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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部分

向南向西-第11部分

小说: 向南向西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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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采自《人神之间》褚建芳著)
关门节要做五彩糯米饭和粑粑,还要置办丰盛酒席,这都是头人府邸捯饬惯了的,今年管家却更多个手续,每安排一项便来头人伴侣的病榻前请示这般操买用度可合适。
吴崇礼摆摆手实在没力气说话,就这样躺过了关门节。
对于吴崇礼的回来,除了头人享受到福利,玉蒽也有优待。小姑娘理所当然放下绣花针和织布梭子,陪在吴叔叔跟前逗他开心。
“吴叔叔,那种电灯就一直亮、一直亮?”
“有开关啊,关了就不亮了。”
“开灯关灯也没有味道?”
“当然没有,又不是蜡烛,也没烟子。”
玉蒽想不出了。吴崇礼拍拍她,往后靠定栏杆,回味着昆明的灯红酒绿。
“吴叔叔,管家说洋粑粑是酸的,不好吃。”
“那叫面包,还有一种加鸡蛋加糖的洋粑粑,叫蛋糕。保山就有卖的,若有人去保山让他们带点来。”
“是昆明吉庆祥做的吗?”
“是保山西洋糕点店做的。吉庆祥不做蛋糕,他们的火腿饼比较好吃。”
“火腿饼是火腿粑粑吗?”
刀昭罕正好上楼来,听到女儿说这没见识的话,接口道:“今年路修通了,阿爸带你坐车去昆明玩。”
玉蒽忙起身行礼,默默退后几步站在下首。
刀昭罕也不避讳女儿,过来把吴崇礼拉怀里,从肩膀捏到小腿。
“今天又没去找康朗依杰?”
“懒得走。”
康朗依杰认为吴崇礼体质弱又躺太久,寻个借口要他亲自去班宇寺找自己拿药,权当锻炼,再辅以推拿按摩,能很快恢复强健。
吴崇礼却别有心思。瓦期最重要的活动是传授佛法,老人们每日要去寺里献花供奉,每隔七日还要穿戴整齐去听佛爷讲经。皈依了的老人一身白衣不容亵渎,吴崇礼实在怕遇上他们,今天又是听经的日子,他自然更不会去。
“其实你也不用去听经。”刀昭罕晓得他在躲什么。
吴崇礼豁牙:“晓得,我没那个资格。”
摆夷人的等级有两种,一种是世俗的,贵族和平民;一种是宗教的,皈依者和普通人。瓦期听经当然以宗教等级区分,吴崇礼这种连“献佛经之摆”都没做过、平日更不礼佛不敬佛的人,老人们是连多看他一眼也不愿意的。
刀昭罕正给他揉捏手,见他撅嘴嘟唇,忍不住笑,把他手抓到唇边吧唧一口。
“玉蒽在呢。”吴崇礼吓得挣脱开来,飞记眼刀以示警告。
个把月好汤好肉把吴公子养得唇红齿白,黑漆漆的眼珠在长睫毛里一闪,这记眼刀比媚眼还招人。
刀昭罕强压心火。康朗依杰明示暗示的意思他其实明白,为着吴崇礼身体计,他已几日没做那事,时刻告诫自己不要乱发|情。可怀中这个精怪就是无处不风情无处不挑逗,跟这种精怪在一起要保持静心委实不容易。刀昭罕气闷,于是抓着人肩膀使力捏了几捏。
吴崇礼被捏疼了,奈何小玉蒽在一边已露出紧张之意,他只得强忍着保持愉快而享受的微笑。
第二天一大早,吴崇礼还在梦中,就被刀昭罕摇醒。
“今天你得去找康朗依杰。”
“哦,”吴崇礼睡得迷糊,看刀昭罕已起身穿衣,揉揉眼问,“你要出去?”
“去勐达商议公路维护事宜。”
“晚上回来吗?”
“若今天回不来,或许明天、后天。”
吴崇礼飞快爬过去,勾着刀昭罕的腰往下拉:“明后天才回啊!”
“你今天要去见康朗依杰……” 刀昭罕有点嫌弃自己那东西,才蛰伏几日,就忍不住了么?
“你要去几天呢。”吴崇礼晓得他全身上下的想法,一面隔着裤子舔湿那个活泼的家伙,一面轻声诱哄,“我们快些,免得耽误你上路。”
说是快些,真男人又怎么甘心快些?
待吴崇礼神清气爽蹩进八角亭,已是午后,康朗依杰刚为一个男娃娃刺完文身。
男娃娃是第一次文身,康朗依杰的药力拿捏精准,他刚把工具收拾完,鸦片药劲也过了,娃娃清醒过来看见腿上的蛇纹高兴得跳。
吴崇礼看得稀奇:“不疼吗?”
“回头人的伴侣吴少爷,怕疼不是男人。”男娃娃的阿爸恭敬行礼。
男娃娃笑得欢快:“阿爸说康朗依杰调配的颜色里都加了药,不疼。”
康朗依杰打他一巴掌:“憨娃娃,回去不能沾水可晓得?十天后再来。”
“晓得,晓得。”
待那父子俩走了,吴崇礼突发奇想:“给我也文一个。”
康朗依杰似乎没听着,摆出药篮子,招呼吴崇礼坐下。
摆夷医术重在推拿和草药,吴崇礼却怕推拿。
康朗依杰不比刀昭罕,刀昭罕下手揉搓为主,揉得人缠绵起意还能乘机干点别的事,康朗依杰出手却是要让你骨头错位般下力。吴公子当然晓得这样于身体才好,但他从来是“且乐身前一杯酒”,想方设法要逃过推拿。
他不愿意坐下“受刑”,围着康朗依杰转了几圈,且跳且笑:“你看,我没事了。”
康朗依杰见他眉间□盎然,晓得“头人夫夫“又行好事了,只不过人已恢复得七七八八,自己也不好再置喙,见他怕推拿,也就不强求,只恶作剧地给他汤药里添上两味清心泻火的苦藤。
日子就这般随着连绵的雨水哗啦啦溜来又溜走。
这天刀昭罕从勐达回来,带来一个好消息:滇缅路即将全线贯通。
吴崇礼且不信:“真的要修完了?”
刀昭罕笑:“是啊,你修的路,完工了!”
“完工了,完工了!”吴崇礼喜得团团转,揪着刀昭罕闹,“晚上加菜,我们喝酒庆祝。岩吞,岩吞!”
刀昭罕忙制止他:“瓦期不能庆祝。”
“那怎么办?”
岩吞匆匆上来,见头人和吴少爷面面相觑,自己也挠头,迟疑地问:“吴少爷?”
刀昭罕摆手:“让厨房加几个菜,这几天你们跟着我奔波也辛苦,饭后回家去休息两晚。”
晚饭一吃完,吴崇礼就慈父心肠地吩咐玉蒽早睡早起。
玉蒽说天还亮的,热气也没消,怎么睡得着?吴叔叔说那你就织布去绣花去。
武士们知情识趣,赶紧起身告辞。刀昭罕点头,放武士们离开。
管家等人明白了,今晚,有事无事都别去打扰“早睡”的头人。
完成清场工作,吴崇礼拉着刀昭罕蹿回竹楼,先把四方竹帘放下,贼眉鼠眼搬出干巴、爆米花、绿心豆,最后居然还抱出两坛米酒。
刀昭罕失笑:“你什么时候弄的这些?”
“酒是早就藏好的。你们摆夷人喝酒有讲究,这个日子喝不得那个时辰不能喝,我干脆自己藏两坛,想什么时候整就什么时候整。”
先把酒碗满上。
吴崇礼端起碗要说话,嘴张了几次,眼里却闪出泪花,他撩起竹帘把酒泼到楼下:“我的这碗酒,祭奠为修路捐躯的技术员和工程师。”
刀昭罕也把自己的酒泼出去:“这碗酒,祭奠我的属民。”
吴崇礼转回头抹把脸:“好吧,既然是庆祝,我们要高兴些。能唱歌吗?”
“小声些。”
“唱什么呢?”
刀昭罕挑了挑眉,觉得吴崇礼有点喜欢得语无伦次了,且不理他,盘腿坐下来再斟两碗酒:“这一碗,敬勐达大佛爷。”
“且住,应该先敬蒋委员长或龙主席。”吴崇礼看清刀昭罕面色,忙妥协,“呃,其实他们都没亲自抡锄头,今晚庆祝只限出了苦力的可好?这碗酒敬段纬段叔叔。说来要不是段叔叔收留我,我且不能来摆夷,也不能在这里偷酒给你喝啊,敬他,就敬他!”
吴少爷一撒娇刀头人就没法,于是点头:“好,敬段处长。”
“我干了,你随意。”吴崇礼吱溜灌下酒,再自己倒满碗,“这碗谢干崖土司、勐达土司及所有支持我们修路的土司。”
“好,”刀昭罕再抿一口,“下一碗你敬谁?”
“敬我们支队的总工。”吴崇礼前段时间体弱,自己给自己下了禁酒令,如今有机会喝酒,敬这位那位都是由头,只图找个名目先干几碗。
他干一碗,刀昭罕只抿两口,不知不觉地后者也灌了两碗下去。
一圈酒敬下来,实在找不出人来敬了,吴崇礼哈口酒气,端起碗笑意盈盈:“这碗,敬你。一敬大头人忠肝义胆勉力修路,二敬刀昭罕胸襟开阔不计前嫌,三谢昭罕兄言而有信照顾小弟。三敬,我干三碗。”
“那我得陪一碗。”刀昭罕忍住笑,一口气干了。
“爽快!”吴崇礼拍手大笑,忽然警醒,忙捂住嘴做个“嘘”,然后殷勤地斟酒。
刀昭罕嚼两颗绿心豆,等着酒劲慢慢晕开。
不知不觉天色已暗,吴崇礼点亮油灯,小心端到窗下,以免灯光把人影投到竹帘上。
看着小媳妇般忙碌的吴公子,刀头人心底柔情满怀。有知心的太太,有听话的姑娘,这家啊,比任何贵族家都不差。
人生得意,夫复何求?
刀头人看着灯光暗自得意,吴崇礼也在灯光中浮思联翩。
说好不伤感,想想那条穿梭于怒水高岭密林中的宽敞大路,莫名的就要落泪。那条用手指抠出来的路,是吴公子二十一年生命里,参与过的最实在的事,值得铭记一辈子,值得浮一大白,值得大醉一场。
惜无劲酒,无劲酒!

虽然康朗依杰对吴崇礼要文身的请求以微笑拒绝,然则吴少爷可不轻易死心,逮个浓情蜜意的机会跟刀昭罕念叨。
“踩龙虎威风,我要;有刺虎也不错,我要;孔雀莲花也要,红色绿色这样子搭配太鲜艳了,漂亮。” 他细细抚摸着刀昭罕的文身,一点一点舔过去,爱慕不住,“还有什么漂亮的纹样?花头虎方头方脑的,我可不爱;巴利文符咒也算了,看不懂。”
刀昭罕才云消雨歇静养休息,又被他撩得雄姿英发,抓过人含糊应一句“想文就去文咯”,一个挺身再掀风雨。
管家听了吴少爷的文身要求,嘟囔几声面有难色,“吴少爷是头人伴侣,伴侣……文身……”
刀昭罕到无所谓“太太不该文身”之类的规制,责成管家去安排。
一番物件置办起来,吴少爷才晓得不是随便谁躺面前,文身师就能下刀的。
先要送文身者的八字帖,文身师按生辰推演命理,然后再观血色辨脉相,并了解文身者的性格经历,综合以上三者最后推演计算出纹刺图案和符咒。
吴公子听着这些繁琐严格的规程,晓得自己跟有刺虎、踩龙虎无缘了。
到康朗依杰选定的文身日子,吴崇礼一早就被要求净身、禁食,换上一身干净摆夷服饰等待,到时辰才能去八角亭。
康朗依杰已等在亭中,收下他的八对腊条和一碗米一碗谷,然后带他祭拜文身祖师爷。
仪式庄严肃穆,吴崇礼只觉脚底蹿起丝丝凉意,他有些后悔不该拒绝岩吞他们要跟来的要求,多几个人多份温暖的呼吸也好啊。
康朗依杰遍历缅甸暹罗国,文身工具也兼收并蓄,摆出来满当当一桌。各种长针短针空心针勾头针,有的单独一根,有的四五根并为一束,还有一种据说是缅甸传来的文身针,由铜针、握手管柱和压重铅块组成,约四十公分长,铜针还有分类,二针、四针、六针八针十针到十二针,齐整整六套,看得吴崇礼冷汗直冒。
(注:文身相关规程、仪式及文身针类型等均采自《肌肤上的文化符号》,刘军著)
白森森的骨碗里盛着调好的颜料,半碗锅烟黑、半碗苦胆青,吴少爷最喜欢的红色和绿色却只碗底上一点点。
“康朗依杰,这是我的图案?”吴崇礼不敢看那些铜针,转而端详旁边白布上勾画的纹样。
“吴少爷聪明伶俐,腰腹可文猴子‘令’;吴少爷腰细臀翘,臀上最适合文猪大王‘叭牟’,可避百兽。”
(注:文身图案的含义,见《肌肤上的文化符号》,刘军著,P238。)
“就、就文猴子和野猪?”
“是猪大王。”
吴崇礼不指望文踩龙虎、有刺虎,毕竟虎纹和龙纹是贵族才能文的,但要他文个野猪?再联想刀昭罕是打猎好手,专挑野猪,他简直有点怀疑康朗依杰是故意整自己了。
“那别的图案呢?我看刀昭罕身上还有些装饰的花纹……”
“脱痂后再文腿部,腿部图案还没绘完,得看吴少爷这次文身后有否不适。”康朗依杰取出鸦片,打量吴崇礼身形体格后,小心地切下一小块,“吴少爷,可斋戒三日?”
“啊?什么?”
“我已请管家转告,文身前后半个月内不能同房,吴少爷的日子定得急,至少要戒三日。文身后切记不能吃鱼、狗肉、羊肉,不能经过竹楼楼板下面,不能吃别人吃过的东西,不能从桥下过,不能……”
(注:《肌肤上的文化符号》,刘军著,P209。)
“且住,康朗依杰请停口。我、我没斋戒。”
“嗯?”
“这个,今天我就来看看,看看,下次再说。哈哈,这些针硬是重。”他毛手毛脚去搬弄文身针管。
康朗依杰古井无波地把东西拿走,一样一样收回箱子里。
吴崇礼搓搓手,涎着脸搭讪:“这些颜料可惜了,能留到下次用吗?”
“都是草木灰,不值几个钱。”
“那个,管家说一个符咒5角新滇币,我该给……”
“文身后再给吧。你且没文身,我若先收了钱,头人的管家可不好相与。”康朗依杰眨了眨眼。
吴崇礼晓得这位大贤其实什么都明白,自己也装得累,干脆直言:“那些工具委实叫人害怕。”
“吴少爷毕竟不是摆夷人。”
“其实啊,你也不愿给我文吧?”吴崇礼脸皮也厚,非得拉个同盟。
康朗依杰见惯他无赖,只笑。
“我知道你们心思,管家也不愿我文身。当我是女人。”
康朗依杰看他隐约有些愤然,聪明地含糊一句:“我们都当吴少爷是班宇的当家人。”
“什么当家人!那个婚礼是个闹剧,连你也看不透?”
康朗依杰看着他,一向温和的眼神忽然犀利起来,吓得他一愣。
“吴少爷,头人可没把自己的婚事当玩笑,班宇九个寨子的摆夷人也不认为它是个笑话。”
“问题是,关键是……”吴崇礼词穷,“我与他,对,我与刀昭罕就像你想的那样,我喜欢他的身体,他也喜欢我的。就这样。”
饶是康朗依杰是医生,听到吴崇礼这露骨话也闪了闪神,问:“吴少爷真这么想?”
“我们就这样相处。”
“头人可知?”
“我来班宇前已与他议定。”
康朗依杰摇摇头,转而又点点头,长叹一声:“昭罕无妻运啊!”
“嗯?你且说说,他没妻运是什么意思?”吴崇礼最烦人阴阳怪气,“可是我挡了他娶妻?”
“吴少爷可晓得玉蒽阿妈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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