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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部分

汉宫秋 落花逐水流-第22部分

小说: 汉宫秋 落花逐水流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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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虚掌自个嘴巴:“奴臣蠢、奴臣蠢!猪油蒙了心子的蠢货!陛下问话都回不上来,蠢材!”

皇帝笑道:“你是蠢,何苦这样自陈来?!好啦,不抵事儿的,朕平白砍你脑袋玩呢?没眼色,朕问你的话,你到底是答呢,还是不答?”

杨得意御前侍候多年,早已摸透了皇帝脾性,知皇帝并无为难自己的意思,因笑回说:“奴臣这一转念,才明白过来,原来陛下问皇后娘娘呢。长门那边,向来通讯不畅的,至今仍无人来禀——但,奴臣暗思忖,陛下昨夜已去探病,想来他们是不敢怠慢的,太医令也宣的勤快,这便好了,有那么些个伶俐宫女子看着娘娘,想来是无大碍。若不然,陛下今夜摆驾长门别苑?”

“省叨扰,”皇帝一乜,“路挺远,朕懒怠去,等手头事消停了,把她接回椒房殿吧。朕走动也方便。”

“诺。”杨得意应着,心中暗忖,这汉宫,只怕又将迎来一场天翻地覆啊!

未几,门庭传报,宫女子楚服求谒。皇帝乏的一晃手,下意识道:“不见。”杨得意便转身,正要宣上谕挡人,武帝兀自领会来,几乎从龙榻上蹭起:“谁?谁求谒?”

杨得意因回:“宫女子楚服。”

“阿娇有事?”他果然站起来:“宣,快宣!”

楚服正领一名宫女子居中殿,盈盈而下,正要依礼参谒,皇帝连道:“免,免!有何事你快说!皇后寻朕?”

不免是太着急了,皇帝自知失态,端端又坐稳,杨得意回禀:“禀陛下,那名唤楚服的宫女子,乃天哑,说不来话……”

皇帝“哦”了一声,似有所悟,想起昨晚在长门宫初见楚服的光景,她端端立着,极秀丽,看着应是个聪慧无比的女子,饶是可惜了。

与楚服同来的宫女子妆容素淡,看起来是个新鸟,可能打进掖庭起,这回是初次入宣室殿面圣,半点不端肃,只在那儿筛糠。杨得意琢磨着,那宫女子想来是替了楚服开口回事儿的,便向她道:“既面了圣,有事便回,——楚服姑娘嘴上不利落,你说也是一样的。”

楚服牵她手一同跪下,两人眉间皆是浓忧,再一动,滚水珠似的莹透眼泪便落了下来——

皇帝慌忙站起:“怎样?阿娇不好?”


第35章 寂寞空庭春欲晚(5)


满殿生静。

楚服是一脸生生淡淡的模样,谒见天颜,倒并不怯。那小宫女子便不行啦,到底年纪小,说话带着鲠,吞两下,又咽咽的,含糊的没成样儿,皇帝听不清,平色道:“慢说,朕听着。”

小宫女子稳了稳,仍是咽道:“夫人……夫人在承明殿。”

只闻“承明殿”三字,皇帝犹是一恍神,生怕阿娇那边生出什么事儿来,但又忖,没这个理儿呀,阿娇烧着,病恹恹的,哪能去承明殿寻衅呢?再者,这掖庭内外,从来是称阿娇“皇后”、“翁主”的,断不能叫错了称谓,呼“夫人”,皇帝因皱眉道:“哪位夫人?”

楚服端的低下了头,只瞅自己裙下绡缎编的交花穗,目光窒的仿佛拧了一股绳。

皇帝轻轻咳了声。

那小宫女子糯糯蠕了下唇:“禀陛下……是咱们……咱们昭阳殿阮夫人……”

“哦?”皇帝轻声,目光里那一簇紧张似乎在那一瞬间挥散开,旋即,语气里含着半丝玩味儿:“美人阮氏?”

小丫头怯怯点头。

“她怎么了?去承明殿走动走动,亦不算违矩,朕是宠她,也没将她作雀儿似的挂笼里,”皇帝笑了笑,“她爱去哪儿便去哪儿。”他掌中虚握一层密汗,悬起的心陡地松泛,吃了一记虚惊,心里暗叹自己未免太不沉稳,一见楚服入谒,便心慌着疑是阿娇有事,却忘了,那晚虽在陈后宫中见过楚服,但那宫女子儿,可是妥帖阮美人宫中的人。

此番代主子前来谒天子,必是美人阮氏那边撂了甚么篓子,与阿娇何干?

因此皇帝抻了抻眉,缓笑:“她未见得是闹性子?子夫向来宽厚的,入承明殿,她万万不能吃了亏去。”

谁料,原先怯生生的小宫女儿,竟拔高了音量,一个响头磕下去,直连带呛出了哭腔:“陛下!这遭可真是……真是要了命去呀!美人……美人她……”

皇帝向后抻了抻,微微闭眼,疲惫稍现,声色沉沉似入了山陌那边去:“阮美人怎样?”

杨得意已窥得三分帝心,入得前一步来,向那宫女子微拂袖示意:“且慢说,御前……莫失仪。”

楚服一声微咽。

小宫女子看了眼楚服,好似得了胆色,因向皇帝回禀:“陛下容禀,今朝……婢子正伺候娘娘小点,……承明殿……承明殿来了人,将娘娘约了去。……因入殿,原不想是有一番遭际,素来温婉的卫夫人……却……”她的声音渐渐低下来,杨得意一瞥,因说:“响着点!料不准陛下劳累?”因使了个眼色,那小宫女也算伶俐,生怕皇帝不耐烦,便一鼓作气说了来:“卫夫人贴身侍婢婉心姐姐……她……她与阮美人生了口角,不知怎地,竟是扭打开来……”

皇帝声音很冷:“哦?那是承明殿没规矩,怪不得你家主子。宫里再做大,也由不得奴才掀了天冲撞主子,撂那里,回头传朕旨意,还你家主子一个公道便是。这点事,值当谒宣室殿叨扰朕?”

杨得意亦是拂袖退“客”:“请吧……”

楚服一向内忍,这回却也有些着慌,她说不得话,只顾磕头,皇帝原对她印象颇好,那日在长门宫一见,总觉她有点子陈阿娇那小性儿的意思,此次见她这样作践自己,倒不忍了,忽一笑:“瞧这样子,想是有‘冤情’?”半分开玩笑的意思,皇帝不疾不徐。

这一派梳落下来,皇帝听得云里雾里,脑中却也描摹了个囫囵大概来。卫子夫身子不适,这当时,揪了昭阳殿来发派,阮美人平素恃宠乖张,许是给承明殿下了绊子,卫子夫有这样的怀疑,亦不为怪。

皇帝揉了揉额角,并不说话。杨得意一瞅,便壮胆代皇帝问道:“这会儿,卫夫人情况何如?”

小宫女儿怯怯答:“只怕不好。婢子听得婉心姐姐‘偶然’说到……卫夫人这几日……龙胎不稳,太医令日日入宫问脉,已是三推四阻地漏了些口风……”

“太医令怎样说?”杨得意追问。

“说是……说是卫夫人宫中不洁,有腌臜之物要祸害龙脉呢。”

“哦?”皇帝忽然转了过来:“那腌臜东西,是个甚么‘东西’?”

“太医令问脉,已是有了确信儿,想是承明殿食膳中入了麝味,日日这么炖着,坏了女体……卫夫人这遭儿正冲美人发着火气呢……陛下,阮美人含冤,正待陛下一去主持公道呢……”

小宫女子头一遭遇上这样的事儿,话才完,又是一顿痛哭。皇帝略皱眉:“食膳?食膳自有掌食膳的官儿管着,不走你们昭阳殿的门路,干阮美人甚么?”

“正是这个理儿,”小宫女子抬袖轻轻拭泪,“昭阳殿蒙冤,望陛下主持公道!”

“子夫从来温顺,宫里争风吃醋的伎俩,她并不爱搭理,这里边,料有计量。”

皇帝有些劳累,只顾闭眼,半晌,才挥了挥袖:“杨得意,你去弄清楚,子夫身子怎样?朕的皇儿……可有碍?”

楚服心中一凉,皇帝处事竟无方可量,这又算是个怎么事儿呢?皇帝已知承明殿那位腹中胎儿恐有失,卫子夫又向来不是爱搬弄是非的,如今性子大异,竟与昭阳殿硬碰硬挑白了话讲,想是忍蓄已久,实在无法儿了。皇帝却仍不冷不热,前遭还深宠卫子夫,这几月来,已偏泽昭阳殿,阮美人正当势呢,谁说“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在这宫里,到底是“新人”受用。虽则皇帝态度于昭阳殿有益,但这冷心冷肺的帝王架势,未免太教人心寒。他如今可这样待卫子夫,那日后,便可这样待阮美人。世事因循,谁也逃不开。只是“早晚”的命数,罢了。

果然宫里的女人,最是可怜。

杨得意正要领命而去,只听皇帝道:“杵这儿做什么?”是很疲累的声音,仿佛从成堆的奏章里忽地拨拉开这么一句话,一宿未睡,精干的帝王眼里、心里,只剩了“疲累”二字,他微一动唇,又吐了一声含糊:“摆驾。”

再蠢也知道是摆驾何处,杨得意撕拉开尖细的嗓音:“摆驾——

——承明殿!”

是深深春色。陌上新柳正招摇。几片脆嫩的叶子蓄着晶莹的水珠子,迎风曳曳摇动。新雨过后,空气都是稀薄的,清清脆脆,扑来满面香甜的暖风……

皇帝停銮,从侍已一层一层报进去:“陛下——驾到!”

众皆迎驾。阮美人迎出众人,泪凝于睫,卫子夫在婉心的搀扶下,虚虚行出,面色白的竟似枝头团簇的梨花,眉带忧色,却仍是好看。

她撑腰,轻轻谒下:“妾见过陛下,陛下长乐无极!”

美人阮氏亦是盈盈下拜:“陛下长乐无极。”

“免。”皇帝看了一眼阮美人,目光绕过她,滞在卫子夫身上头:“子夫,朕听说,你身子不大好?”

皇帝这一声问询,直教卫子夫悲伤难忍,眼泪簌簌滚落,蹭着苍白的面颊,烫的人难受:“求陛下做主。”

皇帝皱了皱眉,因向婉心怒声:“还不把卫夫人扶进去?!”婉心一骇,不敢直觑君王:“诺。”

微一寸的目光移动,是天子之姿,已冷得人只敢战栗。

阮美人“扑通”一声跪倒在阶下:“臣妾惶恐。”

春色旧好。

再没有比这更迷人的春朝,暖风袭人,陌上朵朵花开,几要压弯了枝头。是美景,美人,亦良辰。

皇帝下辇,近了身,将手递给她:“你这样,朕才惶恐。”声音暖的就像迎面扑来的春风。

阮美人一抬头,正觑见君王一双眼睛疏淡似柳叶,虽无喜,但亦不怒,她心底兀自塌了一块,像是合天的春光都灌了进去,满满的,照亮了眼前整片的世界。

帝王终是仍宠她。

殿内,皇帝居上座。承明殿未熏任何香,此时正是清晨,日头清减徐缓,很适人,长明烛撤了过半,只留下一盏盏黄铜烛台,还凝着昨夜的蜡块。桌上摆了清果,果香淡淡,随风徐徐送入鼻翼,很合宜的味儿,叫人舒泰。

皇帝道:“子夫,你这儿最好,……这是什么果子?”

“陛下馋啦?”卫子夫道:“这果子倒并不是给人吃的。妾有孕在身,为保万全,实在闻不得香来,殿内若无风无香,未免太乏陈,没人味儿。倒是婉心想了这么个主意呢,新鲜瓜果,润了水色,淡淡透香,又好闻,又清爽。”

“那极好,极好。”皇帝笑着,面上有几分尴尬。

卫子夫既已这么说了,显是“兴师问罪”来的,昭阳殿那位心中不免一惊,料来卫氏宽宏有度、温静淑仪,后宫之中,恁是不争不抢,凭他荣与辱,凡皇帝给的,一任兜着。这会子一反常态,拼着在皇帝面前坏了一贯的“温静”印象,也急着给她昭阳殿添堵。

为母则强,为母则强啊。

看来那女人,是为了自己腹中一半可能“功成名就”的血脉,要赌上半世荣华了。


第36章 寂寞空庭春欲晚(6)


“子夫,你有话与朕说?”皇帝放下香茗,微侧身,将手托出,卫子夫虚虚立在那里,见皇帝这般,一时又不明君上的心思,想将手递与皇帝,却又不敢,正犹豫间,皇帝已笑着拉过她的手,她力不支,竟一头撞进君王怀里。皇帝笑的谨慎却温柔:“子夫,太医令怎么说?朕的皇儿,应无大碍吧?”

卫子夫手脚有些僵硬,被皇帝掣着,已动弹不开来,她这么偏低着头,羽睫凝泪,楚楚可怜:“陛下……”将将开口,那眼泪已是哗哗淌下,沾湿绣襟,皇帝不忍:“你说,朕为你做主。”

卫子夫默默抹泪。

皇帝将目光移向婉心,婉心领会,一屈膝,伏了个大谒:“陛下,娘娘近来,腹中绞痛频频,起先只作休憩少寡想,然绞痛一日更甚一日,婢子这边儿发急,娘娘又不许禀陛下,生怕宣室殿为后宫事误了政常,如此,娘娘亏心失德,便是不好了。今朝又疼的厉害,宣太医令问脉,这才知……几是出了大事!”

“宣太医令回事。”皇帝眉色很冷。

杨得意已宣下,少顷,太医令出。皇帝见那老头擞的腿肚子直跟筛糠似的,便道:“回个话,竟这样憷么?朕升座,为北边匈奴兵犯上谷一事,日日龙颜大怒,亦未见得,三公九卿个个憷的跟你似的。”皇帝略一笑,总算活了点儿气氛,太医令这才抬袖擦了把冷汗,禀道:“臣禀陛下,卫夫人腹中皇子……皇子……臣连日来把脉,胎相似不稳,今日卫夫人腹痛难忍,宣下臣请脉,似是……似是……”

皇帝深觉那老头儿空长如此人高马大,半点儿胆性没有的,便不指望能等他憋出几个有用字儿来,催问道:“怎样?”

“已俨有滑胎迹象,似是麝味入体,寒不自禁,若不是发现的早,恐……恐……”

皇帝亦未说话,只是眼神这么轻轻一瞟,老太医已唬得没能耐,哆嗦着不停磕头:“下臣惶恐、下臣惶恐!”

皇帝稳稳坐着,此时龙威极盛,不说话,却早已震的一干人等懼懼不安,禁不住这样死沉的静谧,美人阮氏已于君前跪了下来:“臣妾冤枉!”

皇帝只微扬眉,淡淡看了她一眼。

卫子夫垂手立着,她身子虚亏的很,两名宫人扶她,饶是羸弱,仍不减面上一派清淡秀丽的风光,她美,美的那么脱俗雅致。漂亮的眼睛轻轻一转,身后侍女已会意。

婉心出前,在皇帝面前微微一谒,双手呈上一幅帛画,皇帝示意,杨得意已接过,双手呈来,皇帝看毕,道:“这不是昭阳殿呈来的礼么?”言下,又轻轻瞟一眼阮美人,似不经意。

“婉婉万死。”阮美人低头,语气柔软,浅浅是风情。

“子夫,”皇帝略一皱眉,“朕不解。”

他瞧着卫子夫,端着仍是这样的深情,好样儿的皇帝,心中一波一动,俱不现在脸上,对谁,皆是“深情”。

卫子夫跪下,膝行皇帝面前。

皇帝将目光回注画上,细细端详,他是何等雄才大略的帝王,心思略动,便已察觉有异。皇帝抬手,画上春色滟滟,草长莺飞,一勾一转,皆有心思,是美人阮氏呈来的贺礼,用尽心力。指尾触着帛丝,凉凉的,似是生出寒意来,直要透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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