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血长弓射苍龙-第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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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诚对讲武堂乌烟瘴气的学风早就心怀不满,前天副试,有人公然夹带《武经》入场,梁初大考,需要搜检衣服,座位用插上荆棘的芦席分隔,“片纸只言不得入场”,夹带只能是将《五经》字体缩小了,千方百计地放在餐具、木炭、水和蜡烛等杂物中。而今,明火执仗地整本夹带,不小心还掉在地上,褚诚见了,正待上前查处,同僚急忙拉住,嬉笑道:“何以携帐簿入场。”言罢,拾起仍旧还了那人。
考完,“中式之人照依大考事例,梓其姓名,录其弓马策论之优者,装潢成佚,题曰武举录。”是要马上张榜贴出的,现在有了争议,让大家都耽误在那里,陈卫的脸色难看起来,当着众人的面训斥起褚诚,褚诚则反唇相讥,毫不退让,林峰心中对其颇有改观,暗自感激,不过,教习是争不过教谕的,看样子自己那笔银子要泡汤了。虽说是小小的监当官,油水很足,点检教习孔瑾为此都敢放高利,借了林峰上百枚银币呢。
皇子赞读看都不看褚诚,直接授意把会元给了贺凌。贺凌听到,从队列中转出,“技不如人,实不敢当。”皇子赞读鼻孔哼哼了一声,问第三名意下如何,那个和林峰没有什么交情的南方艺童委婉地说:“贺凌不要,某亦不敢从。”
晚上,放榜后的““鹰扬宴”, 监射、主考、执事各官退场后,众艺童开始放形浪骸,狂饮不止,有人哭有人笑,有人跳上餐桌,又舞了一遍刀花,酩酊大醉的艺痛们互相搂着,给其评判。林峰看场面越来越混乱,和贺凌一起溜了出去,行走在三月的夜空下,贺凌望着高悬闪烁的群星,渺远而神秘,拉住林峰的手,止住林峰的感激之词,指着天空,“这不算啥,那里,你我的位置在那里。”
上周没有更新,本周会补上。上个月也还差一章,只能说争取补。列位看官,节日快乐。
第四章 风云初纪 四中
鹰扬宴后,讲武堂的艺童们开始为了前程生计奔波,虽然还在廨舍里住,时常能见上一面,却个个行色匆匆,一七九期的一百三十多人,除少数中途退学和病故数人,大家维系在一起走过两年风风雨雨,如今各奔东西,再也聚不到一块了,在未来的几十年里,曾经的同窗袍泽,再聚首更多是在疆场上干戈相见了。
林峰急着去塘州界,孔瑾递过话来,他的同寅已经把关节打通,这边林峰自己得尽快去兵部办理执照和讲武堂的学照。这两个证照只需要交钱就可以拿到,却也有十余道程序要走,等最后林峰在讲武堂文书手那里交了一个银币七个铜板,拿到那张一尺宽,二尺长的学照,心中已经疲惫不堪,没有任何喜悦的感觉了。
两个证照顶端规规矩矩地写着“兵部执照”或“学照”,都有手书“实行”两个红色大字,以及讲武堂和兵部的各种印章,最重要的是有“兵部就职验讫”一句。林峰数了一下,每证约不到两百字,不算精美地印在厚白纸上,学照上写着他“经某某科大考”连同策论一共七次,全部通过并“验讫”,他在帝都两年多的求学生涯变成了这短短的几行字,就此结束了。
文书手办公的四厅南向是六厅,半个月前,林峰还在那里考内场副试,如今轮到下一期艺童正端坐其中,为试题而苦恼。想到那些旬试,月试、季试、岁试、大比都不再存在,他顿时觉得身上轻松了许多。雨后,帝都四月的阳光,是那么的灿烂。
午后,林峰最后熨烫完新购置的深衣,把那柄熨斗用水冷了,擦干,放进了妈妈送给他的官皮箱里,就一切都收拾好了。他站直身子,怅然地向窗外望去,熟悉的一切历历在目,东边的小校场,西边的英灵坊,正对窗子是讲武堂的菜园子,有八十余亩,园子边上沿墙种了一排树,遮挡住林峰望向帝都的目光。
该走了,林峰叹了口气,穿上深衣,拎起箱子,把身子挺得笔直,开了房门,腿上在舞刀时猛然用力的拉伤已经好了,他如参加校阅,步操而出。雨后,帝都四月的阳光,是那么的灿烂。过教谕陈卫办公的彝伦堂,总理庶务的司业从中出来去帝都,刚好看见林峰,同行一段,假惺惺地勉励了他几句。林峰去年因为欠债,一直在舞马台,“经历月久,撬故不至,司业谴人提问。”林峰让礼部出面撒谎,结果自己在十里赛马中大出风头,弄得人人皆知,司业并没有责怪,只是提醒林峰,按例“限外不来,皆发充吏。”
外场试后,林峰从陈卫的得意门生变成他的眼中钉,司业此刻依然待之如常。二人行至仪门,司业平静地告诉林峰,褚诚已经离开讲武堂,到京畿和塘州界的夏县做班军统领去了。见林峰不解,司业解释了班军的由来,不过一群农夫,农闲为兵,驻守坞堡而已。
司业上马而去,留下林峰在仪门外侧踟躇,听到褚诚因为帮助自己而得此遭遇,林峰生出许多愧疚之心。林峰一直想去感谢褚诚而不得闲,褚诚不住在讲武堂里,林峰又忙于办理证照,事情就耽搁了下来。仪门外右手有好几块石碑,其中有林峰熟悉的讲武堂校训,他曾经代表一七九新舍在讲武堂临雍大典上背诵过,其他的他没有仔细看过,现在有了时间,在离开前的这点时间里,林峰决定仔细看看,如对于工役膳夫的规矩,动辄“打五十竹篦”!“处斩”!“割了脚筋”,也都一一看过。
其中一块看罢,哑然失笑,那是前朝周厉帝训示艺童的一通敕谕,厉帝不学无术,通篇大白话,开头是这样的:“恁艺童每听着:先前那宗讷做教谕呵,学规好生严肃,艺童每循规蹈矩,都肯向学,所以教出来的个个中用,朝廷好生得人。”
中间,皇帝表达了对后任教谕的不满,“近年著那老秀才每做教谕呵,他每都怀着异心,不肯教诲,把学规都改坏了,所以生徒全不务学,用著他呵,好生坏事。”为此,皇帝威胁讲武堂艺童要老老实实,“敢有抗拒不服,撒泼皮,违犯学规的,若教谕来奏著恁呵,都不饶!全家发向烟瘴地面去,或充军,或充吏,或做首领官。”“今后学规严紧,若有无籍之徒,敢有似前贴没头帖子,诽谤师长的,许诸人出首,或绑缚将来,赏大银两个。若先前贴了票子,有知道的,或出首,或绑缚将来呵,也一般赏他大银两个。将那犯人凌迟了,枭令在堂前,全家抄没,人口发往烟瘴地面。钦此!”
林峰即将离开之际,才发现了竟然有如此可笑的碑文,怎地自己两三年里全然不知,还有几块碑没有来得及看,来了一辆空马车,林峰急忙招呼过来,将箱子丢给车夫,钻进车厢,将生活了几年的讲武堂丢在了脑后,皇帝大白话的敕谕也好,酸秀才咬文嚼字的校训也好,真正了解了,就会知道说与做的相隔,如河之两岸,永无交汇。
嘉佑十八年二月,京禁军虞川卫上书兵部:“甲仗库,未置监官,需专置一员。”兵部很快批复认可,官样文章的幕后,就是给林峰安置监甲仗库的职务,兑现他花了三百枚银币谋的中缺。甲仗库所在的虞川县和褚诚去的夏县相去不远,班军平时不发兵器,兵器都集中在虞川的甲杖库,说不定哪天战事一起,就会和褚诚碰上,到时再谢他不迟。
“库者,舍也,兵甲财帛之所藏。”虞川武库“专备塘拓兵荒及听征马匹、草价、军士冬衣布匹之用”,以前虞川只县衙有供三班衙役置放兵器的武库,这个是嘉佑十七年才修筑的。虞川县城正好在塘州到帝都的驰道上,拓州军下塘州之后,这里成了防御其进入京畿的要冲,所以京禁军虞川卫发三县之兵,在县城一隅筑小城,城周一里,前后各一门,楼橹池堑,一如边城,每城之内,立仓廒武库,比起去年(嘉佑十七年)工部在三县边界修的那些个坞堡要坚固许多。
武库是肥缺,非与上司沾亲带故不能得,虞川卫长官称得上胆大妄为,且厚颜无耻,公然叫卖职缺,上缺自然是甲子号的粮库和乙字号的银库。大梁“贪官污吏遍布内外,剥削及于骨髓。”不贪的没有,行为恶劣的十有六七,《厩库律》有“盗粮四百石,草八千束,钱帛值银二百两以上者,不分文武官员、吏典斗库人等,斩首示众,不及前数者,本身并子孙永远充军官员十不及一。”形同放屁,有诗为证:“官仓老鼠大如斗,见人开仓亦不走,健儿无粮百姓饥,谁遣朝朝入君口。”
官员无视禁令律法是为贪得无厌,百姓则是因为饥饿难耐,梁末天灾频频,民间无粮就向军粮下手,冒领者有之,盗卖套购军粮者亦有之。于是《厩库律》便出现了关于冒领、盗卖、套购军粮的处治条文:“不当禀军中而禀者,皆赀二甲,灋(废);非吏殹(也),戍二岁,徒食。敦(屯)长、仆射弗告,赀戍一岁;令、尉、士吏弗得,赀一甲。军人买(卖)禀禀所及过县,赀戍二岁。……军人禀所,所过县百姓买其禀,赀二甲,入禀公;吏部弗得,及令丞各赀一甲。”
虞川武库子库十一所,全部库房一百六十六间,林峰监当甲杖库库务,得了一个库使的衔,负责三十九间库房的弓、箭、弩、刀、枪、甲、彭排、铁蒺藜、长斧、长钩等日常出纳、籍账及收管入库以簿拘管,递相交割等,“诸有人从库藏出,主司搜捡”。
初来乍到的林峰不假手他人,亲自拿了《兵车器集簿》,预备用几天时间,把库房大略点检一遍,从账簿上看,库兵车计有:军械一百八十二种,二十万三千七百五十三件,剑、刀、矛等手执的兵器数量极大,如“剑九千九百九十一”,“刀十万五千六百一十三”,“矛五千余一十七”等。乘舆器计有五十八种军械,共一万一千四百六十九件,还登载了各种车具和军车,如“车披具”、“冲车铁鞮”、“冲车”、 “将军鼓车”、“将军兵车”、“强弩车”、“连弩车”、“武刚连弩车”等,军车的数量也不少,一种名目可达数十辆,如“兵口车六十七两”,“轻车三十一乘”。
“兵械所藏,儆火甚严”,每旬有一个晚上林峰要轮值当差,带着一百个军士提铃巡逻,防守方物,查检廨舍。“凡官库藏及敖仓内,有舍者,皆不得燃火。违者,徒一年。”虞川武库营建房舍共一百七十六间,“凡授屋人处其一,有职功者加半或倍之,董役而有劳者三之,未有室者两人同之”, “等级相承,上下有列”。林峰刚来,事事小心谨慎,轮值时连同武官的廨舍也都查了,好在大家晓得武库事关重大,个个都是到外面县城里就食,一旦失火,轻则免官,重则配隶,并不为难他。
一来二去,林峰和其他库使混熟了,有个讲武堂高林峰三期的前辈唤作樊铨,和林峰年龄相仿,经常邀约到酒肆,推杯换盏间,袒了右臂,上面肤札竟然是七八个讲武堂的印章。原来讲武堂大比,凡“合式者印记于小臂,以杜顶胃。”樊铨把所有印在手臂上的全部做了刺青。林峰打趣道:“原来是印颊,嗣改印臂,亏得如此,不然哪里去找这样大的脸面。”说罢,袒露右臂,自己最后舞刀过关的印章舍不得洗掉,依然留在臂上,二人相视,哈哈大笑。
历数共同认识相熟者轶闻趣事之后,樊铨传授了许多法子,防范手下拣子、库子、斗子,林峰要放下讲武堂会元的架子,“待之如弟兄,私率与之对坐,称都吏而不名。”一味“点检勾考”不足以防范监守自盗。他的前任就曾被手下设计以至于“预先失于点检而误支累及五十枚(银币),杖一百,命官降半年名次。”他上任后“招集匠作,做办杠桶、篮袋、杠索、罩架、旗棍等装盛方物,依杠收库。”弄得自己好不辛苦,仍然防不胜防。
貌似森严的武库实际上漏洞多多,就拿甲仗库来说,不过一年光景,“失盗铜锣十二面, 帐设什物八百余件,银二百五十余两,监官明知,并不申举,库兵就在县城恣意典卖。”
武库里小偷小摸要适可而止,不过分就睁只眼闭只眼,要知道每个到武库来任职的,都是花了大价钱的,如果不能借此机会捞些钱财,谁还会离开帝都的花花世界来到这偏僻的县城呢。库兵们如此,武官们亦然,只是手段更加高超,数额更为巨大而已。编制假账、法外开支,寻常之事,不足挂怀。
果不其然,林峰才一开始做样子要点检甲仗库,立刻就有手下私下嘱请赇赂,上司亦召见,称赞了林峰几句,暗示到此为止。林峰把收受的财物也照樊铨的主意分了上司部分,又拿一两个不服调教的整治了一番,不过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于是下畏上慰,在武库立住了脚跟。
樊铨后来官运亨通,他“为库使日,将虞川卫已申朝廷桩下见钱三万枚,妄以备战为词,将钱变为会,会变为米。既而曰米曰会,皆羽化不存。遂使前之桩积一空。”其“所积不义之财”遂富,后又买官至河务监,直到秦紫盈整饬军备,方因“坐以糠土杂军粮,磔于市。”
虞川朝廷称“精兵所聚”,“有武库、敖仓,当关口,天下咽喉,待后来“兵起之后, 开甲仗库,器械朽坏,皆不可执,兵士皆持白棒。”这才成就了林平声名鹊起。林平所率之部,兵器(长弓)全部仰赖自给,根本不从武库领取。
林峰虽然不贪钱,但是跟着自己的师兄也没少了去,很快就把孔瑾的钱连本带利还了,还把自己谋职支出的银币加倍收回,竟然也颇有积蓄,吃喝不愁了。他有样学样,嘴上常常念叨“凡是公事,各依正理”,不过,这个“正理” 旁人视为陋习,官场是大家都认可的。正因为如此,他无法拒绝樊铨的请求,从库里倒腾出来一批兵刃,亲自押运,经过豫州送到了陵州,那里有人知道樊铨神通广大,求其帮助置办些精锐兵器,以图收复被于鉴部占领的几个县。
豫州腹地有个小州叫做安州,是传统上皇太子的封地,林峰夜里经过时,大皇子正在安州行宫休养,看来嘉佑帝摇摆多年,终于要选他做太子了。暗处,有个人看到一个瘦高个,明显是名武官,却着平民装束,望着太子行宫摇头,不禁心中生疑,他眯缝着眼仔细辨认,这个人他认识,不就是林平的异母兄弟么?不知道林平现在如何了,洪宽想到儿时的伙伴,心里一阵温暖。
第四章 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