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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部分

永昼-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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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本想借书法平静下来,不料心中更加烦闷,只觉眼前宣纸飞舞,却看不清那上面究竟写了什么。也不知过了多久,弘盛太子的脸忽然从纸上浮现了出来,他怔了一怔,那张脸便又消失了。他只觉胸中闷得厉害,说不上什么感觉,忽然口中一阵腥热,便见有几滴红色滴落宣纸。他抬手接住一滴,呆呆地看着他在指间流动,渗入指纹。他忽然想起一件事,怔怔地想:“我今年多大了?”苦苦思索,却怎么也记不起来,索性漱了口出去,站在廊下看着乌云翻滚。
此时天已大亮,他见廊下放着一支不知何时落下的玉笛,在这清新的湿气中更是清脆可爱,禁不住取过来试了一下音,竟未受潮气影响。即兴吹起一曲,也不去想乐谱,只是随兴,却不知曲调凄惨连天也为之变色。
一干大臣正要进来为魏王求情,忽然听到这支曲子,在这阴翳的天气中越发阴沉凄凉,竟压得人透不过气来。众人一时竟再无勇气上前,只好叹息一声退了出去。
未几大雨倾盆,永明王缓缓放下玉笛,站在廊下望那密密的雨线,连雨滴打湿了衣裳也没有觉得。直到有人将大麾披在他身上才回过神来。
原来是卫无影。
永明王又想起那个问题,“无影,你知道我的年龄么?”
卫无影一愣,“殿下比我大五岁,今年该是三十四岁了。”
“嗯,是了,”永明王淡淡笑道,“还记得那时你还是个孩子呢。……”他的笑容忽然凝固了,一个内侍手捧一把宝剑走到他面前跪下,那剑上已经凝固的血迹与他指纹间的一样红的刺眼。
那把剑,是魏王长亭的。
永明王忽然想起了那首童谣,不,是听到了,有谁在唱:
“灵山客,灵山客,独自去游天上月。本欲带上花一朵,无奈山上百花谢。
灵山客,灵山客,群仙为谁来鼓瑟?遥闻天上鼓瑟声,声声悲愤声声切。
灵山客,灵山客,舍身忘情情益烈。不闻雄舟从君走,唯见潮起潮又落。
灵山客,灵山客,从此相伴唯黄鹤。昔日良弓和骏马,至今无人能骑射。
灵山客,灵山客,悠悠长恨何时灭?李波欲掬灵海水,泪水和流到长夜。”
那声音越来越大,仿佛充斥了整个天地间。
(第九章完)
第十章 沉疴
    永明王从梦中惊醒,睁开眼便看到一片火光,他以为还在梦中,可随即而来的嘈杂声告诉他这是真的。他猛地从床头坐起,心里一片慌乱。
门开了,一个人闯了进来,永明王认出那是无影,他新手里提着一把长剑,在身后明灭的火光中永明王看到他身上沾满了血。
他掩好门走过来,“建威营的人包围了王府,现在整个京城怕都在他们掌控之下。”
“建威营?怎么会?”永明王心中一惊,那支军队原本是为保护皇帝的安危而建,只听命于皇帝和太子的。
“魏王控制了建威营。”
“原来是这样。我本该料到的。”为了削弱文帝的势力,他把建威营的几任统领都调到外省任职,他却忘了,这支队伍原本就是魏灞的父亲魏侯景之创建的,在群龙无首的情况下自然很容易听命魏家。
他忽然觉得很冷。
“他们随时都会冲进来,殿下快走吧。”无影忽然想起永明王已失了内力,“无影便是拼了性命也要保你出去!”
“皇上怎样了?”他几乎是凭着本能问出这句话。
无影一愣,随即答道:“皇宫禁卫森严,何况还有禁军力保,料想不会有事。”他心中无底,但也顾不得许多,当下是先保永明王出去,魏王显然是冲着他来的。
听了这句话永明王反倒镇定下来,“凭你的功夫,杀出去应该没有问题,趁现在还在混战,你火速去皇宫与皇上会合。”
无影急了,“可是……”
永明王微微一笑,“放心。只要皇上没有落到他们手中,我就不会有事。”
无影在他平静的笑容中渐渐镇定下来,想他认定了的事是不会有错的,自己始终只有听命的份儿。
*
永明王缓步走上祭坛,从四面吹来的风卷起他的衣袂翻飞,忽明忽暗的火光映得他的脸阴晴不定。从他压抑的身影中散发着一股无形的王者的气势,使得挡在他面前的建威营的军士都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魏灞站在祭台上望着他缓步走来,从下面看二人仿佛已在天端。
“京城已在我掌控之中。”魏灞看着他缓缓开口,昔日雄狮的眼中看不出一丝喜悦,反倒是满满的悲哀。
永明王静静地看着那张棱角分明年轻英俊的脸,直到每一根眉毛都记在心里,直到眼睛累地酸痛,才垂下双眸,“逼迫我下令放过庸清王,这就是你的目的?”
他们的声音都疲惫而且沙哑。
“如果我仍是这个请求,你会答应吗?”
“那么如今你想怎么做?”
“请陛下退位,由你来当皇帝,然后由你下令放了庸清王。”
“如果我还是不答应呢?”
“那就由庸清王来做皇帝。”
永明王冷笑一声,“你认为他做了皇帝会厚待你吗?”
“我从未这么想过,我知道今天我已是大逆不道,我只求完成我的承诺和心愿后立即死去,让世人踩碎我的尸骨来偿还我的罪过。”
“如果你觉得对得起你父亲和你的良心你便这么做吧。只是今夜你一定要杀了我和皇上,否则将来我们谁也不会任由事态发展下去,你就等着天下大乱吧。”
魏灞忽然脸色惨白,魏家一门忠烈,自打卫国建国以来便对皇帝忠贞不渝,方得到第一异姓王的荣耀,如今却兵困皇城,亲手断送了这一切。他忽然拔剑刺向永明王的咽喉,“卫昶,你真以为我不会杀你!”剑却在他咽喉处停下,他双目血红,微颤的剑尖透露出内心的痛苦和不安。“我问你,如果你不是皇家宗室,而只是一般百姓,你会不会……你会不会手足相残?”
“没有如果!”永明王迎着他的目光,任剑尖在勃颈处划过,“就像如今你我都没有退路一样!今夜你和我至少有一个死去,这就是你选择祭坛的原因吧?”
“你以为我真不会杀你!”“小狮子”咆哮着,剑尖又向前挪动一分。
“动手吧!”永明王忽然觉得这样死去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至少黄泉路上该不会寂寞。他闭上眼睛向前走去,颈间一阵冰凉,随即有血珠洒下。他心中竟前所未有的轻松。忽然,那阵冰凉撤去,颈间只留火辣辣的刺痛。他睁开眼看到“小狮子”已收回剑,手握在剑柄上骨节发白。他知道一切都结束了,缓缓地转过身沿来时的路走去。他听到身后有宝剑坠地的声音。
“凌晔,……”
他站住,却没有回头,他听到那个压抑的苦涩声音在说:“我不会背叛你!”
……“我们魏家一辈子要向皇室效忠,我魏长亭一辈子忠于凌晔殿下!”……
我不会背叛你!
他抬头想看一眼挂在天边的明月,却发现不知何时乌云已将明澈的星空遮掩,几点细雨随风飘落下来,他原本是喜欢清凉潮湿的小雨的,此刻却只觉冷到彻骨。
“灵山客,灵山客,独自去游天上月。本欲带上花一朵,无奈山上百花谢。……”他忽然想起童年时经常唱的歌谣,仔细回想时,却又模糊不清了。
下了祭坛,他径直往王府走去,他知道皇宫那边已无需担心了。
*
永明王回到王府,建威营的军队早已撤走。他知道天亮后必定有大臣为了魏长亭的事前来,索性把自己关在书房写字,谁也不见。
他本想借书法平静下来,不料心中更加烦闷,只觉眼前宣纸飞舞,却看不清那上面究竟写了什么。也不知过了多久,弘盛太子的脸忽然从纸上浮现了出来,他怔了一怔,那张脸便又消失了。他只觉胸中闷得厉害,说不上什么感觉,忽然口中一阵腥热,便见有几滴红色滴落宣纸。他抬手接住一滴,呆呆地看着他在指间流动,渗入指纹。他忽然想起一件事,怔怔地想:“我今年多大了?”苦苦思索,却怎么也记不起来,索性漱了口出去,站在廊下看着乌云翻滚。
此时天已大亮,他见廊下放着一支不知何时落下的玉笛,在这清新的湿气中更是清脆可爱,禁不住取过来试了一下音,竟未受潮气影响。即兴吹起一曲,也不去想乐谱,只是随兴,却不知曲调凄惨连天也为之变色。
一干大臣正要进来为魏王求情,忽然听到这支曲子,在这阴翳的天气中越发阴沉凄凉,竟压得人透不过气来。众人一时竟再无勇气上前,只好叹息一声退了出去。
未几大雨倾盆,永明王缓缓放下玉笛,站在廊下望那密密的雨线,连雨滴打湿了衣裳也没有觉得。直到有人将大麾披在他身上才回过神来。
原来是卫无影。
永明王又想起那个问题,“无影,你知道我的年龄么?”
卫无影一愣,“殿下比我大五岁,今年该是三十四岁了。”
“嗯,是了,”永明王淡淡笑道,“还记得那时你还是个孩子呢。……”他的笑容忽然凝固了,一个内侍手捧一把宝剑走到他面前跪下,那剑上已经凝固的血迹与他指纹间的一样红的刺眼。
那把剑,是魏王长亭的。
永明王忽然想起了那首童谣,不,是听到了,有谁在唱:
“灵山客,灵山客,独自去游天上月。本欲带上花一朵,无奈山上百花谢。
灵山客,灵山客,群仙为谁来鼓瑟?遥闻天上鼓瑟声,声声悲愤声声切。
灵山客,灵山客,舍身忘情情益烈。不闻雄舟从君走,唯见潮起潮又落。
灵山客,灵山客,从此相伴唯黄鹤。昔日良弓和骏马,至今无人能骑射。
灵山客,灵山客,悠悠长恨何时灭?李波欲掬灵海水,泪水和流到长夜。”
那声音越来越大,仿佛充斥了整个天地间。
(第九章完)
第一节 七夕
    永明王骑着马穿过一道道宫门,清晨清凉的风吹得他一阵阵头痛,禁不住一手按住额角皱起眉来。已经多日未来上朝,今晨也是一样,醒来时他便知晓又误了早朝,并非宫人们不敢叫起,只是自己近来睡眠甚是深沉,一旦沉睡过去,便不知何时能醒。
他在朱雀门下了马徒步走进去,远远听到议事的正麟殿有喧哗之声,不知众臣僚为何事争执不下。门外内监望见他来,正要入内通报,永明王心中却不知为何突然很是烦躁,推开那内监径直走了进去。
正在争执的几个大臣见他进来忽然没了声响,彼此看了一眼,慢慢缩了回去,朝堂之上顿时一片寂静,气氛压抑起来。永明王朝那几人看去,却忽然惊觉那几人甚是面生,环顾四周,心下大骇,不过短短几日,这朝堂之上竟新生了无数新人,他的心忽然慌乱地跳起来,眉心的一点痛楚却越来越清晰。他抬头看向文帝,想从他脸上搜出一丝答案。
年轻的皇帝对他这样进入显得很是不满,脸上却仍是波澜不惊。
一干君臣仿佛铁了心一言不发,朝堂之上鸦雀无声,压抑地令人透不过气来。
永明王无法,只得开口:“臣因偶感风寒误了早朝,请陛下责罚。”
文帝只是微微笑笑,“朕说过,王爷当以身体为重,不必为早朝之事费神。”
永明王听出了那话语中异样的意思,心一点点凉了下来,他抬头看向文帝,想看清那张他熟悉的面孔,却如同蒙着一层沙雾,越来越模糊起来,他感到周遭的大臣们以冷漠的眼神看着自己,而那个高高在上的人眼中亦没有一丝温度。他努力想攒起一丝尊严的笑容,无奈却是力不从心,末了,他只是冷笑道:“臣此次来,只是为了问陛下,臣回云州封地的事,陛下考虑地怎样了?”
“陛下既然身体不适,不防多休息几日,回去之事待他日再议不迟。”
“那么还请陛下准臣长假,好在家养病!”
“准了!”文帝语气平静,仿佛一切本该如此。永明王忽然觉得初秋的清晨冷的刺骨。
*
回到王府,进了门便看到阿莎和流霞正在院中指挥众人分发从梅影院取来的青绿销金桌围和各样的摩喉罗孩儿,馈赠缙绅世家的鲜果礼品也早用大红绦子扎好了摆在阶下。他忽然惊觉已是七夕了,自两位王妃过世以后,家内的这些事务便自然地由总管和她们二人担了下来,好歹不致乱了礼数。
永明王就站在游廊中看他们忙碌。
总管吴义美走了过来:“兵部大人、诸位将军求见。”
永明王想八成是因为早上的事,摆摆手,吴义美明白他的意思退了下去。不一会儿又回来了:
“殿下,巴度、巴锵两位将军回来了,听说殿下身体欠安,特来探望。”
永明王知道他破例进来通报的原因,那巴氏兄弟一直是永明王的得力助手,而巴度更是曾作为王府总管跟随永明王多年。永明王沉默半晌,方缓缓道:“就说我正在休息,叫他们不必挂心。”
总管领命而去,约摸半个时辰,永明王便又见他站在拱门处,一幅进退两难的模样,不禁皱起眉,“又怎么了?”
“这次是宫里皇上传百官夜宴赏花。”
阿莎和流霞正分最后几张桌围,此时也停下来听着。
“往年也不见这般闹过。”
“听说是皇后的意思。皇后要与百官家人一起赏灯乞巧的。”
想到那个貌似柔弱的皇后,永明王不禁冷笑几声,“帝后感情不错啊。就说我正病着,替我回了。”转过身忽然看到阿莎和流霞期盼的眼神黯了下去,不禁心中不忍,“等一等,过会儿无影回来了,你们便带了家人过去吧。”
*
昏昏沉沉一觉醒来,永明王便觉床前灯下坐了一人,原来是流霞在那里做着女红,听见响动放下阵线抬起头来,“殿下醒了,我去吩咐他们将饭菜热来。”
“我不饿。”永明王示意她坐下,灯火明灭中,她显得更加柔美可爱,岁月逝去仿佛没有在她身上刻下痕迹,反使她更加成熟端庄起来。永明王看她身上洇了点点水迹,问:“你怎么回来了?外面下雨了吗?”
她向外面看了一眼,黑夜沉沉,“年年七夕不都下雨么。今日过节,怕那些下人们也都懈怠了。诺大一个王府没有人照应可不好。”她又在那凳子上坐下,低头继续手中的活儿。
永明王忽然笑了,“你这般殷勤,倘使走了,我可如何是好?”
“走?”流霞心中一惊,针便扎到手指上,立时一颗鲜红的血珠冒了出来。她惊悸地抬头看着永明王。
“你是宫中的人,宫中惯例,每三年放一次人的。这个冬天,便有你了吧?”
流霞原是民间选秀的宫女,被分到宁熙殿跟了永明王的,永明王从不拿她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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