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子青时雨-第4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路星旧瞪了那女人一眼,那女人却像没看见似的继续说:“不怕这位秦先生笑话,我这九香楼就是路上校出钱盖的。想嫁到路公馆的上海滩小姐们,几乎都来过这里。连上海滩最漂亮的名媛虞湘湘都来同路少爷相过亲。可是路少爷根本连脸都没露。他这是看上叶小姐了,你一个穷教书的来凑什么热闹?”
“金姑娘,你的话太多了——”路星旧一边轻声呵斥,脸上露的却是满意的笑容。那金姑娘果然是路少爷的心腹,她抛了个媚眼,婀娜多姿的拨开珠帘出去了。我的脸上窜起一把火,仿佛那些奚落秦时月的话都落在我的心上,烫得发疼。
“秦先生,金姑娘心直口快,我这就替她陪个不是。”路星旧优雅的抱了抱拳。
“我秦时月原本就是一个穷教书匠,那金姑娘却也没说错。”秦时月不卑不亢的还了个礼,两个男子像是暗自较劲般。原本只是想让路星旧和秦时月因为我而激起矛盾来,这样看来,似乎他们本来就有矛盾。我如坐针毡,仿佛看到自己被一个巨大的旋涡卷了进去。
晚上回到家,我还在为秦时月揪心,他匆匆的离开庙会,像是故意逃离一般。我坐在铜镜前看自己的脸,略显得苍白的巴掌脸,花瓣一样小巧的唇,黑色瀑布倾斜在肩头。只是双眉微簇着,说不出的愧疚,惹得人心烦意乱。
七月七日敬德之变
七月七日是七夕节,岳小满和余子漾去看电影,只剩下我一个孤家寡人。中午路过泼墨斋进去买了文房四宝。一出门就看见大批的士兵朝城南学校的方向涌过去,许多人在旁边指指点点说,听说是敬德高中的学生娃娃们犯了事。
我急忙叫了辆黄包车赶回学校,军队已经将敬德高中包围。与上次搜查夜心女中的情形很相似,许多女学生们都好奇的朝男校张望。我一眼就看到了被枪戳着脊梁骨的余子漾和岳小满。余子漾的嘴角流着血,将前襟都染出一朵妖娆的玫瑰。岳小满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心急的要冲过去,却被士兵拦住。
“放开叶二小姐——”顺着声音的来源,我看到穿着笔挺的军装,嘴角挂着戏谑的笑的路星旧。
我已经忘记了装出天真愚蠢的样子,气呼呼的扬起下巴:“路星旧,你这是做什么?”
路星旧也扬扬下巴:“我只是例行公事,抓两个叛党回去而已。”
“他们不是叛党,小满已经被你父亲放回来了,这说明她是清白你。他们都是我的朋友,我要去告诉路伯伯——”我又想卖起乖巧。
路星旧又开始笑:“冰清,你错了,不是我父亲放的岳小满。是我放的。秦时月去跟我的父亲讲什么七月七日柳桥边,说什么叛党另有其人。我父亲相信他,我可不相信。但是我还是将岳小满放了。这叫放长线掉大鱼。那封信上的字迹是余子漾的。我派人跟踪过他,前几日,他去秦时月的公寓跟他道谢,谢他救出了他的情人。好一个七月七日柳桥边,难道要我们封锁上海滩所有的有柳树的桥不成?”
面前的男子并不是外界传说的油头粉面,不成器。路大胖子每次安排他和有钱人家的小姐们相亲都是在九香楼。而他总是躲在帘子后面,让那个看起来油头粉面娘娘腔的唱戏的男人代替他。
他讨厌那些做作的小姐们。他谴人到叶家送了新出炉的糕点,还留了字条,希望下次不要在九香楼看见你。
我一时间哑然,眼睁睁的看见秦时月被五花大绑的从学校里押出来。
路星旧优雅的抱拳:“秦先生,你并不是个穷教书匠,是在下小看你了。你竟然可以打入我们内部做特务,这是天下的本事了。”
秦时月的嘴巴被绑得紧紧的,他狠狠的盯着我,像是在控诉。我只觉得全身冰冷,连呼吸都需要很大的勇气。路星旧斜睨着我,透出一股邪气:“我的小冰清,你不要替他申辩什么。你的父亲现在应该被我的人请到路公馆做客了。他学校里的学生和老师犯了事,他也逃不了干系。”
路星旧完全是个疯子,我根本不知道他想要做什么,似乎在一瞬间,什么都变了。平静的表面里潜伏的危机爆发,我们都像蚕一样被紧紧的束缚住,无力挣脱。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我要什么。”他走过来轻佻的用手指挑起我的下巴,仔细的欣赏:“不过,我现在有点想要你了。”
我吓得后退一步。我知道路星旧不是在开玩笑的,他的眼神告诉我,他想要的女子一定要得到。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路星旧看上了叶冰清,为了达到目的,他会怎么对待叶家的人?叶冰清会不会交出真正的密信换取路上校对秦时月的信任?叶家的变故已经开始悄悄的发生,谁是真正的可以信任的人?山穷水尽疑无路,谁知柳暗花明又一村)
第三章
路家提亲锣鼓喧天
岳小满的老古董爹知道女儿再次被抓后,这一急就病倒了。她那个迷信的娘说是宅子不干净,花了一大笔钱请了个道士去做了法事,闹得整条街都不得安宁。爸爸派老妈子送去珍贵的药材和补品,又被那个老古董原封不动的退了回来。他让老妈子捎话,反正他的女儿这次是难逃一死,他们老两口也没什么指望了,死了算了。
我本想重新提了礼物亲自去一趟,一出门却撞见了路家的人抬着彩礼出现在巷子口,被锣鼓和鞭炮吸引的小孩子们从家里冲出来,一路追赶着讨要喜钱。领头的正是四小分队的队长张顺,路星旧就坐在后面的洋车里,透过玻璃可以看到他含笑的脸。
我吓得慌忙跑回家,心里一时没了主意。只当这个路星旧说说而已,没想到那么快就找到家里来,还是个先斩后奏。妈妈让管家先到外面挡一挡,说准备妥当再开门迎客。爸爸去了商铺收帐,剩下一屋子女人,没有可以主事的。
“我的小祖宗,你就别晃了,晃得妈头都晕了。”妈妈眼神里都是焦急,白色的丝帕已经被手心里的汗浸湿:“路家的彩礼已经抬到大门外了,别管应不应,你好歹也给个准信儿,一家人都在等着你哪!”
“是呀。”二姨太眉眼含笑的接话:“自古这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做女子的哪个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要大姐你开个口,这事不就定下了?冰清她年龄小不懂事,还不知道轻重,得罪路上校那种人,不知道会给老爷添多大的麻烦呢!”
三姨太正要忍不住回嘴,冷不丁的外厅里突然走进个人。管家擦着冷汗道:“太太,这位小姐坚持要进来……”
进来的女人娥眉高耸,只是略施薄粉,便楚楚动人。她穿着特别考究的旗袍,金色丝锦的底子上开遍富贵的粉色牡丹,那金色的高跟鞋将一双腿修饰得笔直修长。
她咯咯娇笑着开口:“二小姐真是贵人多忘事,前些日子在九香楼,我金如意还与你打了照面,这就不认得了。”
“我说怎么这般亲切,原来是金姑娘。”我热情的招呼她坐下,下人沏上茶水。我朝一家人说明原委,玉洁本是个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竟然像没教养的野孩子般提着裙角扑啦啦的上楼去了。
那金姑娘原本就是卖笑的,也不怎么顾及颜面,依旧笑得春光灿烂:“刚才听这位太太说的好,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本来路少爷和二小姐是两情相悦,年轻人就是不喜欢这些老传统,可是叶家和路家都是有头有脸的,不能让人家说闲话。我们还是要按礼数来,明媒正娶,选个黄道吉日就把事情办了。这打铁还需要趁热。”
三姨太耐不住性子说:“我们冰清就与路少爷见了一面,怎么就能两情相悦呢?”
金姑娘像模像样的叹口气:“这年轻人在一起,就是这么回事,现在不是都讲究一见钟情么?”
所有探究的眼神都飘向我。我的心里像揣了一窝蚂蚁,被爬得躁乱不安。我告诉自己,一定要冷静。现在岳小满,余子漾,还有秦时月都在他的手里。我若这样贸然的拒婚,必定让路家颜面尽失。到时候,想帮他们可就难了。我想自己肯定是疯了,秦时月是个真正的特务,他派人绑架了我套出了七月七日柳桥边,而且他真的把这一切告诉路上校。我却心心念念的担心他的安危。
“冰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妈妈脸上有些挂不住,见了一次面就两情相悦,在他们这些老古董的思想里,是没教养的人家才有的轻浮女子。
我低着头咕哝了好半天,才硬邦邦的甩出一句:“妈,这门亲事,我应了。”
叶玉洁心若明镜
六大箱的彩礼在外厅一字排开,玉器珠宝,丝绸细软,金条金砖,古文字画,珍贵药材,还有几亩房产。路星旧谈吐得体彬彬有礼,不过短短的几分钟就虏获了叶家女人的心。尤其是二姨太,从没那么识得大体,只顾着夸赞我,竟然没落出一句刻薄的话。
一口一个我们家冰清,倒让我受宠若惊了。
路星旧也的确够虚伪,装出一副两厢情愿的样子,含情脉脉看了我一眼,对我妈妈说:“叶伯母,你就放心吧,我会帮你们好好的照顾冰清的。”
妈妈被他这么一哄,好像我明天就要嫁过去一样,竟然煽情的掉了几滴眼泪。只有三姨太还算理智,派管家出去打赏了跟着送彩礼的一群士兵。等爸爸回来的时候,路星旧已经离开有半个时辰。二姨太正眉笑眼开的跟我讨首饰,见了爸爸就嚷:“老爷,那路家也不知多大的家业,这送出去的彩礼泼出去的水,竟然这么大的排场,我们冰清嫁过去肯定吃不了亏。”
三姨太冷笑两声:“这几箱子彩礼刚推进门,二姐那里就变成我们冰清了,平时也没见怎么亲热。”
爸爸看姨太太们斗嘴,骂谁也落不是,于是干脆眼不见心不烦的上楼。妈妈出来打圆场:“都少说两句,商铺的经营出了问题,洋货铺满了市场,老爷的心已经够烦的了。冰清的婚事也太突然了,当初我们嫁到叶家来时,老爷送我们的彩礼也不比这些少,不要像没见过世面的陪钱货一样,就知道讨这讨那的丢人现眼。管家把东西抬到楼上,省得看着碍眼。”
二姨太被骂的脸青一阵白一阵,扭头回楼上睡大觉去了,临走也没忘记带上去两件首饰。
我去后花园的秋千上没精打采的坐着,不知道什么时候玉洁也出来了,坐在身边陪我一起赏花。
“那个金如意不是什么好东西。”
“啊?姐姐你认识金姑娘?”
“见过,整天出入大上海和百乐门,只要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几乎都和她有所牵扯。她人长的漂亮,也有些手腕,曾经有些富商要把她娶回去做姨太太都被她拒绝了。”叶玉洁愤然的说:“她还勾引过我的杜艾,不过他可瞧不上那种风尘女。”
我叹口气,五官惆怅到挤在一起:“我也希望她把路星旧勾引走,可是那小白脸不知道中了哪门子的邪,真的提亲来了。现在我的好朋友,还有我的……老师,都在他的手里,我要是拒绝他,到时候想救他们都难了。”
“你是说秦时月?”
“啊。”
“他不是个特务么?冰清,你为什么还对他那么上心?说不定是路大胖子的苦肉计,就为了让你成为路家的媳妇。”
叶玉洁一语道破天机,惊得我差点从秋千上跌下来,脑子里一片空白。玉洁看我这个样子,竟然掩着嘴巴笑起来:“你个鬼精灵也做了那么愚蠢的事,那种东西怎么可以随便的丢在废纸筐里?那日我的耳环掉进了纸框里,我只不过寻找得仔细了些,好奇心重了些,你那撕成两半的密信就被我瞧了个正着。”
我急得几乎要跳起来:“姐姐,这种事情你可不要乱说啊,否则秦时月很容易就没命的。”
玉洁摇摇头:“看来你对那个秦时月是真的上心了,所以才犯了这种傻。既然有革命党人举报他是国民党的特务,而现在抓他的是国民党的人,你还怕什么?我和杜艾在一起这么久,对于他们高层的一些规矩也知道些。这些特务的身份,除了对最高领导人以外,是绝对保密的。我只要把密信的内容告诉杜艾,他的父亲是少将,想从路大胖子那要个人,没什么难的。”
我的心豁然开朗,原来我又钻了个死牛角尖,只要抓他的不是革命党人,我就不至于束手无策。
“对啊,我怎么那么笨了呢?”
“那是因为你在乎他,所以你遇见事情没办法冷静的分析。如果你像我真正的爱上一个人,你就没有办法放手去做自己应该做的事情。明明知道是错的,还是会一味的犯错误。”玉洁的眉目间突然升腾了阴郁的云彩,一双美目仿佛有星光点点。
“你是说因为爱上杜艾,所以你受到了限制?”
“我可什么都没说。”玉洁突然又笑起来,眼神忽明忽暗。
三姨太说过,玉洁是颗熟透的红色樱桃,嘴巴甜乖巧又贴心。而冰清是颗青涩的梅子,看起来可爱可口,却倔强而冷硬。只是眼前的玉洁让我觉得,她不过是用红艳的外表来掩饰生涩,咬一口,才会酸到吐出来。
没落的余家铺子
家里的老妈子熬了土鸡汤,再做上几样精致的点心,带上我的丫头匆匆的赶往路家看秦时月和岳小满他们。这一路我细细的盘算,若有人阻拦,就拿出路家未来少奶奶的架势把他们骂个狗血淋头。索性那些狗腿也识相,媚着一张脸请我进去。
牢房里相当安静,隔着一个一个的铁栅栏,不少人奄奄一息的躺在里面。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强烈的焦臭味和血腥味。
这是苍蝇蚊子和蟑螂的乐园。
脚下流窜的肥大老鼠惊得我的丫头瑟瑟发抖。
岳小满和余子漾关在同一间牢房,他们都没有被用刑,只是因为几天没有洗澡而散发出馊臭味。
岳小满见了我紧张的扑上来:“冰清,你怎么来了,有没有秦老师的消息?”
“秦时月没有和你们关在一起吗?”
“本来是的,可是第二天就来了几个法国人,把他带走了。他临走时说,要我们不要担心,一定会有人来救我们的。”岳小满说:“会不会秦老师遭到了不测,已经死了?”
我脸上的肌肉艰难的抽搐两下,也许秦时月秘密被杀,死的瞧无声息。只是此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