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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部分

君问归期未有期----巫羽-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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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浚提著纸袋离开,他下楼时,一楼的大妈问他这麽晚到哪去,他没有回答,而大妈也没再问。
走出应星家,季浚望著黑漆的四周,他不知道该上哪去。他记得,应星总是从左边的方向开车回来,於是季浚往右走。
***************************
应星拿起玉佩,用手指摩挲,温润的质地,像极了那个温润而忧郁的人。将玉佩收进盒子,可见盒子中尚有一件竹节白玉簪。应星将盒子放进抽屉,锁好。
确切的说他没有有效的找过季浚,因为当他打电话去警局时,他才想起,他没有季浚的照片,而季浚也没有户口身份证。
他不知道季浚能上哪去,以至有好几天,他每日都翻看报纸,查看是否有某某地方出现无名尸体,像这类的报道。
应星的老宅已经建了洋楼,老宅四周的面貌也都更变了。有次暴雨夜,应星驱车前去,在漆黑中没头没脑的乱撞,险些出了事故。
下决心收拾季浚住的房间时,季浚人已经离开了一个多月。
应星在季浚房里发现了季浚的一套古代衣服,也就是一套内服,中衣中!。而这套内服下,还压著一幅画像,那是季浚为自己画的自画像,画像的落款日期正是季浚剪发的前一天。
应星将这幅自画像拿给吕锺,让吕锺帮他裱一下,画裱好便挂在了大厅。
十多天後,这幅画像旁又多了幅油画,画的是一位穿明代直裰的短发少年的侧像,那是应星画的。
应星的日子如常;一日开车去店里;在路口看到一位穿古人衣服的少年;应星急忙追上前去;揪住对方。
“怎麽回事?”少年回过头来,他戴著幅眼睛,文质彬彬。
“认错人了。”应星放开少年。
“这位先生也有朋友穿汉服吗?”少年笑道,他引路人侧目,却若无其事。
“你认识他吗?”应星从皮包里取出了一张像,那是他为季浚画的画像。
少年很认真地端详,而後摇了摇头离去。
目送与季浚年龄相仿的少年消失於人潮中,应星第一次意识到,或许他今生都再不能见到季浚一面,他再找不回他。
两个月过去,应星收拾自己的房间,看到了一张被他压在几本杂志下的纸张,他拿起纸张,读了一下,在侯家条目上,添了一笔:季子投池亡。
夏家:
夏完淳之父夏允彝,投水死。
其师陈子龙,为清军所俘,投水死。
叔父夏之旭,为清军追捕,自缢死。
岳父钱彦林,与完淳同日被清军处死。
岳母,投水死。
妻钱氏,娘家婆家皆灭,幼子夭折,削发为尼。
姐夏淑吉,嫁予侯家,娘家婆家皆灭,削发为尼。

侯家:
侯峒曾及其二子,皆死於嘉定屠城,二子被戮,侯峒投池未果,被戮。
三子,逃难途中亡。老母自尽,女儿辅义,孙女异来亦自尽。
其弟侯岐曾逃出为清军所执,自缢而死,其妾亦自尽。
夏淑吉之子侯檠,年少病死。
季子投池亡
钱家:
钱彦林与完淳同日死,堂兄钱!亦同日处死。内兄钱熙抗清起义死,内弟钱默削发为僧,不知所终。内弟子克弘於城破後,不知所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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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竿上挂的人头还在在滴血,一滴两滴三滴……像夏日沿屋瓦滴落的雨水,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哢哢嚓嚓,是剃头匠在磨剃刀的声音,那把刀子钝了又磨摸了又钝,跟清兵的大刀一样。
在这单调而乏味的声音里,夹杂著几声远处传来的女人的疯狂的嘶号声,尖锐,难听,划破耳膜。终於有人给了她一刀,给予了一片安静。
利刀砍过脖子时,其实是没有声响的,有的,是鲜血喷出时的声音,像泉水一声的汩汩声。
前头的无头躯体倒下,那头像球一样被弹了一下,滚到了一另一具无头尸体的胳膊一旁,形成一幅诡异的画面,就仿佛那人的头是歪长的。
前头的男子发疯般的扯下了自己身上的衣物,深衣,网巾,大带,丢置一地。
“别杀我,别杀我。”男子哭喊著。
剃头匠走过来,摆正他的头,刷刷几下,大量的头发落在了男子的肩上,最後仅在後脑勺留一小溜头发,足以串过铜钱。
男子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光头,嘴角裂过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他缩进了一群木然站著的人群中,他们全都只穿身脏兮的中衣,脑後也全都有一溜滑稽的小尾巴,光亮的秃头上,还有几处剃刀割伤後留下的血迹。
身後已无多少人,只剩两个老头,三个未成年的男孩子。前方的无头尸首一再被人拖走,丢到一旁去,留下一道道拖痕。克弘站起身来,他身边的小女孩死死地抓住他的袖子,他安抚了几句,女孩放开了手。克弘边朝前走,边走边单手扯去腰间的玉带勾,撕去了残破的丝绸直裰,最後抬手取下头上的发簪,将一头长发披下。
“钱公子,我看错你了,还以为你骨头有多硬。”
一旁抱胸站著的满服官员,冷冷讥笑,示意士兵将大刀放下。
“不就是想杀到我们屈膝吗?”
克弘冷笑,风吹过他空荡的左袖,尚有血迹不时从那被血染得不见颜色的袖子滴下。
克弘走至剃头匠前,毅然地将双膝屈下,剃匠面无表情的观察了下他的头型後,很熟练的在上头劳作,发丝掉落在克弘的肩头,大腿,他面无表情。
很快的,克弘头剃好了,两位老人被拉到了跟前,刀起刀落,鲜血溅上女孩的脸庞,女孩吃力的迈过无头的尸体,朝克弘奔去。
女孩的模样十一二岁光景,她上身的袄衣撕破,露出有著大片抓痕的胸口,而下身的裙子,泡过鲜血,已看不出原先的颜色。
克弘在前头大步的走,女孩跟在後头,他们走过横满尸体的街头,走过燃著浓烟的宅子,走过临死前哀号不止的妇人。
四周,偶尔有几个像鬼魂般的男女,男人脑後拖著一小溜可笑的头发,推著独轮车,女的衣衫不整,蓬头乱发,抚尸痛哭。
克弘朝前方赶去,可他越走越慢,最後因失血过多,倒在了地上。
醒来时,他躺在一处有些熟悉的院子里,见他醒来,搬尸体的一个年轻人,给吓得不轻。
“还以为你死了。”搬尸人惊愕道。
“这里可是侯公宅第?”克弘问,想爬起身子,但他已没有力气使出。
“是啊。”搬尸人说。
“你可知侯公家尚有活口?”克弘抓住椅脚,终於从地上爬起。
“估计没了,刚还从池里捞起一个,算算也凑足数了。”
搬尸人说得麻木。
“在哪?”克弘问。
“不就在你旁边,我原以为你死了,就给放一起了。”搬尸人歉意道。
克弘这才留意到他身下都是死尸,而他身旁确有具刚从水里捞起的,还在滴水的尸体。克弘拨去尸体脸上散落的头发,露出了一张惨白的脸,那脸被水泡得变了型,可克弘还是一眼认出。
“为什麽那麽傻,我不是叫你要活下去吗?”泪水流满克弘的污浊的脸,他至死都还想确认他还活著,他一再叮嘱他要活下去,无论如何活下去。
克弘单手抱住尸体,他想将他抱离恶臭的死尸堆,但他实在已虚脱无力,怎麽也扯不动,最後搬尸人看不下去,动手帮忙。
“人都死了,你何苦呢?”搬尸人皱眉头,见这个半死不活的人,居然在为一具死尸梳理头发,整理衣服。
克弘并不理会搬尸人的话语,只是固执的为死尸整理衣表,与他轻语。
“兄弟,先喝点水。”
搬尸人端了碗水给克弘,本以为是尸体,却还活著,他也就不能见死不救了。
“你撑一下,我去喊下人,这人都死得七七八八的,连埋个尸体的草席都没了,你要死了,我就随便刨个坑,丢进去了。”
搬尸人念叨了一句,而後人便离去了。
克弘本来就是半死不活,搬尸人离去後,他又昏厥了过去,他昏厥时死抓著身下死尸的手,以至後来搬尸人和大夫费了好大的劲,才将这一人一尸分开。
尸体搬去一起掩埋,也没有数到底埋了多少,埋了几个坑,反正家家户户都有人要埋,那些死绝户的,无人认领的,就难免要曝尸好几日。尸体未能全部埋掉,总是要腐败发臭,於是整个空城臭不可闻。




君问归期未有期 第十章

 季浚出走後,应星的生活如常,似乎他也就只有最初几天曾试图寻找过。吕锺对应星这样冷漠的态度很困惑,毕竟季浚和应星住了一段不短的时间,应星不该如此冷漠。
 其实吕锺的生活也是如常,季浚毕竟不是他的亲人,他也不可能倾家荡产去找寻季浚,也不可能因为季浚出走,他就茶饭不思。但吕锺做得比应星多,最初几天,他时常去公园及地铁等流浪汉聚集的地方。他觉得以季浚的情况,他只能露宿街头。
 可是,没找著,吕锺相信季浚走不远,因为他连搭车都不会。可就是在附近兜圈的找都找不到。兴许,应星是认为季浚这一走,必然是去寻了短见,因此连找也不找了。
黄昏,应星和吕锺在一起吃饭,吕锺第一次问应星是否觉得季浚已经死了?
 “谁知道呢。”应星掏烟点上。
“他走时唯一带的就是他家人的画像,钱包里有点钱,不会多於一百元。”
应星说完话,陷入沈思,用手指轻敲桌面。
“应星,我觉得他还活著,想死的话,不会带家人画像,古人有个习惯,乔迁哪里就将先人的牌位画像带到哪里。”
吕锺就是根据这点,认为季浚不会去寻死。
“一百元能花三个月吗?”应星抬眼看吕锺,按这城市的消费水准,连份便宜的快餐也要十五元。
“应星,可是没见报不是?”吕锺也认为季浚没有在这个时代谋生的能力。
“要是某某地方一早有人发现路上饿死了个小乞丐,会见报吗?谁关心?”
应星轻笑,他的话语和这一笑刺激了吕锺。
“你有点良心吗你?”吕锺拍桌,季浚走後,应星似乎从没将他的死活放心上。
“有,我他妈的太有良心了,那小子爱上哪去死上哪去!”
应星放狠话,他浓眉竖起,一脸的凶像,让人不敢再招惹。
吕锺揣摩不透应星的心理,可就应星这句话,吕锺听出了怒意,对不告而别的季浚的怒意。
 “你就当他死了,都三个月了,谈这个有屁用。”
应星掐灭烟蒂,站起身来,他要去买单,但吕锺先他一步。
若不是今天吕锺他老爹住院,应星来探望,应星也算是许久没与吕锺聚过了,吕锺也不知道应星都在忙什麽。
 出餐厅,吕锺要回医院,应星要开车回家,两人在门口话别。应星与吕锺挥手,朝停车场走去。
餐厅靠停车场那边有个垃圾筒,那垃圾桶倒了些客人吃剩的骨渣,都是些连收馊水喂猪的都不要的东西。此时,那一米高的垃圾桶外,正有有个瘦弱的少年在翻找吃的。
应星从那少年身边走过,瞄都不多瞄一眼。也巧,此时倒骨渣的服务生出来,见少年在乱翻垃圾,抬手就要打那少年。
 吕锺当时还没走开,看不下去想出声制止,却见应星一把就揪过那服务生,一脸的狰狞。
 吕锺觉得不对劲,立即过去让应星放手,应星放走了被他突然举止吓愣的服务生,脸色不见缓和。吕锺从没见过应星突然就冒出一幅凶神恶刹的模样,吃惊得很。
“应星,你是怎麽了。”应星的举止与他平日不符合。
“我没事。”
应星不想谈他为何突然爆怒,他也不理会吕锺,径自朝他的车走去,很快开车离开了。
吕锺叹气,看向仍旧趴在垃圾筒上找吃的少年,看他那脏兮兮、略带稚气的脸庞,鼻子一酸,忍不住掏出钱包,抽了张百元钞递给少年,叫他去买吃的。少年似乎有些傻,拿著钱也不知道收下,吕锺只得买些食物与他。
 离开少年,返回医院的路上,在路过一条昏暗的街道时,吕锺突然想明白了应星为何觉得季浚死了。看著天桥下的流浪汉们聚集在一起,用他们冷漠的眼睛看著街道的行人车辆,他们处於另一个世界。没有亲人,没有人在乎他们死活,更没有人理会他们是否痛了、饿了、病了。
 季浚啊季浚,你到底在哪里?

应星开车回家,他晚上也没兴趣外出,直接回了家。车开进车库,一楼的大妈站在应星身边念叨,让应星不要将油画颜料涂在二楼地板上,因为很难除去。
 “没让你要擦干净它。”应星不耐烦。
 “多难看啊。”大妈还不放弃。
应星不理睬她,直接上了楼。
应星的画室原本在一楼,可现在不在一楼了,应星将画架搬去了二楼一间空房。他现在倒也偶尔做画了,虽然涂的是些乱七八糟的色块,没人知道他在画什麽。大妈认为他是在鬼画符,确实也蛮贴切,应星还就是在胡乱宣泄。
 大妈觉得以前应星很不讨人喜欢,可近些日子的应星不讨人喜欢的程度要加一倍,若不是应星给的待遇实在不错,也不会让她干重活,大妈老早走人了。 
 应星登上二楼,灯也不开,往大厅长椅上一坐,望著落地窗外的灯光抽闷烟。他心情很不好,非常不好。
 也不知道具体是为什麽,他这段时日过得很不畅快。
 一个月前,他将订了两个月的双份牛奶给退了,不在於他认为季浚会回来,而是他居然没觉察他一直多订了一个人的份。
 三个多月前的那晚,他若是没告诉季浚他的倒霉祖先钱克弘活过了明末战乱,兴许季浚未必会万念俱灰的离去。
出走的季浚全部行囊为几幅画,身上带了钱包,大概是忘了拿下来,应星没找到这个钱包。那钱包里有一点钱,一张应星的名片。
 那名片有应星画廊的地址,有应星的手机号码。
 曾有一段时间,当有陌生号码给应星打电话,应星按接听的手会莫名其妙的抖动。
 这小子就是让他活得太舒坦了,在外头吃点苦头,就知道回来了。
可却不是如此,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
若设想他没去寻死,他四处流浪,他没饿死,没病死,没被小混混欺负,没被人驱赶伤害,那麽可能吗?
烟燃到手指,应星才将它甩地上,抬脚狠狠踩灭。
他也不肯去想,想再多有个屁用,三个月後,还有四月五月六月。。。。。。
就是这样,他懒得想。

应星起身到厨房里拿啤酒,返回大厅,打开电视看节目,他看的仍旧是体育频道,他喜欢看体育节目。
 一群小人在踢球,在那四方盒子里,他们你追我赶,你闪我拦,乐趣无穷。
应星喝了一听酒,也不知道是不是近日疲惫了,竟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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