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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部分

政界 作者:龙志毅-第18部分

小说: 政界 作者:龙志毅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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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起开过好几次会,还听过你的发言哩。” 

周剑非说: 

“我们是老会友!” 

二人笑着说了几句见面话,周剑非告诉陈一弘: 

“我们正要去工地找你,你却又要进城了,要不是这车祸,也许我们互相错过了哩。” 

陈一弘对周剑非亲自去工地找他很受感动,说: 

“部长来了,打个电话我回来就是了,何必亲自跑这一趟?” 

周剑非笑道: 

“你不是给市委组织部留下话,考察组有事要找你就到工地来吗?” 

陈一弘显得有些尴尬,但却坦然地回答说: 

“那是气话,工地上也确实有急事。今天上午卫书记不给我打电话,我也要回来的。哪有拒绝考察组谈话的道理。” 

周剑非听说卫亦前给陈一弘打过电话,便问是怎么回事,到工地去是昨天晚上商量好的嘛。 

陈一弘说: 

“今天一早卫书记就给我打电话,说部长要亲自到工地他劝阻无效,要我立即回城在路上把部长请回去。他的意思是要我立即出发,在离市区不远的地方迎住部长一行。我也觉得事情严重了,要赶快回来,想把几件事交待交待就走,哪晓得一扯起来就是一个多钟头,来到这里又遇上车祸挡道,害得你们跑了这么远真对不住。” 

周剑非无可奈何地笑笑: 

“卫书记想得真周到!我们现在怎么办?” 

陈一弘毫不犹豫地说: 

“当然是回城哪,我就是一个人,叫车子回工地去,我上你们的车。大家挤一挤。” 

周剑非也不假思索地说: 

“不,上你们工地去!” 

陈一弘听部长说要上工地,他没有劝阻却很高兴,说: 

“那就太好了,只是条件差住油毛毡篷,吃粗茶淡饭哩!” 

周剑非笑道: 

“我们又不是从皇宫里走出来的。” 

见部长下了决心,两个随员便回到车上取下提包,向驾驶员交待了几句,大家便绕过出事现场上了陈一弘的北京吉普。果然不到半个钟头便来到了何家渡水利工地。 

陈一弘将周剑非安排在一间木板房内。这房子大约有十五六个平方,屋内的陈设是一张单人床、一张三屉桌,一部电话机,椅子却特别多大约六七张,围在那三屉桌的周围。一看便知是陈一弘在何家渡工地的“寓所”兼最高指挥部了。他对周剑非笑笑说: 

“怠慢哪,部长!” 

周剑非打趣地回答: 

“什么怠慢,你这间高级招待所在工地上可以评为五星级了。” 

陈一弘也笑着凑趣: 

“那当然,整个工地的‘高级建筑’就这么五间哩。上回我同市纪委书记谈到有人造我的谣言时,我给他说:我还有一间超标准的住房在工地哩,你们查不查?” 

一听便知这是他陈一弘的一种特殊心理状态,有了这种心理状态,除了极少数沉得住气者外,总是一有机会就要借题发挥的。周剑非听了陈一弘的话也顺口开了个玩笑: 

“岂止市纪委,我坚持来工地也有一个任务,查一查你的违纪别墅哩!” 

两人相视而笑,气氛也一下子便融和了。陈一弘还要忙着为两个随员安排住处,周剑非说他们三个人都住这间房,挤在一起热闹、安全。他看看那张单人床,陈一弘立刻明白了,还不等他开口便说: 

“我也赞成部长的意见,马上叫他们抬两张床来就是了。” 

听说省委常委、组织部长驾临,顿时震动了整个工地,不多一会那十五六平方的木屋里便挤满了一屋子人。陈一弘一一向周剑非介绍:有市水利局长、工程指挥部指挥长、副指挥长、总工程师等等,全工地的首脑、精英都来了。大家围坐在那几张硬木靠背椅和床沿上,七嘴八舌也就到了吃中饭的时候。都说他周剑非是第一个来到水利工地的省级领导人,本应很好招待,但突然袭击无法准备,只好将就了,实在抱歉。一个大约是管行政后勤的中年男子,亲自端来一大钵酸菜煮红豆,并指挥两个工人拿碗上饭,又再三道歉,其态度之诚恳,倒反而使周剑非们感到不安了。为了弥补菜肴之单调,他们加炒了一大盘鸡蛋,那位管后勤的“首长”亲自端上桌来。周剑非觉得要表表态了,便说: 

“酸菜煮红豆又加糊辣子就是最好的菜了,何必再炒鸡蛋。大家都是在基层呆惯了的,就不必客气了嘛!” 

管行政的中年“首长”乐和和地说: 

“省嘴待客这是中国的传统,不能丢哟!歌上都唱:客人来了有好酒嘛!” 

说得大家都笑了。笑过之后陈一弘忽然提出了一个怪问题,他说: 

“周部长,我在琢磨一个问题,老是琢磨不清楚:对领导人的热情接待,周到照顾同中国的好客传统是不是一回事?还有……”他犹豫了一下便直说了:“同经常所说的阿谀奉承,溜须拍马又存在什么区别?” 

众人听了愕然,周剑非心头却明白了三分,就在今天出发来工地的路上,巡视员端木信曾对他说,省级机关有人包括有的省级领导人反映,陈一弘傲慢,对上级到三江的人不热情,甚至不理不睬。端木信还举了个例子:有一次一位省里的厅长到三江来,其业务正好同陈一弘分管的工作对口,这是一个很好的机遇。厅长送上门来了,热情招待意味着什么?怠慢、冷淡又意味着什么?这似乎成了一种普通常识。然而他陈一弘却采取了不冷不热的态度:当天晚上带着对口局长去见了一面,概括地汇报了一个钟头,第二天一早便下乡去了。将厅长丢给对口局长去接待、陪同,连饭都没有请吃一顿。结果,两个完全有可能到手的项目无影无踪了。市委书记听了很生气,把对口的局长狠批了一通,说他们不会做人,以后省里有人来要直接向他报告。 

这样的例子据端木信说还有很多。想到这些,周剑非颇费斟酌地回答了陈一弘所提的问题,他说: 

“我看还是有区别的吧。” 

陈一弘听了马上进逼: 

“是质的区别还是量的区别?” 

周剑非笑了,说: 

“你扯到哲学上来了呀,当然哲学也是用来解释社会现象的。对领导人的接待态度问题自然也是一种社会现象,我可是没研究过,谁来回答?” 

屋子里只听碗筷的响声,听不见有谁说话。部长的两个随员是从不轻易发言的,其他的人呢,指挥长、总工程师……他们在想什么?也许,像涉水过河一样,他们摸不清楚河水的深浅,不敢冒昧。 

周剑非见没人回答便将目光对着自己的随员端木信,说: 

“端木,你看呢?” 

经过这几天的接触他对端木信越来越感兴趣了。端木信完全没有料到顶头上司会点自己的名,幸好刚才周剑非和陈一弘的谈话他都用心听了,虽没插话却已有了自己的看法。当然,如果不被点名他也是绝不会开口的,既然点了名,那就只好将自己的看法拿出来了。他依然是十分谦虚的姿态,笑笑说: 

“我更是没研究过,我想应该是质的区别吧?”他略一停顿又说,“具体来说就是下级接待上级领导人,应当热情周到,这和中国好客的传统是一致的,也是一种文明的体现,不仅对上级领导就是对一般工作人员也应如此。但是要掌握适度,过分了就变质了。” 

说到这里他便突然打住,不再往下延伸了。周剑非对他这番谈话很欣赏,便问陈一弘: 

“怎么样?” 

陈一弘听了有些尴尬笑道: 

“我完全同意端木巡视员的见解。” 

“对,”端木信又接了过去,说:“这不仅是个方法问题。” 

周剑非笑道:“这是一个很复杂的问题,道理好说难掌握。“他本来想加一句,掌握不好,你到手的项目可能就跑了。但没有说出口来。他似乎还想发挥一番,但一顿简单的工地午餐已经到结束的时候了。冷静旁观的几个人这时也似乎终于摸到了河水的深浅,在对端木的高见的一片赞扬声中纷纷起身和省里来的客人握手告别。 

周剑非中午不休息想到工地去看看,于是大家都又留下来准备陪部长上工地。总工程师已经走到门口伸手拉开了门栓,听到部长要上工地又立即退了回来。在他的意识中,陪同上级领导参观工地是少不了他的,一切技术问题待咨询,一切有关数据只有他才能回答得准确、清楚。省水电厅的厅长、副厅长,还有水利部以司长为首的考评小组前来工地莫不是如此的。谁知周剑非与众不同,见大家停下来等待陪同,他却说: 

“就陈一弘同志陪我们去就行了,其他的同志都忙去吧。我们只是随便看看,有老陈引引路,简单介绍一下也就行了。” 

众人又是摸不清深浅,聪明者意识到:也许这是部长的一种工作方法,要在参观的过程中和副市长谈要事,便带头表态: 

“恭敬不如从命,那就请陈市长代劳了。” 

于是纷纷和周剑非们握手散去。 

陈一弘领着周剑非等三人上工地,其实工地离指挥部不过两百公尺,一出门便看到了一片繁忙的景象。吨位不同的卡车一辆接一辆地向大坝运送水泥,工地上传来震耳的推土机声和指挥者的哨音,川流不息的人们在来回奔忙,有的搬运水泥,有的运土运石。一片紧张,一片繁忙。 

周剑非很喜欢这种氛围,笑道: 

“真有点战场的味道哩!” 

陈一弘说: 

“现在正是关键时刻,离截流不到一个月了。” 

他领着周剑非在工地上穿梭了一阵边看边讲,然后便领着他们爬山。他们在灌木丛中爬了百十来米爬到半坡的一处制高点停下,整个工地和未来的大坝,像水库的沙盘似地呈现在他们面前。这是一个大峡谷,谷底宽不到百米,两边的大山绵延起伏,最低处其高度也不下五百米,山势从西向东延伸望不到尽头。山上稀稀落落地生长着一些松杉杂木,满坡遍野全是灌本、山茶和映山红,正是开花的时节,那山野风光令人欲醉。 

陈一弘说: 

“原来两边山上全是原始森林,可惜一九五八年被破坏了,现在我们又封了山,再过几年就会变样的。” 

他们坐下来小体,听陈一弘详细介绍情况,陈一弘像是终于得到了表演机会的演员,他指手划脚滔滔不绝,谈大坝的长度和高度;谈涨水季节和枯水季节的水流量和落差;谈水库建成后的灌溉保收面积和设想中的电站发电量。用的全是数据,脱口而出,像电子显示那样清晰明确。即使那位总工程师跟随前来也不过如此了。只有在谈到水库建成后形成的人工湖和湖岸未来的风光时,才离开了数据使用了形容和描写的语言,却是绘声绘色,引人入胜。 

陈一弘的演说,如果算是演说的话,对周剑非产生了极大的感染,或者可以说是感动吧。他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印象:坐在他身旁的是一个有高度事业心和业务能力很强的领导干部。然而为什么会产生这样那样的非议呢?他突然想到刚才在饭桌上的那一番辩论,看来陈一弘在这方面有点不合潮流。别看这种事是小事,马虎不得的。关于内外接待,各级都有不少明确的规定,但现实生活却是那么五花八门,有人一定要不折不扣,百分之百地按照那些规定办事,往往就要吃亏。这里说的是“往往要吃亏”它和“注定”要吃亏自然有区别,但两者之间相距多远,大概人们往往,又是往往,不愿花代价去测试它的。而陈一弘似乎已经在这方面花了代价而又还不“觉醒”,还在书生气十足地研究什么质和量的区别! 

周剑非这么一想,他似乎忽然找到了对陈一弘的各种非议的原因之一。当然,这只是一种设想还需要在调查研究中进一步证实。他觉得这一趟没有白来,只坐在招待所找人谈话,是得不到如此“珍贵”情况的,故而觉得很兴奋。 

兴奋之余,他问陈一弘: 

“何家渡水库的主要灌区在哪里?” 

陈一弘指指两边的大山,说: 

“都在山那边,这里看不见。” 

周剑非问: 

“哪里能看见?” 

陈一弘笑着指指背后的山峰: 

“还要爬上去百多米哩!” 

周剑非说: 

“爬百多米有什么了不起,那就爬吧!” 

陈一弘想阻止,说: 

“就不去了吧,坡太陡。我们有一个沙盘,上次弄到市里展览会了,部长有兴趣回到市里后引你去看。” 

他说着便用眼色暗示随侍一旁却始终一言不发的两个随员:巡视员和秘书一起来劝阻部长,但两人却对他的暗示视而不见,依然默默不语。他们的原则是,部长怎么决定我们怎么办。如此高的坡能否爬得上去部长自会作主,用不着多嘴的。 

陈一弘眼见两位随员不动声色,只好又问一句: 

“部长能爬上去?” 

周剑非笑道: 

“笑话,你把我看成七老八十的了!” 

说着就站起来带头往山顶爬去。 

他们一口气爬了一百多米,登上一处山峰才停下来擦着汗水向左右观望。这里地势很高,视野开阔,放眼东望果然又是一个天地。虽不能说一马平川,却也是丘陵起伏,田土相连,山林叠翠,村落密布,一片鱼米之乡的景象,看了令人赏心说目。都说三江是全省的粮仓,此时此刻他们算是看到一点粮仓的面目了。 

陈一弘指点着介绍说: 

“这一带丘陵从东到西全长二十五华里宽二里,水库建成后可得旱涝保收田六万亩,土改田三万亩,合计九万亩;对面山脚比这边更平坦一些,合计可得旱涝保收田……。 

他不停地指点着,兴奋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陈一弘的表情和眼前的景象使周剑非深受感动,也又一次体味到那种把自己的理想和集体的事业融为一体者的胸怀和快乐。有了这种胸怀的人是会对他所从事的事业产生浓烈的恋情,并可以为之献出一切的。眼前的这个中年男子岂不是这样吗? 

他们坐在山之巅峰,迎着阵阵清风,看景色听介绍,觉得是一种难得的享受。 

听完了看够了他们便开始下山。俗话说上山容易下山难,好在他们都不是老年人,身子轻便手脚灵活,几乎是小跑着穿过灌木丛下到了坡脚。 

回到指挥部略事休息该是话入正题了,周剑非对陈一弘说: 

“我们聊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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