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球的红飘带 -魏巍1042-第24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毛泽东转过头,同那个参谋握了握手,笑着问:“彭德怀同志现在在哪里?”
那个年轻参谋恭敬地说,彭军团长的指挥所上午设在桐梓王家烈的家里,下午就搬到娄 山关下面的一个树林中去了。
毛泽东望望周恩来和朱德说:“你们看,我们是不是顺路到老彭那里去商量一下?”
周恩来、朱德点头同意。三人一起上马,由三军团那个年轻参谋带路,后面跟了几个骑 兵通讯员和参谋,就又急驰起来。
黄昏时分,踏上桐梓通娄山关的大道,向南走了不远,看见路边有一座黑森森的大松 林。大家正要向松林赶去,只见松林里有四五个人骑着马走出来。马上为首的那人,从那粗 壮的身躯看,很象是彭德怀,待走得近了,一看果然不错。彭德怀大约也看出来了,立时下 马,急步走了过来。毛泽东等一行也下了马,迎上前去。
“老彭,给你庆祝胜利呀!”毛泽东握着彭德怀的手,亲热地说。
“这些猪娘养的,反扑得好凶呵!”彭德怀一向严峻的脸上露出一点笑意,“现在总算 站住脚了。”
周恩来、朱德也走上来与彭德怀握手,说了一些庆祝的话。
“你这是要到哪里去?”毛泽东问。
彭德怀接着说,娄山关下面还有敌人四个团,一个师部。虽然占领了娄山关,消灭了部 分敌人,但大部敌人并没有消灭。估计敌人明天还要反扑。他准备用一个团从正面顶住,用 两个团分左右两路迂回过去。说到这里,他说:“我要亲自带一个团迂回过去。只要我插到板桥,那些猪娘养的就跑不掉!… ”
毛泽东一听这个话,从心里一直笑到了脸上,笑得十分动人。因为彭德怀的这些想法, 跟他的想法碰到一起去了。他来的本意也正是如此。彭的话一落音,他一连声说:“好,好,就是要打歼灭战,不要打击溃战!”
说过,又问彭德怀:“板桥离娄山关有多远呀?”
“三十华里。”
“三十华里?要打迂回,恐怕得走一百多里,我看,你就不要去了。”
“是呀,你不去,那个团也插得到。”周恩来和朱德也接上说。
彭德怀不说去,也不说不去,那粗朴的容貌上,闪过一丝笑意算作回答。他把话题转到 别的地方去了。
“这次攻娄山关,十三团真打得不错!”彭德怀语调里有一种抑制不住的兴奋。他说, 娄山关这面有一个制高点叫点金山,是过去一个什么人点灯鏖战的地方,十三团乘敌人立足 未稳很快就打下来了,接着又攻下了关口。说到这里,他又骂了一句:“就是反扑得凶,那 些猪娘养的!”
毛泽东见彭德怀决心带部队迂回板桥,也就不再劝阻,随说:“为了配合你们,我们让一军团也在今天夜里迂回过去。”
“好。”朱德点了点头。
“如果发展顺利,可以一直打过去,迅速占领遵义,不要让敌人有喘息的机会。”周恩 来说。
彭德怀点点头,与毛泽东等人告别上马。在马上说:“你们今晚还是住到桐梓去吧。那 里洋房子一个比一个阔气,那些猪娘养的!”说过,和他们一行人踏上山径,渐渐消失在夜 色里。
毛、周、朱等人当晚到达桐梓。第二天一早,敌人果然乘大雾反攻,战斗极为炽烈。他 们拼命想夺回娄山关,却不知红军的迂回部队,已于中午时分插到板桥。扼守娄山关的部 队,及时从正面发起进攻,前后两面夹击,将黔军的一个旅部和四个团大部歼灭,只有负伤 的旅长杜肇华率领少数敌人从侧翼钻空子逃出去了。毛、周、朱闻讯大喜,命令部队迅速向 遵义推进,随后率精干人员驰往娄山关。
他们三个人,今天都是笑容满面。在山径上虽然仍旧是脚步匆匆,但匆匆之中,却有一 番悠闲,和敌人追击下的赶路大不相同。
大娄山是横亘黔北的一条山系,山势巍峨险峻。当地有一首民谣说:“巍巍大娄山,离 天三尺三,人过要低头,马过要落鞍。”毛泽东的诗集里,有一首十六字令,其中一节是: “山,快马加鞭未下鞍,惊回首,离天三尺三。”很可能是从这里的山势和群众的歌谣汲取 的灵感了。而娄山关,正是这条大山系中从川南进入黔北的一个门户。所谓“万峰插天,中 通一线”是也。但是,你在山下又绝看不见关口在哪里,因为这“一线”是个连续不断的 “之”字,正象老百姓说的“盘山十八弯,才见娄山关”呢。
毛、周、朱三人在曲折的山径上,说说笑笑。路上不断碰上红军战士押着大队的俘虏走 下来。这些黔军的俘虏,背着竹背夹,神色颓丧,有的丢掉了帽子,有的跑没了鞋子,有的 大约是大烟瘾发了,拖着鼻涕流着眼泪。毛泽东他们正行走间,见前面路边围着好几个红军 战士,过去一看,地下坐着一个中年俘虏,又打哈欠,又流眼泪,向红军战士求告说:“红 军先生,你就让我抽一口吧,我实在瘾得走不动了。”
“快走!到地方让你抽。”一个年轻的红军战士说。
“不行呵,我一步也走不动了!”
那个俘虏确实一点精神都没有了,象立刻就要瘫倒的样子。毛泽东见此情景,就笑着对 红军战士说:“小鬼,你就让他抽一口,他有了精神,跟你走也就是了。”
那个红军战士虽然认不得毛泽东,但看出是几位首长,也就答应了。俘虏连声说:“谢 谢官长!谢谢官长!”一面从挎包里把烟葫芦、烟灯、烟枪拿出来,也不管地下脏不脏,就 枕着一块石头倒下来,佝偻着身子,点起烟灯,手持烟枪,异常娴熟灵巧地烧起来。烧好烟 泡儿就插在烟葫芦上,迫不及待地呼噜呼噜地抽着。
看见这露天抽大烟的场景,真叫人啼笑皆非。那个红军战士也禁不住笑着说:“真有意思!这些贵州兵你缴他的枪倒没有什么,你要动他的烟枪,他就急了。他们要 是过足了烟瘾,还真是能冲一下,你们不知道,今天早晨他们冲得好凶呢!”
“哪是啷个没得法子嘛!”正蜷着两条腿在地下抱着烟葫芦抽烟的俘虏,意外地插了一 句。此刻,他已抽完了一个泡儿,鼻子里微微冒着烟,晕晕乎乎,显出极为舒坦的样子。然 后他就望着大家傻笑。
“该走了吧?”红军战士催他。
俘虏听出红军战士的口气很和缓,一点也不严厉,嘻嘻一笑,有点死皮赖脸地说:“再来半口!”
说着又烧了一个抽了,才收拾起烟具,精神百倍地站起来,把背包往肩上一甩,说:“到哪儿都行,走吧!”
毛、周、朱三个人沿着山径一面走,一面谈起中国人受鸦片的毒害,不胜感慨。朱德说:“从我记事儿起,政府就说禁烟,颁布了不知道多少法令,到现在是越禁越厉害,越禁 抽的人越多,没有哪个省不抽鸦片烟了!”
“禁不绝的!”周恩来叹了口气,“因为这是军阀、官僚们的主要收入,王家烈的军 火、武器就是靠大烟换来的嘛!现在薛岳占了贵州情绪很高,也因为贵州有这笔收入!” “不打倒这些混蛋政府,一切坏东西,永远也禁不绝!”毛泽东说。
三个人说着,已离关口不远。这里已可清楚看到,在“之”字路的尽头,双峰插天,一 座大尖山,一座小尖山,象两把尖刀直刺天空,紧紧夹住一座窄窄的隘口。而在关口的左 侧,还有一座不相上下的巍然屹立的孤峰,白云缭绕,直瞰关口,那想必就是点金山了。
他们来到点金山下,不断看到一大片一大片殷红的血迹,附近还有不少新坟。那些新刨 开的湿土,说明一批红军烈士刚刚掩埋。这种景象虽然他们看过多次,还是不免心中悸动。 他们在坟前垂手而立,对这些来自江西、福建、湖南的子弟默默地悼念。
这里关口上并没有什么建筑,南侧仅有两三间草房,一通石碑,刻着“娄山关”三个大 字。他们站在碑前,往前一望,整整一面山坡上,到处是黔军凌乱的尸体,杂乱的军用物 资,扔得到处都是。最惹眼的还有一顶军官乘坐的轿子,也歪倒在山坡上,山风不断呼哒呼 哒地吹着灰色的轿帘。
这时,从他们身边过去一副担架,后面跟着一个腰里杀着转带的警卫员。担架上的伤员 蒙着一条灰色的棉被。担架本来过去了,却忽然停住,只听有低微的声音喊:“毛主席!周副主席!朱总司令!”
他们连忙赶过去,仔细一看,才看出是三军团最年轻的师政委朱兵,经过整编,现在是 团政委了。他显然失血过多,面色苍白得厉害。由于见到了中央领导同志,脸上浮着幸福的 微笑。
“是你呀,朱兵!”毛泽东握着他的手说,“伤怎么样?”
“不要紧。”他微笑着说。“叫他们的九子枪打到腿上去了。”
周恩来关切地说:“你准是跑得太靠前了,是吧?”
“他这是一贯的啰。”朱德说。
朱兵笑而不答。警卫员却带着埋怨的口气插话道:“他的右腿今天早晨就打断了,我把担架叫来了,哼,他硬是不上担架,就趴在黑神庙 里指挥。血流了好大一堆。这不是,直到把敌人打下去了,才上担架。……他的腿怕不行 了!”
“敌人反扑得那么厉害,我怎么能下去呀?”朱兵瞪了警卫员一眼。他接着说,这次王 家烈下了大本钱了,许给每个冲锋的人五十块白洋或者五十两大烟土。后面还架起机关枪督 战。有一个营长一只手里提着盒子,一只手里拿着马鞭子在后面赶。幸亏特等射手发挥了威 力,专打敌人的指挥官,才把敌人打下去了。
警卫员也兴奋地指着下面一个山洼说:“你们看,那个手拿马鞭子的家伙,还在那里躺着呢!”
大伙顺着他的手指一看,在那个山洼里果然有一具又胖又大的尸体,仰着脸四脚八叉地 躺着。大家笑了一阵。
担架起动时,朱兵久久地望着周恩来,似有话说。周恩来走近他,他带着深为遗憾的心 情,说:“周副主席,上次过湘江,要不是你,我真要让李德关起来了。我本来想好好打几个 仗,没想到这么快就负伤了,反而成了大家的累赘……”
周恩来听了,也很难过,就说:“你不要想得太多,不论怎么样,我们都会带着你的。”
毛、周、朱一直目送着担架过了关口。红军战士的英勇,再一次使他们深深激动,他们 竟一时说不清这是一种崇敬,一种感激,还是一种自豪。
“群众才是真正的英雄!”毛泽东喃自语地说。这既是他重要的哲学思想,也是他同 劳苦大众长期共同奋斗得来的坚强信念。他带着这种感喟纵目远望,苍茫的群山有如大海的 波涛,卷着巨浪推向远处;落日姗姗,有如烈士殷红的鲜血一般红艳,将众山染得通红。一 种博大的情感,在他胸中翻腾激荡。朱德见毛泽东久立不动,陷入沉思,似在自语,就笑着 说:“润之,你是在作诗吧!”
毛泽东回过头来,笑着说:“是,我是哼了几句。”
“念给我们听听如何?”周恩来兴致勃勃地说。
这时,正巧有一队雁群,咯嘎咯嘎地叫着从娄山关上空飞过去了。毛泽东更加诗兴盎 然,用浓重的湖南乡音念道:西风烈,长空雁叫霜晨月。
霜晨月,马蹄声碎,喇叭声咽。
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
从头越,苍山如海,残阳如血。
朱德听完,不断品咂着诗味,点点头说:“好,尤其是后两句,苍山如海,残阳如血,写得苍凉悲壮,意境深远。”
“有气概,很有气概!”周恩来也连声称赞。
话未说完,遵义方向远远传来沉雷一般的炮声。毛泽东说:“我们还是快快下山去吧!”
黄金书屋 youth整理校对
转载请保留,谢谢!
地球的红飘带 (二十三)
遵义城北十华里处的董公祠、飞来石一带炮声隆隆。不断有黔军溃退下来。遵义城已完 全陷入惊恐混乱之中。
高大魁梧的王家烈将军,在遵义城坐不住了。他那张宽脸上,显出焦躁不安的神情,在 一所大房子里踱来踱去。旁边坐着他的心腹、面孔白皙的白师长,不断催促着他:“军座,究竟是守还是退?你得赶快下决心哪!”“这些该死的东西!”王家烈忿恨地 骂道,“他们说来,览览览览可就是不来!”
他说的“该死的东西”,白师长心里很清楚,是指“鸠占鹊巢”的薛岳。一提起这个正 在贵阳城作威作福、花天酒地的家伙,他的宽脸上就显出极其愤慨的表情,金鱼眼瞪得圆圆 的。
“这些家伙,对我们就象帝国主义对待殖民地似的。”白师长义愤填膺地插了一句。
“叫我看,他们比帝国主义还厉害!”王家烈嫌他的心腹说得不够。“帝国主义有时候 对你还露一露笑脸,这帮家伙一见你就耷拉着脸,好象是天之骄子。他们到贵阳还不到两 天,就换了警备司令,弄得我王家烈进出城门还要受他们检查!”
“他妈的!将来他们也不会有好下场的!”
白师长也骂了一句。但是他的脑子毕竟要清醒一些,现在光说这些气话毫无用处。于是 他又问:“军座,到底怎么办哪?”
“要守,这几个兵,你怎么守!”王家烈被问得急了,一下冲口而出。但是接着又说, “不守,身边就有两条狗看着你,你怎么办?”
是的,难就难在守又不成,退又不成。这才是将军的肺腑之言。自从薛岳入踞贵阳以 来,早以太上皇自居,将贵州的军、政、财大权,夺得干干净净。他派人四处招兵买马,扩 充实力,而同时则断绝了王家烈的一切财政收入,连军饷也不发了。王家烈一看事情发展到 这种地步,急忙召集心腹在贵阳计议。他痛切地说:“现在贵阳中央军已经掌握了一切,没 有我们的地位了,唯一的办法是从共军手中收回遵义这些桑梓之地。如果你们愿意去攻遵 义,我负责筹备伙食。”这话是红军第一次占遵义时说的。不久,红军挥师西进,王家烈也 就把遵义“收复”了。这次红军回师东来,这一着大出他的意外。他心中自忖:红军再图遵 义,势在必得,以自己手中仅有的七个团进行硬顶,则不啻以卵击石;而如果将仅有的一小 块地方轻易放弃,就会弄得全盘皆空,一点也不剩了。因此,一开始他就带着极其悲壮的心 情,进行了破釜沉舟式地抵抗。这次在娄山关上,以严令与重金并举、皮鞭共枪弹齐飞的督 战方法进行了一次又一次地反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