营地,冯小怜又极其认真地打扮自己,“淑妃方以粉镜自玩”。就在他们上马继续奔命之时,有人将为冯小怜量做的皇后新衣刚刚送至,“帝为按辔,命淑妃着之”。接着在众人的呵护下,高纬先一步进入邺城。
“帝奔邺,太后后至,帝不出迎。淑妃将至,凿城北门,出十里迎之”。不管太后而又偷偷地出迎冯小怜,可见高纬心里想的是什么。他们在邺城也待不下去,高纬“复以淑妃奔青州”。跑到半路上,北周大将军尉勤抓住了他们。至此,北齐王朝遂亡。
北周宣政元年(578年),高纬被武帝宇文邕杀害,“及帝遇害,以淑妃赐代王达”,冯小怜嫁给宇文达后,又受宠幸,“甚嬖之”。一次弹琵琶,弦忽然断了,冯小怜吟诗曰:“虽蒙今日宠,犹忆昔时怜。欲知心断绝,应看胶上弦。”冯小怜人见人爱,嫁谁谁宠,她的多才多艺,仿佛纯然是为她在这个世界上享受人生而服务的。冯小怜为宇文达所宠爱,便又千方百计地整治宇文达的原配妃子李氏,“达妃为淑妃所谮,几至于死”。为争宠而倾轧,在王妃群落里仿佛是天赋的一种本能,无论多么美丽的女性,及至美丽如冯小怜者,任是谁也摆不脱倾轧的公式。
后来,宇文达“以谋执政被诛”,而冯小怜在北周灭亡后依然活着。隋代北周后,文帝杨坚又将小怜赐给宇文达原配妃子李氏的兄长李询,李询之母对这个曾为皇后、两次嫁人、又整死自己女儿的冯小怜极为痛恨,“询母逼令自杀”。冯小怜凄惨地结束了自己的一生。
200多年后,唐代诗人李商隐写过两首《北齐》诗,其中有这样一联:“小怜*横陈夜,已报周师入晋阳。”作者将高纬与冯小怜的欢昵情状放在周师入晋阳的危急时刻,是艺术上的着意安排,以此显示荒淫必然导致亡国的客观规律。艺术手法是高明的,历史寓意自然是深远的。作者写的是历史上的旧事,讽喻鞭挞的却是当时的现实,因为晚唐的武宗李炎极好女色,酷爱畋猎,与当年的高纬颇有相近之处。
怎么看待冯小怜呢?帝王后宫佳丽如云,没有惊人的美丽和独到的“媚功”,要让专制皇帝集诸多宠爱于一身,依之顺之,听之随之,肯定是办不到的。冯小怜能从高纬与宇文达处夺得超常的宠幸,当然是色冠天下、艺压群芳的女性了。冯小怜这样的女性,难道就是天造地设要负兴亡责任的“红颜祸水”吗?这就只能用鲁迅先生的话来回答了:
向来男性的作者,大抵将败亡的大罪,推在女性的身上,这真是一钱不值的没出息的男人。
高纬的确是个典型的“没出息的男人”,凡是视女性为祸水的男人,无防以高纬为鉴照一照自身,忖度一下自己有多大的能耐。
                  天阶夜色凉如水
杭州西湖的西泠桥畔有座小亭——慕才亭,亭柱的楹联为:金粉六朝香车何处,才华一代青冢犹存。此亭是纪念南齐名妓苏小小的。苏小小颇有才气,“妾乘油壁车,郎骑青骢马;何处结同心,西泠松柏下”,就是苏小小留下的诗作。
杭州作为人间天堂,*多矣,有才气的诗伎、歌伎也为数不少,为何独有这个苏小小能将自己的坟墓在风景名胜之地留存1500多年呢?而且后人还分外多情,特地修了一座纪念苏小小的慕才亭?才与情两相比较,才居其次,一个“情”字在苏小小短暂的生命中更有分量。这座“慕才亭”,实质上应是“慕情亭”。
作为独生女儿,苏小小出生在钱塘一个儒商之家,因为聪明内秀,深受家风熏染,自小能书善吟。15岁时,父母相继谢世,苏小小不愿旧物伤情,就变卖了家产,和乳母贾姨迁居到离闹市隔湖相望的西泠桥畔,柏松林中几间瓦房,一院梨花,一架古筝,过起了不染俗尘的闲居生活。因为年轻、貌美、又有才华,仕宦客商、名流文士蜂蝶似的纷纷前来寻访。对慕名而上门的来访者,苏小小或与之对坐清谈,或为之弹筝吟诗……往来之中,她爱上了家居湖州的名门公子阮郁,二人相知相爱。成婚前夕,苏小小写下了前面那首脍炙千秋的诗作。那首诗之所以会成为苏小小的代表作,关键是以松柏为证,珍重爱情价值。贾姨为之作主,张灯结彩,办了婚事。过了不久,阮郁的父亲听人说儿子在钱塘与伎女鬼混,就派人将阮郁骗回了家乡湖州,严加看管,不许其外出半步。
新婚遭变,失去了爱情凭依的苏小小,性情渐渐孤僻,闭门谢客,由此而得罪了一位朝廷命官,那官员以藐视朝官之罪判其入狱,关入牢中,生了一场大病。出狱之后,又受风寒,沉绵不起。弥留之际,苏小小写下了一首绝命词:
妾本钱塘山住,花开花落,不管流年度;燕子衔春归去,纱窗几度黄梅雨。 斜插梳,云半吐,松板轻敲,唱彻黄金缕;梦断彩云无觅处,夜凉明月生南浦。
贾姨清楚小小是因为思念阮郎才造成的致命伤,思忖再三,才询问小小还有什么未了之事?18岁的苏小小苦笑着说:我能在我最美丽的时候死去,是上天的仁慈安排。我别无他求,惟愿埋骨于西泠,不负我对山水、对人间的一片痴情。
在天地间至为秀丽的山水画图里,美好的爱情全然等同于苏小小的生命,苏小小是爱河中痴情而殁的一个典型的化身,她临殁前的遗言,不恐不怨,不急不暴,却分明含有一种由爱结晶而成的和平而坦然的强大力量。
人生于世,有友情、亲情和爱情,三者之中,异性之间的男女情感之分量最为沉重。夫妻之间,无论感情多好多深,在生命进程之中的女性是不轻易移情的,爱情在她们身上含有松柏之性,蕴有磐石之坚,而男性(这里并非指阮郁),在比较之下,则易于移情。俗语中的喜新厌旧,见异思迁,大抵是针对着男性而发出的爱情评价。
聪慧、才情、忠贞,在苏小小身上是个完整的统一体。18岁抱憾而终的苏小小为情而尽,为爱而灭,其所以能那么长久地得到后人的纪念,与她殁后葬身于西泠也很有关系。苏小小墓建之于南齐永明十一年,到了清代,康熙皇帝庚子南巡,1200多年过去了,这个皇帝还欣赏苏小小的才气,浙江巡抚又赶忙用大理石重砌苏小小之墓,墓前有一副对联:
桃花流水杳然去,
油壁香车不再逢。
美女是大自然诸多美的因子与精华的凝聚,是几代人遗传基因神秘而巧妙的结晶。发生在秀丽山水间的美好爱情,最后归宿于名山秀水,人性之美与自然之美两相结合,构成至善至美的精神家园,出现在后人眼里,无疑会是一个魅力神奇的巨大的隐喻:苏小小的香车仍然行进在西泠的松柏之下。山水,人性,爱情,归根结蒂就应当是这样的,这才是天地间最完美的画面。
                  不该摔碎的绿珠
对美色的掠夺与攫取,并不限于宫廷与王室之内,或买或夺,在官场上下是有普遍性的。财势愈大,攫夺时愈显有力。杜牧《题桃花夫人庙》的末句为“可怜金谷坠楼人”,便是个广为人知的殉情悲剧。
西晋的石崇,在荆州刺史任上时,搜刮民脂,劫掠客商,聚敛了大量不义之财,他与晋武帝的舅舅王恺斗富,王恺竟然斗不过他。石崇修建了富丽堂皇的金谷园,买来了众多姿容秀丽的乐伎,靡昼靡夜,灯红酒绿,打发着淫逸的日月。宾客满堂时,他就命乐伎上前劝酒,客人倘是不饮,他就立即下令,让男仆将劝酒之伎拖出门外,砍下头颅;及至为了饮一杯酒,有一次竟有三个美女相继被砍倒在血泊之中。石崇认为美女是活的玩物,玩得不如意,不过瘾,就可以随意地打碎、废弃或是扔掉。这是富人最卑劣的一种根性,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乐伎之中有个绿珠,是石崇用三斛珍珠换到手的,绿珠美艳异常,又善吹笛,石崇对之钟爱有加,置于金谷别馆。别馆藏娇的石崇,在财富上斗败王恺之后,又忍不住要向外炫耀自家的绿珠盖世无双。这个天下首富到处称赞自己手里的绿珠,绿珠的芳名就极为响亮。世上一切娇贵之物皆处易于毁灭的劫数之内。女性之娇贵于先,且又在名望上不断升级,势必要毁弃于后。
孙秀是西晋皇胄司马伦(赵王)的佞幸,风闻了绿珠的媚丽可人之后,就派人前去石崇处索要。石崇对前来索要绿珠的使者说:我这里所有的美妾,你可以任意挑选,而“绿珠吾所爱,不可得也”。恰在这时,司马伦又夺得了皇位,趁此形势,孙秀就矫诏下令,派兵去收捕石崇。收捕的理由,很可能是诬石崇对新皇上怀有二心,蓄有异谋。
石崇正在高楼上饮酒作乐。在围得铁桶似的兵戈面前,石崇叹息着对绿珠说道:“我今为尔得罪!”绿珠含泪表示,她愿意死在他前面,说罢,当即刚烈地坠下高楼,摔死在花草丛中。石崇及母、兄、妻子等共15人皆被诛杀。在这个世界上,女人越美,魅力越大,她本身也就越是值钱。三斛珍珠换绿珠,绿珠一碎,为石崇所带来的几乎是集体性的家破人亡。
绿珠之殉情,如果说她真与石崇有深挚的感情,我倒想问问:秀媚的女子面对一个对自己的同行姊妹恣意蹂躏、无情残害的野兽一样的暴徒,值得去爱,而且直爱得不惜为之去献出生命吗?就算有这样的情分,这情分能算是真正的爱情吗?如果说绿珠之献身,无所谓爱,仅限于报答知遇之恩,用今天的眼光去看,女为悦己者容尚无不可,以“士为知己者死”的方式去献出自己青春的生命,显然不值。也就是说,绿珠徒有其表,在智识上是先天不足。
智识之增,读书乃一条重要渠道。古往今来,美丽的女性大抵是不读书的。上帝赐给了她娇好的姿色,这姿色天然地占尽风头,即使处于穷乡僻壤,也有价值连城的潜在值。她们在太多的社会诱惑面前眼花缭乱,用不着去读书,也没有静下心来读书的客观条件。也就是说,美貌于女性是一种天赋的资本,而这些资本又直接地、本能地拒绝理性与才能的介入。
绿珠其人,我怀疑她就是个特别招人注目的绣花枕头,知道简单地报恩,却不懂得什么是爱情,被财势的巨掌枉然地从金谷园的高楼上摔了下去。她之跳楼,纵非一时冲动,也属于傻气得不行。绿珠之美,仅限于姿容表象,内在的档次很为有限。杜牧的“可怜金谷坠楼人”,这“可怜”二字里,或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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