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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部分

倾巢-第6部分

小说: 倾巢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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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妈出门泼水,一见走过来的荆梦竹,眼睛立刻笑成了一条缝。陈妈最待见荆梦竹,说她斯文,象过去大户人家的千斤小姐。
荆梦竹快步走到她的跟前,高兴地喊了声:“陈妈!给你拜年。”
陈妈:“梦竹呀!你啥时候回来的?哟,还是乡下的大米饭养人,看着长结实点了。”
荆梦竹忙说:“我昨天快黑的时候才回来,洗了个澡就没有赶过来。家玉在家不?”
陈妈妈边说“在家、在家。”边泼了手里的水,回身朝屋里喊:“荆梦竹来啦!”就听到屋里的家玉大声说:“梦竹!快进来!”
陈家玉是在被窝儿听到外头妈妈和荆梦竹说话的,她赶紧起床下地蹋拉着鞋来给荆梦竹开门。荆梦竹一步跨进了门儿,跟陈家玉搂做一团。陈家玉的个子比荆梦竹矮了半头,她拍打着荆梦竹的肩膀说:“我是初三回来的,一回来就到你家去了。满阿姨说你们公社不叫回家过年,我还发愁咱俩见不到面呢。你这个家伙,咋一下跑到秋杨县去插队了?!”
从荆梦竹到向州去护理妈妈开刀以后,她们两个就没有见过面,此时俩人都恨不能一口气把想说的话全倒出来。陈妈妈给荆梦竹端来了她过年自己炸的果子点心、瓜子、红薯干,荆梦竹也不客气,把一块香甜的红薯干撂在嘴里,咯嘣咯嘣地嚼起来。陈妈妈做饭最好吃,人家不稀罕的最便宜的猪肺、猪肠子,她买回来洗干净一炖,或者放在卤锅里一卤,谁闻到都谗得咽口水。就是她家的剩米饭叫陈妈妈小葱一炒,那个香呀……荆梦竹很羡慕家玉有个恁会做饭的妈妈。
家玉问荆梦竹:“秋杨县恁么远,你是咋回来的?”
荆梦竹便把他们知青点上七个人这次如何缠人家县邮电局的局长,如何赖在县邮电局办公室住了一夜,又差点中了煤毒的过程一一讲给了家玉。过来又问家玉:“你们集体农场的知青咋回家?”
家玉说:“我们回家都是几个人手拉手站在公路当中拦汽车。车一停下,几个就跳到司机篓的踏板上跟人家司机磨咕、说好话,后头的人就扒上了车。人家对知青也没有办法,一般能捎的也就把我们捎回来了。现在好多家里都有下放的,都很理解。”
两人叽叽喳喳地说着各自下乡这一段的情况,忽然家玉神密兮兮地跟荆梦竹说:“走,咱俩去接小白鸽。她家还有收音机……”
小白鸽是陈妈妈帮人家带的一个小女孩儿,才三岁。她的爸爸妈妈都是市供电局的职工。家玉收拾整齐后,拉起荆梦竹就出了门。
供电局家属院离家玉的家不远,一会儿就到了。家玉在门口喊了声:“白大哥,白大嫂!”
一个白净的年轻妇女就开了门,笑着对家玉说:“我就说送小白鸽到你家,可她赖在被窝儿里不叫穿。我就快迟到了。”
家玉说:“嫂子,你快上班走吧,我给小白鸽穿好,再带她到我家。”说着她就走到床前逗小白鸽:“小白鸽,快起来。你看,我带来了个漂亮的大姐姐!快起来,比比谁好看呐?”
白大嫂就说:“家玉,这是你的同学?你的同学可真漂亮呀!咱玉阳市还没有见过恁么好看的姑娘呢。”
家玉笑着对荆梦竹说:“啥样?白大嫂可轻易不夸人家的。”
荆梦竹说:“你这个家伙,真好意思。”也到床边逗小白鸽起床。这个小姑娘长得就象是她的名字一样,雪白可爱。
白大嫂慌忙上班走了,家玉赶紧把门关上,也不顾被窝里的小白鸽了,拉着荆梦竹就爬到桌子上,拧开了桌子上的收音机,轻轻调了一会儿,就听到里头传出了轻缓柔美的《四季歌》。是周旋唱的老歌:“春季里来绿满窗,大姑娘窗下绣鸳鸯,忽然一阵无情棒,打得鸳鸯各一方……”
俩人贴在收音机前认真地屏气听完后,家玉就赶快关上了收音机。她俩心里都明白,这收听的可是敌台,要是叫别人知道了那还了得。这些年天天听那些杀气腾腾的语录歌、革命歌,猛地听到了这样的女声抒情歌曲,简直就象是听到了天籁之声,一直萦绕在两个年轻姑娘的心头,响在她们的耳边……
可惜家玉初七就得回农场了。刚刚见面就又要分手,荆梦竹和家玉这两天除了回自家睡觉,几乎是形影不离。紧紧依偎着在又黑又冷的路灯下溜达,直到分手的时候还你送我走到街角,我送你到路口难舍难分。
家玉一回农场,荆梦竹就觉得没有意思。又过了两天,荣桂花到她家来了,两个人跑到张亚萍、花星萝家转了转,她们四个又一起到付恒洲、单连山和古长雷家转了转。后来他们也都到荆梦竹家来玩了半天。过后,荆梦竹更觉得呆在家里没有意思,连兴冲冲带回来的口琴也懒得吹。她看自己回来这一趟,给妈妈带来了不少的麻烦。首先是家里的粮票不够,从大米厂职工食堂打回来的饭,那四两一碗的米饭还不够她三两口的,根本就吃不饱。不象在知青点上,掀开大铁锅,盛上满满的一大碗米饭,敞开肚子吃。虽说是没有油水,可白米饭终归能吃饱。妈妈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偷偷去找他们的领导批回来了半面袋碎米。那米碎得象末子,里头还有不少的沙。荆梦竹就在水管上用两个盆来回淘洗着刹沙子,放在家里临时生的小煤炉上闷碎米饭。
家里老是没有人。妈妈上班,妹妹弟弟上学。她闲得发慌,就跑去问到荣桂花他们几个回不回刘庄?人家那几个都说不回,荆梦竹就决定一过罢十五就走。
今年回来,妈妈给她做了件咖啡色的绒领棉猴,可能是考虑她一个人在农村,又是个十七大八的姑娘了,小弟和两个妹妹都没有添一件新衣裳。临走的时候妈妈给了她五块钱,叫她带了几疙瘩大头菜、一罐头瓶猪油、十刀卫生纸。妈妈不认识到秋杨县的司机,又花了五块钱给她买了回秋杨县的长途客车票。这一切荆梦竹嘴上不说,心里却很难受。妈妈一个月才有四十来块钱的工资,爸爸还一直在医院被专政,每月只给他发二十块钱的生活费。妈妈的这四十块钱要养活妹妹、弟弟,自己帮不了忙还让妈妈花恁么多的钱。她真的很后悔自己当初不听妈妈的话,辍学参加工作。
她刚上初中不久,妈妈就跟她商量,说市里一个被服厂要招女工,想叫她去当学徒。她一听就抹起了眼泪,弄得妈妈心也软了。想到荆梦竹的学习恁么好,就让她继续上吧。刚到初二,妈妈又跟她商量,说大米厂有个叔叔在铁路上认识人,可以托熟人安排荆梦竹到铁路上去干列车员。这时候的荆梦竹却一心想上大学,将来到大城市工作。就对妈妈说,现在辍学参加工作的都是学习不好的留级篓子,她怕人家说她的闲话。可她哪会料到,很快就来了一场文化大革命,停课闹革命、大串联……一下子打破了所有学生的上学梦,接着就是上山下乡。现在想参加工作,已经是痴心妄想了。
在荆梦竹的记忆里,他们姐弟四个过年从来就没有新衣裳,更不象别人家的小孩,多少还能得到点压岁钱。妈妈手里的每一分钱都很沉重,都要掂量再掂量、节省再节省。长恁么大,荆梦竹常常拣妈妈的衣裳和工作服穿,下面的也是一个一个拣着穿。他们家哪件衣服都少不了补丁。荆梦竹自己倒不感到委屈,可着实心疼自己的小弟弟。令她欣慰的是小弟弟很懂事,从不眼气别人家小孩儿身上的新衣、手里好吃的……
妈妈把荆梦竹送上车,开出市区很远了,荆梦竹还在为妈妈花了恁多的钱而深感内疚。她这次回来没能见到爸爸,大妹偷偷跟她说,爸爸一直关在医院的学习班里,过年的时候回来过一趟,初三就回医院了。荆梦竹怕妈妈难受,没有问爸爸的事。
她在客车里靠窗坐着,密封的车厢里空气很浑浊,使得她很难受。上车前她还吃了晕车药,这会儿噪子干燥,还瞌睡得厉害。于是她穿着厚厚的棉猴,围着厚厚的围巾,戴着爸爸医院厚厚的白口罩,戴着妈妈打的厚厚的手套,双手爬在前头的椅背上,随着汽车的颠簸睡了起来。
蒙蒙胧胧之中,她觉得坐在旁边的人往里头挤了挤,她便主动地将身体往里挪了挪,依旧闭着眼睛昏睡。突然车颠了一下,旁边人的将胳膊肘子划到了她的胸上,她马上警觉起来,发现身边那个年轻女人换成了一个年轻的男人。尽管荆梦竹为刚才他那一下有些难堪,可车颠得恁么厉害,哪能谁不碰谁一下?她下意识地又往里挤挤,双手再次搭在前面的靠背上闭上了眼睛。可这回却不一样了,她清楚地感到自己搭在前头椅背的手腕儿被人轻轻地捏了一下。猛抬起头,见身旁男人迅速将手闪了下来,脸扭在一边看着窗外。
荆梦竹表面上看着柔弱,其实遇到事她并不害怕。就放下两手,面朝前方,低沉而严厉地问身边的年轻男人:“你要干啥?!”
身边这个男人从穿着上看象是县里的人,他一听到荆梦竹的低声质问,吓得慌忙扭回头,朝车厢后头打了个招呼,接着就起身往车厢后走去。刚才坐在荆梦竹身边的那个青年妇女又重新坐在了荆梦竹的身边。荆竹分析他们可能是两口子。直到下午四点车进了秋杨县城长途汽车站的时候,那个流氓才抱着个小孩儿慌忙下了车。荆梦竹身边的年轻女人也跟了下去,匆忙出了汽车站。荆梦竹最后下了车,看着那三口远去的背影,她在心里骂了声:“流氓,王八蛋!”算是给自己出了口气。
出了汽车站来到街上,已经是下午三、四点了。荆梦竹还是第一次自己到秋杨县城。今天肯定是赶不回冬青公社了,得找旅社先住下。经人指点,她来到了县城边唯一的国营旅社,全县城也只有这一家旅社。
荆梦竹背着挎包进了国营旅社的大门,左看右看没有见服务员。到门口的登记室里看看,还是没有人。她便东张西望地往里走,迎面碰到一个身穿肮脏白工作服的女服务员,刚张嘴想问,女服务员就象认识荆梦竹一样,话也懒得说,扬起手朝旁边的门指了指,示意荆梦竹进去,然后差身而过。荆梦竹往那个门里探头一看,见屋子里满满地摆着床,尽里头有两个女人。她犹犹豫豫地走进了屋里头,才看清里头躺在床上的是个老妈妈,旁边是个年轻的姑娘,大概是女儿吧。荆梦竹主动跟她们搭上了话,才知道她们确实是娘儿俩,妈妈有病,是到县城来看病的。
荆梦竹见空荡荡的大房间里只有她们仨,就走到窗外跟前往外看,见外头是个小院子,院子中间有个水池,水池的旁边就是旅社的食堂。想起自己中午饭也没有吃,就强忍着晕车的难受出了屋门,走过走廊,来到了后头的小院。先在冰冷刺骨的水下洗了洗脸,又走进旁边的食堂花了一毛钱,吃了碗稀饭和一个馍夹咸菜。完了她又花两毛钱买了四个馍,好留到路上吃。还要赶八十里路呢。
回到了大屋后,屋子里的灯就亮了。她挑了几张床,可是个个被褥都是黑漆漆的,实在是难挑出一张干净的。最后只得找了张看起来还算白的被褥,上下翻了翻,生怕有臭虫、虱子。尤其是怕染上有虱子,那东西逮上了可不好收拾。床上的被褥又硬又小,她踅摸了一圈儿,见墙角那张床上摞着一大堆被子,就到那翻出了两床被子,铺到了自己选中的床上。
睡在床上她心里还直犯嘀咕:刚才人家那娘儿俩说这里一张床要八毛钱,咋就没人问她要钱?直到第二天她摸黑起床走到那来客登记的窗户前,依旧没有人问她要店钱。就这样出了旅社,她才觉得窃喜,脏是脏可省了自己八毛钱。同时又觉得自己象做了贼一样心虚。
在拂晓的微光里她上了通往冬青公社的大路,见还没有人问她要住宿费,就甩开了两条长腿开始赶路。
十七岁的荆梦竹只身赶路,路过冬青公社的时候她没有停下,那里她不认识一个人。直到圆圆的月亮升了起来,四周的稻田和田埂仿佛都在银色的梦里,把她前头的一条大路照得越发寒冷、宁静,只有她和自己影子,终于来到了里棚集。
虽说她已经知道那“哟……呵呵……”的凄厉尖叫不是狼,这一带也没有狼,可前头尽是上上下下、弯弯曲曲的无人小路,她说啥也不敢往刘庄赶了。咬咬牙走进了集上的卵石小路,敲响了夏姐姐的家门……
第二天她谢别了夏姐姐回刘庄。一走过村口的水塘,上到村口那个大土堆边,就看见了两排新茅茅屋。前头三间,后头两间,没有拉院墙。离那头老支书的家不远。荆梦竹知道队里给他们的知青点盖好了。她一时心情复杂起来:难道真的叫我们在这里一辈子?
又过了半月,荣桂花先回来,接着张亚萍和花星萝也回来了。等付恒洲、古长雷和单连山都回来以后,他们便从牛棚搬到了村前的新屋。
荆梦竹、张亚萍、荣桂花、花星萝她们四个住在前头,一间是宿舍,中间是堂屋,一间是伙房。付恒洲、古长雷、辛兆朝、单连山四个男的住在后头那两间。
现在他们已经没有一点烧的了,几个人就天黑跑到水塘边的新稻场上去拽队里的稻草捆。这些稻草是生产队派大用场的:搓草绳、打稻种包……都没有给社员分。见这些厚脸皮的城里学生老是烧队里的稻草,侯队长嘴上说说,可是也没有办法。
又过了十来天,老支书从大队捎信回来,公社通知全体知识青年到公社集中办三天毛泽东思想学习班。还交代他们带上各自的被子和三天的口粮。于是八个人就一起背着行李、大米来到了公社。
学习班在公社卫生院隔边的一个废粮库里。女知青住在大院子东头竹林边的几排破瓦房里,男知青住在大院西头的废澡堂子里。
刘庄的知青小组长辛兆朝刚报完到,那七个人就一起拉着他找吴宪章,刘庄知青点没有烧的了问他咋办?辛兆朝面带难色地说:“咱们是来办学习班的,咋能提这事。”
张亚萍和花星萝就说:“你不吃饭啦?你不去找,我们去找。”又嘟囔说:“还是小组长呢,啥事都不办,光知道开饭的时候来吃饭。”
荆梦竹也对辛兆朝有意见,她先回来的这一段时间里,都是她想办法弄烧的,辛兆朝只管来吃饭。不过,要说他也够可怜的,七个人都回玉阳市了,就剩下他一个,东家混一顿,西家混一顿,半饥半饱的混了恁长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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