怯懦者的儿子和1999-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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挨着张陈久的是一个十来岁的男孩,他嘴里咬着一张“JOKER”,手按在自己的三张牌上,眼睛格外的亮。他旁边是一个中年妇女,嘴上涂得血红,眉毛处炭的痕迹很明显。最后一个是一个二十左右的长得挺英俊的男子,裤管高高地卷起,腿紧靠着中年妇女发黄的长腿。他显得非常不情愿,手指托着下巴,眉毛紧锁着。
他们这种玩法,叫做“杀哈幺大”,有的地方又叫“打金花”。大致是每人发三张牌,如若三张都是同一数,则称之为“豹”。如三张“A”,称“A豹”,三张“K”,称“K豹”,其中“A豹”最大。如若三张同花,称为“清一色”。数顺称为“顺清”,数不顺称为“混清”,顺清大于混清。三张非同花而数顺,称为“顺子”,“顺子”小于“混清”。三张双成对而单一,则叫“对子”,它小于“顺子”。三张不成上述情况,则以A、K、Q、J、10、9、8、7、6、5、4、3、2的顺序来较其大小,前边的大于后边的。如果第一张大小相当,则比较第二张,如此等等,谁大谁获注。
发牌以后,须按秩序表明态度(一般都是顺时针发牌,谁先得牌谁先发话):一种态度是发给自己的牌自己不看,加注,撞天婚。如若这样,后边看牌且想加注的就得加倍。另一种太度是看牌,认为自己有赢的可能,便继续上注,或直接加注与前边的比大小(但须先转一轮,牌小者被杀),或“厚积薄发”,即不比大下,只待与对手多耗点注,然后再比大小。认为自己牌小不能赢,便放弃、最多不过输底注而已。当然,牌小者也可以诈大,只不过得看有没有胆量,装得像不像,能否吓得了对手。
这其中的道理,我懂得很少,上边所谈,只是从大刚他们赌的过程中看出来的,要想说清,我想我只会越说越糊涂,只能说它跟围棋一样——易懂难精。用齐富的经验话,则是“哐、哄、吓、诈”。有人也将这“四字诀”用于情场,据说还比较灵验。
赵忠祥主持的《人与自然》有一期是说人的表情的。一般来说,可以从人的表情来判断、揣测人的心理。但有的人面无表情,如善赌的人,他们讳莫如深,高深莫测,全有赖于他们自制表情流露,喜怒不见于形色,即便是赢了大注,面部表情也很平静,全无常人的那种欣喜若狂。
杨德进早跑去和人打麻将去了。大刚、齐富、一个戴眼镜的中年汉子则与“雷大P”、霍明明等人挤作一圈,齐富顶替了那个长得挺英俊的男子,坐在“红唇妇女”左侧。他们这种玩法是大众化的,一桌人只要不超过52/3个人,不少于1个人,都可以玩,而且人越多越让人赢得高兴,输得豪壮。
“真热!”齐富一边说,一边将裤管往上提拉,露出他那黑亮的、强健的腿,右脚向右一歪:“不要挤!”话没说三分之一,腿与“红唇妇女”的黄腿靠在一起。“红唇妇女”挪了挪腿,换了几种方式,还是觉得不自然,最终还是和齐富的腿靠在了一起。
这次当庄的(前一局的获胜者)是那个咬着“JOKER”的少年,他把牌洗过几转,待众人上了注,手便飞快地给每个人发了牌,顿时,有“撞天婚”懵的,有抛的,有看牌加注的,一转下来,抛了一半人。
大刚把牌扣在左手掌中,拿到眼前快速地晃了一眼,随即不动声色地将牌盖在桌上,朝注堆里扔了二十元。
齐富的牌紧紧地握在手中,只有他能从拇指和食指所构成的三角缝中看到牌,他也跟了二十。
“我上50,不开枪!”“雷大P”见众人相持不下,耐不住,从身旁拣了五十元的票子,压在已成堆的注子上。
场子里除了侧面的麻将哗啦啦的声响外,一时没有什么声音,烟味却更浓。
张陈久考虑了一下,把牌埋在抛得乱七八糟的扑克牌里,不要了。
大刚微微一笑,他上底注十块,懵了十块,跟了三转二十,已去“八十”,他手中只剩四十元了,想跟“雷大P”还差十元呢。我正给他算帐时,不想他从怀里一摸,接着往注堆里扔了“100”元,我这才想到大刚是不会没有钱才想到去借钱的人。
齐富嘻皮笑脸地看了大刚一眼,也往注堆里扔了“100”元,对大刚说:“敲你!”从大刚手中接过牌,凑到眼中仔细地看了一回,骂了句“撞鬼了”,说声“你吃!”把牌还给大刚,同时盖了手中的牌。
“雷大P”勉强一笑,也将牌盖了:“你吃!”然后他把牌和开,目的是不让人知道他手中究竟是什么牌,给人一种高深莫测的感觉。这是摊子上的人共有的脾性,最终结果自是让人难辨真假。“当局者不一定迷,而观者已自迷。”
这样,大刚首战告捷,收获不小。他点了一支烟,斜着脑袋,额前的那撮头发也洋洋自得。
“搞半天你是打鸡(耍诈)呀,好歹敲上一枪嘛!”大刚故意对“雷大P”说,然后亮出自己的牌,是一个“A清”。接着把那一堆注揽到身前,也不整理,接过齐富递来的牌在手中洗动起来。
齐富说:“我这一盘死得才冤,‘K清’遇到‘A清’。”
大刚又和了和牌,刚想发牌,他上首的那个少年叫了声“慢!”从他手中抬去了一部分。
大刚只微微用嘴唇小弧度地挑动了几下嘴上的香烟,往下发牌。
输得最多的想必是那位戴眼镜的中年人,因为我看到他不断地从匹夹里掏钱,而且都是伟人像的。他脸上已有明显的汗珠,眼镜片上居然也附上了一层水气,就像冬天早晨的玻璃一样,只差没结冰。他不时的按“太阳穴”,想要使自己镇静下来。当然,他也不时地摘下眼镜,揉揉发朦的眼,揩净镜片,还习惯地往远处望几下。先前他有一小段赢钱高潮,但很可惜,只是“有一小段”。
那少年想必输没输多少,赢也没赢多少。仍然用他那锐利的眼光监视着现在当庄的大刚发牌。我感觉他有点像王会计,想仔细看一眼王会计来证实一下我的猜测,但没有找到,这个在粮站勤勤恳恳做了十来年会计的王会计不知跑到哪儿去了。
接连几转,戴眼镜的中年人又赢起了一个小高潮,气人的是很少有人跟他抬价,即使有跟注者,也不过跟到“50”就开牌,不像他跟到“500”还不想开,所以这几转虽赢,实际上也无法扳本。就像足球比赛,上半场0:8落后,下半场拼命扳回两球,但败局已定,无法挽回。而大刚和齐富巧妙的配合,使他俩成了最大的赢家。
首先出局的是那“红嘴妇人”,她说她得回家做晚饭,这时我才看出她有值得骄傲的细腰和短裙下长长的腿。她遗憾地挎上包,从包里摸出一张纸巾,揩了揩眼角,微微伸了个懒腰,付与赌友嫣然一笑,扭动着细腰扁屁股走了。她刚出去,随即进来两个不受欢迎的人——李所长和王能武。
“都别动!”
在赌的人并没有马上听从命令,他们的手迅速抓起桌上的钱往口袋里藏,不分你的我的,抓住便是我的,直到李所长拉下了脸,腿踢到屁股上,才乖乖地站成一排。
我和其他观赌的人很自然地站到一起,可李所长说我们也“属于聚赌”,每人罚款“50”,大刚很慷慨地替我交了罚款。
王能武把桌上的赌具和赌资都没收了。
大刚赢的钱,以及好不容易从他婶那儿借来的120块钱,就这样结束了。这时大家才想到,这个李所长是新近才从局里调来的,上任才一个月呢。
李所长训了一番话,最终没有让大伙去派出所做客,只是每人追罚了款。
王会计不在家,但也给他留了一张2000元的罚款单。
那个咬着“JOKER”的孩子,成了最后的赢家。
李所长走后,大多数人怀疑是那“红嘴女人”捣的鬼:这么巧,她刚走,李所长就进来了。
也有人怀疑王会计……
月明之夜
有人说:
压抑是可怜的,但却有美的一面:
她美在怒火的烈焰点不燃鲜红的血;
她美在谎言的诱惑唤不醒沉睡的灵魂。
然而,她毕竟是可怜的,
因为要受到欲望的折磨。
徐瑶站在石榴树旁边,长发盘成一个大大的环髻,像古代女子一样。她的蓝白花裙在树的阴影里,白斑点点,蓝色比头发色还要深。
我们相视站着,谁也不说话。
我避开她的眼,看见树梢里月亮苍白的脸。
“你来干什么?”多少天来我一直在想她,在梦她,可现在她就在我面前,我又一点也不客气。
“玉夫,回学校吧!我们会帮你的!”她柔声说。
“你们怎么帮我?是可怜?是施舍?然后是玩弄?是欺骗?尊敬的小姐,我只能告诉你,我不需要。”
她的眼泪为什么这么贱呢?我对于善于流泪的女人要无情——谁知道眼泪是血的同胞还是水的同僚。
“玉夫,你真的很恨我吗?”
“恨?我为什么要恨你?你是我的仇人吗?”
“玉夫……”
“徐瑶!”我不想听她说话:“我不会恨你的,我想我会祝福你的。”
“你是在讽刺我吗?”徐瑶有点悲情。
我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别开了头。我是想真心祝福她的,可是心理怪怪的。我别开了头,匆匆走进家门,点亮了一只蜡烛(注:1999年,为了供沿海城市人夏日用电高峰,内地农家电是常被拉闸的,有人说,这就是西电东送。——李俊良,2006年第三次修稿。)——我不想让女人看见我流泪。
“玉夫,我知道你很生我的气,其实……”
她跟了进来,放下手中的小提包,欲言又止。微微停顿了一下之后,她接着说:“我来的时候想了很多安慰你的话,劝你回去的话。可我一看到你,心里的内疚又使我不知道该如何说。”
徐瑶啊徐瑶,你如果不说话,那我也就如看你的照片一样了,为你的美丽和我的伤感,我无需掩饰我的喜与悲。
她走到我身旁,递给我一个皮夹:“给你,我希望下星期能在学校看到你。”
见我不接皮夹,她哭了。
原来她哭的时候是那么的美丽动人:抿紧的唇逃避眼泪的咸;斜昂的头抑制泪的冲动;起伏的胸脯缓和内心的伤感……
月光透过窗子,投射在她身上,把蜡烛光衬显得更加灰朦朦的。
在银色的夜光下,她是那么的娇弱,是那么的纯洁。
右:在银色的夜光下,她是那么的娇弱,是那么的纯洁。
左:不,不!我嫉妒的男人已经不只一次拥有了她,玷污了我眼中乃至我心灵深处的纯洁。
右:现在,她要给你皮夹!一种象征财富的皮夹,能解决你现在的拮据。
左:她的肉体,属于了另一个男人,难道她的灵魂还会眷顾着我?
右:也许,有那么一点吧!所以她不辞劳苦,来找你了!
左:她来找我,就是为了表示一下她的慷慨!
右:一个皮夹,里边是钱,是一笔可令你暂时摆脱困境的钱。由一个女子,一个与你有过恋情的女子给你。
左:这怎么可能,难道我值得她真爱我一无所知?否则便是她又无聊了,想到了我,于是便用那种纸张的财富来消遣我,她不是总说我是一个“楞呆子”吗?再说,这世上只有两种人:男人和女人,在男人中我已很不幸了,如果再接受女人的怜悯和施舍,我会更加的不幸,又还有什么生存的价值。
右:你真爱她吗?难道你多天以来对她的思念不是真的?
左:不,我怎么可能还会爱她!
右:你真的不爱她吗?那你为什么不敢看她。
在银色的月光下,她是那么的娇弱,婀娜。
“她的肉体,属于了另一个男人,难道她的灵魂还会眷顾着我。”
我的思想开始混乱,我的心跳开始加剧,就像一个沦为乞丐的人,即将沦为一个贼时一样。
我贪婪地看向她,看向在银色的夜光下,娇弱、“纯洁”、婀娜的她。
右:有人说,人有两种性格,一是“兽性”,一是“理性”。托尔斯泰就做了很深的研究……
左:这个社会有很多人喜欢批评名人,好像只要能批评几个有头脸的,他自己也便有头脸了。
我能感觉到我眼中的邪恶,脑中一个声音在说:“她和你恋爱,和别的男人上床。”这声音在不断反复,不断增大音量。
我再也不管什么“兽性”战胜“理性”,也不论什么“理性”战胜“兽性”,只知道我心里“纯洁”的姑娘我没有拥有过一次,而别的男人已经拥有了多次。
我忘记了她是别的男人的女人,只觉到我的贪婪与内心的不平衡,狠狠地把她递给我的皮夹摔到一边。
她本来还在回忆着说她来时想好的话,突然她停下了,惊住了。她被我突然的举止惊住了,开始倒着步子慌乱地退却。她看出了我的欲望和我的邪恶。
她像一个亲眼目睹过车祸的女孩面对迎面而来的卡车而又无从逃避一样,苍白了脸色,瑟缩了身子。
“不——玉夫!”她摇着头,发着抖,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我无情的双手抓住了她挥动的双手,把她推靠着墙。
“我要你为欺骗一个不幸的人付出代价。”我成了一个变态狂。我的手撕开她的衣裙,嘴里却可耻地为自己的罪行寻找借口,就像一只饥饿的狼想要吞食一只喝水的小羊。
“玉夫,不要!不要对我这样!”她哭出声来。
我的手伸进了撕开的裙口,触摸到了她的肉体……
突然,她不再说话,不再哀求,不再抵抗,眼睛直怔怔地盯着我,眼中充满了仇恨,其中找不到一丝以前任何时候都存在的柔情,只有仇恨,只剩下仇恨。“
“她的眼中为什么这样充满仇恨,不眨一下。”我不再吻她的脸,我犹豫了。
她斜视着我,她的眼泪无法模糊她的这种我第一次看到的眼神。
她的眼睛大大地睁着,眼眶中的泪一圈圈地汇拢,然后顺着已有的泪痕缓缓划过。她恨出了泪,恨出了血,恨出了灵魂,眼睛不眨一下。
她恨的又恰恰是一个“曾经”深爱她的人。
我被镇住了,松开按住她双肩的手。
“对不起!”我低声说了一句,急步走开,走到柴门边。
为什么?我狠狠地一揪头发,瘫坐在石阶上。
大花挣脱了铁链,跑到我面前,伸着舌头哈着气,摇晃着脑袋,摆弄着尾巴,还不是地把爪子伸到我胸前。
我轻拍大花那毛茸茸的头。
左:那一刹那,我被徐瑶的眼光镇住了。就在那一刹那,我就像是被无数薄而利的刀在身上拉了无数道口子,感到是那么的可怖,使我惧怕一切——包括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