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界 作者:龙志毅-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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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谈这些吧,其他的再说。”
他回头征求刘、李二老和宋局长的意见,得到首肯之后又面对赵一浩问道:
“你看怎样,一浩?”
在张老开始谈提纲时赵一浩早已拿出随身携带的小笔记本将几个“考试”题目都记录下来了,边记边琢磨:张老出的这几道题目都属一般性了解情况必谈的内容,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他暗暗地放心了,几个题目的答案全在胸中,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交卷的,他于是从基本情况起,款款地谈开了。
赵一浩属于那种口才好的人,也就是说他表达能力和逻辑性都很强,再加上对全省情况熟悉,谈起来驾轻就熟,生动形象而又不失其可信性。五个试题他滔滔而谈了两个钟头,中间还穿插着一些问话、插话,要是谈得烦琐,至少需要加倍的时间甚至需要一天。从表情可以看出考察组的成员们对省委书记的谈吐很感兴趣,给他们留下了良好的第一印象。主持会议的张老也情不自禁地连声说了两遍“很好”。
要回答的问题都回答完了,但“考试”并没有结束,张老以一种漫不经心,给人一种顺便问问的印象问道:
“一浩同志,你是不是还可以向我们介绍介绍你们同中央保持一致的情况?”
赵一浩忽然想起张老出完五个题目时欲言又止的表情和“先谈这些”的话,原来如此!真实的意图还在这里哩!但他并没惊慌失措,稍微考虑之后便从容不迫地回答道:
“我们在政治上和行动上都是和中央保持一致的,前天剑非同志代表省委送来的那些文件和省委负责同志近几年来的主要讲话都可以作证。当然,考察组还要找许多同志谈话,也可听听他们的意见。”
这时坐在张老旁边的刘老突然插了进来,问道:
“在经济政策上也同中央保持一致吗?”
他脸上挂着微笑,眼神很微妙给人一种审问者的印象。
赵一浩心头暗自一震,原来如此,要来的终于来了。他立刻又想到最近的那些流言,这似乎成了他的心病,一触即发,心情矛盾,既提心吊胆,又觉得理直气壮。他似乎早已成竹在胸,依然保持着一副从容不迫的表情作了回答:“昨天晚上已向考察组送了省委这几年所发的文件和主要讲话,我们的言行都反映在上面了,如果考察组发现有什么不和中央保持一致的地方,我负责回答。”
说到这里会场上引起了一阵轻微的笑声。
刘老还要问什么,却被张老抢了先,他笑笑说:
“我们是随便聊聊,就到这里为止吧。”
赵一浩心有不甘,本来还有很多话要说,见张老已经说到这个分上也就只好止住了。于是他问:
“看看,张老和其他同志还有什么问题要问的?”
张老左右看看,问道:
“谁还有什么问题呀?”
会场上一片沉默,没有谁提出问题,张老回头问刘老:“你刚才好像要说什么?”
刘老说:
“算了吧,以后再说。”
张老于是说了几句收场话:“今天听了赵书记的详细汇报,很好,这算是一个开头吧,以后有需要我们再找赵书记,今天就谈到这里了,晚上大家看材料,明天上午听省长的。”
时间已经下午五点多钟,张老留赵一浩在招待所吃晚饭。赵一浩说他有些事还要回去布置,饭就不吃了。
从招待所出来上了汽车,司机问:“回家?”赵一浩说:“不,省政府。”
到了省政府,苏翔已经收拾好文件提起皮包准备开路了。见赵一浩突然来访只好坐下。赵一浩将考察组的日程和他下午的汇报简要地说了一下。他说得很简单,只是让苏翔知道哪些问题他汇报过了,怎样汇报的,好叫苏翔心中有个数。苏翔平时对什么事都有些满不在乎的味道,但对和中央考察组谈话这类事却又很认真。听完赵一浩的介绍后他像探听机密似地问道:
“根据你的观察,去谈话时要注意哪些问题,他们最感兴趣的是哪些方面的问题?”
赵一浩笑笑说:
“也许,热点是在改革开放中同中央保持一致吧,你有点思想准备就是了,我们怎么做的就怎么说,不隐瞒也不编造。”
苏翔不解地问道:
“怎么?认为我们在这方面有问题?”
赵一浩连连摇头:
“人家没有这么说嘛,只不过问一问在这些问题上省委是怎么做的,特别是经济政策上。”
他本来想说当然要考察我们这些封疆大吏,走的是哪一条道路?他一直认为这是考察组的真实目的,下午刘老的插语更加证实了这一点,但他却没将自己的想法对苏翔和盘托出,不是不信任苏翔,而是觉得这样做不好。考察组并没有这样说呀,怎能将自己的想象强加在考察组的身上哩。据他的观察周剑非也是这么看的,只是心照不宣罢了。
这大概是上层处理政治生活中重大问题的特点罢,心照不宣,含而不露,明明只蒙着一张纸,一张通明透亮的纸却谁也不会去主动揭穿它。
省长苏翔的性格有些不一样,还带有比较浓烈的基层味,喜欢直来直去。刚才赵一浩的含而不露他却已经领会到了,按照他的性格报之以露而不含。他坦然地一笑:
“我早就说过了,我们这些人是土八路,上面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办,这就是我的本事。”
他忽然意识到书记同自己并不一样,便又笑道:
“当然哪你是北京来的,北京来的又怎么样?我们这些人的水平就是谁当权谁正确,我们的任务就是紧跟,不紧跟就不行。这不仅是水平也是体制,是组织原则嘛。我们这几年来都是按照中央的大政策在行动嘛,充其量是大方向不变小有创造而已,谈得上和中央不保持一致?”
赵一浩理解省长的心情,但他不能附和着乱扯一通,他也很清楚苏翔,这些话他只是对他说说而已,他苏翔决不会端到外面去的。他笑笑说:
“你老兄别胡扯了,什么土八路、野战军?人家问你什么你就谈什么,这类不相干的名词、概念可别端出去呀。”
苏翔笑道:
“嘿嘿,我又不是憨包,放心吧。”
赵一浩说:
“不存在放不放心的问题,一来是向你通通情况,二来是告诉你我明天还要去三江,家里的事不管属于省委那边的还是你省政府的都一一拜托了。需要召开什么会研究你就开不要等我回来。考察组那边组织部已安排了联络员,剑非抓总,有事就找他。”
苏翔听了有些不以为然地说:
“你还要去三江?”
赵一浩点点头说:
“那边的事还没完嘛,事情还很复杂哩。”
他将三江的情况作了介绍,苏翔听后仍坚持自己的意见,说:
“我建议这一段你暂时不要下去。三江的事叫剑非跑一趟也行。”
赵一浩说:“剑非也离不开,我看这样吧,叫考察组先回来汇报汇报再说。”苏翔听了很高兴,说:
“这样很好,有什么事好商量。”
赵一浩从省政府出来回到家里,田融已经下班回来正等着他吃晚饭。他一进门她便迫不及待地迎上去边替他脱上衣边问:
“怎么样哪?”
赵一浩笑道:
“没有什么事儿,没有什么事儿。”
他一连说了两句没有什么事儿以安定她的心,田融却将双手揽住他的双臂将头靠在他的肩上,带点儿嗲气地责怪道:
“没有事儿,没有事儿,你就会说没有事儿,那为什么回来得这么晚哩?你在骗我!”
那表情只有闺房中才能见得到的,大学历史系讲师啊,当然,她同时又是女人,一个情感丰富年近四十岁的女人。
赵一浩被感动了,他干脆一反身将她揽在怀里,轻轻地吻了一下,轻声细语地对她说:
“没事就是没事嘛我还骗你!”
他于是简要地告诉她回来晚了是因为去了省政府。至于和考察组谈话的内容,特别是那些比较敏感的问题,他没有告诉她。这是一种下意识的行动,但也可以说是有意识的行动,工作上的事一般不拿到家里去谈,这已经成了他的习惯。
她知趣地不再多问,特别是不再去抠那些细节,再问他也不会说的。但她确实有些放心不下,说:
“他们没有目的来干什么?旅游!”
他依然轻声细语:
“别再去想它哪,管他们来干什么哩。吃饭去吧,我肚子饿了。”
她无可奈何,只好说:
“好吧,吃饭去,我给你准备了好吃的,还准备了酒哩,喝两杯。”
赵一浩又一次被感动了,笑道:
“还准备了酒?给我压惊呀!”
他一般是不喝酒的。
田融说:
“去你的,压什么惊嘛,是想到你这两天辛苦了,省城三江,三江省城马不停蹄,回来就没有休息过,解解乏吧。”
赵一浩情深意浓地笑道:
“好,多谢夫人,小生领了!”
两人亲妮依偎着朝小餐厅走去。
她边走边说:
“不要被那位张老的几句安慰话迷住了,两面派的人多得很,你现在走了合适?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哟!”
赵一浩说:
“要是有事防也无法防,我还是那句话,身正不怕影子歪。有了这一条就无所畏惧。”
田融不以为然,说:
“还是想得复杂一点好,翻开中国的历史,冤假错案还少?”
赵一浩笑道:
“你扯得太远了!那是历史,现在都什么年代哪?”
田融对丈夫的说法不以为然:
“历史怎么啦,历史和现实是有线相连的,这就叫传统。社会意识、伦理道德、是非观念、政治手段权术、正的负的都代代相传。历史重演的事还少啦?不要忘记批‘党内最大走资派’还是昨天才发生的哩!”
赵一浩情知妻子是出于对自己的关心,但也太出格了,怎能将现在和“文革”以前相提并论呢?于是他说:
“看你扯到哪里去了,不要忘了现在已经是八十年代。”
田融并不退让,说:
“八十年代又怎么样,一心一意想回到‘文革’以前去的大有人在。他们这么想当然也就会这么干的。”
“怎么能这样说呢……”
赵一浩刚说了这么半句,“红机子”响了,田融伸手拿起话筒:
“喂,你那里?哦,周部长,你好,在,刚回来,请等一等。”
她将机子递给丈夫:
“周部长找你。”
赵一浩接过电话:
“喂,剑非吗?我刚从苏翔同志那里回来吃过晚饭,还准备给你打个电话。”
周剑非说:
“刚才我接到吴泽康的电话,三江那边出现了一些情况,他建议回来汇报汇报。我说,你们明天就要去。”
赵一浩皱起了眉头,说:
“苏翔同志不同意我马上去,这样吧,你打个电话,叫吴泽康和考察组回来汇报汇报再说。”
对方说“行,这样好!”便挂上了电话。
赵一浩也挂上电话,无可奈何地向妻子两手一摊:
“看吧,哪有时间去想那些多余的事,我们比不得中央,这里的政务、党务在很大程度上就是一个接一个的事务。我们成天在事务堆里爬来爬去,既没有时间去掌握全国乃至世界的信息,更没有时间去根据所获得的信息作点分析判断。判断了又有什么用?庸庸碌碌的事务主义者啊!这样也好,少了许多麻烦,反正我们执行的都是上级的。”
田融没有吭气,她在琢磨丈夫这段话的内涵。她隐隐感到话中有话,一时琢磨不透,也难以对答甚至说上几句安慰的话。
龙志毅《政界》
五
陈一弘带着一身泥泞回到家里。
他是三江市的中共市委常委、副市长,分管农业和财政。三江市除了三个城区,八个县都是农业县,其中的两个县属于贫困县的行列。陈一弘既然分管农业,便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大部分时间都在八个县里转。除了市委、市政府开会或者财政上需要他表什么态,签什么文件,很少能在机关找到他。
这天下午他正在临江县何家渡的水利工地上,忽然接到通知要他当天赶回市里,省考察组要找他谈话。他感到很意外,两个多星期以前,省考察组刚到的第二天就找他谈过了。而且那是一次长谈,整整花去了半天时间,要说的话都说了,要问的问题考察组也问过了,还要谈什么呢?这次考察组是为了调整充实市级班子而来的,变动的面并不大,主要是补选一个市长,与此同时再充实个把副职,如此而已。按常规这是不难解决的,这次却有些反常,考察组已到达两个多星期一直未走,根据常识推断也许在人选上发生了分歧,所以才来了个第二次谈话?他本能地不愿回去,甚至埋怨考察组缺少判断力。但也无法,既然来了通知,便只好上路。
北京吉普车在泥泞的山间道路上喘着粗气爬行,这是一条今年才修的乡镇便道。它的修建结束了这一片穷山僻壤不通汽车的历史,无疑是一件了不起的大事,十多个村寨的村民们曾经用传统的敲锣打鼓放鞭炮的方式,庆祝了开车典礼。然而
,没有钱购买柏油,路面全是黄土,正如人们所说的:“天晴是扬灰路(洋灰的谐音,即水泥),下雨是水泥路”处处是坑坑,车子陷进泥里乘客还要下来推。这天下午陈一弘就一连下来推了三次车,弄得裤子夹克全染上了黄泥。三十里便道足足用了两个半钟头才到达大公路上,因此,陈一弘回到三江市,已是万家灯火的时候了。
他走进家门妻子沈琳已经吃过晚饭,独自一个人坐在窗前发愣,好像有什么心事。她面前的三屉桌上摆着一封拆开了的书信,一张薄薄的信纸压在信封下面。
沈琳意外地发现丈夫突然归来,顾不得他身上的泥污,一下子扑进了他的怀里,满腔的委屈找到了安慰,眼泪便流出来了。
陈一弘并没有发现妻子的异常表情,以为妻子的眼泪是突然发现自己回来而激动所致,便搂着她亲热了一番后才说:
“琳琳,我还没吃饭哩。”
沈琳离开他的怀抱,说:
“快去换衣服洗洗脸,我给你做晚饭。”
说着便往厨房走,陈一弘在背后吩咐:
“别搞复杂了,煮一碗面条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