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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部分

三国机密(上):龙难日-第3部分

小说: 三国机密(上):龙难日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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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平舔了舔嘴唇,忽然觉得喉咙有些发干。这事可真荒谬,前一刻他还是河内郡的一个普通良家子,后一刻就摇身一变成了皇族,而且是当朝天子的亲生兄弟,正统到不能再正统的汉室宗亲!

    这解释了为何父亲从小把他放在司马家;也解释了为何父亲这么多年对他只有隔阂的恭谨——但是却解释不了从昨天晚上开始的一连串事件。

    杨平,现在叫做刘平,深吸了一口气,决定把杨彪的话听完。他隐隐地感觉到,自己的身世之谜,不过是一个开始。

    “我最初的本意,只是想为王美人多留一点骨血。她这一辈子只求过我这么一次,无论如何我也不能辜负她。如果没有什么意外,你会作为杨俊的儿子安稳地过完这一生……”杨彪突然突兀地转换了话题:“可是现在事情起了变化,陛下需要你。”

    “需要我?”刘平几乎失笑,一位九五之尊的君主,需要他这个既无政治根基也无文才武略的一介乡野草民做什么呢?

    杨彪慢慢用指头敲击着膝盖,双眼望着厚厚的布幔,似乎想努力看穿它。

    “如今的情势你也是知道的。汉室衰微,朝政完全被曹氏捏在手里,像我这样的公卿辅臣,一个接一个地被清洗掉,跟随陛下从雒阳出来的大臣们已是七零八落。长此以往,曹氏将会是第二个王莽——想要重振朝纲,只靠我们的力量还远远不够。”

    刘平自嘲地笑了笑:“您都无可奈何的事情,我又能帮上什么忙?”

正文 第9节:勇闯许都(8)

    杨彪竖起一根指头:“陛下光是承受着曹氏的压力,就已经耗尽了他全部的精力。我们需要一位影子,能够在暗处活动,为陛下笼络更多忠心汉室的人,积蓄反击的力量。你是一位皇族,你的身份可以做许多我们做不到的事情。”

    “汉室宗亲多了,何必找我这个连名分都没有的人,谁会相信。”

    “但陛下的亲兄弟只有你一个,你们的相貌一模一样,没有人能代替你!”

    车厢里陷入了一阵尴尬的沉默,寒风顽强地从布幔缝隙中透进来,让这一老一少都不自觉地缩了缩肩膀。毕竟天气已是十二月,而许都还在遥远的前方。

    刘平道:“杨太尉当初布这一枚闲子下去,是否已经早有成算?”

    杨彪呵呵笑了一声,味道苦涩:“你太高看老夫了。若非走投无路,我们也不会将你拖进来……可汉室已经到了悬崖边缘,我们别无选择,只能锱铢必争,挖掘每一份可以利用的力量,不放过每一个可能。”

    说到这里,他的语气越来越激动,胡须一颤一颤。忽然间,杨彪像一头老狮子挺直了身体,猛地扳住杨平的双肩:“四百年刘氏基业,不可以毁于我等之手。大汉历代皇帝,可都在看着我们呐!”

    刘平被老人突然的爆发震慑住了,他还从来没看到过一个人执著到了这种程度。他不太敢正视老人灼热的目光,眼神有些躲闪。杨彪看到他的样子,哑然失笑,慢慢松开刘平,扶了扶自己头上的平冠,恢复沉稳的神态。

    “你的心情我能理解,这一切也许很难在仓促之间接受,可是我们已经没有时间了。”杨彪说,“每一天,汉室都在不断衰弱,不断死亡。”

    刘平深吸了一口气:“也就是说,这一次根本不是曹操征辟我父亲,而是你们要找我?”

    杨彪道:“不完全是,曹操对你父亲的才干欣赏已久,这一次的征辟确实是出自司空府的命令,我们不过是在悄悄地推动,试图创造一个机会。”

    “什么机会?”

    “被征辟的朝廷官员在半路遭遇盗匪袭击,力战不敌,车夫与亲生儿子遇难,自己被斩断了一臂。在兵荒马乱的年代,这种事情很常见的。”杨彪说得轻描淡写,刘平觉得背后有些发凉。

    “可也不必做到这种地步吧……”他嗫嚅着,想起那两具尸体和父亲惨白的脸孔。仅仅只是为了制造这一个假象,就付出两条人命和一条手臂。

    “只有这样,才能彻底消除‘杨平’的痕迹,不让人产生怀疑。要知道,曹操的势力,远比你想象中要可怕。我们不能有一点疏失,否则将会付出惨痛的代价。你父亲早已经有了这个觉悟,他随时可以为汉室付出自己的生命。”

    杨彪别有深意地说,同时看向刘平。刘平闭上了嘴,什么也没有表示。杨彪也没有继续追问,两个人很有默契地沉默了下去。

    车子继续向前滚动着,在接下来的几个时辰里,杨彪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有意无意地扯一些闲话,从经学、玄学谈到国政历史、名物掌故。刘平从小就被司马防请来名师悉心指点,腹中博学,跟杨彪这等大儒谈起话来,倒也头头是道。

    过了正午,官路已经越走越平稳,路面随着络绎不绝的车马日渐平整。荒废的驿站也陆陆续续重新设立起来,越接近许都,大路两旁就越热闹,随处可见农夫在广袤的荒地上埋头苦干。有几棵稀疏的新栽小树,象是戍田的卫士一样在田埂上一动不动。

正文 第10节:勇闯许都(9)

    分辨军田和民田很容易,有老有少甚至有女人扶犁而行的,就是百姓的田地;而军人负责的田地则全部由精壮的男性壮丁开垦,效率要高得多。远远望去,整片田野被开成一块块方正的黑黄色土地,如同一个参差不齐的巨大棋盘。

    到了傍晚的时候,远远的已经能够望见许都高大的城垣。刘平以为他们会直接进城,不料马车在这里忽然做了一个急速的转弯,掠过许都城边,朝着右侧继续疾驰而去。当天色即将彻底黑透之前,马车来到一处小山山麓,在一处独栋小屋前停住了。

    这小屋方方正正,门口陈有两尊石驼,四周种植的都是松柏。夜风一吹,有阵阵低沉的沙沙声。

    “下车吧。”杨彪对刘平说。

    刘平有些惊异:“我们……不是去许都么?”

    “是的,不过我只能把你带到这里,”杨彪说,“我的身份太敏感,你不能跟我太久,否则曹氏会怀疑。你在这里下车,会另外有人带你入城。”

    刘平掀开布幔跳下车,忽然又局促地探回头来:“杨太尉,我……”

    杨彪只是摆了摆手,似乎不打算给他机会说出决定:“接受也好,回绝也好,你可以当面说给陛下听。”老人狡黠地笑了笑,然后重新隐没在布幔后。

    马车很快就消失在夜色之中,刘平茫然地站在黑暗里,他忽然意识到:松柏、石驼,这些摆设只意味着一件事——这间屋子是祭祀死人的祠堂。一想到这里,他顿觉阴风阵阵,遍体生凉。他不大相信鬼神之说,但这种诡异的环境确实令人感到不适。刘平左顾右盼,突然之间瞳孔紧缩,浑身僵硬起来。

    不知何时,在他的身后多了一个人,一个长发白衣的女人。

    3.

    这是一位二十出头的年轻女性,荆钗布裙,五官秀媚,然而眉宇间却有一种挥之不去的沧桑,狭长的眼角和薄唇边都带着淡淡的皱纹。

    “杨平?”女子的声音很谨慎。

    刘平知道她不是鬼,松了口气,轻轻点了点头,双手垂拱行了个空首拜。女子抬起灯笼,看到他的脸,不禁微微一讶,一时间竟忘了回礼。女子很快意识到自己有些失礼了,面色一红,略举低灯笼,低声道:“快随我进来。”

    刘平犹豫了一下,跟着女子进了屋子。女子取开灯笼罩子,点起了两根素白大蜡烛,刘平才看清房里的陈设。原来这里并非是居所,而是一间祠堂。祠堂的两侧简单地搁着鬯圭、绫寿币等祭器,正中摆放着陈案、香炉和烛台。祠堂相当简陋,祭器品级也不高,但却被打扫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刘平看到陈案正中供奉着一块槭木牌位,上面写着“故弘农王讳辩之位。”

    一看到这牌位,刘平一惊,瞪大了眼睛去看那女子。女子搁下灯笼,淡淡道:“亡夫以弘农王薨,不能入宗庙。陛下移跸许都之后,追念亡夫,便在此起了一座祠堂,聊慰九泉。”她穿的是一件破旧宫服,样式华贵,却洗的有些发白,上面还留着密密麻麻的针脚和补丁。

    “您难道就是……”

    “不错,我就是弘农王妃,你可以叫我唐夫人。”女子落落大方地举手肃拜,算是补上了刚才的失礼。她放下手之后,还是忍不住好奇地多看了刘平一眼。刘平知道她是好奇什么,一阵苦笑,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位唐姬,是弘农王刘辩唯一的妻子。灵帝驾崩之后,传位给刘辩。可惜这个不幸的家伙只坐了四个月皇帝,便被董卓废为弘农王,随后被生生鸩死。刘辩死后,唐姬流落至民间,甚至一度传说被李傕逼婚,不知所踪。最后还是当今天子下诏,这才将她千辛万苦迎回宫中,为弘农王守陵——这段故事,刘平还是听司马家的那些丫鬟们说的,那些小姑娘对这类遭遇都极有兴趣,讲起来就没完没了。

正文 第11节:勇闯许都(10)

    想不到她没留在雒阳,也跟随天子来到了许都,还在郊外为弘农王立了一个小祠堂。算起来,这位唐姬也算是自己的嫂子了,刘平心想。

    祠堂里没有毯子,于是两个人只能相对而站。唐姬道:“你需要知道的,杨太尉路上应该都已经告诉你了吧?”刘平点点头,觉得她的话有些古怪,什么叫做“我需要知道”的?难道还有些事情我不需要知道?

    唐姬把额头撇下来的一丝头发撩上去,正色道:“许都不比别的地方,走错一步都可能有杀身之祸,切不可掉以轻心。你的身份,除了陛下与伏妹妹,就只有杨太尉、杨俊大人和我知道。”

    刘平挪动一下脚步,心里有些惊讶。这等机密的军国大事,居然一位废王的妃子也参与其中,看来真如杨彪所说,他们现在不得不团结一切可团结的力量。

    唐姬看到刘平嘴唇微翘,便知他心中所想,微微笑道:“我不过一个废王的寡居妃子,无声无臭,除了陛下并没人真正关注我。杨太尉声望太高,掣肘甚多,许多事情我比他去做要方便些。”这一句话绵里藏针,刘平被人说中心事,面色登时红了起来,手足有些无措。

    唐姬没再继续拿言语挤兑他,她款款走到门口,倚门张望了一下,回头道:“我每个月会有三天时间,来这里为亡夫祝祭。这期间没有人会来,只有我和一位随侍的小黄门。”说完她拿出一套宦官服饰递给刘平。“今天是最后一天,再有半刻,宫里就会派车来接我回去。你换上这套服饰,跟着我,记住,不要开口说话。”

    刘平注意到,唐姬有着与她年龄不符的稳重,开口讲话的时候,她的两道鱼尾纹在烛光里分外醒目。也许是复杂的经历,让这样一个姑娘变得格外成熟吧。

    “那您原来的那位小黄门呢?”刘平问。

    唐姬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回答道:“他已经被我遣散回家了。”刘平松了一口气,他还担心这些人会像对付那个符传车夫一样,将这个小黄门也杀掉灭口。就为了送一个人进京,要害掉两条性命,刘平可不愿平白背上这些杀孽。

    唐姬似笑非笑:“你这个人,倒真是心慈得很,连一个阉人的生死也要过问。”刘平正色道:“人无贵贱,岂可轻决其生死。”唐姬眉毛轻微地抖了抖,什么都没说,转身走入祠堂后堂。

    刘平趁机换上宦官服装。等他换好以后,唐姬提着一个篮子走出来,里面装着一些鱼酢酱、鹿脯和冷芸豆。刘平一天没怎么好好吃饭,反而在刚才还吐了不少,早已是饥肠辘辘。唐姬把篮子递给他,刘平迫不及待地抓起一块鹿脯,蘸了蘸鱼酢,刚要放到嘴里,忽然抬头问道:“这些……难道是弘农王的祭品?”

    唐姬道:“祭品什么的,无非是给活人看的罢了,死者长已矣,又何必在意。”刘平道:“你想得倒通达。”唐姬看着他抓着鹿肉不放的样子,抿起嘴来:“鬼神要的不是祭品,是敬重。只有活人才要鹿脯呢。”两人一起笑起来,气氛融洽了不少。

    “我听说你已经有了字?”唐姬熟练地把一些酱涂抹在鹿肉上,递过去。

    “嗯,虽然年纪还差两岁,不过在河内好多和我一样的年轻人,都早早起好了字。”刘平回答。按礼法,男子二十冠而字,可在这个时代,一切规矩似乎都乱掉了。大家都迫不及待地把成人仪式提前,唯恐看不到自己冠礼的一天。

正文 第12节:勇闯许都(11)

    “也是呢。乱世中人,成熟得早,也老去得快。”唐姬轻轻感慨了一句,不知是在说刘平还是说她自己。

    刘平风卷残云吃了个干净,刚打了一个饱嗝,外面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声和银铃声。唐姬把灯笼塞到他手里,叮嘱道:“记住,把头低下去。”

    刘平“嗯”了一声,心中五味杂陈。他小时候读书,最痛恨“十常侍”之类,常常跟司马懿感叹说宦阉误国,想不到今日居然要扮做小宦官。

    唐姬敛起面容,冷冰冰道:“走。”刘平弯着腰,低着头,举着灯笼走在前头。两人出了门,门口早有一辆前狭后圆的鸾车等在那里,车盖上系下十二道银色鸾铃,还有两席猩红毡毯铺在座位两侧——看来天子对这位嫂子待遇着实不错。

    唐姬走到车前,冲刘平丢了一个眼色。刘平只得趴在地上亮出脊背,让她踩着登上车去。唐姬左足先踏上去,左手立刻抓住车盖的撑杆,右足轻点,纵身跳上车去,刘平的背部并没吃多少力。刘平感激地看了她一眼,也有些凛然。看不出这位娇滴滴的寡居王妃,行动居然如此迅捷。

    鸾车一路银铃响动,路上的行人纷纷朝两侧让去。唐姬端坐车上,平视前方。刘平在她身后半蹲着,只能一手把住车体,一手提着灯笼,生怕烫着她。

    借着黑暗中的这一团烛光,他注视着唐姬随着车子摇摆的纤弱身子,像是在风中飘摇的芝兰,不禁在想,究竟是什么原因,会让这位颠沛流离的女子再度回到政治的漩涡中来,来做这种随时可能掉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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