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事-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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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无论如何,裙没有亲耳听到排长这么说,也没有梦见。这就注定了排长的死。你们要相信,排长就是在第二天傍晚被杀手用长长的狙击步枪射杀的。裙要圈套排长,看来简直是毫不费力啊。你们可以猜想一下,裙是怎么把排长骗下山去的,你们可能猜对,也可能猜不准。但问题不在这里,问题是裙无论如何是可以把排长骗下山的,骗到子弹的射程之内。因为你们知道,早就知道,排长把裙从来都看作是一个可爱的小牧羊女。这真是没办法的事情,你们说是不?
最后告诉你们排长死后的部分后事:1、正如你们想的一样,当天夜里北山上枪声四起,火光映天,一场激战直到黎明才告结束;排长方为胜,杀手方为负。2、杀手在仓惶逃窜时,急不择路,不慎踩响地雷,于是命归西天。这很正常,因为在所有的故事中坏蛋终将死去,这个故事同样满足了你们的良心。3、从此以后,南河对岸常常荡起凄婉的歌声,你们知道,那是裙在悲歌当哭。裙在唱歌的时候,眼里总是流着酸楚的泪,但你们不知道她泣哭的是杀手哥哥,还是排长,还是自己。4、人们现在经常说排长要不开那个玩笑是不会死的,但你们知道排长是开了那个玩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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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军从军记
仲春的一个星期天早晨,天才刚黎明,王军被梦中的一束阳光惊醒,然后就起了床,草草洗漱下,便踩着一夜雨水,朝木工房赶去。
王军是个新兵,入伍才两个多月,还在新兵营“打胚子”。王军入伍的部队在东海边,很多当官的都是近地一带人,喜欢把事情开始阶段下的功夫说成“打胚子”。给人“打胚子”就好比造房子打地基。这么说,把新兵在部队开始受训说成“打胚子”是很贴切、形象的。
王军原来名字叫王贵强,他大哥叫贵国,二哥叫贵富,三哥叫贵民,四兄弟连起来正好是“国富民强”。以前“国富民强”父亲为自己四个儿子名字连得这么好,经常得意地跟人炫耀,啊啊,我有四个儿子,他们名字连起来正好是“国富民强”,国富民强啊。但慢慢地,这炫耀少了,因为“这么好”的名字并没叫村子上变富裕一点,更没有让家里变富。说真的,“国富民强”他们村上真够穷的,至今连盏电灯都还没,家里则穷得更让人心寒,穷得脸皮都挂不住!老大因为家穷,娶不上媳妇,结果害上了花癫,整日里见了姑娘家就哗啦哗啦又是叫又是追的;老二虽说把媳妇弄进了门,但比弄不上一样没脸,因为弄来的是个邻居村出名的破鞋,下了个崽,都说不象二哥,象某某某;老三算是娶了个象象样样的媳妇,却是拿上好的妹跟个“断手佬”调换来的(妹嫁给“断手佬”,“断手佬”妹嫁给老三)。“国富民强”四兄弟就这样已有大半被撂倒了,最终能不能“富强”,似乎只有看老四贵强了。
老四倒也争气,十好几号人去征兵,独独叫他一人征上了。这是好兆头!但仅仅是开头,以后的路还长。为让老四以后路走顺些,父亲专门跋几十里山路,把娘家一个远亲喊来,给老四指点迷津。远亲早些年当过兵,军营中的事多少知晓一些,东西南北地摆布一番后,突然问老四叫什么名。老四说贵强,王贵强。远亲露出一脸不屑说,啊哟什么贵不贵的,部队最不时兴贵啊福的,这名字不行,得改。咋改呢?老四和父亲,还有几个哥都十分犯难。最后还是远亲有主见(毕竟当过兵嘛),说干脆就把贵字去了,叫王强吧。王强,王强,大伙喊了几声,觉得挺……挺那个的,好象老四一下已变得不是这村里人,而是城里人了。父亲总结说,城里人总比山里人好。于是让村上开证明,到人武部把老四的名改了,改成了王强。回家来,父亲把家里大大小小的人都喊到一起,交代说,以后喊老四不能叫老四,更不能叫王贵强,要叫王强。
王强,王强,王强,几天里,你一口王强,他一口王强,见面不见面的都这么叫,叫得怪怪的。老四自己也常常一口一口王强王强的,有时睡觉还把自己叫醒。出发前一天,父亲想考考儿子,有意喊了声贵强,老四应了,害得父亲气恼咳出了两口暗红的血。说实在的,以前这个那个王强王强的,结果还没父亲这两口血管用。这两口血彻底把王贵强染成王强了。
王强!
王强!!
王强!!!
一路上,见了谁,老四都把王强的名字报了又报,生怕人不知晓或忘记似的。当人家喊他王强时,他总是答应得又快又响亮,从没哪次出错的(一下没反应过来就是错)。有一回,上厕所时(在列车上,厕所里只他一人),王强故意对镜子里人喊了声“贵强”,他马上责问镜子里的人,
贵强是谁?我又不叫贵强,我叫王强。
接着,他对镜子里人喊了声王强,那人很快“嗳”一声答应着。他这才高兴起来,笑着说,
对,你叫王强,王洪文的王,国富民强的强,贵强是谁我才不知晓呢。
种种考验证明,王强已彻底把贵强抛弃了,王强也就可放心大胆地去部队了。
到部队第一天,新兵营集合点名,营长点到王强时,只报个“王”字便哑口咳嗽了一声,再点名时,已跳过王强,直接点到下一个人名。到最后,谁名都点到了,独王强一人没。王强急了,眼巴巴地望着营长,恨不得自己点一下自己的名。这时,营长把花名册往一旁张干事手里一交,在部队面前踱起了方步,踱过两轮之后,方才扬起头,问部队,谁还没点到名?
我。王强应着,但音儿却不够自己听清。
谁还没点到名——?营长又问道,没有点到的举手。
王强把手反复地举几次,才歪歪地举过头顶。
好,你出来一下。说着营长又回头叫副营长把部队带走,去看电影。
这样,所有人都集队去礼堂看电影,只剩下王强一人立在营长面前。营长看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个又瘦又小,小得象是个还没长毛的毛小鬼,心里头又气又好笑,问说,
你叫王强吗?
王强一个立正,报告营长,我叫王强,王洪文的王,国富民强的强。
营长笑了笑,手指指自己说,就是我王营长的王呗,干吗非说王洪文。
原来营长也姓王!
今年多大了?营长问。
报告营长,我今年19岁。
营长又问,喜欢王强这名吗,是谁给取的这名?
报告营长,我喜欢这名,这名是我爸给取的。说着还把新改的出生证掏出来给营长看,好似早准备好的。
营长心不在焉地瞅一眼说,你这名同名同姓的人太多,我建议你重新取个名。
王强一下紧张起来,好似营长看出王强这名字有什么破绽,急忙申辩道(也忘记报告营长),这名字是我爸取的,我从小就用这名字。因为是撒谎,所以脸变得满通红。
营长立马显出不高兴,我不是说了嘛,这名字同的人太多,要换一个,难道不行吗?
王强垂下头,幽幽说,行。
那好吧,你自己先想想,想改什么名,营长说。
王强想一想说,王贵强好不好?富贵的贵。
营长立马否定说,不好不好,多俗气嘛。想了想,干脆叫王军吧,当了兵该取个跟军队有关的名。抬头看一眼王强,怎样,叫王军好吧?
王军,王军,王强喊了两声,点点头说,好。
晚上,营长找到张干事,要他把王强名改成王军。张干事问干吗,营长答,
当兵了嘛,就想改个跟军队有关的名呗。
张干事觉得这很荒唐,指责道,那以后退伍了又得改名,这不多事嘛。
改了吧改了吧,营长不大高兴地,这又不难。
张干事就把花名册翻出来,找到王强,把“强”字涂了,加了个“军”字。
以后王强就改名(又改名)叫王军,战士们也都王军王军的喊开了。
在百十号人的新兵营里,论个头还是年龄,王军都排在最后几位,所以说他瘦小是一点不过分的。瘦小是瘦小,但王军的力气却一点不小,尤其是手劲,大得叫人不信。先是在自己班里,扳手劲把大伙都扳倒了。跟外班人说,外班人不信,一个个找来比试,没几天,新兵营百十号都来试了,却是来一个输一个,来两个输一对,硬是没人赢他。其实,常扳手劲的人只要一捏住王军的手,就知道自己输定了,因为王军的手出奇的大,也出奇的糙,跟只铁匠手似的。
有人问王军,你是不是当过铁匠啊王军。
王军说,我没当过铁匠,我当过箍桶匠。
箍桶匠是做什么的?
王军说,你怎么连箍桶匠都不知晓,箍桶匠就是木匠啊。
哦,难怪你手劲大,原来是只使斧头的手。
王军曾当过木匠,或说箍桶匠。这说来没什么奇怪的。其实在王军家乡,木匠或者箍桶匠就同军营中的兵一样,几乎所有的男人都是。王军家乡在江西吉安的一个偏远山区,山连着山,一座座的山上,有很多很多的树木。但除了树木,王军想不起他家乡还有什么,也许还有无数无数的人吧。是的,有很多很多人,但没有很多很多东西,木料虽多,却因地理偏远,无法变成粮钱。没有钱,家里买不起东西,只好拿木头来做所有家什:木头的脸盆,木头的脚盆,木头的水桶,木头的马桶,木头的米桶,木头的桌椅板凳,木头的筷子勺子,反正家里所有东西几乎都是木头制成的。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王军家乡的男人都成了做木工活的能工巧匠。
有一天,王军站完哨回来,见班长手里正托着他从家带来的木脸盆,在翻来复去地瞅个欢喜。见了王军,班长说,
小王,你个脸盆真漂亮,哪来的?
王军说,是我从家带来的。
噢,老家带来的,嗯,不错,不错。班长爱抚着盆子问,买一个要多少钱啊?
王军愣了愣说,买……我不是买来的。
噢,是人家送的?班长又问。
王军又愣了愣说,不是啊……班长。
那是咋来的?班长觉得跟王军说话真累。
王军眨眨眼说,是自个做的。
自己做的?班长露出一丝笑脸问,谁做的,是你爸吗?
王军说,不,就是我自个啊班长。
你自己?班长睨王军一眼,变了脸说,那你给我做一个。
说真的,班长根本不相信王军能做出这么漂亮的活,这简直是件工艺品!美观的造形:不论是盆口或盆身都似圆非圆,曲中有直,弧中有线;绝妙的设计:手摸似圆的,眼看又似三足鼎立(有三轮虎口样的弧度),飘逸中透出沉稳;精湛的做工:通体由条木拼接而成,却又天衣无缝,玲珑剔透,象是模子铸造出来的,局部还有鱼草浮雕。有这么好的手艺,班长想,你王军也不要来当这兵了。
做一个?王军奇怪地看班长一眼说,你要喜欢这个给你就是了。
那怎么行,班长说,给了我你拿什么洗脸嘛。班长的声音有点阴阳怪气的。
王军想,那我们换一个就是,把你的铁脸盆给我,木脸盆给你。可王军没敢这么说,只是吞吞吐吐地,做、做一个……没工具做不来啊班长。
班长想,真让他做就想找理由开脱,你个王军啊王军,看你还是很老实的,居然连我班长也想糊弄。于是班长说,
工具木工房有的是,木料也有。这么说着,班长就准备好好教训教训这个说大话的王军了。
想不到王军很爽快答应了。
不久后一个星期天,营里组织新兵进城游玩。当兵一个多月,还从没出过营门,这下要去看几十里外的城市,可把大伙乐的,跟过年似的!只有王军,一声不响,坐在床上,木木地看大伙忙碌着出发。班长见了催促道,小王,还不快准备下,马上要集合了。王军应答一声,站起身,东瞅瞅西瞧瞧地想准备个什么,可双手依虚空地垂挂着,没一点忙乎的意思。你怎么了王军,是不是不想走啊,班长吆喝道。
是不是可以不去啊班长?王军怯怯地问。
班长毒了王军一眼,你是不是不想去嘛。
王军点点头,可以不去我就不去了,一边说一边来来回回地搓手。
为什么?班长走过来。王军低下头,默了许久才说,我没钱,去城里没意思。班长说,没钱去看看也好嘛。不想看,王军说,光看有什么意思呢。班长说,你想好了,进回城可不容易,不是想去就能去的,过了这村没这店。王军说,想好了,不去。看了看班长又说,如果规定要去我就去。那倒没规定,班长说,你自己决定吧,要去就赶紧准备下,不去就算了。王军说,算了,不去,你赶紧走吧。
班长走了。
全班人都走了。
下午五点多钟,几辆大卡车满载着一篷篷草绿色和一张张笑脸,驶进营区,从而结束了新兵们在军营第一个美好的一天。当班长走进宿舍时,直觉得宿舍里飘满了一股酥松的清香,左左右右看,屋里没什么异样,只见王军铺上被子仍然四四方方的,人却象堆衣服样团在一角(面向墙壁)在睡觉。班长走过去,把一塑料袋什么甩在王军床上,王军倏地醒来,惊魂未定地坐起身,一连喊了好几声班长班长。班长伸手指指甩在床上的塑料袋,给你的,是饼干,你吃吧。王军伸手去摸下饼干,饼干象烫似的,一下又缩回手,望着班长,你、你……吱吱唔唔的不知说什么。班长问,没事吧,不等回答,回头走去自己铺位。王军向着班长背影说,没事,没事。没事就好,班长头不回说,以后不能这样睡觉,要感冒的。王军嗳了一声,蹲下身,在床铺底下取出样东西,走到班长背后说,
班长,这是给你的。
班长没回头就觉得刚才闻到的那香气这时简直象水一样朝他泼来,回头看,见王军正端着个载载新的木脸盆,望着自己。
从王军答应那日起,这已过去一个多礼拜,说实在的班长早忘记这事了。所以,当班长从小王手上接过盆子时显得非常惊奇又激动,一边啊啊地感叹道,一边翻来复去地看,同时觉得那股香气正在往他胸腔里钻。
刚做的?班长脸上堆满亲切和惊喜的笑意,咋这么香啊小王?
王军说,是用樟树木做的,所以……香。
哦,真香,真香,班长摩挲着盆子,象是沉醉了。
要说这盆子跟王军自己那个比,基本没什两样,只是新盆子少了鱼草的浮雕和油漆。对此王军解释说,不作雕花是因为樟树木不象梓木坚硬(王军那个是梓木的),不易雕琢;不上漆是因为木工房暂时没好的清漆,改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