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囚徒到省委书记-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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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人看到这种景象往往感到的是无边的荒凉可怕的孤寂。而白刚一看到这无尽的沃野便能解脱一些胸中的压抑,带来一丝安慰一种向往。多好的大地啊!多么广阔的世界啊!以前他只感到中国人多地少难以解脱贫困,想不到有这么多闲置的土地。不用说祖国的西部有着广阔的沃土,就是在沿海在这里也有这么多没发挥作用的宝藏啊!只要去掉这脖子上的绳索,就是让我们在这里盖上几间草房过安居乐业的日子,也是幸福的啊!祖国啊!你为什么这么苛待你的儿女?在这么广袤无垠的大地上,为什么不能给他们一席之地?为什么将他们死死囚禁?
《从囚徒到省委书记》禁地49(3)
天亮了,因为雾未散,仍然是路漫漫。这是到了哪里?这里没有村庄没有建筑没有可辨路程远近的标记,映入眼帘的仍然是无边苇塘、荒原。妻子走得不耐烦了:“我们这是到了哪里?快到了吗?”白刚看了看妻子的表惊讶地说:“哟!按时间说应该快到了。”
他所以惊讶,是原来以为还有一段路程,可以任他俩这样尽情地漫游。现在看来已经快到车站了。一路上虽然心情沉重但毕竟两人可以在一起,而且这广阔的大地上只有他们两个人,周围没有探听的耳朵没有监视的眼睛,大自然的恩赐对他们也像对待其他人一样的平等。
薄雾为他们拉下了帷幔,无边无际的绿苇,瘦削修长亭亭玉立,微风吹来,在它们头顶上展现出一片碧绿的波澜,好像向他们点头致意。那广阔的没有任何遮拦的大地,祖国母亲敞开的胸怀,是那样坦荡舒展。在这里使他的心胸开阔,吸一口气都是甜的。这里的一切一切,都能给你一种原始的力量,唤起你失去的生活勇气。看到这一切白刚一扫一路上心中的郁闷,感到无比的舒畅。他凑到妻子的耳旁说:“大自然属于我们,我们要是能留在这儿多好啊!”妻子也被眼前的景象感动了,张开双臂做出拥抱和飞翔的姿势:“啊,无边的芦苇荡!这里是白刚和吴玉萍两个人的世界!”白刚停下脚步,看着妻子优美的造型,大声喊道:“这一切都属于我们,只属于我们两个人。”
但是想到二人就要分手了,眼前的脉脉温情和豪迈情怀就要结束了,又不禁悲从中来。白刚小声地说:“什么时候我们才能再见面啊!”苇塘边上扑棱棱飞起两只大鸟,妻子说:“你看,我们把这一对情侣都惊醒了。”
那飞起的鸟儿,起初如箭离弦,急冲冲地从他们的眼前直线射了出去,大概由于惊慌吧,速度非常快,飞到高空认为已经脱离了危险,两个才又相依相傍缓缓地绕着圈子,在他们头顶上盘旋,好像在观察周围的形势,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飞了几圈儿又缓缓落在了附近的苇丛里。大概看清了这两个人不是猎人而是一对情侣,所以又安心地重温它们的甜蜜去了。白刚注视着这一对可爱的鸟儿,几乎忘了走路,喃喃地说:“我们要像它们就好了,自由自在无忧无虑……”
“你说它们是夫妻还是情侣?”妻子显然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不等他回答接着说,“即便它们不是夫妻,只是情侣,它们却像夫妻一样紧紧相随,堂堂正正自由自在。我们是夫妻却总是劳燕分飞,见面也是偷偷摸摸。”白刚上去就把妻子搂住了:“我们也要堂堂正正,自由自在!”他把嘴贴到了她的嘴上,她也紧紧搂住了他,但随即她又挣脱了,小声说:“小心有人看见。”白刚理直气壮地说:“怕什么?我们是夫妻,为什么偷偷摸摸?”
他拉起了妻子走向苇丛深处。在苇丛中踩倒了一片苇子,高兴地说:“来!我们也像鸟儿一样,在这里寻个安乐窝。”妻子迟疑地说:“不行了,别误了车!”白刚看了看妻子的表说:“就快到汽车站了,还有时间。”他也想开了:“误了车也不怕,正好明天我再送你一程。”他们双双坐在苇子上,她忍不住扑到了他的怀里,他把她紧紧抱住,亲她吻她抚摸她。她在他的怀里哭了。
遭受磨难以后一个人孤独地生活在绝望里,对一切都不抱希望。痛苦时她暗暗哭泣,幸福时想到这不过是短暂一瞬她也哭泣。看到别人的痛苦时她痛苦,看到别人的幸福她也伤心落泪,悲叹自己为什么就这样命苦。只是对爱情却始终忠贞不渝。
她知道他比她生活上更苦精神上压力更大,所以她更体贴他更爱他。夜里看到他繁重劳动后那种酣然大睡,响着那如雷的鼾声。她常常悄悄地吻他,坐起来守着他,偷偷地在那里流泪。可能是亲人间有一种神秘的感应,在这种时候虽然万籁俱寂,屋子里也没有一点声音,他有时却突然惊醒,看到她在悄悄流泪便紧紧抱住她安抚她,恨不得把她的忧愁都集中到自己身上来。他在她耳边喃喃地安慰她:“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不要哭,一切都会过去的。”
“不用安慰我,我知道你心里更痛苦更受不了更难熬出头。”她哭得更厉害了,由饮泣变成了痛哭。白刚说:“不!这种生活我已经习惯了,不用为我担心。真的苦累我不怕,再复杂的环境我也能应付。我只是想你……”说着,又热烈地亲她吻她嘴对着嘴,你给我舌头我给你舌头,轻轻地咬着吮吸着。他的两手在她柔嫩的胸部不停地抚摸着。她一会儿轻轻地笑,一会儿又不禁流下眼泪。两个人肉体和心灵的各个部分都紧紧地结合在一起,脉脉柔情像一股暖流在他们身上互相交流、渗透,对方身上的一切都使他们销魂荡魄,这时他们忘掉了一切,觉得世界是他们的,他们就是整个的宇宙。
时间不留情终于他们得走了,拍了拍身上的草叶泥土整了整衣服,相对而笑幸福到极点。可是一会儿又难过了,一种渺茫的烦恼又袭上心头,他们不知道还会不会相见,于是又拥抱起来,可是两人眼中都含着眼泪。不走也得走了,但是走几步他们就亲一下,他使劲攥着她的手,好像要给她一份力量分她一点忧愁。他们有过许多甜蜜的时刻,但觉得从没有像分别时这样甜蜜这样难舍难分。又甜蜜又痛苦他们自己都糊涂了,不知是痛苦中的甜蜜,还是甜蜜中的痛苦。痛苦也罢,甜蜜也罢,但愿生活永远像这时候一样一动不动,两个人永远这样长相厮守。
《从囚徒到省委书记》禁地49(4)
爱情,在作着自我牺牲的时候,比沉浸在幸福中更宝贵更坚贞,更美更甜。
《从囚徒到省委书记》禁地50(1)
妻子走了只剩下无穷的回忆。在他们那欢乐的时刻,妻子紧紧地抱住他说:“但愿这次你给我一个儿子。”
他们结婚十几年来,妻子深深为没有生育而遗憾。她觉得对不起他,他的痛苦、遗憾够多了,自己怎么这么不争气,在这问题上还给他增添一件憾事。白刚早就希望有一个孩子了,三十大几的人怎能不希望有个孩子呢?儿子女儿他倒不在乎,但是要有一个自己的小宝贝。遗憾的是盼了一年又一年却始终没有一个。现在他几乎绝望了,不念叨要孩子也很少去想了。今天妻子又提起儿子,他知道妻子心中的歉疚便急忙安慰她说:“没有也好,我们倒省心些。”妻子说:“你不想了?”白刚憨厚地笑笑:“不想了!”妻子嗔怪地用指头点了一下他的额头:“瞎说!”
世界上的事情有时也真怪,孜孜以求的事情却渺渺无期,不再去想的事情却突然而至。妻子走后几个月突然来信说她已经有了,他几乎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过去也有过这种情况以为是怀孕了,而且也有妊娠症状呕吐恶心吃不下东西,结果却是一场空欢喜。吃了很多中药才把病症调理过来。这次能是真的吗?他不敢多想。在这个问题上,他一向是抱着听凭命运安排的态度。现在命运不济,一切更不敢往好处想。但以后妻子来信,一次比一次说得具体,她都感到孩子经常用小脚丫儿踢她的肚皮了。他这才感到一阵惊喜,我要做爸爸了,我也要有儿子或是女儿了。从此天天盼着他或她出世的那一天。
这一天终于来到了。妻子来信告诉他预产期快到了,让他赶紧请假,她虽然已到了娘家,在大城市生孩子条件好一些,吃住也好些,但是娘老了,需要他回来照料。他马上请了假准备一有顺路车就走,但是天不作美正在这时下起了大雨。这里离火车站还有一百几十里,全是土路,下雨以后几天之内是没法走汽车的。他心里非常着急,这里不通电话电报,写信也没用,只有通车以后信才能通。
她在的那个城市里也在淅淅沥沥地下雨。她坐在窗前听着嘀嘀嗒嗒的雨声,心中只想着一个人,念叨着一个名字——白刚。
信发出十来天了,临产期就要到了他为什么还没来?他能来吗?是不是不好请假?是不是他们那里也在下雨?要是下大雨那就糟了,他怎么能上火车站呢?生产时他不在跟前那可怎么办呢?老人们都说女人生孩子,和阎王爷只隔着一层窗户纸。自己年龄大了,危险就更大一些,遇到难产,万一……她不敢想下去了,那样他们将最后一面也不能相见了,她的眼泪不禁簌簌地流了下来。
母亲在厨房里忙着炒菜,一股油煎葱花的香味扑鼻而来。母亲说生孩子前不能多吃,但是一定要吃好,保证孩子在母体中有足够的营养。可是她几乎什么都吃不下,心里让企盼和担心塞得满满的。
企盼也就是希望和追求吧!除了白痴世上谁没有追求呢!即便遁入空门,对今生丧失了希望,对来世不是还充满了憧憬吗?她虽然受了十几年煎熬,经历了无休止的批斗、改造和监管,受人冷眼打入另册,时时被提醒你是和别人不同的人,事事要警觉自己的身份和处境,但在心的一隅始终闪着希望之光,那是对有朝一日洗净冤枉的企盼,还有对夫妻团聚的憧憬。
虽然这些希望有时由于各种挫折而变得蒙蒙眬眬,但它仍是存在心底的一片温馨一线光明。没有这一点点温馨和光明,她就活不下去了。而现在蒙眬消失了,企望明朗了,而且聚集在一个焦点上——孩子,他们的希望,他们生命的延伸。
自从她知道自己怀上一个生命之后,她的生活彻底改变了。她不再消沉,她要好好活着,要对这个生命负责。她深信:即便自己看不到光明,自己的孩子是一定会看到光明的。到真相大白的一天,她或他会知道父母是蒙冤一生。虽然她今年已经38岁了,但并不企望一定要生个男孩。传宗接代那是老一辈人的企盼。她只想不管是男是女,只要他(她)一生下来第一眼能同时看见爸爸和妈妈那就够了。可是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却见不到丈夫,她不由得充满了担心和惆怅。
将近一年没有见到他了,那次艰辛的跋涉,团聚中的欢乐和苦涩,仿佛还在眼前。和每次相聚不同的是那次短暂相聚中留下的种子,就要结出成熟的果子来了。但是企盼的团聚呢?却仍然是遥遥无期,令人心神不安。在她生产时他能来吗?即使是相聚个十天八天,也算是三口之家的团聚了。虽然这团聚的甜蜜中仍有几多愁楚,几多苦涩……
三口之家,家又在哪里?这里哪是个家呀!母亲家中只有一间房,住着奶奶、母亲、妹妹和妹夫。父亲因为历史问题去农场改造,有时晚上回来也只能住到这间屋里。我们一家再挤进来,生了小孩就是三口了,这可怎么挤呀?这里虽说是个家,实际更像个旅馆。除了奶奶、母亲、妹妹是长住户以外,别人是谁来了谁住,住两天就得走的。屋子里大床、小床、折叠床挤得满满的,床与床中间只能挤挤擦擦地勉强过个人。哪里还能住人啊!她真是盼他回来又愁他回来。
快吃完饭的时候,母亲抬眼看了看她,见她只喝了一碗粥,馒头没动,便关切地说:“你一个人要吃两个人的饭,怎么就吃这一点儿?”她知道女儿有心事,本不想触动女儿的心事,可是又不能不触动,便凑到女儿耳边,轻轻地仿佛恐怕伤着女儿似地问:“他有信吗?能来吗?”女儿悲伤地叹了口气:“不知道。不来也好,来了又在哪里住呢?”娘说:“哎!别发愁,来了就有地方住。我已经和旁边屋里的老齐说好了,借那半间储藏室住几天。”女儿说:“那里面不是箱子上面摞箱子吗?”女儿知道那是两家合用的储藏室,里面塞满了东西,箱子都快摞到了房顶上。娘说:“箱子上面搭上两块木板,满可以睡人的,他年轻爬得上去。”
《从囚徒到省委书记》禁地50(2)
这里本来是只供一户住的三居室的单元房,因为大学的房子太紧,现在却住了三户人家。吴玉萍的爸爸解放前就是大学教授,住房却是这么个情况。一家一间屋,三家合用一个厕所一个厨房。那半小间的储藏室两家合用,虽堆满了东西,但实在挤不下时,还可以睡人,就像睡在货堆上一样。
墙上的挂钟当当地响了十下,奶奶妈妈早已睡下,她也躺下了,黑暗中睁大了一双眼睛。睡在母亲身边的日子,现在对她来说是难得的安宁。然而以前,她却把睡在母亲身边过富裕的日子视为羁绊。宁静的夜,难眠的夜,她的思绪一下子退回到二十年前。
那是如火如荼的年代,她在全国有名的一所中学读书时参加了共产党的外围组织地下“民青”,从此成了家庭的叛逆。她家住在一座三层小楼上,一天她正在后院的椅子上看书,吴妈站在餐厅的门口向她招手:“大小姐!老爷请你上楼去!”她的心咯噔一下,什么事?刚才吃饭的时候不说,单单让吴妈来叫?她和爸爸说不来,爸爸向来是不找她单独谈什么的。
她的潜意识里忽然漾出一种不祥的预感,是升旗的事让爸爸察觉了?她把书放下,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跑上楼去。爸爸一个人黑着脸坐在屋里,见她进来,一句话没说,起身就把门锁上。她感到事情比她预想的还要严重,不禁一阵凉意渗透全身,好像突然刮来一场寒风。“你前天上哪里去了?”爸爸十分严肃,一脸杀气。
她明白爸爸指的是四月四日那一天,市里1500多名进步学生春游集会,演出了讽刺国民党统治的话剧《凯旋》。学生们为了维护刚刚成立的市学联,还喊出了保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