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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部分

军事-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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呢。想不到,找了三个人,三个人都直接或间接地赞同甚至鼓动他转业。这是又一个意外,意外的程度决不亚于转业念头的神秘降临。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这中间好像发生了什么错误,到底错在哪里?阿今思索着,却看见脑子里空空的,空白连着空白,一点可以让他思索的余地都没有,好像这个“错误”是不存在的。但他感觉又是存在的,似乎只是没有找到而已。
在这个阴冷的下午,在这个清冷的公园里,阿今的心思被一团混乱的迷惘感觉塞得乱乱的,烦烦的,老觉得有个东西需要他去抓住,却总是抓不住——那东西仿佛总在远处,在一块玻璃的另一边。

 ·12·


谁来阻挡

人一辈子总要面临几件大的事情,对阿今来说,转不转业就是件大事情。碰到这么大事情,谁都难免犹犹豫豫的。阿今也是这样,尽管让他下决心的人很多(全家人),但他总担心这中间有什么错误,所以迟迟下不了决心,想多听听别人意见再说。他想到了钟明,他是他从小学一直到大学的同学,两人的关系素来很好,而且钟明这人特踏实稳重,深得阿今信任。晚上的时候,他就想好了,明天去找钟明聊聊。
第二天,起了床,吃了早饭,阿今给母亲留了言:中午不回来吃饭,就下了楼,在街上拦了辆中巴车,朝钟明单位赶去。到那里一问,说钟明今天补休,没来上班,往家里打电话,电话又没人接,阿今就不知道去哪里,在街上漫漫地溜达起来。溜至体育馆门口,一辆自行车突然像个事故似的飞快刹在他身边,把他吓了个惊险,车转头看,却见得一张灿烂的笑脸:“嘿嘿嘿,闷个头在想什么呢?”原来是大学同学张林在开他心。
“你搞什么名堂,把我吓一跳。”阿今嘴上这么埋怨道,心里却被同学的一脸笑意点得十分欣然,“干吗呢?”
“下班啊,回家啊。”张林振振有词地说。
“这么早就下班?”阿今看了看表,才十点多,“你也太水了。”
“嘿,现在是啥日子嘛,这日子能来上班就不错喽。”
“怎么样?”阿今做了个走的示意,“春节过得怎么样?”
“回了趟老家,化了几千块钱,醉了几回酒,就这样。”张林边走边说。
“家里都好?”
“好。你呢,啥时回来的?”
“回来过的年。”
“啥时回部队?”
“不一定。部队这事你不是不知道,叫回就回了。”
就这样,边走边聊,过去,现在,老婆,孩子,地方,部队,什么都聊。张林是个大嗓门,而且笑神经特别发达,时不时笑声朗朗,引得路人侧目。张林的这个样子,阿今是熟识的:老样子;两人在大学时住一个宿舍,关系不错,彼此是个啥样谁都清楚。总的说,张林是个充满活力的人,对朋友讲义气,虽然生活中有点儿不拘小节,有时还爱耍个小聪明,但不让人讨厌。毕业时,张林也曾想当兵,结果给竞争掉了,被分配到一个搞电子机械的厂子里做宣传员。当时张林很不乐意,但现在看反倒成全了他,一则他在厂里没干几天就被上调到了厅里,正儿八经的大机关,大派头;二则像张林这样的人,说实在的到部队还不一定适应呢。张林身上聪明有余,但耐劲不足,又有点爱耍爱闹,这样人在部队不大容易受器重。即便受器重了,阿今想,也不会比他现在这样好。这次回来,阿今听人说张林在××花园买了一套商品房,这事儿听起似乎是假的。但现在看假不了,因为张林自己也这么跟他说。
“我就搞不懂你这钱是从哪弄来的,就是说拣嘛也要拣个腰痛背驼啊。”阿今觉得这话像是被什么东西顶出来的,自己只是有这么个想法,说不说似乎还在犹豫中,但话却已出口了。“你现在想的干的跟我们截然不同,当然弄不懂喽。”张林开玩笑说,“你是在作奉献啊,做榜样啊,精神上很光荣很幸福啊,这个我们也弄不懂。”
“说这个干吗?”阿今不高兴地。“嗳,说着玩的,别当真。”张林换了道口气说,“不过说实在的阿今,我这钱不能说多,现在有钱人太多了,说赚钱也太容易了。不是我说你,你今天要不在部队钱早挣得比我多得多了。”
阿今苦笑一下:“嘿,挣钱又不是花钱,那么容易,说挣就能挣的。”
“嗳,这你就说错了,”张林接过话头,“挣钱要说容易起来可真比花钱还容易。现在人你要有权有势,哪怕有个这样的表姑表姨,挣钱真正是不难的,像我这点钱,对有人说还不是动动嘴皮子,通通关系,转眼间的事。可有了这钱要他们花可就不那么容易了,花钱容易花出麻烦来你知道不?所以有了钱只好存在银行里,满足于以存折的形式感受有钱人的快乐。这些人啊说来也可怜。”
“那你咋去买房,”阿今说,“这不遭人说嘛,你不怕?”
“我怕啥?”张林说,“我一没有当官二没有管财购物,有什么好怕的。我有钱肯定不是贪污来的,也不会是受贿得的,要说顶多说我个不安心工作呗——这小子在外面做生意,炒股票。这有怎么着,他能把我开除了?人工作还不是为了生活,为了养家糊口,如果说为份工作我钱都不能赚了,那我要这工作有毬意思?”
阿今微微笑道:“不要说我多嘴,我倒想问问你到底在挣什么钱,炒股票,还是做生意,还是有什么更神秘的路子?”
“跟你不说假话,”张林一摊手,很爽快的样子,“我挣的都是辛苦钱,说出来只怕你笑话。我有个表姐在工商局当科长,靠她的关系我跟人合开了个建材公司,那人进货方面有门路,我呢主要跑推销。说实在的,这几年为赚几个钱,我把所有关系都翻出来用上了,现在人做生意就是这样,做的人多,太多!最后全凭关系。不瞒你说,我还去找过你父亲,他们不是在造办公大楼嘛,你应该看见的,十八层的大楼,投资少说有几千万,不说给我多,只要给我个千分之几,我少说也能赚个十万八万的。”
“给了吗?”阿今问。
张林摇摇头:“没有。”笑一笑又说,“你爸……怎么说?好像有点正统。”
“这你说对了,”阿今说,“我爸是个老古董,做事特认真。”
“差不多,”张林说,“我去找他说,他说他没分管那事,让我去找具体分管的一个姓吕的副总。开始我想你爸是不是在推脱我,后来我了解你爸说的是真的,整栋楼连只铁钉都是由那个姓吕的定的。要说你爸这样的人现在确实少,不是说他不照顾我怎么了,我是说这么大的工程,这么好的事,他怎么就拱手给下面人。”
“我爸就是这样人,要位置不要权的,说权大了事多。”阿今笑笑又说,“别说你,就是我,要找他个事都难。”
“但话回来阿今,”张林说,“如果我是你,不管你爸出不出面,只要那个姓吕的知道你手头有这么个公司,再怎么着他都会给你笔生意做,不给他心里踏不了实。所以我说阿今,你要不在部队,想赚钱,哪会是我这点钱,也不会我这么难,很多钱像水似地会朝你涌过来。徐毅知道吗?就是那个演哈姆来特的,化工糸的,毕业分在化纤厂,跟我开始一样,每个月拿几百块钱,出门只会眼睁睁地瞅,喜欢什么摸都不敢摸。后来谈了朋友,靠着朋友父亲在他们厂里当经销科长的优势,办了停薪留职,没多久就发了,现在要什么没有,车子都换几台了,那风光样你是想不出来的。我想你要回来跟他这样弄,说不定比他还要发。”挨过来拍了拍阿今肩又说,“不是我说你阿今,有这么个好爸放在那里不用干吗,是想当将军还是怎么着?当将军还不是为活个光彩,有钱照样能光彩,徐毅那×凭什么活得这么牛气,还不是有钱呗。其实你要转业回来赚钱比谁都容易,我不是跟你吹,只要你回来了,你愿意,先就在我公司里干,一年下来保你在××花园买个三居室,买不了我那套就归你,你要不信我可以先给你买了房再来干,怎么样?回来吧。”说着又拍了拍阿今肩。
这个上午同样有些奇怪,张林的出现原本是偶然的,但感觉又仿佛是经过了谁精心策划和安排的。问题就在这里,张林要真是谁安排来的,阿今反倒高兴了,这说明……其实没什么好说明的,因为阿今很知道张林不可能是谁安排来的,只是偶然撞上的,他说的那些也不是本来一定要说的,只是说着说着说起的。这使阿今产生了这么种感觉:好像了解他的人都希望他转业回来。
这样的话,阿今想,我还有什么理由不转业?说真的,虽说阿今想转业,有这么个念头,可一直还闹不懂是为什么呢。但现在看理由似乎有了,这就是:他们——父母、妻子和朋友,都希望他转业!一个完全可以说是凭空产生的念头,你总以为它是不牢靠的,不久就会蔫掉的,消失的,想不到七弄八弄弄成这个样子:不但没有枯蔫,而且还实实在在地扎下了根,茁茁壮壮地成长起来。这在阿今看来总是有种不真实之感,有种盲目的梦的感觉,他不知到底是现在在梦中,还是过去在梦中……

 ·13·


谁来阻挡

如果是过去在梦中,那么现在这一切的发生只说明梦醒了,这样的话阿今就应该毫不犹豫地转业,因为人总不能老生活在梦中。如果现在在梦中,那么阿今希望这个梦尽快醒来,因为老这样在梦中会影响他在部队好好干的。
道理是明摆的,问题是阿今怎么也弄不明白这个“梦”终究属于现在还是过去。换句话说,也就是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该转业还是不,以致假期都结束了,到了部队,他仍然在为这事,转不转业的事,犹豫来犹豫去,绞尽脑汁地推敲着,琢磨着。为这,阿今白天上班没精打采的,老是懒洋洋坐在办公室里,该跑的连队不去跑,该写的稿不写。股长看这样,说他一定是回家那活计干多了,把人干虚脱了。到了晚上,阿今也不像往常到处乱窜,人家窜到他这来,他也爱理不理的,几下子就把人家冷淡走了,然后就一个人思想那事(转不转业),想累了就睡,有时候睡着了还在想它。
一天晚上,公务员咚、咚、咚、咚跑来喊他,说是政委让他去。政委是一团之长,他想去不想去都得去,于是就跟着公务员走了。政委最近在四连蹲点,只有晚上才回宿舍。一进门,政委就囔道:
“回来几天了阿今,怎么见不到你影?”
阿今嘿一笑说:“我每天都在办公室呢。”
“你怎么也坐起办公室了,阿今?”政委说,“在办公室里能写出什么新闻,写出来也是假的。”
阿今还是嘿嘿嘿笑:“正打算明天下去呢,这两天在看材料。”但心里有点吃紧,怕政委找出什么事数落他。
“下棋、下棋。”政委喊了声公务员,“把围棋拿来!”
原来是政委棋瘾发了,阿今这才宽了心。
在团领导中,阿今跟政委的关系最好,而且不是一般的好,是那种有私情的好,好得让人妒嫉。为什么这么好原因是多方面的,公开讲是因为阿今为团里的宣传报道做了许多出色事,工作上有成绩;私下讲,阿今是政委在这团里惟一够格的棋友,两人经常对弈,私交的机会多。当然最关键的也是最不能张扬的是,阿今曾帮过政委一个大忙,就是前年夏天政委女儿商校毕业,本来是要分回部队驻地的镇上的,因为父母亲都在这。但经过阿今努力,不但去了省城,而且还进了个好单位:烟草专卖局。有了女儿这缘头,第二年,政委把爱人也弄去了省城,虽说这不是阿今帮的忙,但饮水思源,源头是阿今掘挖的。这样,今后政委不管是转业还是退休,都名正言顺地可以进省城。所以说,阿今虽是只帮了一回忙,但对政委来说却是一家子、一辈子都受了益,一家子、一辈子都要感谢他,甚至子子孙孙都要感谢他。这是个秘密,知道的人不多。知道的人越少,政委对阿今越是可以展示他的好。政委对阿今确实很好。
正因为好,阿今在政委面前比较自由,什么话想说也就说了,不像在其他领导面前,除了说工作和偶尔配合性质的开开玩笑外,一般不掏个人的私事什么的。这晚,阿今和政委下罢棋,也许是心里压抑,没有马上走,于是两人就一杯茶、一支烟地聊开了。阿今刚从家回,政委自然问起了他家情况,这时阿今几乎脱口而出:
“家里人都希望我转业。”
“噢,”政委显出一脸吃惊,“这可是个新情况。”
阿今无奈地摇摇头:“主要是父母亲年岁都大了。”
“那你是怎么想的?”政委问。
阿今想了想,说:“不知道呢,所以想听听你意见。”话一出口,阿今就觉得好笑,心想他有什么意见你还不知道嘛。
政委在部队面前几乎严历得近乎刻薄,从不苟言笑,但在私下里却常常豪爽大笑。听了阿今话,他顿时哈哈哈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说:“这又是个新情况啊,阿今,当领导的只有在你们的转业申请书上批示的权力,‘同意’或‘不同意’,你现在自己都不知道想走不走,我能说什么?哈哈哈,阿今,你给我出难题了。”
阿今也笑,感到自己确实很荒唐,跑到这里来听意见了。他想,虽然政委对我很好,但毕竟是领导,当领导的如果想你走,也不会来什么建议,只会下命令,命令你走,那时不管你想不想都得走。因为我们关系好,我也许可以恳求他放我走(如果下决心要走),但不可以要求他建议我走。而且,阿今又想,正因为政委对我好,所以更不会情愿我走,当领导的谁不想身边多个心腹。我对你好,希望你对我也好,人都是这样的,如果我走了怎么来对他好?想到这,阿今简直后悔刚才说起这事了,所以不想深究下去,于是淡淡地说:“我也是随便说说的。”想这样敷衍过去算了。
但政委也许没有领会阿今意思,吸一口烟,认真地说:“当然,阿今,我知道你是把我当朋友看才这么说的,作为朋友,我说心里话,我知道你是想走的。这年月谁都想离开部队,到地方上去发展,你到地方发展的条件比谁都好,你当然想走,之所以不直接说,是因为你把我当朋友看,不好意思说。”
“不,不,”阿今打断政委话,“不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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