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夜(下)-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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崭新的帅帐,高高飞扬在侧的,依然是夏尔那代表荣耀的将军旗帜……
没有牛皮陈旧的色泽、没有原本边角上些微的细心的缝补、没有——夏尔的味道。
夜寻不能置信地颤抖,久久凝视。他不再向前。
那个帅帐,已经不是封旗与夏尔缠绵的地方,也不是夜寻与夏尔相拥的地方,那崭新的、华丽的,是另一个地方——埋葬了恩爱,埋葬了与生俱来的情与恨。
夜寻转头,他没有资格进去,再度玷污这个崭新的地方,就象没有资格再去进驻夏尔温柔的心——在他那样靠近封旗的怀抱后。
他咬着唇,回头。虽然,当他回头的时候,脸上已经挂满泪水……
失魂落魄地让身体带领自己,不知不觉,走回最开始看见开龙和演薛的帐篷。轻轻掀开帐篷的帘子。
“夜旗!”正坐在一旁焦虑的开龙猛然跳了起来。被身边的演薛使着眼色扯了一下,又忙改口:“哦,夜寻,你……”
他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从夜寻那天发疯似的扯下头巾闯进封旗的帅帐,失踪到今天已经有数日时间。
他们原本是帝朗司的敌人,现在被夏尔带回,身份不明,被软禁在这个帐篷中。其他的平等军,自然也是被看守着。
营地中传播的流言,足以让他们知道,与他们肝胆相照的好兄弟,居然就是迷惑了君王天下闻名的美少年。
夜寻黯淡的美眸瞧开龙一眼,幽魂一样移进来,靠在椅子上。
开龙和演薛本来有很多事要和夜寻说,见了他的样子,彼此对视片刻,团团围着夜寻坐了下来。
“夜旗……夜寻,你还好吧?”开龙粗声粗气地问。
好?我还好吗?夜寻听着他的问题,苦笑一下。
开龙虽然粗线条,也知道夜寻现在的状态不好,急得挠头,对演薛用力眨了几下眼睛。
演薛在一旁盯了夜寻许久,语气清晰的说:“夜寻,我们还是好兄弟吗?”
夜寻无力地看看演薛。
演薛说:“好兄弟,请你领导平等军吧。”
一团乱麻似的的思绪被蓦地挑了一下,夜寻终于集中几分注意力,疑惑地看向演薛。演薛继续道:
“我们以前是帝朗司的敌人,现在归顺封旗,难免遭到帝朗司军人的欺压和鄙视,如果平等军被解散,把我们的兄弟插到帝朗司各个军营中,兄弟们一定会受苦。只有把平等军作为独立的一支军队,才可以保持平等军的作战能力,又可以保护各位兄弟的安全。但是……”
演薛看看开龙,叹气:“我们都曾经带头造反,封旗必定不肯让我们统领平等军,所以只有求夜寻你了。”
开龙也在一旁急切地盯着夜寻。
夜寻没有表情,沉默许久,才道:“保留平等军的实力,无异于在自己身边留个祸害,你以为封旗会答应?”
“所以才要你开口……”开龙率直地开口,话说到一半,被演薛凌厉的眼神打断。
夜寻象被刺狠狠戳了一下,偏过头看着演薛,冷冷道:
“所以才要我开口……因为我是封旗最喜欢的男宠。焰火把我当成跟封旗交换条件的礼物,如今你又来重施故技。你难道不知道,焰火的计策没有成功。他如今已经人头落地,你还想重蹈覆辙?”
话说的后面,语气越发尖刻。
演薛变了脸色,霍地站起来:“焰火大哥的做法虽然不够光明磊落,但他是为了平等军数万弟兄的性命着想,你若侮辱他,我绝对不饶你。”
夜寻冷笑:“你怎么不饶我?你如今是归降的叛将,我只要高呼一声,夏尔立即就取了你的性命。”
一边说,一边心里暗暗流泪,想到夏尔急赶而来,在封旗帐门前那温婉又倒不尽苦涩的轻笑,心里一阵绞痛。
演薛满身的血往上冲。他和开龙被困在这里几天,不明外面的战局,又担忧其他的平等军兄弟,想起被屠戮的营地和惨死的妹子,心如刀割。来来回回想了这几天,终于下定决心跟随封旗,找个法子继续上战场,为可怜的演水报仇。
没想到夜寻如此冷淡,倒似完全不念当日兄弟之情……
演薛愤怒的朝夜寻迈进一步,张口欲言,却看见夜寻眼眸中道不尽的酸楚,想想自己确实是在利用封旗对夜寻的宠爱,心中豪气尽去,长叹一声,颓然坐了下来。
“什么兄弟平等,不过是利用我罢了。”夜寻看见演薛泄气的模样,口气也缓和下来,轻轻地说。
开龙却坐不住,大吼一声:
“说什么利用你!焰火大哥送你到封旗大营,我们难道没有率兵来救?我一直把你当好兄弟看,邀你到营地的时候,只道你是默默无名的夜旗。你先蓄意骗我,还敢怪我们?”
他走到夜寻身前,塔一样站着,舞动双手,问:
“夜寻!你还是我的兄弟吗?演水死地如此惨,我只想为她报仇,杀光该死的淙亢国军队。如果你还当我是兄弟,就帮我这个忙!”
想起演水和学影双双偎依着倒在血泊之中的惨景,开龙眼睛通红,将夜寻冰冷的手握得紧紧:
“我只想杀敌。夜寻,帮我这个忙,让我带着兄弟们,把淙亢鬼杀个干干净净!”
“你若不出面,平等军多数人都会因为参与造反而受猜忌,极有可能被分派到需要苦力而不发放武器的队伍去。而我和开龙……”
演薛转头看看开龙,叹气:“不要说上战场为演水报仇,只怕连性命也难保。”他目光移向夜寻,真诚地说:
“夜寻,我们当日决定归顺夏尔,也不过是为了留着命替死去的人讨回公道。”
夜寻原本没有温度的双手,被开龙温暖的大手紧握着,热气的传递,让夜寻心里泛起热血情谊的感觉。
想想平等军营地中大家的欢歌笑语,演水的顽皮,学影的大胆和娇羞,又想到营地中尸骸遍地,敌人连伤兵妇孺也不放过的残忍,不禁也体谅演薛迫不得已的策略几分。
向封旗要求领导平等军……
封旗会肯吗?
夏尔又会有什么反应?
本想一走了之,再不见这两个仿佛是前生冤孽的人,但平等军如何处置?如果真的撒手不管,可能真会如演薛所言。更糟糕的是,难保封旗不会因为自己的离开而迁怒平等军。
思考良久,夜寻蹙眉说道:“领导军队,恐怕我有心无力。”演薛开龙脸上同时黯然,他又接着说:
“不过,我会作为平等军的代表,向封旗说情,要求不要解散平等军,并且让平等军有平等的作战机会。”
听了夜寻的话,演薛开龙大喜过望。
凭封旗为夜寻所做的一切,不难推测这件事情的成功可能。如此一来,为惨死的人们报仇就不是妄想。
开龙一把将夜寻搂在怀里,虎目蓄泪,喃喃道:“演水,我一定砍下走豹的头,为你报仇!”
***
战局变幻,淙亢国的将领确实有才。
短短几日,趁着帝朗司大营指挥者忙心于他事,又陆续占领了几个重要的城镇。硝烟在帝朗司美丽的土地上弥漫,毁了郁郁葱葱的是树木,毁了百姓的家园,广阔肥沃的平原上,回荡凄厉的哀号。
而每一天,都有逃难的人民扶老携幼涌到帝朗司的营地。侦察的快马往来不断,从四面八方带回最新的战况。
自那一日后,夜寻和忧心忡忡的演薛开龙呆在他们的帐篷中,封旗一心收集情报,准备反击,而夏尔,则用尽办法躲开封旗,不离新帅帐一步,只管叫律朗训练旗下的兵士。三人有默契地避免相见,却又时时刻刻为彼此而煎熬,恨不得战争早日全面展开,忘却这扰人的一切。
决定反攻的一天,终于来临。
封旗下达王令,凌晨召开军事会议,商讨全面反攻事宜。
这天天才微亮,帝朗司大军各大将领已陆续在封旗别具贵气的帅帐外集中。封旗也起得很早,换上威仪的君王服饰,腰间配着常用的宝剑,威风凛凛。
仪态庄严地坐上中间的主位,封旗傲然扫视下面分成两排整齐排列的诸位精神饱满的将领。
视线移到右边首位,眼皮忽然猛地一跳,心中刺痛,象被老鹰的利爪来回刮着一样。
右边首位,安安静静站着历来站在这个尊崇位置上的人——夏尔。
依然低首敛眉,一派恭敬;依然长发如丝,秀丽英姿;但——那一身原本应该红艳如日轮的将军服饰,变成一身漆黑。将温文儒雅、谈笑运智的夏尔,硬生生覆上一层让人心酸的落寞和决断。
触目惊心的黑色……
封旗只觉得嗓子干涸,强自按捺,如常唤道:“夏尔……”
“臣在。”圆润响亮的答声,少几分往日的激情,多几分沉沉。
封旗盯着下面垂首答话的爱将半晌,勉强笑问:“怎么今日改了服饰?本王看惯了你穿红服,一时间有点不惯呢。”
夏尔抬首,闪亮的眼眸飞快在封旗脸上望了意况难明的一眼,低头笑着答道:
“臣有下属提议,战场上大将穿着鲜艳易于为敌所乘,所以换上暗色服饰。今日陛下召集,想必是为了对抗淙亢国一事,大战在即,臣不过是早做准备。”
“原来如此,夏尔思虑周详。”封旗抽搐着脸夸奖。
红衣的夏尔……在帝朗司的王宫中,对打练习的一双少年。
“索尔族的第一美人,还是穿红衣最好看。”
“那么,臣以后就穿着红衣,陪王子征战四方。”那时候,封旗还未登基。
一时的戏言,被夏尔做为承诺而记住。从此,鲜红的服饰,成为羽圆将军的标志。
今天,却换上一身漆黑,来拒绝你的君王。
封旗深深盯着夏尔,说:“换上黑服也好。你当日中伏受伤,本王忧虑不已,从此以后,可要好好保重,再不要让自己受伤了。”
善意拳拳,爱宠担忧逸于言表。
夏尔轻轻一震,抬眼看高高在上的封旗一眼,忙坚定自己的心志,清朗答道:“谢陛下关爱,臣愧不敢当。”
封旗见夏尔语气疏远,暗自神伤,只觉得血液要倒流般难受,挥手唤来调度兵,排列战况地形。
“如今淙亢国步步逼进,已经连取我南方数十重镇。南方将军葛风自杀殉国、红翔军士战死沙场。反击之事不能再延,众卿有何对策,不妨直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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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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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他不过由烧尽的灰堆积而成,再宽阔的肩膀再结实的胸膛,都经不起轻轻一推……
***
夏尔和众将领一同上前,仔细观察着红泥塑成的地形,互相望了一眼,均不做声。敌方确实厉害,整片帝朗司大陆上,居然已经有大半土地插上了绿色的敌旗。
形式对帝朗司大大不妙。
“没想到那群绿衣小人中,居然也有懂得兵法的好手,我辛苦创立的帝朗司帝国,三年内就被他夺了一大半。”
封旗对着战况地形一哂,锐目扫过每个将领。
众人心想,如果不是陛下五年来无心国事,致使平等军日益壮大,又不抓着时机在敌方刚临大陆,还在海边城镇驻扎的时候进攻,又怎么会有今日这样严峻的形势?
不过这个想法,没有人敢表露出来。
众人都不说话,自然把眼光投向王的第一大将。
夏尔踏出一步,从容说道:“陛下,臣认为,要把敌人赶出帝朗司,必须先夺回达也门。”
封旗坐回帅位上,眼光触及夏尔,又不免移向夏尔漆黑的披风,心中一痛,流露出伤感的神色。其中的哀伤失望,立刻如惊涛骇浪般,让夏尔差点震动双唇,说不出话来。
幽幽望了夏尔片刻,封旗象是已经将这个爱将看够,才恢复一向的英明,点头道:“说下去。”
夏尔深吸一口气,奏道:
“达也门地处帝朗司南陆中心,地势险要,边临两条大江,可控制水路。敌人在那里驻扎重兵,随时可了解全局战况,调兵迅速。不夺回达也门,这场战就打得艰难。”
“不错,而且达也门重回我军手中,等于刺瞎了敌方的一只眼睛。牵制水路,使他们不可以在中陆地区迅速集中,兵力分散,调度费时,到时候,我们就可以分而逐之。”
风行将军——同协也赞成道。
“要夺回达也门,必须要偷袭。快而狠,不待敌人再派援兵。”夏尔指着地形上另一落入敌手的重镇龙爵说:
“龙爵离达也门五天路程,如果等他们来援,那伤亡就惨重了。”
一旁的参校官飞谱老成持重,仔细观察了地形图,说道:
“夏尔将军所言虽有理,但是南方已经被占领,达也门中的重兵不说,其附近的小城镇中也驻扎不少敌军。如果带兵前去攻占达也门,必须要扫除附近的小股军队,但等扫除了这些军队,只怕敌人已经得到消息,龙爵大军必来增援。”
同协也皱起眉头,点头道:
“达也门此刻不处于两军边界,而是已经在敌人占领土地之间,派大军前去,一定会惊动敌人,除非有什么办法,不动声色占领达也门。”
夏尔望向同协,露出一个冠绝帝朗司的明亮笑容:“同协将军真是夏尔的知己啊。”转头望向封旗,拱手道:
“臣请率兵两千,分批潜入达也门,夺回此镇!”
封旗却缓缓摇头:
“达也门中驻兵至少三万,你率两千奇兵,没有胜算。就算你有计谋,也太危险了。而且,即使夺到达也门,只要附近的小股敌军返攻,你也抵挡不住。”
“达也门地势险要,攻难易守,夏尔可以凭借些微兵力抵挡这些分散的反扑。只要陛下在龙爵大军到来之前赶到达也门与夏尔会合,其他的事情不足疑虑。”
封旗沉声,斩钉截铁道:“不行,本王不准。”不准你离开我半步!
夏尔刚要开口劝说,帅帐外一阵吵闹,惊动各位将领。
帘子忽然被掀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