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生意 楼上黄昏(宫廷战争文、帝王攻、将军受、强强)-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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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是如此。”他眯起眼睛,笑得诡谲,“很不凑巧,独孤将军与韩大人的对话被我的下人听去了一些。”
“却不知是下人不凑巧,”我冷哼一声,不屑道,“还是大人对跟踪偷窥这类见不得人的事别有兴趣?”
“不敢,”他径自又斟上一杯酒,神态从容却颇有阴寒之气,“只是后殷堂堂的镇南大将军不仅没死,竟还折节投敌,侍萧溱左右,初知此消息我也颇感震惊。不过转念一想,倒也十分有趣。不知此事传至后殷,那将你厚葬的建盛帝会做何感想?”
“周大人这番打算虽好,只可惜不能如愿。”我盯着他,忽然冷笑起来。
“哦?此话怎讲?”他顿下手中的动作,望了望我。
“其一,此事实非我愿,乃萧溱一手所为,你若以告知萧溱做要挟,自是无用,反要惹祸上身;其二,你一届敌国臣子的话,于后殷而言,不过霍乱臣心之诽,却以为我后殷君臣会听信分毫?再者,萧溱既有意替我隐瞒,也必将出言澄清。到时,除非你将我绑了送去后殷为证,否则只怕是要骑虎难下了。”我悠然哼笑一声,此刻反是径自举起酒杯,轻轻放在嘴边啜了一口。
不过老实说来,方才所言,其一虽属实,然其二却是全凭自己胡诌而得。建盛帝虽宅心仁厚,但宇文硕老谋深算,手段很绝,若真知我降于南周,却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来。而至于萧溱会出面护我?不过信口胡言聊做威慑罢了,只盼能将他唬住了。
只见那周逸材面色一凛,冷声道:“你以为我不敢把你绑去后殷?”
“你若真有此心,又岂会在此与我废这么些口舌?再者,送我回后殷领罪,于你自身而言,并无半分益处。”见他似乎信以为真,我反而从容起来。
“不愧是独孤鸿,果真别具只眼。”谁知他并未露出分毫慌乱,反而忽然笑得极为阴沉,“不过,你大概忘了一件事。如果,我将韩楼韩大人的身份公之于众,却不知萧溱会如何?”
我猛地握紧了手中的酒杯,这才意识到原来韩楼之事也被他探听了去。如此一来,却是无论如何难有说辞了。以萧溱之性,若知此事,韩楼必死,这几是毋庸置疑的。
片刻之后忽然松开酒杯,却只是面不改色地淡淡笑道:“周大人将心内所知如实相告……却不怕我立刻便封了大人的嘴么?”说着看着他的目光在一霎转为凌厉。
“哈哈,”他闻言面上却无丝毫凛色,反是大笑几声,“我手无缚鸡之力,既敢这般与你独处一室,又岂无半分防备?不过,信与不信……却在将军了。”
我沉默了片刻。周逸材此人,观之方才言语行事,便知应是胸怀城府之辈,应绝非会落下这般纰漏之人。无论如何,宁肯信其有,却不可信其无。此刻,将其稳住才是上策。
于是便只沉声问道:“你既将此事告知于我,必是有求于我罢。你……可是让我对萧溱不利?”方才他直呼萧溱之名时,我便有所留心。而思量前后,在这南周廷内,若说我还有什么是别人所没有的,那便是能时常伴随在萧溱身边,与萧溱独处而已。
“独孤将军好生聪明,不过有一点还需纠正——”他露出胜利者的笑容,缓缓道,“我所欲者,并非对萧溱‘不利’,而是杀之而后快。”
“杀了他?你好歹身为人臣,纵要反萧溱,却如何能让一国无主?”虽已知他并非忠良之辈,听到此言心下却还是惊了一惊。
我曾听人言,南周成帝毕生痴迷征战挞伐之事,对男女情爱甚为淡泊,故毕生只留下三子一女。即长女惠英公主萧沄,长子萧溱,次子萧泯,另有幼时夭折的三皇子,已不知姓名。而成帝驾崩后二子争位,萧泯死于萧溱之手,自此南周香火不继,除去萧溱,便再无继承之人了。
难道这周逸材为反萧溱,竟不惜赔上整个南周?
“想不到将军竟真对萧溱的天下如此尽心起来?”周逸材瞥了瞥我,目光里有些不解和鄙夷,“不过这点将军自是不必担心。哼,萧溱自以为他已将皇位的威胁着尽数除去,却不知还是留下疏漏。他虽杀了二殿下,又岂止二殿下暗中已有一子?如今萧溱若死,那孩子便是一国之君!”低低的哼笑忽然变为肆意地大笑,模样好似发狂一般。
“萧溱乃一国之君,我如此算是尽君臣之心。而萧泯已死,你这般却又是为何?”我见他那笑中隐有苍凉之意,心下莫名有些触动。
“那孩子……是我外孙,我儿淑妃为了不牵连到我们一家,把孩子送出之后,于二殿下起兵的前夜悬梁自尽。”他语气很是平淡,但话中的悲意却是不言而喻。
我方有些黯然,忽见他灌了一口酒又低低笑道:“淑儿若地下有知,待到她的皇儿坐上龙椅,父亲成为国丈之时,定会含笑九泉罢!”
我听罢微愣住,片刻后不由变色,冷冷嘲道:“只怕周大人如此费心,既非为孙儿,也非为复仇,实是为了体验一回那幕后操纵者一掌江山,权倾天下之感罢!以二者为烟幕,倒确是个好主意,我险些要被你骗过了。”
“哈哈!”他忽然大笑几声,教人听不出其中滋味,“独孤将军,这便已非你所能关心的了。将军现在还有闲暇顾及其它么?杀不杀萧溱,只在你一念之间。只是将军勿要忘了,你根本别无选择。”
“韩楼可知此事?”我并未立刻给出答复,只是眯起眼盯住他问道。
“我前日已告知他,但他却并未如我设想一般同你商议。于是今日我便不得不亲自请你前来了。”他轻轻摇晃着手中酒杯,阴测一笑,“不过,他是否知晓并不重要,但事济与否却是取决于将军你。”
我脑中忽然浮现出那日在御书房内窥得的奏折内容,手心不由渗出些冷汗。沉默良久,终是长舒一口气,一字一句问道:“若事成,你能保证终生保守此秘密?”
“自当三缄其口。”
“且信过大人。”我缓缓站起身,冲他草草一拱手,默然道,“那么告辞。大人请静候佳音。”
“那便有劳独孤将军了。”他精瘦的面上浮现出一丝阴沉的笑,立在原地猛一仰头,饮尽了杯中剩下的酒。
作者有话要说:加了个小情节
——3。2
第十三回 虚实难辨
次日清晨,我种种不详的预感终还是化为了现实。
韩楼于朝堂之上公然参了周逸材一本,称其两年前私吞钱粮,强占民田,自己当时在其手下任主簿一职,权因代他受过,才坐贪污一罪被贬南疆。彼时他人微言轻,无力辩驳,如今有了机会,便要为自己一洗冤屈。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一时间议论之声窸窣而起。周逸材强装镇定,却掩不去面上的铁青之色,时不时接受着众臣或质疑或鄙夷或不解或同情的目光,急于出言辩解,却被萧溱挥手拦下,便只能忿忿地看着韩楼。
且不论此事是否属实,韩楼此举,本就不当。贪污行贿一事,说大也大,说小亦小,纵要告发,也当先私下奏明皇上才是,是真是假,皇上自有定论。如此这般贸然于百官面前直言,驳了那周大人之面不说,却倒教皇上为难了。
我立在群臣后,听着他们纷纷的议论之语,暗自握了握拳。目光掠过韩楼清瘦挺拔的背影,随即死死盯住萧溱的面容。
萧溱端坐于龙椅之上,听完韩楼一席话,却不置一词。而我分明看到感到,他隐没在旒珠之后的面容,已经越来越阴沉。
却绝非群臣口中的为难,而是压抑着的怒意。
我心知萧溱极少将自己的真实情绪表露出来。纵平日里常面含□,却并非由心境所生,倒像是惯性的礼仪。至于愤怒之意,也绝不会形于颜色,面色反倒将分外沉静,教人猜不出心中所想。
便如他此刻一般居高临下地注视着韩楼,微微眯起双眼,似在用目光作最后的警告。但后者却似乎并不为所动,反而毫不退缩地对上他的目光。于是二人便在一片议论之声中如此僵持着。
我远远看着,却着实为韩楼捏一把冷汗。旁人只道这韩楼不识时务,不懂规矩,给皇上难堪了,而我却知道,事情远非这么简单。如此下去,恐真要将萧溱惹恼,后果却是难以设想。
前日我在御书房中看到的奏折内容,便是韩楼弹劾周逸材一事。然而萧溱明知此事,却按下不提,其态度已然明确:不予追究。许是这周逸材好歹是堂堂二品大员,若是被一从五品鸿胪寺少卿告发致罪,确是有些不合常理。加之此事已久,若再度提起,恐要牵连到更多人,凭空再掀些风浪。便若是换做我处在萧溱的立场,恐怕也会如此决断。
只是以韩楼之绝顶聪明,如何会想不到这些?而他却在萧溱已经暗中表态之后,依旧执意上奏,并还是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公然提出。这看在萧溱眼中,便是执意与他作对了,以他孤掌一切之性,又岂能容他人这般忤逆?
只是韩楼又何苦为了这陈年旧事,执意做那不识时务之人?
心下正叹息,忽闻萧溱站起身,淡淡道:“朕有不适,今日退朝。”声音里并没有温怒之意,甚至平淡到不带任何情感。我微有诧异,却依旧感到有些不妙。
*****
退朝之后,并未立即回府,而是匆匆赶至御书房求见萧溱。
未料到了门口却被老总管拦下,说一位大人方才进去,让我稍候片刻。
我便只好立在门口,心下盘算着待会儿如何帮韩楼美言几句,倒不致让萧溱做出极端之举。正思索之际,忽然听闻老总管冲着不远处施礼道:“小的见过惠英娘娘。”
转过身,见萧沄在几个宫女的簇拥下缓缓走来,虽是女流,举手投足间却散发着不容忤逆的摄人之气。
“娘娘。”见她走近,便也垂下头,不卑不亢地退向一旁施礼道。
“公公,溱儿可在里面?”萧沄一敛广袖,径自走到门边望了望问道。
“皇上在,不过……”略一迟疑,“不过正在议事。要不小的替您……”
“不必,本宫并无要事,不过顺路来看看他。溱儿既有公务,那本宫改日再来便是。”萧沄淡淡道,转向我,声音却似忽然有了几分讶异,“秦远?”
“正是。”虽觉她这一声“秦远”叫得别有深意,却还是装作不知,恭敬道。
萧沄看着我,面上浮出一层笑意,并未再言。但其目光分明在说:独孤鸿,你到底还是背弃了所谓忠君死节的那一套。我早便知你会如此。
我下意识地避开他的目光,看向别处,仿若避开自己做出的那令自己不耻却又无奈的决定一般。
她见我如此,似乎低低哼笑了一声,却对那老总管道:“公公不必告诉溱儿我来过。”
“是。”老总管低低应道,目送她离去的背影。
我站在原地,心里忽然很不是滋味。
*****
片刻之后,门缓缓打开。我一凝神,正要急急进去,迎面见了徐徐走出之人,不觉愣住。
却是韩楼。
“高望,你……?”这着实出乎我意料,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开口。
“子翩莫不是要来替我说情的?”韩楼淡淡一笑,却是神定自若。
“嗯,正是。那你这又是……?”
“有劳子翩费心了,方才我已向皇上阐明,今日朝上自己出语唐突,所虑不周,恳请皇上赐罪。”
我一惊,急急问道:“那皇上如何?”
“皇上斥了几句,见我态度诚恳,倒并未过多追究。只说若周大人肯谅我,此事便就此了结。”他清秀的面容上忽然佯露几分苦色,“不过罚俸半年,却是够我消受了的。”
我松了口气,知此事总算是告一段落。若萧溱出面和解,纵是周逸材记恨在心,却也不得不卖皇上个面子。只愿不要再生什么变故便好。但听他好似并不挂心的玩笑之语,却又不由怪道:“高望,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今日这番冒失之举却倒不像你的作风。”
韩楼闻言不语,嘴角忽然挑起一丝笑意。只是其中深意,却让人无从领悟。
正待开口询问,却听见御书房内传出萧溱的声音:“是秦大人?”
“是。”便只好转过身子对房内恭敬道。
“进来罢。”
“是。”转向韩楼正欲无奈道别,却忽觉衣袖被人一把抓住。
韩楼纤细的手紧紧攥住我的,其上的触感竟是有些冰凉。
我一惊,抬起头,却见他面色凝重,其间隐隐有难解之意。对上我的目光,却又立刻眯眼一笑,放开我手,无事般拱手道了声“告辞”。
望着他有几分纤弱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处,我呆立在原地,心中说不出是何滋味。
忽闻萧溱再唤,定了定神,摊开手,却见掌心多了一个纸团。
不动声色地将其藏进袖中,无意间触到其内另一物,冰凉如水,寒意逼人。我手一紧,意识到方才的风波虽已平息,此刻却另有一事是我不得不做的。
第十四回 铤而走险
萧溱如往常一般斜倚在御案边,一手扶在额边,双眼微闭,似有些倦意。知我来了,身子也并未挪动分毫。
我犹豫了片刻,走上前去,“皇上有何吩咐?”
他抬起眼,轻笑道:“你方才候在门外,怎么倒问朕有何吩咐?”
“方才为韩大人之事求见。不过现闻皇上宽宏大量,已原谅韩大人莽撞之举,便无甚要事了。”
“如此,”萧溱面上的笑意淡了些,抬起眼意味深长地朝我这边看了看道,“独孤将军倒和韩大人颇为熟络?”
“有些投缘罢了。”
萧溱低低地“哦”了一声,啜了一口茶,又道:“你可是以为,以他殿上之举,朕定会严惩于他?”
“不敢。”我心下虽的确作此想,口中却淡淡否认道。
“你不必装作这副顺从的样子。若在平时,我又岂会轻饶他?”萧溱轻轻哼笑一声,声音却低了些,“今日犯事,倒算他走运了。”
“今日有何不同?”我早便觉得萧溱今日有些反常,神色倒不似平日那般凌厉逼人。更听他方才一言,不由脱口问道。
“便是一人的忌日而已。”萧溱仿若自语般低声道,随即又立刻恢复常态,“独孤将军,朕有些倦了。劳烦你把这些奏折送到段公公手中,叫他分发下去。”说罢将理好的奏折放在桌角,人有些疲惫地向后靠了靠。
“是。”我不动声色缓缓走向前,双手拿起奏折时却故作不慎,将其碰倒。
一沓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