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原-第9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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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粤岚公寓”客厅里，戈总办走来说：“总经理，狮子岗车翻人亡，现司机家属要求安葬抚恤，运货方要求赔偿损失，摔坏的车还得派人去看守。怎么办？”管家走来报告：“舒小姐，香港九龙城石油公司的房屋租期三年，我们付了一年租金，现在房屋锁着。又怎么办？”颖玲回答：“其他暂时搁置，车翻人亡应立即处理。运货方要索取赔款，是否可同他们商量；香港公司的租金要缓一下，房屋我们不租，叫他们自己安排。”
“人逢喜事精神爽。”姜超琼因极端地高兴，走在回南祥苑的路上突然昏倒。不久，她叫颖玲喝茶、吃水果，又谈些旁敲侧击的话。还是颖玲想得周到，来一个先问：“三奶奶，我们广州的工厂、公司你操神劳心，我要感谢你呀！我似乎觉得你有什么事要对我说。如果相信我可以直言，我会认真考虑的。是你自己的事吗？我当孙女的该问还是不该问？”“该问，应该让你知道。我想人的一生就如同一次旅行，又好比太空中滑过的一颗彗星。我到舒家自觉显荣尊贵可到天年，不幸命蹇时乖，我人生的旅途可能到了结束的一站；我这一生也就浑浑噩噩地走完了吧！”“三奶奶，你这一生的旅途还算一帆风顺，可我的旅程却糊里糊涂。”
超琼的脸色显得肃杀、阴森，继续谈到：“颖玲，今晚就来谈谈我最后的历程吧！自你爷爷去世，我感到无限寂寞，加上又身染病疾更为悲痛。几次出任香港、广州公司、工厂的负责人深感力不从心，不是对舒氏家业不尽力报效，而实属我能力不足，不堪担此重任。我的二妹、三妹多次谈及在晚年应有个寄托，在心理和感情上得到安慰平衡，在生活上有个伴侣相互照顾，在人前人后行走也有人遮风挡雨，想到这些觉得做人很难，不如你爷爷死去干脆。现还活在这个世上，得考虑眼前和今后之事呀。”“三奶奶，你是怎么考虑的呢？”这一问，挑出了超琼脸上的无限喜悦：“我的妹妹为我相亲好几个，商量后觉得大德路邮局公务员沙益彰较合适些。我们订在后天结婚，一切准备工作都在他那边进行。我确实不好给你讲这件事，可是事已至此，不讲不行，望你原谅。还请你转告你母亲得知。明天一早我想把南祥苑属于我的东西搬过去，其他由你安排。”“我太失礼了，这样大的事怎么能不闻不问呢？嗨！我这个人差点把三奶奶的大事忘了。我明天为你搬家，为你布置新房，还要看看新的爷爷，要对他说孙女舒颖玲这厢施礼了！”这话引起她们“哈哈”的笑声，颖玲脸上也露出与超琼同样幸福的神情，可以说是舒颖玲很长时间以来没有过的欢欣。
电话铃响了，舒颖玲拿起话筒问：“谁呀？啊……戈总办……什么事？”“总经理，给狮子岗拉货的运货方来了人，要我们全额赔偿损失，请你立刻到公司来。”刚放下话筒，又一个电话打来。“舒总经理，香港九龙城港岚石油公司房子退了后，需结清以前所欠租金。请你今天或明天到香港办理。”过了一会，姜超琼在电话上说：“颖玲，今天我们家来了几位客人，我妹妹、妹夫说，请你前来欢聚，望马上赶到。”棘手的事全堆在一块了，又有人来报告坏消息。“总经理，越秀路汽车修理厂因无钱发工资，工人和负责人打起来了！请立即处理此事。”这时公寓响起“咚咚”的脚步声，任总办急着说：“不好了，不好了！秦长彪的孙表弟带着十多名军人，到修理厂收取南京国民政府战争税，人还在厂里赖着不走。”
晚上，当舒颖玲刚坐下，电话铃又响了。寇来瑛焦急万分地说：“颖玲‘华沪纺织厂’的工人和工会代表对提出的‘八项条件’要求落实兑现。”“妈，广州的事把我缠得抽不了身，纱厂的事你去处理呀！若有不便，你与萧总办相商后解决就是。”这时舒颖玲的肝部疼得厉害，额上的汗珠颗颗下滴，立即打开美国寄来的药服下四粒，又把正光的那封信翻出来展读：
颖玲：您好！
我们于今天下午平安地回到洛杉矶。
自我踏上和离开祖国的土地，心情从未平静过，特别是见到您心灵的伤害我非
常难过！更为您的身心被摧残而引咎自责。治好您的病才是大事，让健康的身体载
着我们的爱情之车奔驰在幸福的大道上。
安娜是值得信赖的美国女士，她伟大的情操，纯洁的心灵，善良的人性是十分
难得的。她是千千万万个对中国文化怀着无限爱慕崇敬之情的西方女性的典型代表，
愿为中美文化的交流做出毕生的贡献。颖玲，您在东方文化方面极有建树，应与她
合作共谋。愿更多的女性为东西方文化的传递、交流与发展携手并进，这将是“功
在当代，利在千秋”的壮举！寄来的药，服用了有什么作用和反应请告诉我。毕业
后我立即回到您的身边。阳光就在前头，一定会照亮您和我！
隆正光
1948年7月24日
写于加利福尼亚大学博士楼 深夜
舒总经理在越秀路汽车修理厂召开职工大会说：“朋友们，同胞们，这个厂是在我爷爷手上建立起来的，虽说爷孙三代，实只历时五年，我负责的时间更短。迄今每况愈下，是死是活已经清楚地摆在大家的眼前。我进厂时要求戈总办订立改组发展计划，现请他发言！”“总经理，我们厂的计划是提高技术，加强竞争，获得利润，使每个环节都与市场需求相结合；还有就是淘汰旧的产品，去掉落后技术，实行奖惩，扩大业务，服务上门。”
她问道：“我们的计划没有错，而且绝大部分都实现了。为什么反不如初呢？就是它得了一个严重的病即‘缺乏竞争力’。时代已进入20世纪中叶，而工厂确停留在20世纪初的经营方式上，怎不生病呢？我们要与同行业竞争，与水路竞争，与外国竞争。把我们已占据的市场巩固下来，还要抢占周边市场，不断地向外延伸。”说到这里她从桌下拿起一件物品说：“请大家看看，都认识吗？我手中的这件艺术品叫——‘金龟’。”戈总办和在场人都惊问：“啊金龟？真漂亮！总经理，什么意思？”“这是我舒氏家族传家之宝。30多年前我祖先在南洋经营纺织业时，他的一位朋友送给他的。这件艺术品我为啥给大家看？又象征什么？它预示着中国的民族工业会像金子一样大放光芒，可是路程确像乌龟爬行一样艰难。金龟对我们修理厂的喻意太恰当了。可是金龟艺术品是死的，我们要把它变活，使它走起来，跳起来，甚至飞起来，像大鹏展翅飞翔在南国花城。”顿时，全场一片掌声。
“朋友们！我是支撑舒氏家族产业的最后一人，我这一生中可能再没有机会做总经理或董事长了，但是我用‘舒氏家族’的资本找到了一条如何做总经理、董事长之路。同胞们，这条路就躺在你们脚下，时局一经发生变化，你们将成为中国民族工商业的巨头，雄立于亚洲直至世界。”全场的人长时间地热烈鼓掌。“请大家把目光从南海放眼英国、法国和美国的汽车生产业的初始阶段，它们绝大部分都从修理厂起家。又特别是近在眼前的日本，国内许多汽车生产业都是从修理厂发迹的。它们经过扩厂、增容、添置汽车生产线，进而实现了日本汽车业占据亚洲市场的计划。那么，我再把眼光放近点，看看全国的汽车业、南国花城和我们自己，为什么老是不如列强？在汽车行业上总像蜗牛一样在大路上慢慢地爬行呢？难道说中国的民族工业就是这样或应该是这样吗？我的回答不是，也绝对不应该是。”
“总经理，你说怎么办？”舒总经理没有说话，更没有急于回答，而是把目光拉得很远很远。大家等急了又问：“舒总经理，请你说说，我们该怎么办？”这时，会场上所有的目光都投向了她，渴望着她的回答。
第一百零八章 广州公司工厂破产
在越秀路汽车修理厂的大会上，舒总经理对大家的渴求和希冀做了坚决地回答：“我们汽车修理厂的生存和改组发展，只有两个字：‘竞争’。有位汽车业的巨头这样说道：‘作气须先鼓，争雄必上游。’我们应在竞争中求生存；在竞争中谋发展；在竞争中争取永远立于不败之地。”不久，越秀路汽车修理厂春意盎然，面貌一新。舒昌俐和尚崇义一身普通的衣着跨进公寓大门。刘成上前躬身地问：“大姑，回公寓啦？”“是。”昌俐问：“管家，颖玲呢？”“不知舒小姐到哪儿去了。”二人继续往前走。红儿看见他们，跑来问：“大姑，大姑爷找舒小姐吗？“是。她到哪儿去了？”“很早就到公司去了。舒小姐这几天可忙可累又很伤心啦！”正说着话，舒颖玲跨进公寓问：“红儿，给大姑、大姑爷上茶。你们家百货业生意怎样？家景可以吗？”“还行。家景不算很好，只能敷口度日。”“好。能过日子就不错。舒家的工厂、公司快垮了，舒氏家业在广州也保不住。大姑，我找到昌怡姑姑小时的照片，看上去天真活泼，现在想起她我很悲痛。前几天我到西和苑，看见二奶奶和昌怡姑姑住的房子和用具，往事不堪回首。”昌俐说道：“现在的西和苑别说有人，就是魂魄的影子也找不到。颖玲，你若没有办法就搬进我们家住。愿意吗？”“哈哈”，颖玲笑了一下：“不。没有办法之时就只有回上海。迄今上海的纱厂千疮百孔，难以维持。大姑、姑爷，我回上海之时，你们也回去吗？”“不去。”尚崇义说：“我们一家大小到上海也给你添麻烦，就住在广州。”
一行人来到花园，昌俐问：“颖玲，我们舒氏家族在广州、香港堪称富绅，就是在南洋也属贵族之列，为何衰落破败如此之快？”尚崇义也跟着叹息：“嗨！家族从盛到衰如秋风扫落叶，似乎就在一夜之间啦！”“谈到原因，当然很清楚。爷爷在世时经常说舒氏家族不应首先从内部烂掉，可是他就为家族从内部烂掉第一个埋下祸根。爷爷逝世后，外部矛盾重重，内部分崩离析，好像许多人都想从这个垂危的病人身上挖去一块肉。家族的破败我也是最严重的受害者，一言难尽啦！”尚崇义又问：“到现在，家族的衰败该不至于如此快吧？”“快，很快！大姑爷这一点我是想到的。近百年来，舒氏家族从创业至今一直处在抗日战争和人民解放战争之期，经历了由贫致富、从盛到衰的过程。它如同一部历史，又像一卷长诗，更是一幅悲壮的画卷。许多人在这上面倾注了平生心血，也有人在此作了一番充分的表演。家族在此期间遭受到半殖民地半封建制度的中国和列强的各种势力的残酷迫害，致使摇摇欲坠；而内部的分崩离析、相互倾轧致使它彻底覆没。舒氏家族的衰败过程给我们暗示出沧海桑田的深邃哲理和新的曙光升起的必然结果，它预示着旧中国在倾覆之后会显出生机勃勃的景象和拥有光明的未来。这是亿万人民所欢欣鼓舞的，不知我有没有这个福气能看见这一天的来到。”昌俐立即答出：“你有，怎么没有呢？”舒颖玲点着头说：“但愿如此。”当即，颖玲送昌俐和崇义回家了。
一天上午，舒颖玲走过大院，到了客厅，把手提包往桌上一甩，就倒在沙发上“哎”地长叹。红儿走来问：“舒小姐，请用茶。修理厂的情况好吗？”颖玲摇了摇头。红儿又问：“公司的情况怎么样？”过了许久她都没回答。红儿只得说：“小姐，我去为你做午餐。”颖玲点了头，缓步跨进杂乱不堪的房间，没有目的地翻着书或衣物，又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甩开，倒在床上，紧闭双眼。公寓客厅里电话不停地响着，红儿叫：“舒小姐，电话……”“哎，啊……是……运输公司，下午到公寓来……对。”颖玲欲大步出门，红儿追上急喊：“舒小姐，用了午餐再去。”“红儿，我回来吃吧。”不久，戈总办急忙跨进公寓向她汇报：“舒总经理，我们在修理厂门外挂着出售厂房的牌子一个多星期了，却无人问津。”“你该多想点办法呀！”“我们登广告、托熟人，都是想把厂卖出去。为啥无人接手呢？当前蒋介石挑起的内战异常激烈，又在管辖区内大量征税，现在是中华民国37年，却征到20年以后的税了。官匪一家，残害人民，哪里还有人拿钱来买厂房呢？”“戈总办，你找个大客户，把修理厂作为抵押的形式先当再卖。”“总经理，没人接手呀！”颖玲凄怨地说：“便宜点不就有人要了吗？”戈总办哭了出来：“总经理，已经便宜得相当于送人了。”“唉！”颖玲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说：“去呀，你还得去呀！”任总办急忙跑来说：“我把情况向总经理汇报一下。公司的三台旧车和物资共卖法币126000元。只付了香港公司的租金，翻车和抚恤金都未付，就别说偿还其他的债务。”颖玲听得有点发火：“我知道那点钱当然不够，叫你把我坐的小车卖掉呢！”“总经理，我不忍心卖掉！”“不忍心？那也是我不愿见到的。可是无钱支付外债，难道要工人闹事，债权人要债，银行催款闹到我公寓才好吗？你还得去呀！”任总办极为尴尬，过了许久才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总经理，你体弱多病，事务缠身，进出连车都没有，恐怕……”“恐怕什么？嗯？恐怕我成乞丐吗？任总办，你们要保我的命还是要保我的车？”任总办泪如雨下，低头不语。“去，去办呀！立即把我的小车抵押或变卖。”任总办把颖玲看了一眼，转过身蹒跚地走出一步，仰望头顶，黯然泪下：“天啦！你害舒总经理，害无辜善良，瞎了你的狗眼！”
台风，超过十级以上的强烈风暴夹杂着倾盆大雨，比愤怒的雄狮、受伤的老虎、入海的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