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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部分

向南向西-第9部分

小说: 向南向西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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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摆夷这么久,吴崇礼其实有点孤独,九个寨子找不到个说得来的。摆夷人都记得他是太太,不敢逾矩瞎聊。刀昭罕倒愿意跟他聊,聊来聊去就扯班宇这一亩三分地的芝麻事,偶尔两人聊起国际环境国家大事,最后反是吴崇礼自己没了兴趣,转而寻求些提“性”致的活路。
康朗依杰却不同,他身份尊贵在吴少爷面前且不拘礼,走南闯北见多识广,天上地上都能聊,刚从缅甸回来更有许多新鲜事可说,恰恰解了吴少爷对“二故乡”的思慕之情。
康朗依杰住在班宇寺内,吴崇礼每日去找他聊天,不免要碰上大佛爷。
班宇大佛爷白净敦实,擅天文历法长于武功,与康朗依杰算是一文一武。刀昭罕的功夫就学自大佛爷。
吴崇礼刚被送来班宇寨时,刀昭罕尚在斋戒,每日只能劳驾大佛爷亲自去为他检查伤口并换药。吴崇礼生来没有等级观念,与大佛爷几日混熟了,便有些没大没小。
后来刀昭罕出斋戒,吴少爷崴了的脚踝也恢复了,他自己去班宇寺“看医生”。就那么随便一去,却又惹出事来。
在摆夷有条戒律:平民碰到头人不让路,罚赎罪蜡条3000支;头人碰到佛爷不让路,罚赎罪蜡条5000支。
(注,见《人神之间》,褚建芳著)
这戒律是吴家子弟走马帮需谨记的头一条,没来摆夷时吴崇礼说得头头是道,在摆夷住下了,他却给忘了,就那么大刺刺地在大佛爷僧房来去。
偏巧那日有位已皈依的帕嘎老人来觐见大佛爷,见吴少爷出入僧房已是不满,因摆夷女人不能进僧房,虽头人强调吴少爷是伴侣,但不管如何称呼他根本还是太太——好罢,就算太太以男儿身且能进僧房罢,可进了僧房却不跪拜大佛爷,说话更没天没地不用尊语,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那几日“弹劾”吴少爷的书状雪片般递去土司衙门,最后还是勐达僧政长老出面,说他特许了吴少爷能进出佛寺“参禅”,正因为吴少爷不懂法没规矩,才更要接纳其亲近法学规矩。
自此事了,吴崇礼却真规矩了,伤药由侍从去班宇寺求来,他只每日带着玉蒽瞎逛。
今次他结交康朗依杰,玉蒽虽不说,心头实有些不愉快,女人不能进寺,阿爸的太太却可以在里面一待一下午,留她在竹楼被管家太太逼着使绣花针,着实闷死人。
她却不知她阿爸的太太现在也正苦叹“着实闷死人”。
康朗依杰回寨子,访客实在多,今天来的是附近寨子的皈依老人。吴崇礼身为头人太太,同时要受礼,同时又跟着他们拜见大佛爷,同时又跟着他们拜见康朗依杰。
大佛爷自他被“弹劾”后,也一直自责,前几日看他见着自己就躲开,今次有机会坐一处,免不了与他多谈几句。可惜那不解佛爷苦心的人只把和煦交谈当成训话,听得度时如年。
好容易参加完“拜访”,吴崇礼只觉全身汗湿,他是不敢去河里洗澡了,只叫人提些水来冲身子。
吴公子这一天过得不愉快,也要让人不愉快,洗整完穿戴好,先去逗弄玉蒽。对她的绣布指手画脚,嫌弃她绣的花样像猫抓出的爪印,气得小姑娘眼泪汪汪,不肯上竹楼参加“合家晚宴”。
于是竹桌旁只有两人举箸。
刀头人尚不知已身处险地,且对她后爸的刻薄表示赞同:“玉蒽少人教导,这么大姑娘还不会拿针不会织布,以后怎么嫁人?”
“反正是贵族,不愁嫁。”被附议的人却又开始找新的茬。
“我不缺她嫁妆,但姑娘家贤淑不贤淑可是她自己的名声。”
吴公子挑眉:“说来贵族的名声忒好混。”
刀头人直耿,尚争辩:“姑娘嫁出后,好害名声要她自己去争,娘家保得她一时保不得她一世。”
说到这些,就想起玉蒽阿妈,也是娇生惯养的富家小姐,性情更是骄纵,自己无论做什么都讨不得她欢心……玉蒽万不能养成那样!
吴少爷自然不知道刀头人的严父心思,只思谋着要转嫁自己的不愉快,于是阴阳怪气开口:“我是看透了,在摆夷,只要是贵族,再差也有人给他圆名声。比如说你罢。”
“嗯?我怎么?“
“你向大佛爷学的功夫?”
“当然,学了六年。”
“你与他哪个功夫高?”
“我还俗之前不如他,后来进护卫队,又学了许多格斗术、临战术……”
“但或许还是打不过他?”
“没再较量过。”
“那你凭什么号称勐达第一勇士?就因为杀了两头野猪?只是出家人不杀生,或许大佛爷能杀三头四头呢?”
“出家人不争勇士名……”刀昭罕软弱辩白。
“还有,都说你文武双全,你的文化学识师从康朗依杰?”
刀昭罕总算晓得他在寻气恼,懒得搭理了,专心吃饭。
“康朗依杰能说且能读,你可能看那些经文?巴利文、暹罗文、汉字、缅甸文、英文,你会几样?康朗依杰最擅长的医术、绘画又学了多少?对了,大佛爷还精修推算历法的天文学,你可学到家?”
刀昭罕且喝两口米酒,吃饱喝足了,看着他笑:“吴公子今日又在哪里受了哪个的腌臜气?”
“让大头人失望了。本公子在班宇寺净化心魂,哪里受得着腌臜气?”
“前日佛爷说你颇有慧根,要传你几卷贝叶经,可开始了?”
吴崇礼吓得一下坐直了:“佛爷从哪里看出我有慧根?”
刀昭罕大笑,安抚跳脚坐骑般揉揉他炸毛的脑袋:“快些吃罢,今天的竹虫酱最是新鲜,管家说配竹筒饭能吞下舌头,你尝尝。”
吴崇礼斜男人一眼甩头躲开,嘟囔一句“这种事能随便说么?”却也不好再多话。
被这男人晓得弱点了,被他捏住命门了,这可不妙,不妙!
刀昭罕却不再使他的捕猎手段,斜靠在一边,静待吴公子细嚼慢咽。
说来两人差异明显,吴公子是行动比脑子快,动作却慢,吃饭、做事都慢半步,当然,他的解释是“大家风范”。刀昭罕思谋多过行动,动作却快,出手必中,一中即止的那种。每次吃饭,总像是吴公子很能吃,吃刀头人两份的样子,其实他食量没那么大,亏在动作慢。
待吴崇礼放下筷子漱了口,刀昭罕才指指回廊那边小几上的东西:“你要的报纸,够看几天了吧?”
“可别又是重复的。”
自从工地上受了委屈,吴崇礼意识到关心时事阅读报纸的重要性,跟刀昭罕提了,刀昭罕很支持,派人去勐达城收罗,派去的人却不识汉字,新的报纸没买着倒把旧的买了又买,害吴公子好几天没新闻看。
“土司衙门的汉人师爷买来的,这回不会有错。”
此时天光还亮,吴崇礼就靠在窗下翻报纸。
刀昭罕坐到他旁边,把他拉怀里圈住:“说什么?”
“你没看?”
“想着让你看头份。”
“该不会是不识字吧?”吴崇礼歪嘴邪笑,指着一块夹杂了汉字和英文的报道,挑衅道,“你会读吗?”
“SO EASY!”刀大勇士为显示自己文武全才,果真一个字一个字读起来。
吴崇礼听得好笑:“每个字都对了,你读完我却不晓得一句话说的什么。”
“不专心听讲,你念书时成绩定然不好。”刀昭罕嘴上占便宜,手下也没闲着,直往人痒处挠。
吴崇礼最怕痒,扭得像条蛇,喘笑着躲避:“罢罢,且打住,我读给你老爷听。”
虽是勐达最新的报纸,也是五六天前的了,隔日新的总要去保山才能买到,吴崇礼就读个消遣,也不急,反正在他,都是新闻。
“‘日寇从台儿庄败退到驿县后,迅速从国内和华北、晋绥各战区调集援军,旬日之间,敌军集中于鲁南有九个师团计十万人,其中包括号称日军最精锐的板垣第五师团、矾谷等十师团和土肥原第十四师团……’这,很危险了吧?” (注:改自《四万子弟出云南六十军血战台儿庄》,卢汉著,1966年。下同。)
“日寇在同一个战场上集中这么多兵力,尚属首次,不拿下徐州不甘心呢。”刀昭罕嘬牙花子。
吴崇礼忙翻另几张报纸:“已经开打了,看这里,‘敌军以主力板垣、矶谷两师团及伪军刘桂堂部约三万余人,再犯台儿庄。’勐达第一勇士、刀大头人,依你之见,国军还能在台儿庄再写辉煌否?”
刀昭罕盯着报纸,良久才说:“日寇出动了最精锐的部队,国军恐怕也要把你的六十军推上去了。”
“你认为六十军要上真的前线了?”
“前线还有真假?进了林子你就在野猪的地盘上,你自己觉着你是猎人,野猪且看出你是猎物。”
“哦!”吴崇礼听得迷糊,虚应一声。
刀昭罕接过他的报纸放一边,打横抱起他往室内去。
“且住,且住,报纸还没看完呢,天光还大亮呢。”
刀昭罕不开腔,托着他臀部的手掌却不老实,几下揉捏,成功听到怀中人压抑的深喘。
要让吴少爷分心,这招最管用。
读书人直杠杠的坚持破碎成如丝如霞的绕指柔,灵巧舌尖直往男人耳朵眼里钻:“你是不是找康朗依杰调配了什么药?愈发凶猛。”
刀昭罕且笑,脚下愈发迅捷手上愈发灵活。




☆、10。他是人

“我们来自云南起义伟大的地方,走遍了崇山峻岭,开到抗日的战场。弟兄们用血肉争取民族的解放,发扬我们护国、靖国的荣光。不能让敌人横行在我们的国土,不能让敌机在我们领空翱翔。云南是六十军的故乡,六十军是保卫中华的武装!云南是六十军的故乡,六十军是保卫中华的武装!”
“吴叔叔,这曲子跟我们摆夷人的可不同。”
“这是冼星海叔叔为我们滇军写的军歌。行军打仗时唱的。”
“他们打赢了吗?”
“不知道啊,且守着呢。”
“如果我阿爸去,一定能打赢。”
吴崇礼笑起来:“你阿爸虽是好汉,但也是血肉之躯,挡不住子弹。”
“阿爸能挡子弹,他的文身威力最强,他还继承了我们刀氏祖先传下来的护身衣,刀枪不入。”小姑娘把不听话的头丝别到耳后,坚定地握紧拳头挥了挥。
无良后爸也不忍心打击她,点头应付:“嗯,你阿爸出马肯定打赢。”
“吴叔叔,你手好了也要去打仗吗?”
“啊?”吴崇礼呆了下,摇头,“那么远的事情,不晓得哩。”
“管家说,你不是这片林子的孔雀,早晚会飞走的。”
吴崇礼不想与小姑娘探讨未来,笑道:“军歌会唱了吗?唱一遍我听听。”
“不会不会,你再教我一次,最后一次。”小姑娘狡黠地眨眨眼。
过两日班宇寨要祭拜寨心,寨子里人人忙着祭拜事宜,只吴崇礼无事无处,干脆把玉蒽拐出来玩耍。
“吴叔叔,这棵芭蕉树翠得漂亮,我们挖回去可好?”玉蒽爱花,每次出来看到新奇的花草总要挖回去种。
“前院后院都是芭蕉树,你还缺这个?”这棵芭蕉树说大不大,却也与吴崇礼等高,两人一个瘸手一个矮小,要把树扛回去且有些困难。
“没有这么漂亮的,再则我的窗子外面就缺棵芭蕉树。等明年它长到我的窗子边,我就采叶子给你做芭蕉叶烤鸡、烤鱼、烤小猪?”
“好好好,我再不答应,你怕要把你阿爸的坐骑也烤了。”
“坐骑吃不得,摆夷人不吃马也不吃大象。”玉蒽认真反驳,“你再不答应,我就给你烤火烧干巴。”
两人一个扛一个托,竟把那棵不小的芭蕉树给搬回来了。
管家正为祭寨心忙得脚不沾地,一看两人又来添乱,眼神闪了几闪,认命地叫过一侍从去帮他们种树。
摆夷寨子除了奘房佛寺,另一个重要所在便是寨心。据说摆夷人刚刚从狩猎时代进人农耕时期,有的人不习惯这种固定的生活方式,为了制止寨民乱跑流动,首领制定了一个规矩:“每个新建立的寨子都要立一个寨心,这个寨心一旦立了,任何人不得搬动;每个寨子且要设四道寨门,所有的人都要从这四道寨门出人,不得乱走。”
寨心埋着金银财宝、高僧的头发或僧侣钵,外人不能靠近。每年配合农时祭祀两次,八月插秧要雨一月谷熟要晴,所以有“八月求雨一月求晴”。
对摆夷人而言,泼水节可以不过,祭祀寨心关系一年收成却减省不得,刀昭罕特意跟滇缅公路处告假,让劳工们都回来了。
祭寨心需头人领衔,头人府邸的院子里堆满了各色供品,露天里搭起灶台,大锅架起蒸煮明日要用的粑粑、肉食。
看着人进人出,吴崇礼忽生出旁观者的无聊。寨心是寨子的中心,外人不得靠近,而他来了月余,竟也没人提过带他去看看。想到这个,又想起班宇寨自己的那个奘房,只怕村寨里的老人们也是不许他进入的。他无聊之余思谋这些,有点心冷。他自己不把自己当摆夷头人太太,但现在晓得别人且防着他,心里依然堵得慌。
“管家说,你不是这片林子的孔雀,早晚会飞走的。”玉蒽的话这个时候才听进心里去。
他心一冷头脑一热,直接走上第一进的竹楼。
刀昭罕正与班宇寨老幸和寨中老人们商议祭祀事宜,六位武士陪坐在侧。
见他上来,武士们忙起身行礼,老幸和老人们则就着坐姿跪拜行礼。
岩吞上前一步招呼:“吴少爷 !”
吴崇礼径直走到刀昭罕席前恭谨行礼,不等刀昭罕出声,即以发通知的语气请示:“很感谢头人老爷收留我养伤,现在伤势大好,我心系公路,想回去了。”
刀昭罕玩着手上的翡翠扳指没开腔。
“吴少爷您……”岩吞感觉事态不对,有点忐忑。
“若头人允许,我即刻起身,天黑前还能赶到工地。”
“吴少爷要走也不急这一刻……”
“要走的话,今天还比较合适。”曾弹劾过吴崇礼的帕噶老人打断岩吞的挽留,也离座行礼,“头人老爷,封闭寨子的麻绳已经搓好,明天一早就要关闭寨门拉起麻绳,直到后日,外面的人不能进来,寨子里的人也不能出去。修路事宜紧急,吴少爷能否耽搁两天?”
吴崇礼点头:“还真是耽搁不得。”说完直接起身,下楼而去。
岩吞看看头人,又看看在座的老人们,终究还是说:“我、我送吴少爷去工地。”
岩吞还算晓事,猜着吴少爷在怄气,定是临时起意要走,且不忙追人,一面叫侍从套马车,一面去厨房装了些粑粑、肉脯和干巴。
吴崇礼出了寨门有点晕方向。他的支队已往森林开进,森林里的虫子、蚂蝗、蛇还有荆棘、密树、沼泽……当年走马帮就苦不堪言,但好歹是旱季且一步步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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