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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部分

医圣传奇-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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姓吴的环视四周,慢腾腾又说:“要说嘛,咱们司令请是请了,当时马神医马先生要是不应呢,咱们司令自也无话可说。有钱还难买个情愿是不是?说不的,咱们只好再去别处访贤。但马先生应了。不仅应了,去也去了,看也看了。咱们老太爷的病好了么?没有。按理呢这也怪不得马先生。打仗没有常胜将军,医生嘛又怎能强求人家百治百愈呢?先前,咱们司令也曾请过贵地不少先生,又难为过哪位呢?没有。咱司令并不是那号不讲理的人嘛!”
姓吴的略顿一顿,和颜悦色的脸上加了几分冷峻:“但是马神医马先生就不同了。马先生在贵地被称作‘圣手神医’,盛名之下必无虚士。‘仁和堂’这块招牌这副对联究竟几斤几两,兄弟不说,各位心里自然有数!”
古人鄙薄商者,说他铜臭熏天。其实经商的更有不尽的苦楚投诉无门。几个小钱就挣得那么容易?难!
人人都有难念的经,生意人这经更难念。你在这里占地方做生意,除了老天爷,是人都敢欺负你。不用说地方上四大天王八方霸主七十二路烟尘你惹不起,就算一个下三滥的无赖小混混,你也得罪不得。稍一疏漏照料不周,那就是没完没了的麻烦!
比如你开个饭馆,有客人来吃饭自然是满心欢喜。从进门到落座,跑前跑后的殷勤。不料头道菜刚刚一上,客人忽然夹一只死苍蝇高高举起,问你咋回事。你知道不知道?知道。明知道那苍蝇是他有意带进来的也没办法。你还得做生意,还得往下混。就只好牙齿掉了往肚里咽,吃了讹诈还得好言好语陪笑脸。再比如你开布店,有客人来买几尺布。没出店门就咔嚓一剪刀,转过身子就叫你看。你说退说换都不行,非要你拿钱出血买好看!你敢说是人家自己故意划一刀来讹诈你?又比如……总之,生意人都是孙子,来光顾你的,不管买不买东西都当爷爷敬着就是。小气好忍。
但现在,这几位爷可不是什么无赖混混小瘪三,人家是有头有脸的军人!夹苍蝇毁布这号赖皮活儿那是绝对不玩的,人家讲理。
“仁和堂”里里外外,人人光看不说话,一个个闷声大发财。
没说的呀,人家占着理呢!你马生冰马先生尊号“圣手神医”,没错吧?你“仁和堂”金字招牌一立二百年,不假吧?你这店门口刻一副对联,叫做“医天上神仙难医之病,救世间高手不救之人”,只有没长眼睛的瞎子才敢说看不见!
见人们都没话说,那姓吴的慢腾腾又道:“事情呢就摆这儿啦,兄弟我也没多的话。马神医马先生有身份的人,想必一定会给兄弟一个交代。”
余鲁一头雾水。这伙人不只是找茬生事,敢情是来砸牌子的呀!怪不得师傅一直不肯露面,原来正是躲着这一步呢!他老人家这一躲,留下两个蠢徒弟挡灾,挡得了么!
完了!看来事情无论如何是不可挽回的了。余鲁眼珠子骨碌一转,朝那姓吴的拱拱手:
“尊客稍待,我这就去请家师出来。”
见余鲁匆匆向后去了,那姓吴的就不再说话,大马金刀往马先生那张太师椅上一坐,长袍一撩举目望天。
这时候,马先生二弟子林自傲就立在师傅开方用的这张八仙桌旁,从始至终一句话没说,甚至连站立的姿势都没动一动。
等半天,马先生没出来,连进去请他的徒弟余鲁也没出来。
一个随从跑进去促驾,刚进去就又很快跑出来,气急败坏一路乱嚷:“跑了跑了!他龟儿子的,全跑了!”
听见说人都跑了,围着的人都吃一惊。马先生在奉阳也算是立得起的人物,治不治病,也总该对人家有个交代嘛!这一跑,可就太不上道。这“仁和堂”怕是真的完了!
那姓吴的倒并无半点惊诧之意,仿佛一切早在算中。稳稳坐在椅上,不无惋惜地轻轻叹口气:“‘仁和堂’二百年金字招牌,今日竟然毁于一旦,也实在太可惜了!”
说完轻轻一挥手,四条汉子乒乒乓乓就动了手。先砸招牌,后砸对联,再后来,竟连柜台药斗药杵戥子,统统砸个稀烂糟糕……
围一边瞧热闹看笑话的,确有不少人盼着“仁和堂”早日完蛋关门大吉。但毕竟生意人,有心没胆者居多。一见动了真的,谁敢惹火烧身?片刻之间,一个个早已逃得不见人影儿。左邻右舍几家商家字号也忙不迭地上门板打烊,唯恐殃及池鱼。
大厅里,那姓吴的大马金刀稳稳坐着,面上依然斯斯文文的毫无表情。仿佛砸得都是些不值分文的泥猪土狗。
马先生二弟子林自傲也依然稳稳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仿佛这些人砸的,是些比泥猪土狗还要不值钱的东西。
都砸完了。那姓吴的缓缓站起身,手一摆,带了人就走。
“站住!”
林自傲堵在门口。
“你是什么人?”
“林自傲。圣手神医马先生的二弟子。”
林自傲特意把“圣手神医”四字说得格外响亮。
姓吴的一怔,不由认真打量他一眼。
“有何指教?”
“带我去见你们柴司令。”
姓吴的吃一惊:
“你……你想干什么?”
“带我去见柴司令!”
林自傲重复一句。

柴司令的司令部,设在奉阳城里最大的客栈“鸿宾楼”。
柴司令,两个月前还是柴师长。几个败仗打下来,人马损失大半,编制丢了。跑去找上司,上司也没办法。编制补不上,按现有兵员,编一个团都勉强。师长降团长,这样亏本买卖怎么能干?不仅柴司令不干,柴司令的上司也不干。降他还不等于是降自己么?周旋半天,委他个城防司令,移师奉阳。一面守城,一面扩充兵员。
说是城防司令,依然还是少将。但兵员不补,粮饷装备不供,其实无异于草头司令!
堂堂正规军少将师长,一转眼竟沦为草头司令!柴司令心里别提多憋气。城自然是不能守的。长江天险都守不住,小小奉阳孤城一座,靠这些全无士气的残兵败将,怎么守?说到扩充兵员,更是扯淡至极。移师奉阳这一路,士兵越走越少,勉强留下的也早在各打主意。旧部都守不住,还谈什么招兵!你招谁去?谁又肯叫你招?生绑硬捆弄几个,倒更影响士气!城不能守,兵不能招,仗更是说什么也不能再打,想来想去只有一条路:弃城南逃。
柴司令正朝这方面打主意作准备,不料老太爷却忽然病了。这一病,立刻就打乱了柴司令的全盘计划。这柴司令是个极孝的人,更兼母亲早亡,全靠父亲又当爹又做妈的养大成人,父恩深似海。这种时候,又怎肯抛下老太爷独自逃命?肚子里千条计较,四处求医替老太爷治病这是头一条。
本来,老太爷也并没什么大病。只是年纪大了,跟着儿子一路颠沛流离,受些风寒。若是平时,放在任何一名普通医生手上,几乎都算不得什么病。
偏偏赶上乱世,是人都怕当兵的。又偏偏柴司令是奉阳新任城防。虽不及当师长时兵强马壮,毕竟有人有枪,生杀大权在握。这样的老太爷躲都躲不及,谁敢惹火烧身?一时间,奉阳城里有名无名的郎中大夫人人退避三舍。
不是治不好,是唯恐治不好。你治不好老太爷的病不要紧,惹恼了他儿子,你的命还要不要?柴司令不懂医道不会治病救人,难道还不会开枪杀人么!
人人只有一颗脑袋一条命,谁也不敢随便拿去当赌注。
但是躲也毕竟不是长久办法。躲得了和尚躲不了庙,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躲不了,就还得给他治。治是治,还没见病人,先生自己心里倒先捏一把冷汗。一个个战战兢兢的不想病人病情,老想着自家脑袋。这样子还能治什么病?望、闻、问、切四诊,越诊越糊涂。越糊涂越是不敢轻易定论。处方用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自然一差十万八千里。
看看四五天换了十几位先生,老太爷的病依然毫无起色,柴司令可真急了。茶不思饭不进,懵懵懂懂好像比老太爷还病重。
要说这些先生大夫的也真是够混蛋!人家就这病,你治得了更好,治不了也就罢了。柴司令又没真的要你命。不行,偏偏不肯就罢,众口一词把马生冰马先生往火坑里推:
“老太爷这病,我辈算是回天乏术了。但假若柴司令能请到‘仁和堂’马先生……”
一句话提醒柴司令,便赶紧换了便衣到“仁和堂”亲自来请马先生。
“先生尊号‘圣手神医’,‘仁和堂’享誉奉阳二百年。柴某却弃明珠而求泥丸,真是有眼无珠了!”
柴司令读书人出身,虽然沦为草头司令,毕竟儒将遗风尚在。尽管心里火急火燎,礼节礼数却是一点不少,话说得很是文雅客气。
“不敢。请问尊客贵姓?”
“兄弟柴荣,特来恳请神医为家父治病。”
柴荣?马先生微微一怔。近几天,听说奉阳城守柴司令,遍寻名医为父求诊,莫非便是眼前这人?
“莫非尊客便是柴将军?”
“先生客气。家父患病不愈,蔡某实在坐卧难安。这就请马先生移驾鸿宾楼如何?”
替柴老爷子看病,奉阳城里大小医生都怕,难道马先生就不怕了?怕。不仅是怕,怕的还更厉害。别的人怕只怕丢脑袋失家业,马先生呢,除了这些,还得又加一怕:怕丢名头砸招牌。
看来,名人也不全是风光,名人也有坏处。别人怕,可以推给你,你又推给谁?你“仁和堂”不是二百年金字招牌么?你马先生不是号称“圣手神医”么?你店门口不是刻了那样一副对联么?你又凭什么怕?凭什么推?
不能推,不敢怕,更不敢不去。不去,只怕是名头丢得更快,招牌砸得更急些。只有去,或许才有几分转机几分希望。现在病人还没见,自己倒先怕成一堆,算什么名医?想我马生冰行医济世三十年,什么疑难病症没见过?你家老太爷病再棘手,我“圣手神医”这名头也不是平白混来!奉阳城里是医生都怕你都躲你,难道“仁和堂”马生冰也怕你躲你不成?
不料一进鸿宾楼,柴司令几句话,就把马先生刚刚鼓起的那点信心和勇气吓个精光。
柴司令说:“柴某自幼丧母,家父的命就是柴某的命。这些天,奉阳城里大小先生都请遍了,请你马神医,实在是最后一步。别人我也不再另请,家父这就算是交给你马神医马先生了!”
其实,柴司令这话也并无半点恶意,原是促他全力尽治的意思。但马先生听到耳中却完全变了调。老太爷的命就是他的命,他把老太爷交给我,不是连他自己的命一块交给我了么?这可不得了!这伙混不讲理的丘八,恼了他命都敢玩。又什么事做不出来?眼下这一步不慎,“仁和堂”砸牌子关门事小,搞不好连自家老命也得搭上!
马先生心里一慌,本来还算从容的脚步立刻就变得不成章法。
及至见了病人,望闻问切四诊一过,马先生心下倒顿时宽了。这老太爷的病,原由风寒而起,加上用医不当耽搁几日,目下看,当属太阳中风,大青龙汤的主证。
“太阳中风,脉浮紧,发热恶寒,身疼痛,不汗而烦躁者,大青龙汤主之。”马先生心里又将仲景先生“太阳中风“条目默诵数遍,便要处方。
刚刚提起笔来,忽然心头一跳:大青龙汤属发汗峻剂,主治表寒里热的表里俱实之证。但关键是诊脉要准。自己这脉诊的准么?真就万无一失么?老爷子这病可是已经多人之手,先前那许多先生大夫,可也不是一个个都是混饭吃的。病症真要如此简单,怎能令他们一个个全都自甘束手避之如虎呢?心里一踌躇,紧握的笔尖不由就软软垂下来。
大青龙汤主证是不汗,发热恶寒,脉浮紧。这老爷子真是这样的么?心里吃不准,忙伸手再去搭脉。一搭脉,倒越来越觉这脉不似浮脉,倒像微脉。这一惊,立刻想起仲景大青龙汤逆条:“若脉微弱,汗出恶风者,不可服之;服之则厥逆,筋惕肉闰,此为逆也。”忙又伸手去摸病人额头,一摸便觉掌心湿粘粘的。这一吓更是不轻。柴老太爷毕竟上了年纪的人,倘若误服青龙必会导致大汗亡阳,手足厥冷,筋肉跳动等坏病症状。老爷子自是不必说了,自己一颗脑袋又能平安长在项上吗?
见马先生两次诊脉,依然踌躇不定,柴司令不由开口问道:
“马先生,家父到底什么病呀?”
“令尊这病,从症状上看,似太阳中风,当施以大青龙汤。只是,只是……”
“只是”半天不知如何往下“只是”,不由就又伸手去摸那老爷子额头。一摸,不由叫声“奇怪”。明明刚才这额头还有汗的,怎么转眼又没了?赶忙再去搭脉,这脉象更是糊涂,究竟是浮脉还是微脉呀?真是见鬼了!
马先生祖传名医,自家又行医济世三十年,什么疑难杂病没见过?从没像现在这样进退维谷,心里完全没了底。
“马先生,用药如用兵,当断则断。是进是退,是补是泻,吃准了,就该开方下药啊!”
“对对,当断则……断,开……开方……”
柴司令这一催,催得马先生更是方寸大乱。嘴里嗯啊应着,伸手便去拿笔。心慌,手抖,处方开得一溜歪斜。
及至药抓回来,煎了,服了,马先生才慢慢醒过神来。头脑一清醒,差点吓昏过去!完了,怎么开的还是大青龙汤呀!
马先生痛悔不及,里里外外三层衣衫全湿个透。懵懵懂懂,总觉冥冥中还真有什么东西在捣鬼作祟。难道“仁和堂”真的气数尽了?难道祖传二百年的基业,真该毁在我马生冰的手上?难道这一切都是……天意么?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东坡先生可真说绝了!人生在世,有盛便有衰有盈就有亏,荣辱胜败本也是常事。只是我马生冰不该衰得这样早呀!这个跟头跌得好重,又好不服气!马先生仰天一声长叹,两行清泪如珠。
当晚,马生冰马先生连夜逃离奉阳。
一代名医,自此销声匿迹。

当林自傲神态自若地跨进鸿宾楼客厅时,柴司令顿觉眼前一亮:这人,二十来岁年纪,布衣粗装,相貌平常,唯独一双眼睛却是灼灼夺人。大反昔日诸多医者那种阿谀卑琐之相,孤独中显露出一种倔强的傲气。柴司令稳稳坐着的身子不由就缓缓站起。
站起来之后才吃了一惊:一个初出茅庐的年轻后生,凭什么倒叫我这久经征战的堂堂少将起身相迎?此人不凡!
“小先生贵姓?”
“免贵姓林,林自傲。你就是柴司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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