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囚徒到省委书记-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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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刚也和刘强谈过多次说他糊涂,刘强认识也有变化。但由于他平时就是爱咧咧,自以为家中世代贫雇农,爷爷是老党员爸爸是荣誉军人,自己咧咧完了也不放在心上,这时问他鸣放说了什么他也记不得了。只说主要是说有些乡村干部很不像话,得想法治治这些坏人。认为都是说的乡村干部还扯得上反对共产党了啊?所以他一直坚持说他和别的右派不一样,思想疙瘩解不开。
以前集训队不参加劳动。现在只一个班也不整天学习,便让他们去贝粉厂劳动。贝粉厂就是挖贝壳磨成粉作为鸡鸭的辅助饲料,粉碎前要把贝壳用水冲洗干净,集训队就是洗贝壳,这活人集中便于看管。贝粉厂由秦大队长兼厂长,集训队便由秦队长负责管理。秦队长一见面便对白刚说:“那个刘强逃跑是铁了心的,你宁可不干活儿也不能让他出事,出了事咱俩都不好交待。”
“我看他最近有变化。”因为和秦队长是老熟人了,所以白刚敢于实话实说。
“变化?什么变化啊?只能越变越坏。一次次捆他抓他他会越来越对立,可不能被他的假象所迷惑,这种人是改不了的,不老实就狠狠整他。”秦队长的话和杨科长一样,肯定是管教科向他作了介绍。
“这种人光狠整也不行,得解开他的思想疙瘩。”秦队长笑了笑,满脸怀疑地说:“嗬!解决他的思想疙瘩?许多队长嘴皮子磨破了都没解决,你算了吧!别让他逃跑就是你的胜利。”
“我想他那思想疙瘩是能解开的,只是我们不知道他到底是因为什么问题来的,所以不好说服他。”白刚仍然不死心。秦队长惊异地看了看白刚,迟疑了一下说:“哦,你还有信心?那好办,明天我把他档案拿来你看看。”
白刚觉得他只是说说而已,档案哪是轻易给人看的?尤其是像自己这种身份。即便拿来也是秦队长看看然后再给他说说而已。谁知第二天一到工地,秦队长便把白刚叫了去:“给你刘强的档案,你不是有信心嘛,帮他分析分析。”这使白刚大吃一惊,他没想到秦队长这么痛快。既然交给自己也不能不接,他拿了档案找了一间工棚去翻看。没想到刘强的档案整理得这么详细这样有条理,反右以前一切资料都保存很好自不待言,就是反右时的鸣放记录、大字报抄件、结论依据的材料也应有尽有。白刚心里说我的档案没有这些东西,他们把我的原始资料如实保存下来就好了,可惜的是他的处分决定都是些无限上纲的材料。
从刘强档案里的大字报抄件和小组鸣放记录看来,客观地说按反右时那种指导思想那种政策他是在劫难逃的。他说现在乡村干部里土皇帝不少,横行乡里,欺男霸女,无恶不作,靠和风细雨整风不行,要像“镇反”似的镇压一批,隔十几里就杀他几个不杀镇不住。这种对农村形势的估计显然是片面的,提出的办法更是错误的。当然他提的问题也不是无的放矢,当时有些乡村干部确实存在严重问题。正常情况下对他这种错误认识给予批评也就可以了,但在反右运动中因这种极为错误的意见打成右派那还奇怪吗?白刚看了以后便找秦队长说要找三四个人和刘强谈谈,秦队长非常痛快地答应了。白刚便叫了鲁金、齐锡九等和刘强一起去谈话。
《从囚徒到省委书记》禁地41(3)
白刚首先念了刘强鸣放记录抄件:“这是你说的吗?”
刘强一下子愣住了。他只记得自己对有些村干部的胡作非为不满,提意见要狠狠整整这些村干部。原话怎么说的早忘了,想不到这样的东西还在,还保留在档案里。他在教养所里听了太多的对右派的批判,也知道了无限上纲的那种逻辑,现在一听鸣放时的记录,自己也觉得太刺耳了。便低了头:“是我说的。”
没等白刚说话鲁金便着急地说:“唉呀!你小子还要上公安部党中央去说理?你想想这样的言论还经得住分析吗?还不说你要杀共产党吗?”
“是啊!批斗时他们就说我要杀共产党。”刘强说,“可是我根本没这个意思啊,我一个苦孩子出身,共产党使我们一家翻了身,脱离了苦海。又培养我当了经理,我怎么能杀共产党?我是不满意一些乡村干部啊!不好的乡村干部能代表共产党?”鲁金觉得刘强的鸣放十分出格:“你是没说杀共产党,可是你算算按你说的要杀多少乡村干部,这还不是大问题呀!”
刘强觉得自己说得有点过分,可是总还有几分道理:“你们说农村有没有这样的干部?该咋样整治?和风细雨行吗?”
一直没有发言的齐锡九轻声细语一字一板地说:“老弟呀!你还年轻啊!你的动机是好的,意见是错误的。你想过没有,中国这么大地面,照你的办法得杀多少干部啊!当然我家庭出身不好,可好赖也是起义人员哪!我嫌我老婆整天吵吵闹闹,只说了一句气话再闹我杀了你,那婆娘年轻嫌我没钱没势不想跟我过了,便揭发我仇恨共产党要杀人,一下弄得我成了这个样子,我一心想老老实实做人都没法安生啊!你还上党中央公安部去折腾?死了这条心吧!”接着人们又说了许多事例,社会上的名人,所里一些人的问题,都没他严重都成了右派。并不是他和别人不同,而是和别人相比他只是更严重。
白刚看大家谈得很热烈很真诚便不想多说了,他当然明白刘强的意见再片面再错误,也不是敌我矛盾。但这话是不能说的,只想劝他不要幻想一到中央就会为他平反。白刚最后十分诚恳地说:“现在不要你表态,跑不跑在你,不过希望你对大家的意见仔细想一想,是不是在理?我们觉得你应该回心转意了。你要真能跑出个头绪来大家都会高兴,可是看看周围这种形势可能吗?”
刘强低头不语,沉默了好长时间。人们以为他可能是回心转意了,想不到他却转移了争论的焦点,提出了新的问题:“就算我有严重错误就该这样整治我呀?都说共产党像爹娘,爹娘也得知道疼孩子吧!”
对这个新问题,在场的人包括白刚在内都是有同感的。鲁金、齐锡九都不说话了,白刚知道这正是解决刘强思想的关键问题,可是也是一个难于回答的难题,是一个不能探讨的禁区。平心而论谁会同意对他们的这种处理?可是这话能说吗?而且说这种话不是对刘强火上浇油吗?白刚觉得不能就这种问题正面辩论,他不愿意讲我们应该认罪服法这样的官话,也不想说违心的话,所以他只能暗示他说:“这样处理是中央规定的,应该不应该不是我们讨论的问题,你想想找公安部能解决吗?”
这个谈心使刘强十分感动,原来“鸣放”他瞎咧咧啥具体话早忘了。今天一听鸣放记录大家一分析,也真觉得自己的话就是有问题。他仔细想了想,不少人的问题还真没有自己严重,还告个什么劲儿?三次逃跑的亲身经历也说明上边是根本不想理睬这些申诉的,告也是白告。
这次谈话以后刘强很苦恼了一些日子,又经常和鲁金、齐锡九等人交谈,但他一直不找白刚谈话。有一天在出工的路上白刚主动问他说:“刘强!这几天你考虑的怎么样啦?”刘强爽快地说:“我说了你们也不会相信,我想好了你们这些有学问有本事的人都这样了,我不跑了,爱咋样咋样等着吧!”
白刚知道刘强是条硬汉子,他不会像别人随机应变说些假话,这态度是他深思熟虑经过了一番痛苦下的决心,便说:“刘强我相信你,有了你不跑的这句话就行了,我和领导去说建议让你出集训队。”刘强急急忙忙地说:“可别说可别说。”白刚疑惑了:“怎么?你还没拿定主意?”刘强说:“领导不会相信的。在这儿和你们这些人相处更不错,多呆些日子吧!你现在去说了领导不但不相信我,还会怀疑你,我不能连累你。”
白刚还是向秦队长建议让刘强回队。秦队长马上说:“你可不能上他的当,那种人逃跑是铁了心的。刚几天怎么能说不跑就不跑了呢?”白刚说:“我觉得他的思想是有了转变,他的话是可信的。”
秦队长觉得白刚这话不是随便说的,可是又不敢完全相信,便去找刘强当着许多人问他:“刘强!你是说不跑了吗?”刘强回答得十分果断:“不跑了。”秦队长笑了笑,虽然笑着,但说话却极尽挖苦讽刺之能事:“你小子不用跟我来这一套。从你几次逃跑,可以看出你是诡计多端啊!就像日本鬼子说的你是狡猾狡猾的有。你们白班长相信你的话,蒙混他可以蒙混不了我。不用想说两句好话就混出集训队,混出去还是跑。”刘强说:“秦队长!你不信就算。我早和白班长说了,我就在集训队不出去了。”虽然受了挖苦,领导也不信任,但刘强并不觉得有什么羞耻,因为他早有思想准备。秦队长说:“看!看!我说你净玩花招儿不是?住集训队不出去了是真心话?”刘强说:“我说不出去了是我不着急出去,不是说永远不出去。在哪儿也是吃饭干活,无非这儿活累点吃粮食少点,领导什么时候相信我,我什么时候出去。”刘强辩解着虽不无尴尬但态度自然大方。
《从囚徒到省委书记》禁地41(4)
休息时候秦队长找白刚说:“刚才我是吓唬吓唬他看看他的反应。白刚啊!对这种人就得有虚有实啊,不能全信也不能不信。你看他真的不会跑了?”白刚肯定地说:“我看不会了。”秦队长进一步逼问说:“你能保证?”白刚知道这事儿不能说得太绝了,同时自己也犯不上作这种保证:“保证不好说,这只是一种分析判断。就是所长也不敢保证不跑人不是?”秦队长笑笑说:“你们知识分子真厉害呀!净咬文嚼字分析判断,你不能保证就算了还把所长抬出来了。我看刘强说的也像有诚意,等我和管教科说说。”
不久,刘强、鲁金、吕运隆都出去了。秦队长和白刚说:“对那两个人我不担心,鲁金看来不会自杀了。吕运隆是偷盗贼心难改,这好办再偷再进来。就是刘强我真是捏着一把汗哪!这要是放出去就跑了,人家还不说我们瞎眼啊!”白刚满有把握:“他不会跑了。”秦队长虽然半信半疑,但对白刚很快使刘强说出不逃跑这句话来,内心也不得不佩服:“你就看那么准?”
《从囚徒到省委书记》禁地42(1)
刘强出集训队一年多了,在队里表现很好。他会木工,技术队里派他到菜园工地为全队收拾工具做木工零活,独自一人住在一个地方要逃跑可容易了,但是他以前逃跑铁了心现在是死了心了,他相信凭他这样的身份跑到哪里也没有这里吃住方便。谁知他想平静地接受改造,却有人让他没法安静,他又卷入了一场风波。这是后话。
鲁金出去以后,队里让他当了大队的统计。吕运隆出去也不偷个人东西了,只是经常泡病号。这时正是1961年饿死人的年头,人人都饿得受不了,吕运隆哪受得了这个呀!他常说:“饿着还让干活,我才不干呢!”不出工就减粮食,一般人为多吃一个饼子一碗稀面粥也得挣扎着去出工。吕运隆不怕这个,他不会让自己饿着,不偷个人东西但伙房的大饼子他认为拿着应该应分,有他们吃的就得有我吃的。
伙房的锅台靠着北窗户,炊事员们一般夜里两三点钟便要起来蒸饼子,蒸了一锅又一锅。锅大笼屉也大,两个人抬一扇屉还很费劲,一抬便烟气腾腾对面不见人,所以常常是开着窗户透空气。吕运隆自做了个铁丝叉子,在夜里两三点便藏在北窗户外边,单等一揭锅趁着水蒸气的遮掩手疾眼快叉上几个饼子便跑。既然来得这么容易,他就不满足只是闹个肚儿圆就行了,有了饼子何愁换不来别的东西?夜里像他一样在外边游荡的人多着呢!吃饱了他最缺的就是烟,所以每次吃饱以后都留下一两个饼子,跟那些夜游的人偷偷换烟抽。
这些夜游的人起初以小偷居多。后来人们知道夜里可以换到自己需要的东西,参与的人便不仅是小偷了。参与的人多了,便慢慢形成了小市场,人称“鬼市”。叫鬼市名副其实,没有灯光没有固定地点没有行情人们都在黑暗中游游荡荡,寻找买主或卖主,而这一切又是在轻声细语中鬼鬼祟祟地进行。只有在数钱时才偶然划亮一根火柴,瞬间便熄灭了,又是一片漆黑。
挨饿的年头领导管得也松了,而且人们饿得也不听招呼领导说啥也不灵了。那年头最需要的还是吃的,饼子是第一紧缺物资。但经常是无行无市,因为粮食就是命,谁舍得到了嘴的东西给别人呢?但有时也偶尔有现货可卖,这大半是从伙房偷来的。只要一有了这种东西便奇货可居了,马上便有一伙人悄悄跟上你到一个背静的角落偷偷地去讲价。黑暗中展开一场激烈的竞争最后自然是肯出高价者得手。买到手的人便马上逃离人群,以防止有人急了眼动手去抢。跑到一个僻静的地方偷偷地慢慢地咀嚼下咽,这是一种享受一种幸福,不仅是物质上的也是精神上的。饿死人的年头,在这茫茫的黑夜里在这“鬼市”上竟然买到了活命的东西,这是多大的胜利多大的满足啊!
除了吃的,人们渴求的就是烟了。这里的人们精神空虚、苦闷,许多人与烟结下了不解之缘。烟的来源比吃的东西渠道多一些,多是家属看望时带来的,还有人自由些,比如赶大车开拖拉机的职工,他们虽然不少是刑满就业人员但可以走南闯北高价买些烟叶回来,外边再贵运到这里来也有厚利可图,所以不少人都做这种买卖。从外边买来转给大院的“二道贩子”。慢慢的鬼市便越来越兴旺。
起初这里的烟是论根卖的。卖烟的人把烟叶卷成一支一支烟出售,一支要两元钱。后来不行了,一口一口地卖,几个人在一起买一支烟,一人一口,一口五毛,很快便涨到了一口一元钱。起初是买烟人接过烟只许吸一口,讲好不许喘气。但有人憋足了气一口就吸下去小半根,卖烟的学精了,改成卖烟的用手掐住一个地方让你吸一口,到他掐的那个地方便立即从嘴里夺出来。有了这种“鬼市”,又有了一口烟一元钱的“高消费”,偷盗便越来越严重。有人为弄钱便千方百计去偷,什么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