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林醉-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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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林醉
作者:古小古
晋江高积分2014…10…16
文案
少女蒟蒻,嗅觉灵敏通神,能辨百味,被称为鬼附身;
燕相公子,自幼脑疾缠身,痛不欲生,闻香方可止痛;
沙人蒹葭,倾国倾城美貌,净身入宫,为报国仇家恨;
铻剑主人,一剑刺死妻子,伤心欲绝,多年觅妻亡灵;
终有一日,曼珠沙华盛放,转世少女,催醒蛰伏亡灵;
终有一日,渺国珊瑚花开,????郑??窦唇?鍪馈?
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北雁南飞。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
幻化成西天星光是你轮回的终点
寂灭到永生沙漏流转了多少时间
你在三途河边凝望我来生的容颜
我种下曼佗罗让前世的回忆深陷
多少离别才能点燃梧桐枝的火焰
我在尘世间走过了多少个五百年
曼佗罗花开时谁还能够记起从前
谁应了谁的劫谁又变成了谁的执念
内容标签: 前世今生 虐恋情深
搜索关键字:主角:燕霡霂,白灼华 ┃ 配角:张思新 ┃ 其它:
独自莫凭栏
元玄二十三年春,魏蒹葭平生首次,穿越朱甍碧瓦丹楹刻桷的得一门,进入玉玄皇城。他怀着复杂的心情,缓缓抬头——夕阳洇染中宫殿盘郁,楼观飞惊,宛若瑶台银阙一般。天下最强盛最威仪的南朝皇城,被世人或敬畏或唾弃或诅咒的贝阙珠宫,竟就在眼前了么?蒹葭的心跳猝然停了一下——他知道,自己的命运,在跨越皇城门的霎那间,已然天翻地覆。
南朝玉玄皇城分为前朝和后廷。前朝是皇帝和群臣朝会议事办公所在,分外中内三朝,从南门向北,伫立着三座宏伟大殿——善观殿,治邦殿和中和殿。沿中和殿继续北行,穿越横贯东西、旷阔浩瀚的皇城湖泊“注道池”,便到达后廷。后廷乃妃嫔皇子居所,也排布着马场、戏台、花园、寺院、道观等诸多皇家或游乐或清心的苑堂①。
魏蒹葭从皇城西面的得一门入宫,他前往的内侍省,位于皇城内朝的西南面。一路前行,宏阔绵长的玉阶镂金错彩,似乎望不到头,霞光映射下地砖白晃晃流转,灼得蒹葭眼睛生疼,他一时神情恍惚,不防身边小黄门重重推了他一把,“发什么愣?还不快走!”想到这个宦人触碰自己,蒹葭心中无比嫌厌,他却忘记自己受过宫刑,伤口尚未痊愈,这把大力推搡下双腿不住打颤,整个身子直往地上扑去。
斜刺里伸出一只手,稳稳拉住他的胳膊。蒹葭站定身子,慌忙将自己臂膊抽出,顺手拂了拂被那人触过的衣袖,这才抬起头来——眼前是个面容和善的清瘦少年,曲裾青衣,貌似新近入宫的寺人。少年原本满脸含笑,看蒹葭厌恶的拂尘,一时有些尴尬,咧了咧嘴,这才瞧清蒹葭面容,微微一怔,笑容再次铺满了整张脸,“你生的真好看!我叫李梦,你叫什么名字?”
蒹葭抿一下嘴,却不理会。从小到大,如李梦这般称赞他美貌的言辞,蒹葭早已听得双耳生茧。南国第一美男燕枫初次见他,愣了半晌,叹道,“彼其之子,美无度。”白将军府韶华郎君却更直白,拔出右拇指上套着的羊脂白玉蟠虺玉珏,塞到他的手中,“蒹葭肌肤,比这白玉还要嫩些!”自那日起,这位白大郎便如跗骨之蛆,挥之不去,终于惹来祸端。
蒹葭叹口气,看李梦还盯着自己,不由皱了皱眉,忽听李梦低声劝道,“在皇宫当差,魏郎君这样儿可不成!”蒹葭微微吃惊,“你认识我?”他双眸竟如星子一般闪烁,李梦心中感慨,“男人也能这般美?”笑着向蒹葭摇头,“我不认识你……我稍通占术,推算而已……”想说什么,却又止住,只啧啧赞叹补了一句,“蒹葭声音也这么好听!就像林间小鸟一样。”
蒹葭无声一笑。他艳名远播,市井少年知晓他的名字,本没什么奇怪。许多士家哥儿想与他搭讪,往往危言耸听,耍花样吸引他的注意。面前这个少年宦人想来亦是如此……“可惜是个沙人!”赞完他的容貌和声音,这是见他之人必说的第三句话。他们会死死盯着他的满头金发,神色惋惜,嘴角却扬起一丝鄙夷。即使美如英玉,他也不过是南人眼中猪狗不如的沙人罢了。
还没听到第三句话,旁边黄门已连声催促,“沙国贱奴,还不快走!误了时辰,孙常侍怪罪下来,够你喝一壶的!”蒹葭这才意识到自己已成阉人,心头又是一阵剜割的痛楚,如同两月前捱冰冷一刀时,那种难言的苦痛。
蒹葭面色萧索,脚步蹒跚,李梦心下不忍,伸手想要扶他,蒹葭慌忙避开,加快了脚步。他打小就爱洁净,房中便有一粒灰尘,也会坐卧不安,十余年来过惯鲜衣怒马富贵奢靡的生活,如今屈膝皇宫为臧为获,这日子该如何捱下去?
一行二十余人神色凝重鱼贯而行,如水珠悄无声息的融入江海之中,荡不起一丝波澜。蒹葭再次抬头,远处丹霞映红半边天空,染的斗拱檐角也如泣血一般,这片燃烧到眩目的夕照,便是为他送行的挽歌么?惜别之日,青梅竹马的少年玩伴芙蓉满脸哀伤,说要等他回来。一入宫门,哪里还有回头的一天?他咬咬牙,加快沉重的脚步,下身疼痛激的他心头狠狠一凛,自己已成废人,还能奢求什么?他自嘲一笑,眼眶却仿佛潮湿了。
内侍省是玉玄皇城近侍机构,负责管理宫廷内部事务。黄昏时分,内侍省议事的“不明堂”却灯火通明,几十位宦官握着杖子鞭子,虎视眈眈瞪视堂中跪伏的新人。蒹葭跪于其间,周身都觉得不自在。回忆两个多月前,他跪在木都府大堂上,依稀也是这样场景。皇宫白玉地砖稍稍洁净些,不似官府青砖那般污秽,但直挺挺跪在地上,仍旧心底发毛,仿佛蚁虫都顺着衣角往上攀爬,钻入他的肌肤之中,新换的布袍瞧上一眼便嫌粗糙,奈何人在屋檐下也只能将就,此间气味却好过木都府大堂,官衙里弥散的那股血腥肉味,真是令他恶心欲呕……
蒹葭受审那日,围观者数千。沙人过堂,按律先笞四十,众人都等着看热闹,谁料木都尹华德芳和颜悦色,不打不骂,迅速定谳,魏蒹葭虽过失杀人,念其即刻自首,认罪不讳,得以减二等罪,不砍头不连坐,限他三日内赔偿死者银钱,即净身入玉玄皇宫为奴……
“魏蒹葭!”宦侍尖声报出名字,他踌躇一下,小心翼翼起身,来到堂中跪倒。沙国男人大多高大健硕,他却生的纤秀虚弱,跪这半个时辰已觉体乏,双膝都酸软作痛。“抬起头来!”端坐上方的内常侍沉声命令。
蒹葭知道,掌管内侍省的官员名叫孙翱,是南国皇帝亲信之臣。正五品下官员,在内宦眼中顶天的大官,竟对每个新进之人一一过目讯问。碰到对答不清举止失仪的,立刻拖出去打,众人皆是胆战心惊,噤若寒蝉,唯恐被大人抓出错来皮肉受苦。“这位内常侍行事倒把细的很!”蒹葭飞快扫一眼孙翱,旋即垂下目光,长长睫毛轻轻颤动,如振翅欲飞的蝴蝶——孙翱肤色白净,须发如雪,威仪中颇带仙风,与戏台上尖毒胖硕的监官并无相同。
孙翱看到蒹葭,双眸却狠狠亮了一下,直勾勾盯住蒹葭不放,目光在他身上徘徊许久,面露惋惜神色,“一头黄发,可惜是个沙人!”蒹葭心中好笑,终是等到了这句。
关于魏蒹葭,孙翱早有耳闻。此人二十三岁,是木都戏班魏紫堂的堂主,他少年成名,红极一时,名头之盛,尤甚燕家二郎君燕枫。这些年,南国贵族少年对魏蒹葭竞相追捧,二月香术大赛期间,几位南国少俊邀他赏梅,彼此争风吃醋大打出手,闹出人命官司。死者乃翰林院侍读学士陈炜,杀人的是白将军儿子白韶华,白家大郎一脚将陈炜踹下楼,陈学士头颅破裂当即身亡。
死者出在翰林院,翰林院乃皇帝招揽天下才子设置的机构,亦作南国官员储备之用。进入翰林院者,皆为士人精英,侍读学士陈炜虽无秩品,他的生死却不容罔顾。这件案子直接送达木都府大堂,府尹华德芳面对卷状,拈须沉思——白谋将军乃南朝重臣,享受皇帝亲封的爵位尊崇,品阶比自己还高两级。他儿子的蛮横无礼,木都城里大大有名,华德芳早有耳闻,但定谳白大郎杀人的蠢事,华德芳自然不会去做。
华德芳稳坐木都府静候,不久,白谋将军的弟弟,白韶华的三叔,吏部郎中白弘果然登门造访,求华德芳高抬贵手。两人迅速商议妥当,将罪责全盘推到蒹葭身上,预备极刑处死这个沙人,为陈学士偿命。收监当日,华德芳逼迫魏蒹葭俯首认罪;陈学士那头,则遣人连哄带吓,辅以重金,堵住陈家之口;白大郎那边需白弘善加管教,告诉他上堂时如何言辞应对。
华德芳寻思,魏蒹葭固然有名,左右不过一个沙人,死了也是贱命一条。然而,在监牢中目睹魏蒹葭的仙姿玉色,华德芳心下惋惜,如此绝美,杀死着实可惜,跟着,贵戚们陆续求情,连白大郎也再三叮嘱,务须设法留蒹葭性命。华德芳犹豫不定时,孙翱私下捎话商议,暗示华侍郎判蒹葭入宫为奴。
孙翱为内侍省官员,南朝建国后,皇帝规定内侍省行传达诏旨、守御门阁,洒扫内廷、内库出纳和照料皇帝的饮食起居等职责,最高长官为内侍,阶四品,并严禁宦官干政。然而,孙翱为张思新心腹,日夜伴驾,朝廷大员们岂敢得罪?得知孙翱的主意,华德芳乐得顺水推舟,当即应承下来。主意既定,至于如何运行南朝那套司法程序,华侍郎自然游刃有余。上的堂来,三人作证指认魏蒹葭误伤人命,众证定罪,判他受宫刑为奴……
内常侍孙翱如此安排,是因为动了一个念头,想献蒹葭以取悦皇长子。大皇子张颀四月下旬就要回国,眼看时间紧迫,因此蒹葭蚕室养伤不足三月,就被急匆匆提了出来。今日孙翱亲眼目睹蒹葭容貌,对自己的运筹帷幄暗暗得意,咳嗽一声,面上正色道,“你原是做什么的?”蒹葭恭谨作答,“回孙常侍,我原是魏紫堂的班主。”声如黄莺出谷,清喉娇啭。孙翱知道蒹葭极重自己容颜,受宫刑之前,他还特为让人熬了草药送来,说是保护自己嗓子,看来果然奏效。孙翱正自欢喜,旁边侍立的内寺伯邱兴大煞风景叱道,“沙奴大胆,孙常侍问话要自称奴婢②!这般胡言乱语,当掌嘴二十!”
魏蒹葭被邱兴唬地一惊,一双秋波般的眼睛望向孙翱,目光中又是惶惑,又是惊惧,似乎还带着几分乞怜。孙翱的神魂竟然荡了一荡,暗想,“果真是个尤物!”斜睨了邱兴一眼,不动声色继续问道,“既做班主,你倒说说看,有些什么本事?”蒹葭回道,“我……不,奴婢会唱曲吹萧,不过是些平常玩艺,并无特别本领。”孙翱知道,凡魏蒹葭挂牌的戏,天下勋贵追捧,魏蒹葭的一曲萧笛,也是价值千金。
他说的谦卑,孙翱心下欢喜,“人皆称他高傲,一双眼睛生在了头顶上,到了咱家地盘,他倒识趣许多!”呵呵笑道,“你倒懂事,听说是非城有个沙奴,喜欢吹箫杀人,人称江郎,你可曾听说?”蒹葭渐渐定下神来,低声应道,“奴婢从小长在南国,没去过是非城,也不曾听闻什么江郎。”孙翱哼道,“是非城叛逆,早晚被我们南国荡的干干净净!何逆也终有被挫骨扬灰的一日!”
孙翱口中的何逆,说的是守卫是非城的大将何泰锐。南国灭掉沙国后,一些沙人负隅顽抗,他们逃入是非城中避难。因为是非城收容沙人对抗南国,南朝皇帝③张思新万分恼怒,出兵讨伐是非城。是非城将军何泰锐,屡次打败南军的进攻,与张思新宿敌多年。张思新日夜盼望活捉何泰锐,当众折辱再行凌迟。
南军眼里凶神恶煞的何泰锐,却是沙人的精神领袖,俨然是非城民心中的神明,此刻蒹葭耳闻何泰锐的名字,却是毫不动容,点头附和孙翱,“内常侍教训的是!”
“这样绝色,却也乖巧的很!”孙翱饶有兴致呷了口茶④,一手轻轻摩挲座椅扶把上的云纹,“你可有家人?”蒹葭摇摇头,邱兴忍不住又叱道,“大胆贱婢,孙爷问话怎么不答?”蒹葭忙磕头道,“奴婢没有家人。”孙翱摆手,“他是新人,慢慢教规矩吧!”沉吟好一会,吩咐道,“衣服脱了!让爷看看。”
蒹葭猛然抬头,闪电般瞧了孙翱一眼,雪白面颊瞬间腾起了两片红霞。自己这副身子,依稀只幼年时师父见过,多少贵族郎君抛下千金,却是求而不得。今日,自己竟要在这帮卑微鄙陋面前肉袒……他心下气恼,浑身都微微发颤,孙翱冷笑一声,“怎么?不让看?”邱兴适时的帮腔怒喝,“大胆奴婢,爷爷吩咐敢不照办?磨蹭些什么?”努一下嘴,示意身边黄门动手。蒹葭唯恐腌臜贱役上前碰脏了自己身子,情急之下脱口道,“我……自己来!”如此自告奋勇,蒹葭羞愧难当,双颊越发绯红如火。邱兴心内鄙夷,“沙人狗鼠辈,一个死狗贱奴,还这般造作扭捏!”
蒹葭情知此番劫难躲不过去,咬牙横下心来,闭上眼睛,缓缓解开腰带,一层层褪去衣衫,内中雪白罗衣无声委地时,整座玉山便暴露在众人面前。整个房间仿佛猝然光亮了起来,孙翱倒吸口冷气,不自禁地眯上双目,眼前男子冰肌莹彻,分明上等羊脂团就的一个玉人,灯下珠光流转,又仿佛在白皙凝脂上敷了一层红粉釉彩,让人垂涎欲滴,不禁想揽入怀中揉捏摩挲,生吞了这颗新鲜采摘的金红樱桃。孙翱触景生情,想起唱词里的“著粉太白,施朱太赤”,果然非虚。
一个男子竟这般撩人,若献给皇长子,多半蒙恩受宠,倒要提防他摆出春风得意的骄矜模样,这样转着念头,孙翱凛然心惊,“今日终要施些威仪,让他对爷感激畏惧,也为将来留条后路。”主意既定,孙翱变换脸色,冷笑道,“一个沙国贱婢,竟敢以下犯上,害死翰林院侍读学士,你果然有些本事!”蒹葭阖紧双目,正自羞惭难当,只恨不得一头碰死,忽听孙翱言语不善,慌忙张开眼睛,拉过衣衫盖住身体,顾不得羞人模样,低声争辩,“陈学士其实并非奴婢害死,他被白大郎推下了楼……”
“放肆!”邱兴再次怒骂,“死狗奴,跪下回话!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