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汉演义-第9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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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他出门。返语邑子道:“他是当今贤吏,不便以私相托;且汝两人,亦未能任事,我所以
不好启齿呢!”邑子虽然失望,也觉得情真语确,只好罢休。那翁归到了东海,悉心查访,
凡吏民贤否,及地方豪猾,一一载入籍中,然后巡行各县,按籍赏罚,善必劝,恶必惩。有
郯县土豪许仲孙,武断乡曲,称霸一隅,历届太守,屡缉不获。翁归亲督捕吏,将他拘住,
讯出种种罪恶,立命处死。嗣是民皆畏法,不敢为非,东海遂得大治。杀一儆百,也不可
少。宣帝复调翁归为右扶风,翁归蒞;任,仍照东海办法,且访用廉平吏人,优礼接待。详询
民间利害,闻有土豪败类,立命县吏拘拿,所至必获,惩罪如律。因此扶风治盗,称为三辅
中第一贤能。
至若黄霸履历,已见前文。在八十二回中。惟霸出任扬州刺史,察吏安民,三载考绩,
当然课最。有诏迁霸为颍川太守,特赐车中高盖,以示旌异。霸至颍川,宣谕朝廷德惠,使
邮亭乡官,皆畜鸡豚,赡养贫穷鳏寡。然后颁布规条,嘱令乡间父老,督率子弟,按章举
行。会有密事调查,因派一老成属吏,前往访察,毋得泄机,属吏依言出发,途次易服微
行,不敢食宿驿舍,遇着腹饥的时候,但在市中买得饭菜,就食野间。忽有一乌飞下,把他
食肉攫去,吏不及抢夺,只好自认晦气,食毕即行。待至事已查毕,回署复命,霸一见便说
道:“此行甚苦,乌鸟不情,攫去食肉,我已知汝委曲了!”吏闻言大惊,还疑霸遣人随
着,无事不知,看来是不能隐蔽,只好将调查案件,和盘说出,详尽无遗。其实霸并未差人
随去,不过平日在署,任令吏民白事。有乡民诣署陈情,霸问他途中所见,他即顺口说乌鸟
攫肉等事,当由霸记在心中,见吏回来,乐得借端提及,使他不敢欺饰,才得真情。有时鳏
寡孤独,死无葬费,由乡吏上书报明,霸即批发出去,谓有某所大木,可以为棺,某亭猪
子,可以宰祭,乡吏依令往取,果如霸言,益奉霸若神明。境内奸猾,闻风趋避,盗贼日
少,狱讼渐稀。许县有一县丞,老年病聋,督邮太守属吏。欲将他免官,向霸报告。霸独与
语道:“许丞乃是廉吏,虽是年老重听,尚能拜起如仪,汝等正应从旁帮助,勿使贤吏向
隅!”督邮只好退去。或问老朽无用,如何留住?霸答道:“县中若屡易长吏,免不得送旧
迎新,多需费用。且奸吏得从中舞弊,盗取财物。就使换一新吏,亦未必果能贤明。大约治
道,惟去其太甚,何必多此纷更呢?”自是所有属吏,各求寡过,霸亦不轻事变更,上下相
安,公私交济。历观黄霸行谊,足称小知,未堪大受,故后来为相,不若治郡之有名。
适京兆尹赵广汉,因私怨杀死邑人荣畜,为人所讦,事归丞相御史查办。案尚未定,广
汉却刺探丞相家事,阴谋抵制。可巧丞相府中有婢自杀,广汉疑由丞相夫人威迫自尽,乃俟
丞相魏相出祭宗庙时,特使中郎赵奉寿,往讽魏相,欲令相自知有过,未敢穷究荣畜冤情。
偏魏相不肯听从,案验愈急。广汉乃欲劾奏魏相,先去请教太史,只言近来星象,有无变
动。太史答称本年天文,应主戮死大臣。广汉闻言大喜,总道应在丞相身上,便即放大了
胆,上告魏相逼杀婢女,当下奉得复诏,令京兆尹查问。广汉正好大出风头,领着全班吏
役,驰入相府。刚值魏相不在府中,门吏无法禁阻,只好由他使威。他却入坐堂上,传唤魏
夫人听审,魏夫人虽然惊心,不得已出来候质,广汉仗着诏命,胁令魏夫人下跪,问她何故
杀婢?魏夫人怎肯承认?极口辩驳,彼此争执一番,究竟广汉不便用刑,另召相府奴婢,挨
次讯问,也无实供。广汉恐魏相回来,多费唇舌,因即把奴婢十余人,带着回衙。魏夫人遭
此屈辱,当然不甘,等到魏相回府,且泣且诉。魏相也容忍不住,立即缮成奏牍,呈递进
去。宣帝见魏相奏中,略言臣妻未尝杀婢,由婢有过自尽。广汉自己犯法,不肯伏辜,反欲
向臣胁迫,为自免计,应请陛下派员查明,剖分曲直云云。乃即将原书发交廷尉,令他彻底
查清。廷尉于定国,查得相家婢女,实系负罪被逐,斥出外第,自致缢死。与广汉所言不
同。司直官名。萧望之,遂劾奏广汉摧辱大臣,意图劫制,悖逆不道。恐也是投阱下石。宣
帝方依重魏相,自然嫉恨广汉,当即褫职治罪,再经廷尉复核,又得广汉妄杀无辜,鞫狱失
实等事,罪状并发,应坐腰斩。廷尉依律复奏,由宣帝批准施行,眼见得广汉弄巧成拙,引
颈待诛。广汉为涿郡人,历任守尹,不畏强御,豪猾敛踪,人民乐业,所以罪名既定,京兆
吏民,都伏阙号泣,吁请代死。宣帝意已决定,不肯收回成命,当将吏民驱散,饬把广汉正
法市曹。广汉至此,也自悔晚节不终,但已是无及了!一念萦私,祸至枭首。
惟京兆一职,著名繁剧,自从广汉死后,调入彭城太守接任,不到数月,便至溺职罢
官。乃更将颍川太守黄霸,迁署京兆尹。霸原是一个好官,奉调蒞;任,也尝勤求民隐,小心
办公。谁知都中豪贵,从旁伺察,专务吹毛索瘢,接连纠劾,一是募民修治驰道,不先上
闻;一是发骑士诣北军,马不敷坐;两事俱应贬秩,还亏宣帝知霸廉惠,不忍夺职,乃使霸
复回原任,改选他人补缺。仅一年间,调了好几个官吏,终难胜任。后来选得胶东相张敞,
入主京兆,才能称职无惭,连任数年。
敞字子高,平阳人氏,徙居茂陵,由甘泉仓长迁补太仆丞。昌邑王贺嗣立时,滥用私
人,敞切谏不从。至贺废去后,谏牍尚存,为宣帝所览及,特擢敞为大中大夫。嗣复出为山
阳太守,著有循声。山阳本昌邑旧封,昌邑王废,国除为山阳郡,地本闲旷,并非难治。只
因刘贺返居此地,宣帝尚恐他有变动,特令敞暗中监守,毋使狂纵,敞随时留心,常遣丞吏
行察。嗣又亲往审视,见贺身长体瘠,病痿难行,著短衣,戴武冠,头上插笔,手中持简,
蹒跚出来,邀敞坐谈。敞用言探视,故意说道:“此地枭鸟甚多。”贺应声道:“我前至长
安,不闻枭声,今回到此地,又常听见枭声了。”敞听他随口对答,毫无别意,就不复再
问。但将贺妻妾子女,按籍点验。轮到贺女持辔,贺忽然跪下,敞亟扶贺起,问为何因?贺
答说道:“持辔生母,就是严长孙的女儿。”说完两语,又无他言。严长孙就是严延年,前
因劾奏霍光,得罪遁去。及霍氏族灭,宣帝忆起延年,复征为河南太守。贺妻为延年女,名
叫罗紨;,他把妻族说明,想是恐敞抄没子女,故请求从宽。敞并无此意,好言抚慰。至查验
已毕,共计贺妻妾十六人,子十一人,女十一人,此外奴婢财物,却是寥寥无几,并无什么
私蓄。料知贺是沉迷酒色,迹等痴狂,不必虑及意外情事。
因即辞别回署,据实奏闻。
宣帝方以为贺不足忧,下诏封贺为海昏侯,食邑四千户。海昏属豫章郡,在昌邑东面,
贺奉诏移居后,昏愚如故。侍中金安上奏白宣帝,斥贺荒废无道,不宜使奉宗庙,宣帝乃但
使贺得食租税,不准预闻朝廷典礼。已而扬州刺史柯,又复奏称贺有异志,与故太守卒吏孙
万世交通。万世咎贺不杀大将军,听人夺去玺绶,实属失策,且劝贺谋为豫章王。贺亦自悔
前误,意欲自立为王等情。宣帝虽将原奏发交有司,心中已知贺无材力,不能起事,所以有
司复奏,请即逮捕,有诏谓不屑究治,只削夺贺邑三千户。贺入不敷出,未免忧愁,往往驾
舟浮江,至赣水口愤慨而还,后人称为慨口。未几贺即病死。豫章太守一面报丧,一面上言
贺尝暴乱,不当立后,宣帝因除国为县。后来元帝嗣位,始封贺子代宗为海昏侯,即得传了
好几世。小子有诗叹道:
荒淫酒色太神昏,狂悖何能望久存,
多少废王捐首去,得全腰领尚蒙恩。
贺未死时,张敞已经调任胶东,欲知敞在胶东时事,待至下回表明。
尝读《战国策》文,见唐睢说信陵君云:“人有德于我,不可忘;我有德于人,不可不
忘。”此实为对己对人之要旨。如丙吉之有功不伐,固施恩不望报者;宣帝因宫婢一言,即
封吉为博阳侯,亦可谓以德报德,不愧为贤;人不可无天良,宣帝之无德不报,即天良之发
现使然。此其所以为中兴令主也。且其励精图治,迭用循吏,尤得抚字之方。若朱邑,若龚
遂,若尹翁归,若黄霸,若张敞,果皆以治绩著名,天下多一良吏,即为国家保全数万生
灵,而推厥由来,则全赖有选用循良之人主,主德清明,循吏辈出,天下自无不治矣。
阅此回,益信为政在人之说,亘古不易云。
第八十五回 两疏见机辞官归里 三书迭奏罢兵屯田
却说张敞久守山阳,境内无事,自觉闲暇得很。会闻渤海胶东,人民苦饥,流为盗贼。
渤海已派龚遂出守,独胶东尚无能员,盗风日炽。胶东为景帝子刘寄封土,传至曾孙刘音,
少不更事,音母王氏,专喜游猎,政务益弛,敞遂上书阙廷,自请往治,宣帝乃迁敞为胶东
相,赐金三十斤。敞入朝辞行,面奏宣帝,谓劝善惩恶,必需严定赏罚,语甚称旨。因即辞
赴胶东,一经到任,便悬示赏格,购缉盗贼。盗贼如自相捕斩,概免前愆,吏役捕盗有功,
俱得升官,言出法随,雷厉风行,果然盗贼屏息,吏民相安。与龚遂治状不同。敞复谏止王
太后游猎,王太后却也听从,深居简出,不复浪游。为此种种政绩,自然得达主知。
可巧京兆尹屡不称职,遂由宣帝下诏,调敞为京兆尹。敞移住京兆,闻得境内偷盗甚
多,为民所苦,就私行察访,查出盗首数人,统是鲜衣美食,仆马丽都,乡民不知为盗首,
反称他是忠厚长者,经敞一一察觉,不动声色,但遣人分头召至,屏人与语,把他所犯各
案,悉数提出,诸盗皆大惊失色。敞微笑道:“汝等无恐,若能改过自新,把诸窃贼尽行拿
交,便可赎罪。”诸盗叩头道:“愿遵明令!不过今日蒙召到来,必为群窃所疑,计惟请明
公恩许为吏,方可如约。”敞慨然允诺,悉令补充吏职。诸盗乃拟定一计,告知张敞,敞亦
依议,遣令回家。这番治盗又另是一番作用。诸盗既得为吏,在家设宴,遍邀群窃入饮。群
窃不知是计,一齐趋贺,列席饮酒,大众喝得酩酊大醉,方才辞出。那知甫出门外,即被捕
役拘住,好似顺手牵羊一般,无一漏网。及诣府听审,群窃还想抵赖,敞嗔目道:“汝等试
看背后衣裾,各有记号,尚得抵赖么?”群窃自顾背后,果皆染着赤色,不知何时被污,于
是皆惶恐伏罪,一一供认。敞按罪轻重,分别加罚,境内少去偷儿数百人,自然闾阎安枕,
枹;鼓稀鸣。此外治术,略仿赵广汉成迹。惟广汉一体从严,敞却严中寓宽,因此舆情翕服,
有口皆碑。
只是敞生性好动,不尚小节,往往走马章台,长安市名。轻衣绔扇,自在游行。有时晨
起无事,便为伊妻画眉,都下传为艳闻。盛称张京兆眉妩风流,豪贵又据为话柄,说他失了
体统,列入弹章。多事。宣帝召敞入问,敞直答道:“闺房燕好,夫妇私情,比画眉还要加
甚,臣尚不止为妇画眉呢!”对答得妙。宣帝也一笑而罢,敞亦退出。但为了这种琐事,总
觉他举止轻浮,不应上列公卿,所以敞为京兆尹,差不多有八九年,浮沉宦署,终无迁调音
信,敞亦得过且过,但求尽职罢了。
是时太子太傅疏广与少傅疏受,谊关叔侄,并为太子师傅,时论称荣。广号仲翁,受字
公子,家居兰陵,并通经术,叔以博士进阶,侄以贤良应选,当时太子奭;,年尚幼弱,平恩
侯许广汉为太子外祖父,入请宣帝,拟使弟舜监护太子家事。宣帝闻言未决,召问疏广,广
面奏道:“太子为国家储君,关系甚重,陛下应慎择师友,预为辅翼,不宜专亲外家,况太
子官属已备,复使许舜参入监护,是反示天下以私,恐未足养成储德呢!”宣帝应声称善,
待广退出,转语丞相魏相,相亦服广先见,自愧未逮。嗣是宣帝益器重疏广,屡加赏赐。太
子入宫朝谒,广为前导,受为后随,随时教正,不使逾法。叔侄在位五年,太子奭;年已十
二,得通《论语》《孝经》。广喟然语受道:“我闻知足不辱,知止不殆,功成身退,方合
天道。今我与汝官至二千石,应该止足,此时不去,必有后悔,何若叔侄同归故里,终享天
年!”受即跪下叩首道:“愿从尊命!”广遂与受联名上奏,因病乞假。宣帝给假三月,转
瞬期满,两人复自称病笃,乞赐放归。宣帝不得已准奏,加赐黄金二十斤。太子奭;独赠金五
十斤,广与受受金拜谢,整装出都。盈廷公卿,并故人邑子,俱至东都门外,设宴饯行。两
疏连番受饮,谢别自去。道旁士女,见送行车马,约数百辆,两下里嘱咐珍重,备极殷勤,
不禁代为叹息道:“贤哉二大夫!”及广受归至兰陵,具设酒食,邀集族党亲邻,连日欢
饮。甚至所赐黄金,费去不少,广尚令卖金供馔,毫不吝惜。约莫过了年余,子孙等见黄金
将尽,未免焦灼,因私托族中父老,劝广节省。广太息道:“我岂真是老悖,不念子孙,但
我家本有薄产,令子孙勤力耕作,已足自存,若添置产业,非但无益,转恐有害,子孙若
贤,多财亦足灰志;子孙不贤,反致骄奢淫佚,自召危亡。从来蕴利生孽,何苦留此余金,
贻祸子孙!况此金为皇上所赐,无非是惠养老臣,我既拜受回来,乐得与亲朋聚饮,共被皇
恩,为甚么无端悭吝呢?”看得穿,说得透。父老听了,也觉得无词可驳,只得转告疏广子
孙。子孙无法劝阻,没奈何勤苦谋生。广与受竟将余金用罄,先后考终。相传二疏生时居
宅,及殁后坟墓,俱在东海罗滕城。这也不必絮述。
且说二疏去后,卫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