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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2部分

胡雪岩1-平步青云-第142部分

小说: 胡雪岩1-平步青云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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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哥!”胡雪岩觉得他的话不中听,但不能不表示惶恐,“你怎么说这话?我只好不响了。”

    “对!”俞武成笑道:“不是我这样子说,没有办法叫你不开口。来,来,我痴长两岁,第一个庄该我。”这桌牌九,味道特别,大家都想输几文,让妙珠有点好处,结果反而扯平了,四个庄,俞武成、刘不才、古应春、杨凤毛分别推完,结帐只多了两百五十两银子。

    “这不够!再来!”俞武成掳过牌来洗着,“这一下推小的,大家放开手打。”

    于是下风出手都不能太少,台面上有一千六百两银子,掷骰分牌,他看了一下,扣住牌不响,三门翻牌,点子都不小,俞武成轻轻将牌一掀,一对宝子,统吃。

    “够了,够了!我替妙珠谢谢。”俞武成将牌一推,拿银票集中在桌子中间,笑盈盈地站起身来。

    一方牌九只推一条便散场,刘不才赌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回见过这种事。输钱还在其次,赌瘾被勾了起来,未免难受,但亦无可奈何,只能罢手。

    古应春的感想不同,“俞老真是快人快事!”他说,“我就佩服这种爽快的性子。”

    俞武成本来就觉得得意,听古应春这一说,越发有兴,不假思索地大声说道:“今天我们索性再做件痛快的事。我一说,大家赞成,不过,老胡不

    准开口。“

    “何以不准我开口?”胡雪岩笑着抗议。

    “怕你煞风景……”

    俞武成刚说了这一句,古应春已猜到他的心里,深怕一个说出口,一个有推托,好事变成僵局,所以急忙拦在前面说:“俞老,俞老!你请过来。”

    拉到旁边一问,果不其然,俞武成就趁此刻,要为胡雪岩与妙珠撮合,现成的酒席,便是喜筵,贺客贺礼,也都来了。办了喜事,胡雪岩明天好回苏州去干正经。

    “俞老,你的美意,我那位小爷叔一定感激。不过,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他到底有何难处,还不晓得。你老的一句话,重似千金,说出来,他不能说个不字,但心里如果有什么嘀咕,想来你也不愿意。交朋友,总也彼此丝毫无憾,你说是不是呢?”

    “丝毫无憾”这句话,俞武成听不懂,但他的意思是很容易明白的。仔细想一想,自己有点冒失,说出话来,收不回去,面子上下不来,岂非自讨没趣?这样想着,便对古应春油然而生敬服之心。

    “不错,不错。老古你想得周到,如今,你看这件事怎么办?”

    古应春知道他好热闹,更知道他的性情是那种自以为是好意,便不许人不受的纨袴脾气。再细想一想胡雪岩的态度,对妙珠已经回心转意好事有望,便答应由他去作个探问。

    私下一谈,胡雪岩的答复是古应春再也想下到的,“我已经叫老周接妙珍来了。”他说:“俞老一开口,我就懂了,既然如此,回头就烦你们两位跟妙珍谈一谈,什么都好答应,只有一样:不能老住在外面。”

    “小爷叔!”古应春楞了一下说:“我晓得你意思已经活动了,不想变得这么快?是怎么想了一想?”

    男女间事,无理可喻,胡雪岩的改变心意,是决定于重新贴上“胡寓”

    门牌的那一刻,而到底又是什么原因让他决定贴上“胡寓”的门牌,是为了妙珠忽作悬崖勒马之计而受了感动,还是一时兴起?已莫可究诘。不过,他是个不肯欺心的人,既然有此决定,即令不为人知,亦不可相负。至于趁今天纳宠,无非不愿辜负朋友的好意,乐得“凑兴”。

    感到兴趣的,自然不止俞武成和古应春,未吃喜酒,先闹新房,都挤在妙珠屋中,欢然谐笑。等妙珍一到,俞武成和古应春“做媒”,代为谈判条件,问她有何要求?

    “我没有要求,这是件好事,我只有高兴。不过,我总得问问妙珠的意思。”

    这是理所当然的,便让她们姐妹密谈。妙珍的意思,怕胡雪岩将来会变心,要他拿出一笔钱来,以防人老珠黄,后半辈子的衣食可以无忧。

    “你心里要放明白,不是我在打什么主意。初出来那两年的债务,总算弄清楚了,我不想一个钱的好处,他那笔钱拿出来,用你的户名去存去放,折子仍旧交给你。”妙珍又说,“我们姐妹一场,我完全是为你着想。”

    “那就跟他要三千银子好了。”

    妙珠的身价,应该不止三千两。不过这桩喜事,与一般情形不同,妙珍也就不便再多劝。把话转到古应春那里,他不需征询胡雪岩的意见,便代为答应了下来,当时向这一晌掌管着胡雪岩的财务的刘不才,如数要足银票,用个红封袋套好,封签上写明“奁仪”,交了给妙珍。

    妙珍再转交妙珠,她却不肯收,送给姐姐,作为敬意。妙珍无论如何不要,姐妹俩推让了半天,最后作为妙珠托她代为放息,妙珍才收下那个“红包”。

    酒阑人散,妙珠方得有机会跟胡雪岩说话。只是原有无数语言,迫不及待地想倾吐,而到了此时,反觉无从说起。望着高烧的红烛,回想这两天的波折,心里不辨是悲,是喜,是感慨,还是感激——感激日日在念经礼拜的白衣大士,菩萨有灵,终于如愿以偿。

    胡雪岩的心思也跟她差不多,在绯色的光晕中,有着如梦似幻的感觉,凝视着镜中的宜喜宜嗔春风面,自不免兴奋而得意,但想到在苏州的芙蓉,不由得又生歉意。就这样心潮起伏,便想不起该怎么找两句话来跟妙珠说了。

    “洞房”中是出奇地沉寂,寂静得灯花爆裂的声音都听得见。这使得炒珠大起警觉,也可以说是大起疑虑,如此良宵,决不该有这样清冷的光景,于是觉得有句话非说不可。

    “你懊侮了是不是?”她问。

    胡雪岩很诧异,“懊悔什么?”他反问一句。

    “懊悔不该自己贴上‘胡寓’那张条子?”

    “没有这话!我做事从来不懊悔的。”

    妙珠默然。这总算是一种安慰,但究不知他真心如何?也许口中否认,心里真有悔意。那样子倒是自己该懊悔孟浪了。

    生米已经煮成熟饭,却还未了咽。她心里在想,错了一步,错不得第二步,宁可落下笑柄,也不能自误一辈子,无论如何得要试出他的真心来。

    一念到此,立刻有了计较。要试别人的真心,先得自己表示真心,她毫不迟疑地打开一只描金皮箱,从箱底取出首饰箱来,开锁揭盖,送到胡雪岩面前。

    箱子里有玉镯、宝石、戒指、珠花、金镑、珈南香手串,都用新棉花包着,此时一样一样揭开来放在桌上,五光十色,令人目眩。胡雪岩不解所谓,忍不住问道:“你这样献宝干什么?”

    “我的私房都在这里。喏,你看!”她捡起一扣存折,递给胡雪岩。

    “你自己的东西,用不着给我看!”他不着存折,顺手抛在首饰箱里。

    “这些首饰,我自己估一估,值两万银子。你看呢?”

    “我不大懂。”胡雪岩说:“快收起来!财不露白。如果这时候外面有个贼在偷看,以后就危险了。”

    “ 不要紧的!这房子严密得很,围墙极高,不怕贼来。”妙珠略停一下,回入正题:“我留着这些东西无用,说不定如你所说,叫贼偷了去,反害得我心疼,不如交了给你。”

    “交给我做什么?”

    “咦!那还不是随便你,做生意派点本钱也是好的。”

    听得这两句话,胡雪岩的感想极多,但最后却是笑了出来,想到“唱本”

    上的故事:公子落难,花园赠金,大魁天下,奉旨归娶。看起来,妙珠多少也有这样子的想法。

    这一笑,显得有些轻侮,妙珠微感不悦,正色说道:“我是诚心诚意的正经话。”

    “我晓得你是诚心诚意。可惜,”胡雪岩想了想,还是将那句话说了出来:“你这番诚心,用错了地方。”

    “怎么呢?诚心待人还会错?”

    “本心不错,用得不得当。你要遇见一个肯上进的穷书生就好了,将来不说中状元,进京赶考中个进士好了,明媒正娶,还挣副诰封给你。那有多好?”

    “我不稀罕。只要……”

    “只要怎么样?”

    “只要……”妙珠很吃力地说:“只要你不变心就好了。”

    胡雪岩默然。觉得所遇到过的几个女子,以妙珠用心最苦,胁之以死,动之以利,先怕嫁不成,嫁成了又怕人变心,心眼儿这么多,将来怕难得相处。

    他的心里很矛盾,有畏惧也有怜惜,因而既想设法将刚结上的红丝剪断,却又觉得割舍不下,就这踌躇莫决之际,听得妙珠幽幽地叹了口气。

    “唉!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也跟你一样,做事不会懊悔的。将来都看你!反正不管怎么样,我姓胡是姓定了。”

    听得出来,这是从心底掏出来的真话。她有这样的表示,自己便再无别的主意好打。但是胡雪岩也警觉到,此时不宜轻许诺言,宜乎硬起心肠来,言明在先。

    “你这样一片诚心待我,我怎么肯变心。不过,我有为难之处,你也该体谅。将来有不得不让你委屈的地方,你肯不肯咬起牙关来承受?”

    妙珠咬一咬牙,答了一个字:“肯!”

    “那就好了。什么委屈,这时候也不必去说它,总之将心比心,到时候你肯为我设想,就晓得我要你受那种委屈,也是无奈。”

    这番话暧昧难明,妙珠认为必须问个清楚:“你倒说说看,是啥委屈?

    让我心里也好有个预备。“

    “譬如说,我明天一早就要走了,丢下你一个人在这里,岂不是委屈了你?”

    “象这样,不算委屈。”妙珠又问:“还有呢?”

    “还有?”胡雪岩摇摇头,“一时无比说起。反正都是这种事出无奈的情形。我们先谈明天,我起了以后,你怎么样?”

    “自然是关起门来过日子。”

    这样的答复,是可以意料得到的。但说出口来,有声音灌入耳中,少不得要想一想,这一想,便有疑问了。

    “你是过惯了热闹日子的,一个人清清冷冷,熬得下来吗?”

    话问得很坦率,也很实在,可是妙珠却觉得不中听,因而语声中便有不服气的意味:“你看着好了,看我熬得下来,熬不下来?”

    熬不下来又如何?胡雪岩心里在想,将来红杏出墙丢了自己的面子。这件事非同小可,必得好好想个办法。生米已经煮成熟饭,说不算也不行,那就只有一条路好走。

    对这一重姻缘,一直优柔寡断、访煌游移、自己都不知道如何是好的胡雪岩,恢复了他的明快果断的性格,“妙珠!”他用毫不含糊的语气说:“这些东西你自己先收起来,有机会我替你做点‘小货’,是你的私房,我决不来动你,至于丢你一个人在这里,我也不放心,你等我明天一走,就收拾收拾行李,我再来接你,我想把你摆在上海。”

    到底有了个明确的了断!转弯抹角,终于逼出了他心里的话,妙珠大为

    欣慰。但是,他还有个芙蓉在那里,又将作何处置?

    “此刻在苏州的‘那一个’呢?”

    “你是说芙蓉?”胡雪岩毫不迟疑地答道:“我拿她摆在湖州。”

    这就很容易明白了,他预备立三个“门口”,除了杭州在老家,上海、湖州各一处。上海是繁华之地,而且要做生意,就碍常住上海,比较上以自己的处境最优越。

    妙珠苦心设计,做作得太久,这时候再也不愿掩饰她的真情,收好她的首饰箱往床里枕头边一放,随即便贴住他的身子坐下,两手环抱,抱住他的上半身,将脸偎依在他肩头,深深地吸着气,显得极其满足恬适似地。

    三十第二天一早便有人敲门,妙珠惊醒了问道:“是不是阿金?做啥?”

    “是我。”阿金高声相答:“古老爷来了。说有要紧事情,要跟胡老爷说。”

    于是妙珠推醒胡雪岩说知究竟。他披衣起床,开出门来,古应春歉然说道:“对不起!吵醒了你们的好梦。有个消息,非马上来告诉你不可。”

    胡雪岩睡意犹在,定定神问道:“什么消息?不见得是好事吧?来,来,进来坐了谈。”

    “不必!我直截了当说吧!五哥派了专人送信来,上海洋商那里,事情怕有变化,庞二那里的档手出了花样……”

    “是那个性朱的吗?”胡雪岩打断他的话问。

    “是的。就是那个外号‘猪八戒’的朱观宗。”

    “这个人我早已看出他难弄。”胡雪岩摇摇头,“你说,他出了什么花样?”

    “五哥派来的那个人很能干,讲得很详细。是这么一回事……”

    原来“猪八戒”野心勃勃,想借庞二的实力,在上海夷场上做江浙丝帮的头脑,因而对胡雪岩表面上“看东家的面子”,不能不敷衍,暗地里却是处心积虑要打倒胡雪岩。

    自从古应春跟洋商的生意谈成功,由于事先有庞二的关照,猪八戒不能不跟着一起走。坏在胡雪岩不在上海,一时不能签约,而古应春又到了同里,造成可乘之隙。据尤五打听来的消息,猪八戒预备出卖胡雪岩,他已跟洋商接过头,劝洋商以他为交涉的对手,他也愿意订约保证,以后三年的丝,都归此洋商收买,而眼前的货色则愿以低于胡雪岩的价格,卖给洋商。

    “这家伙是跟洋商这么说:你不必担心杀了价,胡某人不肯卖给你!你不知道他在实力,我知道,他是空架子,资本都是别处地方挪来的,本钱搁熬在那里,还要吃拆息,这把算盘怎么打得通?不要说杀了价,他还有钱可赚,就是没有钱赚,只要能保本,他已经求之不得。再说,新丝一上市,陈丝一定跌价,更卖不掉。”古应春越说越气,声音提得很高,象吵架似地:“你看,这个忘八蛋的猪八戒,是不是汉奸?”

    “你不必生气。我自有治汉奸的法子。”胡雪岩好整以暇地喊道,“妙珠:你叫阿金先弄些点心来给古老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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