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汉演义-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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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祠,蓦从水波中刮起狂飙,接连数阵,舟如箕簸,吓得始皇魂魄飞扬,比在泰山上面,还
要危险十分。一班扈跸人员,亦皆惊惶得很,还亏船身坚固,舵工纯熟,方才支撑得住,慢
慢儿驶近岸旁。登山遇风,过江又通风,莫谓山川无灵。
始皇屡次失意,懊恼的了不得,待船既泊定,就向岸上望去,当头有一高山,山中露出
红墙,料是古祠,便语左右道:“这就是湘山祠么?”左右答声称是。始皇又问祠中何神?
左右以湘君对。再经始皇问及湘君来历,连左右都答不出来。幸有一位博士,在旁复奏道:
“湘君系尧女舜妻,舜崩苍梧,二妻从葬,故后人立祠致祭,号为湘君。”始皇听了,不禁
大怒道:“皇帝出巡,百神开道,甚么湘君,敢来惊朕?理应伐木赭山,聊泄朕忿。”左右
闻命,忙传地方官吏,拨遣刑徒三千人,携械登山,把山上所有树木,一律砍倒,复放起一
把无名火来,烧得满山皆赤,然后回报始皇。始皇才出了胸中恶气,下令回銮,取道南郡,
驰入武关,还至咸阳。
好容易又是一年,已是秦始皇二十九年了,天下初平,人心思治,虽是以暴易暴,受那
秦始皇的专制,各种法律,非常森严,但比七国战乱的时代,究竟情势不同,略能安静,四
面八方,没有兵戈。百姓但得保全骨肉,完聚家室,就是终岁勤劳,竭力上供,也算是太平
日子。受赐已多,还要起甚么异心?闯甚么祸祟?所以始皇两次游幸,只有那风师雨伯,山
神川祗,同他演了些须恶剧,隐示儆戒,此外不闻有狂徒暴客,犯跸惊尘等事。始皇得安安
稳稳的出入往来,未始非当日幸事。自从东巡还都以后,安息咸阳宫中,所有六国的珍宝,
任他玩弄,六国的乐悬,任他享受,六国的美女娇娃,任他颠鸾倒凤,日夕交欢,这也好算
得无上快乐,如愿以偿,又况天下无事,不劳筹划,正好乘着政躬闲暇,坐享承平,何必再
出巡游,饱受那风霜雨露,跋涉那高山大川呢?那知他好大喜功,乐游忘倦,还都不过数
月,又想出去巡行。默思去年东巡时,余兴未阑,目下又是阳春时候,不妨再往一游,乃即
日下制,仍拟东巡。文武百官,不敢进谏,只好遵制奉行。一切仪仗,比前次还要整备,就
是随从武士,亦较前加倍。前呼后拥,复出了咸阳城,向东进发。但见戈鋋;蔽日,甲乘如
云,一排排的雁行而过,一队队的鱼贯而趋,当中乃是赫声濯灵的御驾,坐着一位蜂准鸟膺
的暴主,坦然就道,六辔无惊。好在驰道宽大,能容多人并走,拥驾过去。全为下文返射。
夹道青松,逐年加密,愈觉阴浓,也似为了天子出巡,露出欢迎气象。始皇到此,当然目旷
神怡,非常爽适。一路行来,已入阳武县境,径过博浪沙,猛听得一声怪响,即有一大铁椎
飞来,巧从御驾前擦过,投入副车。小子就以博浪椎为题,咏成一诗道:
削平六合恣巡游,偏有奇男誓报仇;
纵使祖龙犹未死,一椎已足永千秋!
毕竟铁椎从何处飞来,且至下回叙明。
巡狩古制也,而封禅不见古书,惟《管子》中载及之,此未始非后人之讆;言,伪托管子
遗文,作为证据,欺惑时主耳。况古时天子巡狩,度亦必轻车简从,不扰吏民,宁有如秦皇
之广筑驰道,恣意巡游,借封禅之美名,为荒耽之佚行也者?而且筑瑯;琊台,遣方士率童男
女数千,航海求仙,种种言动,无非厉民之举。至若渡江遇风,即非真天意之示儆,亦应知
行路之艰难,奈何迁怒湘君,复为此伐木赭山之暴令也!后世以好大喜功讥始皇,始皇之
恶,岂止好大喜功已哉!
第四回 误椎击逃生遇异士 见图谶遣将造长城
却说博浪沙在今河南省阳武县境内,向系往来大道,并没有丛山峻岭,曲径深林,况已
遍设驰道,车马畅行,更有许多卫队,拥着始皇,呵道前来,远近行人,早已避开,那个敢
触犯乘舆,浪掷一椎。偏始皇遇着这般怪剧,还幸命不该绝,那铁椎从御驾前擦过,投入副
车。古称天子属车三十六乘,副车就是属车的别号随着乘舆后行,车中无人坐着,所以铁椎
投入,不至伤人,惟将车轼击断了事。始皇闻着异响,出一大惊,所有随驾人员,齐至始皇
前保护,免不得譁;噪起来。始皇按定了神,喝定譁;声,早有卫士拾起铁椎,上前呈报。始皇
瞧着,勃然大怒,立命武士搜捕刺客,武士四处查缉,毫无人影,不得已再来复命。始皇复
瞋;目道:“这难道是天上飞来吗?想是汝等齐来护朕,所以被他溜脱,前去定是不远,朕定
当拿住凶手,碎尸万段!”说着,即传令就地官吏,赶紧兜拏;。官吏怎敢违慢,严饬兵役,
就近搜查,害得家家不宁,人人不安,那刺客终无从捕获,只好请命驾前,展宽期限。始皇
索性下令,饬天下大索十日,务期捕到凶人,严刑究办。那知十日的限期,容易经过,那刺
客仍没有捕到。奇哉怪哉。始皇倒也无法可施,乃驰驾东行,再至海上,重登之罘,又命词
臣撰就歌功颂德的文辞,镌刻石上。一面传问方士,仍未得不死药,因即怅然思归。此次还
都,不愿再就迂道,但从上党驰入关中,匆匆言旋,幸无他变。一椎已足褫魄。
看官欲究问椎走情由,待小子补叙出来。投椎的是一个力士,史家不载姓名,小子也不
便臆造。惟主使力士,乃是一位大名鼎鼎的人物,后来报韩兴汉,号称人杰,姓张名良字子
房。张子房为无双谱中第一人,应该特笔提出。良系韩人,祖名开地,父名平,并为韩相,
迭事五君。秦灭韩时,良尚在少年,未曾出仕,家僮却有三百人,弟死未葬,他却一心一
意,想为韩国报仇,所有家财,悉数取出,散给宾客,求刺秦皇。无如此时秦威远震,百姓
都屏足帖耳,不敢偶谈国事,还有何人与良同志,思复国仇。就使有几个力大如虎的勇士,
也是顾命要紧,怎敢到老虎头上搔痒,太岁头上动土?所以良蓄志数年,终难如愿。他想四
海甚大,何患无人,不如出游远方,或可得一风尘大侠,籍成己志。于是托名游学,径往淮
阳。好容易访闻仓海君,乃是东方豪长,蓄客多人,当下携资东往,倾诚求见。仓海君确是
豪侠,坦然出见,慨然与语,讲到秦始皇暴虐无道,也不禁怒发冲冠,愤眦欲裂。再加张良
是绝有口才,从旁怂恿,激起雄心,遂为张良招一力士,由良使用。良见力士身躯雄伟,相
貌魁梧,料非寻常人物,格外优待,引作知交。平时试验力士技艺,果然矫健绝伦,得未曾
有,因此解衣推食,俾他知感,然后与谈心腹大事,求为臂助。力士不待说毕,便即投袂起
座,直任不辞。也是专诸聂政一流人物。张良大喜,就秘密铸成一个铁椎,重量约一百二十
斤,交与力士,决计偕行。一面与仓海君辞别,自同力士西返,待时而动。
可巧始皇二次东巡,被良闻知,急忙告知力士,迎将上去。到了博浪沙,望见尘头大
起,料知始皇引众前来,便就驰道旁分头埋伏,屏息待着。驰道建筑高厚,两旁低洼,又有
青松植立,最便藏身。力士身体矫捷,伏在近处,张良没甚技力,伏得较远。这是想当然之
事,否则张良怎得逃生?待至御驾驰至,由力士纵身跃上,兜头击去,不意用力过猛,那铁
椎从手中飞出,误中副车。扈跸人员,方惊得手足无措,力士已放开脚步,如风驰电掣一
般,飞奔而去。张良远远听着响声,料力士已经下手,只望他一击成功;不过因身孤力弱,
还是乘此远扬,再探虚实。所以良与力士,分途奔脱,不得重逢,后来闻得误中副车,未免
叹惜。继又闻得大索十日,无从缉获,又为力士欣幸,自己亦改姓埋名,逃匿下邳去了。张
良以善谋闻,不闻多力,《史记》虽有良与客狙击秦皇之言,但必非由良自击,作者读书得
间,故演述情形语有分寸。
且说下邳地濒东海,为秦时属县,距博浪沙约数百里,张良投奔此地,尚幸腰间留有余
蓄,可易衣食,不致饥寒。起初还不敢出门,蛰居避祸。嗣因始皇西归,捕役渐宽,乃放胆
出游,尝至圯上眺望景色。圯上就是桥上,土人常呼桥为圯,良不过借此消遣,聊解忧思。
忽有一皓首老人,踯躅登桥,行至张良身旁,巧巧坠落一履,便顾语张良道:“孺子,汝可
下去,把我履取来!”张良听着,不由的动起怒来。自思此人素不相识,如何叫我取履?意
欲伸手出去,打他一掌,旋经双眼一瞟,见老人身衣毛布,手持竹杖,差不多有七八十岁的
年纪,料因足力已衰,步趋不便,所以叫我拾履。语言虽是唐突,老态却是可矜,不得已耐
住忿怀,抢下数步,把他的遗履拾起,再上桥递给老人。老人已在桥间坐下,伸出一足,复
与良语道:“汝可替我纳履。”张良至此,又气又笑,暗想我已替他取履,索性好人做到
底,将他穿上罢了。遂屈着一腿,长跪在老人前,将履纳入老人足上。亏他容忍。老人始掀
髯微笑,待履已着好,从容起身,下桥径去。良见老人并不称谢,也不道歉,情迹太觉离
奇,免不得诧异起来。且看他行往何处,作何举动,一面想,一面也即下桥,远远的跟着老
人。走了一里多路,那老人似已觉着,转身复来,又与张良相值,温颜与语道:“孺子可
教!五日以后,天色平明,汝可仍到此地,与我相会!”张良究竟是个聪明的人,便知老人
有些来历,当即下跪应诺。老人始扬长自去,张良也不再随,分投归寓。
流光易过,倏忽已到了第五日的期间,良遵老人前约,黎明即起,草草盥洗,便往原地
伺候老人。偏老人先已待着,愤然作色道:“孺子与老人约会,应该早至,为何到此时才
来?汝今且回去,再过五日,早来会我!”良不敢多言,只好复归。越五日格外留心,不敢
贪睡,一闻鸡鸣,便即趋往,那知老人又已先至,仍责他迟到,再约五日后相会。这也可谓
历试诸艰。良又扫兴而回。再阅五日,良终夜不寝,才过黄昏,便已戴月前往,差幸老人尚
未到来,就伫立一旁,眼睁睁的望着。约历片时,老人方策杖前来,见张良已经伫候,才开
颜为喜道:“孺子就教,理应如此!”说着,就从袖中取出一书,交给张良,且嘱咐道:
“汝读此书,将来可为王者师!”良心中大悦,再欲有问,老人已申嘱道:“十年后当佐命
兴国;十三年后,孺子可至济北谷城山下,如见有黄石,就算是我了。”说毕遂去。此时夜
色苍茫,空中虽有淡月,究不能看明字迹,良乃怀书亟返。卧了片刻,天已大明,良急欲读
书,霍然而起,即将书展阅。书分三卷,卷首注明太公兵法,当然惊喜。他亦知太公为姜子
牙,熟谙韬略,为周文王师,惟所传兵法,未曾览过,此次由老人传授,叫他诵读,想必隐
寓玄机。嗣是勤读不辍,把太公兵法三卷,念得烂熟。古谚有云:熟能生巧,张良既熟读此
书,自然心领神会,温故生新,此后的兴汉谋画,全靠这太公兵法,融化出来。惟圯上老
人,究系何方人氏,或疑他是黄石化身,非仙即怪。若编入寻常小说,必且鬼话连篇,捏造
出许多洞府,许多法术。小子居今稽古,征文考献,虽未免有谈仙说怪等书,但多是托诸寓
言,究难信为实事。就是圯上老人黄石公,大约为周秦时代的隐君子,饱览兵书,参入玄
妙,只因年已衰老,不及待时,所以传授张良,俾为帝师。后来张良从汉高祖过济北,果见
谷城山下,留一黄石,乃取归供奉,计与圯上老人相见,正阅一十三年,这安知非老人尚
在,特留黄石以践前言。况老人既预知未来时事,怎见得不去置石,否则张良殁后,将黄石
并葬墓内,为甚么不见变化呢?夹入论断,扫除一切怪谈。话休叙烦。
再说始皇自上党回都,为了博浪沙一击,未敢远游,但在宫中安乐。一住三年,渐渐的
境过情迁,又想出宫游幸。他以为京畿一带,素为秦属,人民向来安堵,总可任我驰驱,不
生他变,但尚恐有意外情事,特屏去仪仗,扮作平民模样,微服出宫,省得途人注目。随身
带着勇士四名,也令他暗藏兵器,不露形迹,以便保护。一日正在微行,忽听道旁有数人唱
歌,歌云:
神仙得者茅初成,驾龙上升入太清,时下玄洲戏赤城,继世而往在我盈,帝若学之腊
嘉平。
始皇听得这种歌谣,一时不能索解,遂向里中父老询明歌中的语意,父老便据他平日所
闻,约略说明。原来太原地方,有一茅盈,研究道术,号为真人。他的曾祖名濛;,表字初
成,相传在华山中,得道成仙,乘云驾龙,白日升天。这歌谣便是茅濛;传下,流播邑中,因
此邑人无不成诵,随口讴吟。始皇欣然道:“人生得道,果可成仙么?”父老不知他是当代
皇帝,但答称人有道心,便可长生!既得长生,便可成仙。始皇不禁点首,遂与父老相别,
返入宫中,依着歌中末句的意思,下诏称腊月为嘉平月,算作学仙的初基。复在咸阳东境,
择地凿池,引入渭水,潴成巨浸,长二百里,广二十里,号为兰池。池中垒石为基,筑造殿
阁,取名蓬瀛,就是将蓬莱瀛洲,并括在内的痴想。又选得池中大石,命工匠刻作鲸形,长
二百丈,充做海内的真鲸。不到数月,便已竣工,始皇就随时往来,视此地如海上神山,聊
慰渴望。实是呆鸟。
不意仙窟竟成盗薮,灵沼变做萑蒲,都下有几个暴徒,亡命兰池中,昼伏夜出,视同巢
穴。始皇那里知晓,日日游玩,未见盗踪。某夕乘着月色,又带了贴身武士四人,微行至兰
池旁,适值群盗出来,一拥上前,夹击始皇。始皇慌忙避开,倒退数步,吓做一团,亏得四
武士拔出利刃,与群盗拚命奋斗,才得砍倒一人。盗众尚未肯退,再恶狠狠的持械力争,究
竟盗众乌合,不及武士练就武工,杀了半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