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圣传奇-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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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自傲无可奈何地看着余鲁把“仁和堂”牌子摘下来,换一块“人民药店”牌子挂上。余鲁做了药店主任。
对于余鲁当主任这件事,林自傲是没有一点看法的。当初“仁和堂”重建,就该由师兄作掌柜的。自己也曾再三让过,是师兄一定不干。但对余鲁如何当上主任这个过程,林自傲却很是不以为然。有话不明着说,师兄弟之间也揣许多心思玩许多手腕,终究有欠光明正大。更不该对“仁和堂”牌子如此轻贱,毫无惋惜留恋之情,摘下来看也不看就顺手扔过一边,像扔一张过了时的旧钞票!
摘牌子换牌子,自然是要举行隆重仪式的。“人民药店”披红挂彩,鼓乐喧天鞭炮齐鸣,余鲁还请来不少领导讲话,祝贺。虽不及柴司令重建“仁和堂”时的铺张,气派,却也很是严肃,喜庆。
想一想,这世上许多事情也真是有趣得很。“仁和堂”当初失之于柴荣,后来又得之于柴荣。林自傲呢,当初是由柴荣而兴,现在又同样是因柴荣而衰。看看,这不是挺有意思的么?
有意思没意思,属于“仁和堂”的历史总该是结束了。属于林自傲的历史,同样也该结束。今后的历史,自然当由人民来写了。
林自傲可没这么想。夜深人静,独自一人跑到过去的“仁和堂”今天的“人民药店”门前,痛痛快快大哭一场。第二天,便带了老婆孩子离开奉阳,到柳条沟安家落户去了。
九
对遣散柳条沟安家落户这件事,起初林自傲确实是无所谓的。
由城市而乡村,只不过也就换个环境而已。东天一片云,西天一片雨,人生处处有青山嘛!
但是,经过那天摘牌子换牌子的仪式之后,他的心里却是有了根本性的转变。
当年,柴司令重建“仁和堂”,轰动整座奉阳城,仿佛一切都是为他林自傲而存在。今天呢,“仁和堂”内容又没变,只不过换个名儿叫“人民药店”,就没一个人肯理他了。仿佛他林自傲一旦不当“仁和堂”掌柜,就连名医也不是了。甚至连“人民”都不算!他的心里,立刻就涌上一种身若弃婴的悲哀感。
林自傲忽然明白,原来自己之所以存在,之所以被重视,完全是因了“仁和堂”的缘故。现在“仁和堂”没了,他的所有价值也就自然而然地随之消失。再想想更是吓一跳:上级要他遣散柳条沟安家落户,并没有要他去柳条沟当医生行医!这就是说,这个柳条沟,只是需要一个安家落户的城里人,并不需要什么行医治病的医生!
一搞明白就立刻垂头丧气,下决心从此不再行医。一到柳条沟,就请求支书给他分了八亩土地,种瓜种菜种庄稼,养活老婆孩子,老老实实当农民。以至于在柳条沟生活好多年,竟然没有一个人知道他就是当年享誉奉阳的第一名医。
乡下人不知道他。城里人呢,这几年忙着搞建设,搞运动,也就慢慢忘了他,忘了原先的那个什么“仁和堂”。
没有了“仁和堂”,没有了林自傲,奉阳城这几年变化确实很大。
首先是国家对药品实行统购统销,奉阳城大大小小的药店全部归并“人民药店”,改称药材公司,成了地方国营商业。同时,医药分家,所有的单干医生都组织起来,成立联合诊所,后来又扩展为人民医院。余鲁药店主任不做了,去人民医院当院长,成了奉阳医界泰斗。
林自傲由城市而乡村,这些年变化也很不小。
几年农民当下来,他忽然惊奇地发现:原来自己也并非天生就是做医生的材料,也许做农民倒更合适些。至少除了做医生,当农民也可以当得很好。
原来,人的全部价值与意义,只是在于不断地去发现。
明白了这个道理,就立刻变被动为主动,时时刻刻有意识地去发现。
一主动,果然就有了许多新的发现。
柳条沟是山区,当然远不似奉阳那般地交通方便。村里没有医生,家家就都搞个观音菩萨供着。赶上家里人有个什么大灾小病,就赶紧磕头烧香求菩萨。但菩萨又往往是只佑小灾,不去管大病的。看看没办法了,赶紧卸块门板当担架往山外头抬。但最近的公社卫生院也是八十里山路,走不到一半人就完了。人死了,又得麻烦菩萨,超度死了的早升天界,保佑活着的千万不要再病再死。
柳条沟缺医,却并不少药。
一出门就是山。山坡上,满坡的中草药牛踩羊啃。冬天一筐筐割了回家晒干了当柴禾烧,取暖做饭喂牲口……
抱着金碗讨饭吃!不认得不是?就算有人多多少少认得几样,谁会用哪?
林自傲医生是不当了。但眼看着好好的药材就这样白白糟蹋了,实在心疼得厉害。于是当农民当得有了空闲时,就忍不住上山去采些回来,扔屋顶上晒。晒干了自然是舍不得当柴烧的,就都存起来。
这时候,他就发现自己是在自欺欺人了。
表面上,这几年农民当得挺痛快挺惬意,其实内心深处,对医生这一行不仅贼心不死,而且一直充满着深深的热爱和眷恋。当初下决心不再当医生行医,主要是认为柳条沟不需要医生。现在看,柳条沟这地方也并不是真的就不需要医生。这些情况,上级肯定是不知道的。否则,又怎么会只许自己来安家落户,而不叫自己行医治病呢?
有了这个重大发现,林自傲立刻兴奋不已。就日日夜夜盼着有一天上级忽然派人来,对他说:“林自傲,你是医生,你为什么不行医?”就不这样说,说一声:“林自傲,你可以行医治病。”也行。
可是等了好几年,上级偏偏没有派人来,对他说上这样一句话。
林自傲没办法。就只好一边当农民,一边等着上级派人来对他说这句话。
假如没有那次偶然的机会,林自傲不知还得等上多少年。也许等上一辈子也还是当农民。
机会当然就是支书老婆。
十
柳条沟支书姓杨,叫杨满意。
杨支书什么都满意,就是没有儿子这一条却是很不满意。为这事,老婆不知给菩萨烧多少香磕多少头。杨支书不满意是不满意,共产党员却不能去求菩萨,于是就天天请求毛主席他老人家下个令,叫他好好生个儿子,做革命接班人。
不知是菩萨发了善心还是毛主席他老人家下了令,杨支书四十五岁这年,老婆居然还真给她怀了胎!
杨支书乐疯了!不用说,对毛主席那是更加忠心耿耿,工作自是更加卖力。背地里,对老婆给菩萨烧香磕头也就不再严厉制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
没想到高兴过了头,这一胎怀的怪了!别人都是十月怀胎一朝分娩,自家老婆这胎却一怀就是整整十四个月。肚子都快撑破了,那小鬼头却还是没有一点要出来的意思。
杨支书急坏了,连夜把全村十二名接生婆全都喊到家里来开会,研究老婆的肚子问题。研究来研究去,十二个人十二条意见都被杨支书一票否决。见女人们头发长见识短,就又把村里几个有头脑的男人们请了来,献计献策。献来献去,三十六计走为上,赶紧抬了人送医院算是最好的计策。
计策虽好,杨支书却马上不同意。不怕一万只怕万一,整整八十里山路呢!万一中途动了胎气,我还活不活了?
杨支书急得要上吊。这时候忽然就有人说:那个姓林的城里来的,见过大世面,或者有什么好主意。杨支书想也没想,赶紧叫人去请林自傲。
林自傲来了,说:“这是高龄产妇。处理不及时会胎死腹中。轻者出血,重者……”
杨支书一愣:“你……你懂医?”
“我干过的。”
“真的?”杨支书喜出望外,“你当过医生?那你看……你有没有办法叫肚里胎儿生下来?”
“只要胎儿活着,办法自然是有的。”
“你……真的有把握?”
“把握不把握,得先看过病人再说。”
“对对,先看先看。”
一说到看病,林自傲才忽然想起自己早已不是医生,是农民。伸出去要把脉的手便挨了烫似地一下缩回来,垂了头不再出声。
见他犹豫,杨支书会错意了:“放心,我不会白用你的。只要孩子平安生下来,怎么谢你都成!”
林自傲连连摇手:“杨支书误会了。举手之劳,谈什么谢不谢的?只是……”说着轻轻叹口气,“当初上级叫我来你们这里安家落户,可没叫我来当医生行医的。”
“嘿呀!这都哪辈子的事了!你在咱柳条沟当医生,难不成奉阳还会有人跑来管你不成?”
林自傲摇头:“这不行的。上级不说话,我不能犯这个错误。”
见死活说他不动,杨支书急得没办法。这时那个当初提议请他的人忽然插一句:
“那要是上级说了话,你就可以当医生行医了,对不对?”
林自傲点头:“不错不错。”
“那你要哪个上级说话才行呢?”
“当然是党和政府了。”
“那好。党和政府,在全国是党中央毛主席,在咱柳条沟,自然就是杨支书了。对不对?”
林自傲想想:“有道理。有道理。”
杨支书忙说:“对对对,我就是上级,我就是党和政府!现在我就说,你可以当医生行医。这回总行了吧?”
林自傲大喜:“真的?我真的可以当医生?我真的可以行医了?”
“哎呀!你怎么连上级都不相信了?党和政府会骗你么?”
“我相信我相信。我现在就马上当医生。我这就开始正式行医!”林自傲嘴里说着,马上就过去看孕妇。
林自傲诊过脉,知道胎儿依然活着,心里便有了底。但胎儿毕竟在腹中滞留久了,孕妇又属罕见大龄,一般药石只怕难以立时取效,便决定用针法。当下就打开针包,取出两根七寸银针。
杨支书病急乱求医,但毕竟没见过他的真实本事。一看这么长两支亮闪闪银针,立刻吓得嗓音都变了:
“林……林同志,这娃儿还在肚里呢!你……你这么一针下去……”
林自傲手抚银针浅浅一笑:“是呀,胎儿要不在腹中,我还扎什么呀?”
“哎呀林……林同志!我我四十五了好容易才有了这棵独苗苗,万一……”
“没什么万一的。放心吧杨支书,我保你母子平安就是!”
林自傲嘴里说着,手里银针一顺,刷刷两下就刺入孕妇腹中。针入腹中并不停留,一刺即出。懂行的都知道,这叫飞针过穴。所谓飞针,就讲究两个字:快,准。快的连眼珠子都没离开他片刻的杨支书,竟然也没看清这两支针究竟是如何刺入拔出。
两针扎过,林自傲转身便走。
杨支书一下急了:“哎哎,林同志!这娃儿还没生出来呢,你怎么就走哇?”
林自傲马上忘了刚才亏了人家恩准才得以重新当医生行医这回事,名医臭架子一端,立刻就回敬到杨支书头上:
“林某堂堂医生,不是什么接生婆!”
好在接生婆倒是不缺,一个个都在杨支书家寸步不离守着。不大会儿,支书老婆叫喊腹痛,一个肉头小子很快就产了下来。母子平安。
真是神了!
杨支书中年得子,不用说乐得要上天。
小小柳条沟,竟然藏着林自傲这样一尊大菩萨!杨支书满意得不能再满意,满村人也都兴高采烈,逢人便讲林自傲飞针催胎故事。
后来越传越神。都说,杨支书儿子原先在娘肚子里紧紧抓着什么东西。林自傲两针下去,分毫不差,准准扎在胎儿手上。手一松,便生出来了。不信你去看看,那娃两只小手上至今还有两针眼儿!
一夜之间,林自傲再次名噪四方。
方圆左近,都知道柳条沟出了神医,有病人就都争着抬了来请他看。林自傲来者不拒,贫富贵贱一视同仁。诊费自然是一分钱不收的,用的药也大多是就地取材。而且又是极好请动。实在抬不来的病人就出诊。不管路远路近,有车坐车没车就骑骡子骑驴,什么也没有,步行也跟你去。见他不仅医术高超,医德更是高尚,人们便都敬菩萨般敬他。
病治好了,人们不管路远路近,都跑到柳条沟来谢他。林自傲不用谢。钱与物是绝对不收的,就是那些锦旗镜框什么的,也都叫送到大队去谢杨支书。
杨支书见他为本村增光为支书增光,就立刻决定他今后不必再下田劳动,专门行医治病,记最高工分。
林自傲的行医活动,严重地干扰了公社卫生院的正常工作,使其门诊和住院病人大幅度下降。人们有了病,不是抬往柳条沟,就是去请林自傲。堂堂公社卫生院,一时间竟然门前冷落车马稀!
公社卫生院女院长虽然惊慌失措,却也毫无办法。林自傲医术高超是没办法的。病人有了病想找谁就找谁同样也是没办法。思谋半天,唯一的办法就是把林自傲借到公社来。于是,便亲自跑到柳条沟来找杨支书协商。
杨支书没听她说完就一口回绝:“这不行!林大夫是柳条沟的人。你要把人弄走,柳条沟贫下中农不答应!”
女院长连忙陪笑解释:“并不是长期调他。转他正式干部我们没这权。只是临时借用。”
杨支书眼一瞪:“那更不行!借用?林大夫是人呢还是什么东西呀?不论谁想借就借来借去的?我们不借!”
女院长没办法,就只好实话实说地跟他诉苦。
杨支书想想,忽然伸手一拍炕沿:
“这样吧,你回去收拾一下,干脆把你们卫生院全盘搬我们柳条沟算了!这样,问题不是全都解决了?”
女院长哭笑不得,垂头丧气走了。
女院长这一来,倒是给了杨支书一个重大启发。原来林自傲这样值钱呀?堂堂公社卫生院院长,竟然亲自跑到柳条沟来求他请他!于是,年底就立刻评他一个“五好社员”。这时候,正好又有几家病人联名送一块匾来,杨支书就专门召开一次全体社员大会,把匾和奖状亲手发给林自傲。
林自傲看看那匾,匾上刻着两个大字——医圣。
医圣跟名医,神医等等自然是不同的。名医和神医,只是局限于对医术医道的赞颂。而医圣就大大不同了。除了医术医道,又包容了医德,医风等等许多内容。于是便想起师傅当年教他牢牢记住的那句话:“从医莫务钻营道,技不惊人死不休!”现在想想,总也算对得起师傅了。心里便立刻感到很神圣很自豪。
看过匾,又看奖状。
这奖状,盖了党支部革委会两颗鲜红大印,写着“五好社员”四个大字。想想自己除了会看病,顶多能算个“劳动好”之外,其他四好又在哪里?就不免觉得挺滑稽挺可笑。
拿回家里想半天,最后还是决定将“滑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