怯懦者的儿子和1999-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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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富昨天对我说……你们已决定去省城找你叔?”我问。
他合了合唇,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我叔打电话来说需要人手,可我不想去。这样吧,玉夫,我们去做活儿,一定叫你。只是你这么文绉绉的,好像不适合干体力活——你有一种气质,适合搞管理。”
我说:“你就别损我了。”
他很认真地说:“我说的是真的。你有一种……一种……反正我也说不出来,只是一种感觉,觉得你有一股拼劲儿,不肯服输,不读书,真是太可惜了。不相信啊,那我先和你约好,如果我投资办公司的话,一定请你当经理。”
其实,我想去打工,目的也是想筹点学费的。晓峰老师给我的信息已经点燃了我的希望。先拿到毕业证,能到某个中学上着课,时机乘熟时便可参加考研。我只是不知道我的年龄增长是否会影响我学习的激情,也不知道打工生活会不会改变我的命运。
我看惯了大刚开玩笑的这种方式,也很认真地说:“好吧!可你首先得有资金在手啊。”
“这倒是一个很严肃的高题。这样吧,今天就陪我去筹集筹集。”
我知道他赌瘾上了。
这时,外边传来一个男孩的喊声:“大刚哥!”
是大刚的叔——太德叔的儿子玉永。这娃子长得非常喜人的脸孔,可惜说话有点口吃,九岁了还不会数一到一百,使人不相信他会是一个能干的工程大老板和一个聪明的中学女教师的结合物。
“大刚哥,我,我,我妈,叫叫,你。”他说得蛮费劲的,就像没有鼻子,仅靠嘴出气。可能他睡觉的时候呼吸都是用嘴不用鼻子的,鼻子不过是一种装饰而已。
“什么时候?”
“现,现现,现在!”
“做什么?”
“帮帮帮,……”他说不来了,一急,便用手做了一个搬东西的动作,然后两手手指不住地弹动,像打字员打字一样。
我是没看懂,大刚却已知晓,原来是让他去搬钢琴。
恒伯有一弟一妹,妹子嫁到了一个山坳子里,日子过得很苦。她男人三天两头打她,硬说儿子绍甫是私生子,自己戴了绿帽。(绍甫十六岁时,在那个家里受不了了,便离家出走,在外面混了几年,得了点钱,回来后也不回山坳子,就寄居在恒伯家里)。弟弟太德一直在外闯荡,日子久了,加上很讲义气,当上了包工头。他经过数年的奋斗,拉起了一支五十来人的工程队,没多久便在省城成立了属于自己的建筑公司,现有十二支工程队,据说注册资金五千万。
大刚的婶子——莲婶是我们这一带有名儿的美妇,只不过现在不那么吸引人的目光了,她也不再像从前那样总给学生们讲古诗词了——特别是这几句:
行者见罗敷,下担捋髭须。
少年见罗敷,脱帽著筲头
耢者忘其犁,锄者忘其锄。
来归相怨怒,但坐观罗敷。
现在莲婶在中学教书,听说今年有望评高教。这两年她之所以不再给学生讲《诗经》、《乐府》之类,大概是因为对工作负责,忘记提醒自己保持身材,成了现在的美人脸、木桶身、圆台脚的缘故吧。
学生们虽然很遗憾不能听他们的齐老师讲“窈窕淑女”,讲“罗敷”,但是很幸运能听莲婶对他们说“大唐文化”。莲婶总是引导学生想象:“现在如果是在唐朝,那该多好!”
在莲婶面前,我总有一种压抑感。她的眼睛是那么的神密,水波荡漾,亮晶晶的,却又有要把人看穿、看透的魔力。
徐瑶的眼睛没有莲婶的漂亮,可我总能从中得到一种温馨,那么柔和,那么真诚——我无法想象结果会是一种欺骗。
眼睛的奇妙让人想到猜谜:猜谜有眼可寻,眼睛有谜难揭。
莲婶的钢琴本来一直放在客厅的,由于好几次她外出回来总是看到玉永和其他五六岁的孩子们在胡乱地敲打,害得她刚调好的琴又得重新请人调,更害怕不懂事的孩子把琴弄坏了,所以想把琴搬到她楼上的房间里去,这也方便她失眠之夜兴致来时弹上一曲。
为了保险起见,莲婶又叫来了齐富和玉林。
好不容易按莲婶的要求给她摆好琴,琴虽不怎么重,但搬琴的四人都出了一身汗。莲婶招呼我们下楼洗了脸,端出了饮料和点心。
“玉夫是今年六月份毕业吧?还回来吗?现在中学可差老师了!”
“我可能一时还不能毕业。”我不愿对莲婶说我欠学费的事。
莲婶似乎猜到了我的情况,便故意转移话题。“玉夫,听说你那儿有一本书——叫做……对!叫做《蜃楼志》的,听大刚说是本好书,可以和《红楼梦》相媲美——能借给我看看吗?”
我感觉到她眼中的笑引诱人的魔力直逼我的双眼,心里一阵厌恶。她想看《蜃楼志》的什么呢?还不如去看《废都》呢。
“那本书是我同学的,我已送还给他了。”那本书只因前言部分有郑振铎对其的高度评价(诸如反映朝廷黑暗与腐朽方面与《红楼梦》有共性什么的,我记得不太真了)我才看完的,其中颜色段子不少。我真想不到大刚会向他婶介绍这本书。看向大刚,他有些不自然。
“那真是太遗憾了!”
大刚忙岔开话:“婶子,不瞒你说。今天小永不去叫我,我也要过来同你商量一件事的。”
“什么事?”
大刚的眼睛不再是一条缝,也不是张得老大:“婶子,先拿一两千块钱借我用,行不?”
“你开玩笑呢!可是我一个月的工资呢。你当你叔是富翁,你婶就是富婆啊!”
“我婶也真是的。要不,八百也行!”
“大刚,我真的没有这么多钱。你叔这个月没有寄来,也不知他花在哪个女人身上了。我的工资你又不是不知道,除了生活的,还能有多少。”
“四百?”
大刚又降低了标准。
“真的没有,前天去市集,给小永买了一套衣服,他又要了一个玩具钢琴。就只剩二十块钱了。”莲婶嘴角微微上翘了一下,摸出二十元钱来:“二十块,要不要?”
大刚从她手中接过二十元钱,掏出烟,扔了一支给齐富,自已点了一支,只对他婶子出示了一张“二十元太少”的笑脸,手则轻轻翻动着那张票子。
“婶,真的,二十块太少了。”
“真的没有了——拿二十块去玩吧!”
“哎呀,我家婶真是的,像哄孩子一样。现在的娃娃二十块钱还哄不了呢——这二十块钱还不够我凑底呢。既然去玩,就多玩几手,即使输了也不枉然。如果拿去一下子便输了,我还不如不玩。”
“真的没有了!要不,晚上你来,我给你!——待会儿我去把那死期存款先提点出来!”
“哎呀,我家婶子就别装了——就四百块钱。下星期一定还你的。”大刚继续哀求他婶,如同一只聪明的宠物,知道主人的脾气。
莲婶实在没有办法在这个二十四五的大侄子面前硬口,只得无奈地苦笑了几声,像一只刚下了蛋,蛋就被猫偷吃了的母鸡一样咂了咂嘴:“同你讲你不信。算了,我去给小荣家妈借点给你。”
不到两分钟,她便回来了。
“拿去玩吧!”莲婶递给大刚一百块钱。
“才100呀!”
“不要吗?那我拿去还了。”
大刚忙接过,在他看来,120块总比20块好。
一二o的运气
在山腰居住的人家好:空气鲜美,而且做什么事都隐蔽。
大刚、齐富和我踏着石阶,穿过毛竹林,来到了半山居住的童一顺家。童一顺有四个儿子,名字很顺口——全红、二红、三红、四红。因为童一顺很喜欢掷骰子“抢状元”,所以在给儿子取名时寄予了美妙的期望。
齐富踢响了门,屋内的谩骂声、吆喝声稍住了一下,继而重又嘈杂起。
不知是谁的嗓门尤其大:“我上100,哪个敢开我一枪。”听口音有些像绍甫,因为他的口音有山坳子里的粗野和浑厚。
开门的是满脸不满的杨德进,嘟咙着说门本是开着的,不知谁偏他妈的要关上。他一见我们,便习惯地用他的右手从额前向后翻了翻他的头式。
“大刚,你家老表最不够意思,只许他赢你的,不许你赢他的,一味耍赖。许赢不许输,不够意思,不够意思。”
大刚懒得听他罗嗦,挤进门去,很快又挤了出来。
杨德进问:“怎么,不玩玩?”
“这里没意思,没有多大汇头。我们去粮站!”大刚转身就走。
杨德进也要同去,重重地关了一下门,屋内的谩骂声、吆喝声随着那“嘣”的一声又稍住了一下,倾刻骂得更凶,对象是重重关门的那人的祖孙几代女人。
粮站有一长排石板房,大约有十五间仓库,仓库里的陈粮发出的蘑菇房里的那种气息直入鼻孔,使人不禁忘记自己面前的是仓廒,竟想着炒蘑菇,氽蘑菇汤。
对于仓廒改建为蘑菇房的做法,夏镇长简直是义愤填膺。去年他撤了九号仓的陈全,还要他赔偿损失。陈全大呼冤枉,说是库房漏雨,屡次请求拔款修理,款一直没有拔,责任怪不了他,现在他还在四处奔波诉冤呢。今年不知是谁又这么大意,又想仓廒变蘑菇房了。
不过最近听说夏镇长准备把粮站承包给私人,这是他任期内改革的一项,据他说粮站的亏损实在太严重了,得好好整治一下。
王会计家就在最前端仓库傍着的那座二层小楼的楼上,楼下是一个木棚,棚子里的那两台机器使人想不起它们有什么功用了。它们全生了锈,早已是凌乱不堪。
镇政府与粮站被一条马路横断,面南背北:左边是粮站一长排一长排的仓廒,右边就是镇政府、邮电所、派出所。
齐富在路上一直在对我夸夸其谈,说了他第一次去上海打工住了黑店的经过:“一下火车,人比马蜂窝边的马蜂还多。来给你抢行李的太多了——拉你去住店的。当时和我一道去的还有王院的老八。老八你晓得吗?他读书读不下去了,跟他老子得了两千块钱,和我一道去打工。我说:‘不住,不住!’只往前走,后来遇到麻狗他们,有一个穿西装的小伙和一个‘美妞儿’正在邀他们去住店。麻狗见到我,便约我一起去,人多好有个照应。我还没有说话,那‘美妞儿’便笑嘻嘻地对我和老八讲:‘住店吗?只十五块钱一晚上,专门为打工的兄弟们服务,便宜实惠。’老八他妈的始终是没出过门的雏儿,马上还价说:‘十五块太贵了,十块还差不多。’我一听,着道了。果然,那女的招牌一招,马上叫来了面的,拖上我们就走,在上海的旮旯角落里转来转去。说好他们付面的钱的,到了他们的店,破破烂烂的一个巷巷。那家伙下了车,看都不看我们一眼,就吩咐:‘把钱付了。’我们想不付,店里边走出他妈的七八个小伙子。我们自知上当,也不敢违抗,乖乖地付了车费,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你不知道,睡的那铺,比干草堆还不如。干草堆好歹也是软和的,睡的那铺简直就是他妈的一块光木板。晚上睡的时候,这一个唉声叹气,那一个后悔不该来。我们怕晚上还挨整,忙把床移来抵着门,一晚上都睡不合眼。第二天,房钱——五十!每人五十!”
大刚见我听得信以为真,哂笑道:“玉夫,你也会信他瞎吹牛。”
齐富不服气,说:“我可不是吹牛,那是一次难忘的教训。”
正好这时路过村长们的寨子,齐富便建议到村长——他干爹家玩,大刚说他看不惯杨隼赢那种赢钱或者输钱后的嘴脸,齐富也就不再说话,反正粮站也不远。
我问:“旁边就是派出所,你们不怕吗?”
齐富说:“他们正忙着往城里跳呢,哪有闲心管呀!在这儿干几年所长,就可以调到局里做个科长副局长什么的。何况他们自己也常玩,我还赢过他们不少钱呢!怕什么!”
王会计家果然热闹,人并不比童一顺家少,只不过少了扯开嗓子说、骂、闹的声音,毕竟是文化人占多数。不过烟雾足以使人分不清周围的是人还是仙,是神还是鬼。
大刚在一个扑克摊子外围站定,他早就厌恶麻将的拖沓不爽了。玩扑克可快多了——“赢要赢个痛快,输也要输得豪壮。”
摊子上的人,有我认识的,也有我不认识的。
现在发牌的是“雷大P”,他的真名叫什么我并不知道,人们都这么叫他,他的真名反而失去了让人知道的意义。他是一个面包车司机,由于好多年前他听到了一段佳话,便记了下来,逢人就讲:“……大批大批不怕热的都来了,只有小批小批怕热的没有来……”因为他姓雷,所以人们便给了他这么一个外号。
这时他正歪歪戴着一顶旅游帽,斜衔着半截子香烟,盘腿坐在沙发上,手熟练地在一张小方桌上和牌,他的面前狼藉地堆了一堆钞票。
坐在“雷大P”旁边的是霍明明,他先天性小儿麻痹,左腿是瘸的。他高中毕业后由于残疾,没能找到工作,后来学了家电维修,开了一个铺子。先前生意还好,后来人就很少了。听人说是因为价格过高,修的质量又保证不了多久。两个月前有一个年青女子想要杀他,幸好他躲得快。那女子握着一把匕首追他,被他找了几个哥儿们抓住,送去派出所,那女子就告他一个月前在大音量的流行音乐中,在他的修理铺强奸了她。但由于她没有向法院起诉,而又企图杀人,霍明明也就丝毫未损。他最终还是不忍心,将就娶了这女的做了媳妇。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雷大P”发牌给众人的那只手,左腿长长地伸着,手肘扒在椅子的靠背上,身子斜倚着,旁边竖着他的拐杖。
挨着霍明明的我也认识——是杏花园的张陈久,刚从牢里出来。他之以坐牢,是因为他给侄子作担保,向村长办的“蓄金会”借了三十五万的款,后来到期还不上,中央总理又宣布取消蓄金会,村长便带人去“没收”他家的财产。他老婆为此与他吵架,结果被他无意地一推,摔倒在地撞了锄头,受伤抢救无效死了。他老婆的家人把他告上了法院,法院依法判处他有期徒刑五年,由于认罪态度好,服役表现优,所以提前放出来了。
挨着张陈久的是一个十来岁的男孩,他嘴里咬着一张“JOKER”,手按在自己的三张牌上,眼睛格外的亮。他旁边是一个中年妇女,嘴上涂得血红,眉毛处炭的痕迹很明显。最后一个是一个二十左右的长得挺英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