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血长弓射苍龙-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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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卫兵围上来一脚一脚地踹着翻倒在船板上的于鉴,把他掏出来的状纸也扯了个粉粉碎,但是挡不住于鉴的呼喊,看着周围围观的百姓和几艘游舫上探头探脑的人,孙鉴在楼上的制止了卫兵,下楼到中舱,让他们将于鉴带进去。
中舱为款客之所,两旁垂以湘帘,虽宽不能旋马,而明敞若轩庭,此刻摆了四张小桌子,上面放着船娘精心准备的晚宴,只待倚虹园的女子过来坐定开席。桌上有莱肴八小碗,为虾仁、蟹粉、蹄筋、麻菇、五香鸽、虾圆、白木耳、莲子。六大碗蟹黄鱼翅、八宝鸭、鱼肚、冷拌鳖裙、火腿踵、粉蒸肉。
一块巨大的屏风将其后部分为燕寝,几榻衾枕奁具熏笼红闺雅器,无不精备。卷幔初入,竟锦绣夺目,芬芳袭人,不类尘寰。这个就只有孙爽和那些妖艳的女子看得到了。
怕于鉴把游艇仓内的地板磨花了,卫兵们让于鉴脱了鞋,于鉴有些难为情的看着自己肮脏的水袜,在厚厚的地毯上、光滑的地板上踩了几个泥脚印,一屋子菜肴的香气中飘着自己的那丝脚臭,他手中拎着方口皂,结结巴巴的把事情说完。
孙爽皱着眉头,关于桃花峪银坑重开的事情他多少有些耳闻,都不是什么好消息,所以听得很仔细。于鉴见到刺史大人认真倾听自己的叙说,所问都能切中要害,也慢慢静下心来,讲述得更加有条有理,“开采之弊,大可虑者有八。矿盗哨聚,易於召乱,一也。矿头累极,势成土崩,二也。矿夫残害,逼迫流亡,三也。雇民粮缺,饥饿噪呼,四也。矿洞遍开,无益浪费,五也。矿砂银少,强科民买,六也。民皆开矿,农桑失业,七也。奏官强横,淫刑激变,八也。今矿头以赔累死,平民以逼买死,矿夫以倾压死,以争斗死。及今不止,虽倾府库之藏,竭天下之力,亦无济於存亡矣。”
开不开矿可由不得于鉴,不过好笑的是也由不得孙爽,这其中涉及的利益过于负责,不是能简单处理得了的,孙爽肚子里有了主意,决定先把于鉴堂弟推人落水致死的案子处理了,安抚一下自己贪婪的亲戚,然后再处理银矿的病患,徐徐图之。
“杀人当偿命。”孙爽给于鉴一个明确的说法,但是连坐的于鉴家人和从犯可以从轻处理,说完,让人给了于鉴一块银元,让其回家等待消息,他会马上和孙县令商议此事的,刺史大人知道这件事情有多么的危急。实际上孙爽确实是这样做的,他敏锐地从于鉴的叙述中感觉到了某种危机的先兆,在于鉴千恩万谢地告退之后,孙爽跑到前厅书桌拿笔飞速写了封信,让下人立刻发给孙淦。
尽管没能保住堂弟的性命,但于鉴总算不辱使命,鼻青脸肿的跑回了邸店,找到水驿驿卒,感谢他出的好主意,当夜就结了店钱,请驿卒帮联络了一条扬江课舡。课舡身甚狭小而长,国朝盐课,连州数颇多,故设此运银。上列十余仓,每仓容止一人卧息。首尾共六把,小桅篷一座。风涛之中,恃有多槳挟持。不遇逆风,一昼夜水行四百余里,逆水亦行百余里,是回到淳新最快的办法,他竟然和孙爽的书信同一天到。
山越人尽管不服从官府,但是得服从于命运,堂弟被家人从山里找了回来,让他去自首以求保全他人。三伯父摘了几条屋檐下挂着的野猪干肉,大伯、二伯也都来了,带了很多酒,一起给于鉴堂弟送行,一个大家族人默默地一起吃了一顿饭。
堂弟还年轻,天不怕地不怕的,虽然不如往日般说笑,也没有哭哭啼啼,甚至没有一丝愁眉上脸。于鉴的父亲用拳头砸着桌子,“真恨不能杀光这些中原人!”,众人都说是啊,倒是堂弟悄悄地打趣于鉴,“你不也是中原人所生?”
晚饭吃了很长时间,因为明天就要和自己的亲人永别了,大家都分外珍惜这团聚的一刻,天,不知不觉地黑了,人们都忘记了点起照明的火把,也慢慢地忘记了酒杯和筷子,三伯的浑家被允许上了桌,毕竟这是和她所生的骨肉分离的时刻,结果,在昏暗中,她第一个开始了抽泣。
堂弟站了起来,用力平息着心中百般滋味,平静地说:“我去睡了,明晨,于鉴大哥送送我。”于鉴的眼中满是泪水,此刻无声地流了下来,“好。”他哽咽地说。
同样是这天晚上,县令孙淦怒火中烧,孙爽信中写道:“官矿委办之初,洞成矿多,课额易完,军获衣食之利,未见其病,然生气有限,随洞深而利少,每逢开采,数不足,则括派以赔偿,易激起民变。如今当招集商民,听其朋资伙办,成则加奖,歇亦不追,宽廉以待之。”
信中言辞并不激烈,让他气愤不已的是孙爽有什么资格来指教他?这个人醉心山水,正日闲游浪荡,是自己一向瞧不上的,靠着血脉关系继承了刺史之位,锦衣玉食不愁,哪里晓得孙淦这段时间为了个银矿,吃了多少苦,做了多少事。
旁边的陈奉接信看了,孙淦的举止全落在他的眼中,陈奉把信轻轻往孙淦的公案上一扔,嗤笑道:“谬矣,法不严则窃争而酿乱,故禁戒不得不苛。”于是,这些小民的命运就被确定了下来。于鉴堂弟的牺牲可以说毫无价值,十三个人中,有一个人因全无干系,被释放了,加上家里找人打点花了钱,死里逃生;这个人确实冤枉,其他人难道不冤枉?除了连坐被捕的于家人被释放外,余十二人全部问绞,里面有四个是于鉴的亲戚,一个不过是前往矿场送饭而已亦不能免。
行刑当日,连州开始刮大风,十几具尸体在风中摆动,像是荡秋千,直欲飞上青天,非常的恐怖,于鉴没有哭泣,这个“屠夫于鉴”,中原人又称作“疯子”、“疯狗”,从这一天开始,算计起来是非常冷静,非常冷血。
刑毕当晚,孙淦、陈奉夜宿在鼎盖梁隘寨,聚众痛饮,直喝到凌晨,所部个个烂醉如泥。于鉴挑选精壮山民数十人,在矿夫的接应下,里应外合,内外夹攻,一时杀声冲天,守军猝不及防,全军尽没,陈奉眼看大势已去,头戴石春臼,自个儿杀出一条血路,不知奔向何方,孙淦身中二箭一枪,被于鉴俘获后放置于炭火之上烤炙而死。
三日后,于鉴与王能﹑郑四﹑苍大头﹑陈恭等聚众五千余人﹐攻下淳新县城,声势大振。矿夫们用长而多节叉的毛竹,末端包上铁,如小枪、两旁多留枝刺,用火烫便有直有钩, 用桐油灌之,敷上毒药,制成狼芜。狼芜长一丈五尺,枝有九枣十一层,配合长枪火其左右,斧镐接应,连州军一触即溃。
下县城之后,《淳新县志&;#8226;兵事》记载于鉴立刻顺扬江而下,出乎意料地直取江阑,他身着红衣,手执狼芜,站在队伍的最前头。“嘉佑十七年,贼由淳新出犯府城,掠舟渡扬江,直趋江阑。刺史孙爽以江阑有兵,不为备,仓皇不知所措,贼遂焚城尽毁。”
于鉴部先是将一艘装油的小艇点燃,小艇带着火驶入扬江玉矶嘴,那里各船群蚁聚于一处趋避不易,躲闪不及,凡被这只小艇触及者,也纷纷着火。“是夜,风大作,先是纲船失火,延烧粮船数千艘”。火势蔓延四面,由于狂风刮起火星,带着火的灰烬吹落到岸上,首先烧着了一家码头的大茶馆,又将陆上的房屋等点燃,烈焰将岸边的木板房焚烧,然后顺着风势烧了两个多时辰,将南市靠东的一半吞没。
水关前年(嘉佑十五年)毁坏,于鉴由此轻易入城,顺便将放置在旁边用于地钉和衬石枋的长三到六尺的一千八百根柏木全部点燃,水陆同时并火,全城笼罩在一片烟雾中。
淳新发生的一切在江阑是无人理会,细钿河上,夜深歌吹未曾休,万人连夕乐康衢。于鉴不到半个时辰就攻进了城内,财记舫上因众人惊惶失措,跌下油灯起火,船上人纷纷以清水灌救,愈救愈猛,不可收拾。妓女、饮客皆自顾性命,绕船乱走,拥挤不通,全船人十死八九。
财记起火后,不一会烧折船栏,向澄花舫一边倾倒,澄花即全艇皆火,转瞬问,停泊在那里的游舫无不燃烧。火烧起来的时候,有卖食物沙船,公婆二人,停船在各游舫之间。他们急于逃走,抽去桥板,以冀逃脱,故邻近起火的一排大艇所有饮客、妓女无桥可渡,毙人独多。而公婆二人,也终于没有逃离火海。
合昌两艇本来离火较远,因怕被牵累,独自解开缆绳开走,却又被风吹至火场,付之一炬。火势之烈,直烧夜空,临晨时,从细钿河到花楼河,所有游舫、民居全部一扫而空。
天亮后,于鉴所部经仙踏桥、黄洼桥经内城通济门至西牌楼、三圩门,出内城奔贤成街一路放火。其时,连州城内凶恶贼棍,外来乞丐,大约机坊、柴房、锡箔之匠,以轿埠脚夫人等十居八九,三五成群,第若辈千百结伙为匪,于夜更深之时,乘风放火,一致沿烧,前至近火之家,辄即呼朋引类,穿堂入室,恣意搬抢一空,其害与被烧无异。
经历了两百多年的繁华都市,经此一火,“皆为丘墟”,“比屋荡尽,露宿街头,人悉以纸为衣,或有衣经者” 灰烬与尸身混合焦黑,不可逼视。有无头者,有头破而见脑者,有烧去十指留骨如鸡爪者,有满面鲜血者,有全身枯黑者,奇异情形,惨不忍睹。”
在大火的威胁下,在那个慌乱的晚上,至少有十万人跳进了烧温了的江水中,河面上漂的都是人头,花楼河里人之多,即使不会水的人跳下去,也会被挤着立在水中,而一旦沉下去,任你水性再好,也不可能浮上来。站在筏子上的矿夫们没有办法顺河划动,一开始是用刀砍断攀爬者的手臂,然后,他们就守在河口,用狼芜挨个敲碎每一个飘过来的头颅。
大火昼夜不绝,烧了四天五夜,白天看得到直冲云霄的浓烟,像是在天边长了个巨大的榕树,由于一直南风,烟柱向北方伸出了一个长长的尾巴,至少有二十里。晚上,江阑上空明亮异常,火光映上天空,给白云染上了暗红色,如日落天色转暗的晚霞。
于鉴攻下江阑,并没有多停留,而是继续顺流而下,东面骚扰了祁州的四个县,然后掉头向南横扫桂州的北部和东北几个县,连州全境十七个县的县城全部落入乱民手中,于鉴在靖佑十七年当年回到了淳新,以此为巢穴,控制了连州的一半区域。榇州和陵州的南部各有一、两个县城被境内的山越占领,这些州很费了些劲才夺回县城,但是此后山越的暴动此起彼伏,延续了很多年。
于鉴对手下毫无约束,常有“伐树拆屋摧民墙, 深夜公然上妇床;抢夺民财持刀枪, 茶酒肉饭任取尝。”整个连州有上百万人死于这次暴乱的屠杀、疾病和饥饿,大量流民涌向朝廷直接控制的几个州。
孙爽下落不明,据目睹者回忆,由于双体舫不够快,船工们就把“飞鸿”拆开,让其乘坐单船连夜逃亡,终未能免。孙爽为人懒散恬淡,不贪不勤,一生都在出世入世中徘徊,流传下来他的一首诗表明了心迹,“风清闻远笛,月黑见孤灯。城隅修槛稳,衙退晚来凭。梦去游乡国,愁来厌簿书。公余无一事,何处息纷华。拂衣空有愿,何日赋归与。待无官事束,斋舫敛昏还。”
精美的游舫、诗意的向往、繁华如梦的都市、青春艳丽的歌女,都消失在了地狱烈火中,然后,随扬河水流向了大海,渐渐被世人遗忘。
尽力更新了,忙,再见要到明年一月八号之后了。祝列位看官元旦快乐,新年快乐,万事如意。
第三章 戍边岁月 二上
帝都的春天到了,一场轻轻的春雨下来,把那些树叶儿冲刷得更显柔嫩,在风中、眼中到处是跳跃闪烁的绿意,浅浅的、淡淡的,让灰色的古都换了彩妆。冬天一下子就成为遥远的过去,记忆中那一丝痕迹,很快被人们内心溢出的欢乐和希望给冲淡不见了。
但是,这种欢乐现在不属于林峰,因为他现在已经身无分文了,只能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溜达,这个平时就很少感怀伤月的人现在就更无心这美丽的景象了。运气始终不好!林峰一向对未来极有信心,他有一个信念,那就是在未来一切皆有可能发生——只要你努力。
现在,他都开始怀疑自己还能在帝都、在讲武堂待多久。他的一个同窗因为父亲被刺,家产又被抄没,已经在最近退了学。他林峰看样子也快了。嘉佑十七年,大梁讲武堂一七九期艺童因为病故和其他原因,有四个人没能在这个春天升为上舍,而是永远地离开了。
在上次宴会上得罪了许多人之后,林峰一直回避着蒋勤,对于大皇子那荒唐的夜宴,林峰已经没有一丝一毫的兴趣了,另外,林峰知道蒋勤是不会忘记那一笔每天每夜都在增长的赌债的。帝都人可以“忘记”连州的大屠杀,对满城的流民乞丐视而不见,却绝不会忘记别人欠的一丁点钱财,尤其是蒋勤之类。
林峰身上已经没有一个铜板了,此刻正站在帝都的大街上漫无目的的走着。昨天,蒋勤又到讲武堂来找林峰了,两个意思,一是盛荃大人给了林峰学费了,但是因为欠了赌债到期未还,所以蒋勤就扣下当做利息了。见林峰没有说话,蒋勤清清喉咙,把第二个意思直截了当说了出来,要么就在三个月内把赌债还上,要么就给大皇子去“舔屁眼”去。蒋勤也欠大皇子钱,看看林峰的债难收,就转给大皇子了,现在他已是代替皇子来收债的,“有话和殿下去说。”
“狐假虎威的家伙。”林峰心理默默地想,他此刻还没有意识到是大皇子设了套让他输的钱,而只是感慨流年不利,最近几次参加聚赌,不但没有赢钱,反而输了更多进去,现在他欠的钱已经远远不是老爹卖马鞍、皮靴能偿还的了,就是把家里的房产田地都卖了也不一定够,事到如今,他已经懒得去具体回想那些数字是多少,债多不愁了。
不知不觉中,林峰沿曲江从晋昌坊的“杏园”向东南走到了帝都东南隅的乐游苑。这里地势起伏变化,林木茂盛,低洼处形成水面,风景幽美。乐游苑南北长约四里,东西约三里,周长约十四里。
梁太宗时,曲江经疏浚,“疏凿为妙境,花卉周环,烟水明媚,都人游赏盛于中和节。江侧菰蒲葱翠,柳荫四合,碧波红蕖,湛然可爱。”造了南北约三里,东西约一里多,周长将近八里的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