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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部分

魂系尘香(上)-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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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汉宫。秋叶飘零。
满目的红枫即使再明艳夺目,仍遮不去心头的乌云阴山。
香仪懒懒地抚琴,眸光幽远,不知所望。香菱公主在她身侧,带着一丝甜甜的笑意如进梦乡。
仍旧是这张她心爱的琴,但听琴的人却不是心中所想。除了寂寞怅然,更多的是无终无绝的伤感。
眼中无泪,泪已流尽,心中有泪,但泪不轻流。
纤纤玉手自琴弦上收回,轻轻一叹,极轻,却惊动了身边之人。香菱揉揉眼,冲她一笑:“姐姐的琴声好美,让人听了心境平和。”
她以笑容回复,却知妹妹并未真的听懂她琴中深意,若他在,必会蹙起英眉对她说:“何必又要弹得这般伤感呢?”
两位女子的长裙在地上迤逦相交,一如百合之洁,一如牡丹之艳,又有红枫覆上,煞是好看。
香仪代妹妹清理云鬓,问道:“近日可去看过去病了?”
香菱神色黯然,“去了,但他不肯和我说话,开口三句便让我走。”
香仪在心中暗自摇头,但霍去病身患绝症之事暂时无人告诉香菱。她也不想说。为了妹妹的幸福着想,初次刻骨铭心的爱恋到最后注定只能化为一场虚梦,实在是一般常人所无法接受。香菱年纪尚小,受此打击之下,情何以堪?
有人影又至,原本远远的只是观望,她未加理会,后来那人干脆走了过来,开口唤道:“二位公主在赏枫吗?”
香仪懒懒地抬眼,看到一双美丽而深沉的眼,意外那人竟是李妃,也未起身,点头一礼,“李娘娘。许久不见。”
自觉受到冷落,李妃的神态颇有些不自在。自她凭借兄长一首《北方有佳人》的小诗而博得武帝的青睐与眷宠之后,上至满朝文武,下至后宫嫔妃,有谁不是对她敬畏有加?何曾有人对她无礼过?暗咬银牙,她声色不动,只轻轻笑道:“沐相率军出征,香仪公主一定甚是牵挂吧?”
香仪却不想和她说话。她虽年轻,但自小出身内宫,冷眼旁观过多少嫔妃争宠的手段,兴衰的过程?只不过她生性冷然,不喜争执,从未真正加入其中。今日一见李妃那似笑非笑的眼睛,便知她心里的真心假意,故不愿和她多费口舌,随口应道:“他为国效力,岂是我等女流应该过问的?至于牵挂与否,那是夫妻常情,也无可议。”说罢又自顾自的再度拨响了琴弦。
李妃碰了钉子,心头甚是不快。悻悻然离去。
一直在旁不曾开口的香菱突然问道:“姐姐为什么不喜欢李妃?”
香仪兀自笑出声:“这回你眼睛挺尖啊。”看那背影已在花间消失,她才慢慢答道;“对她也许说不上讨厌,只是觉得皇后是因她而失宠,难免为皇后抱屈。”
“当皇帝真讨厌!要娶那么多的妻子。”香菱也是卫皇后一边的人,愤愤然说;“若我将来嫁人,必不肯让他另娶!”
香仪打趣着她:“小妮子,想得真多!莫非春心已动?”
香菱又垂下头,如蚊蝇细语:“若是他肯要我,我,我只愿早点嫁他。”
香仪忽然觉得感动莫名。这样一双小儿女,来日无多,更应成全。去病那边似乎是心病大于身病,她决定再做一次使者,代香菱去探其心意。
……  ……
“最近前线战事不断,公主为何又要拿这些小事来烦臣?”霍去病虽卧躺床榻,但手中紧握战报,墙上悬挂的也是肃州地图,显然是人在洛阳,但心早已飞到前方。
提到战事,香仪的心也提了起来,急急问道:“怎么?战况有变吗?我方不利?”
“公主放心,沐相那边一切皆好。”一眼看穿她心事的霍去病回话简单明了。“吉尔格王子虽然也是匈奴诸王子中的善兵之人,但和沐相比起来,仍是逊他一筹。若无大的变故,下月沐相便可班师回朝了。”
香仪稍稍松了一口气,又回想起之初的话题。“真的不肯接受香菱的一番心意吗?你们相识多年,香菱一片痴情,相信你也决非无情之人。”
“公主!”霍去病忍耐着情绪回答:“你既是她的王姐,为何非要逼她新婚守寡才甘心?”
“或许对于香菱来说,只要能和你多呆一日,就是日后孤独一生也是快乐。”这是她的肺腑之言,当所爱之人不在身边时更有感触。
霍去病断然否决:“我却不想抱憾黄泉,至来生也不得安乐。”他盯着香仪,“你是有福之人,缘定今生,绝难理解我这种人的痛苦。便是你再问我千遍万遍,我还是那句话:今生早已献身疆土,儿女私情皆与我无关。”
“太倔强了。”香仪轻轻摇头,“你总有一天会后悔的。”
走出霍去病的家,香仪深吸一口气,说她与静尘是缘定今生的有福之人?唇角微微翘起一个优美的圆弧,等静尘回来,将这些日子的相思说与他听,他会怎样笑她这份痴情呢?无论在人前多么的仪态尊贵,庄重典雅,在他面前,她永远只是一个天真痴情,常常为情所困的小妻子罢了。
柔荑不自禁的轻轻抚触了一下颈上那条红绳,好似触到他温热的手掌一般。如此的感觉近在咫尺,只叹人在天涯,多分别一刻,便会多一份牵挂。此情缱卷,唯计长留。
……  ……
肃州的战事果然如霍去病所料一般,吉尔格虽然骁勇善战,但并不是沐静尘的对手,在汉军三方夹击之下,他已经是疲于应付,二十万大军被分割成数个小点,各个击破歼灭,决战之日就在眼前!
……  ……
此夜已深,帅帐内依然是烛火摇摇。
沐静尘坐于灯下细细分析着这些天的战况和第二天的布局,尚无睡意,只是因为天冷风寒,身染小恙,不时地轻咳。副将看不下去,低声唤道:“沐相要多保重身体,还是先休息吧。”
沐静尘只摆摆手道:“你先去睡吧。”
副将走出几步,回头看看,又道:“您这几天过于操劳,全军将士唯您马首是瞻,还望您多为全局着想。”
沐静尘笑着合起竹简,“你这条罪状列得够重,说我有故意懈怠军机之嫌了。”
那人忙道“不敢”。
沐静尘走到榻边,“明日之事是否已都交代下去?众分营都明白自己的任务为何了吗?要尽量提醒他们,明日是关键之战,成败在此一举,若想回家与亲人团聚,或是立下军功,光宗耀祖,也皆在明日一战!听说陛下已派使者来犒赏全军,更需他们多多表现,别丢了自己的脸面!”
副将再次回说“已都交代清楚,会照沐相之令再吩咐一遍”云云,最后才告退出帐。
沐静尘躺在榻中,仍不能眠,轻合起眼,将全盘之事细细思量,朦朦胧胧,渐进梦乡。
恍惚迷离中,忽然梦到香仪,还是穿着临别时的那身红衣,戚戚然含泪低唱:“君兮吾兮,与子傍兮。永不分兮,何惧风雨?……若有终日,生死两别。藤枯萝败,化香不去。”他禁不住上前轻握其手,安慰言道:“说过要你宽心,怎么又哭了?我近日就可回朝,你耐心等我。”
而香仪的脸上神情却骤然一变,从凄然转为冷冽,自怀中掏出一把短匕,向他狠狠刺来—;—;!
他一惊,猝然从梦中惊醒,却讶然发现床前不远正悄悄站着一个黑影,帐内无光,灯烛已熄,看不清楚。但可以肯定绝非汉军中人!难道是吉尔格王子苦无计策,效仿他当初派人刺杀蒙巴尔图将军之举,着人来行刺他的吗?
他无声地一笑,一只手已经扣紧了身下的长剑。
奇怪的是,那人只静静的站着,许久没有动,似乎犹豫不决。
两方在黑暗中僵持着。
突然,那人迈上一步,下定决心般抽出了自己的佩剑,猛地刺来!
沐静尘因为早有防范,长剑一撩,挡下这一招,那人没料到他竟然醒着,惊讶下只顾自保而不再进攻。沐静尘却凭借轻灵剑法步步紧逼。交手间,沐静尘又一次惊讶地发现这人的功夫竟是汉家路数,而且是个高手!于是身形交错间,他低问一声:“你是谁的手下?为何行刺于我?”那人也不吭声,步步后退,一不留神绊倒在一张桌子旁,沐静尘趁势一剑,将对方刺伤,那人猛一抬手,压着嗓子喝了声:“看暗器!”待沐静尘闪躲之时,他已经诈逃成功,自大帐的窗子中窜出。
沐静尘也不去追,待有守军闻声赶来,四下寻找时,那人已经杳无踪迹了。而沐静尘回想着刚才那人的一切,一双眉早已越蹙越紧,心头犹如被重山巨石所压,再难平静。
……  ……
白天之战着实惨烈。因为双方都知此战重要,几乎是抱着玉石俱焚的念头近身相搏。战场上狼烟四起,喊杀不断,不时有人倒下去,又有人冲上来。接连不断,连续反复,便如潮水一般的人将整个肃州团团包围。
从白天直到晚间,天边残阳似血,暗红的天幕映得人心疼。大战也终于结束了。匈奴人被逼退军二百里,离开了大汉疆界,肃州城外除了满地的死尸之外,荒凉而萧瑟的景观即使是战胜一方的汉军仍不免有些沮丧。
当日离开洛阳时的伙伴们,还有几个能互相扶持着回家团聚?
这便是战争为普通百姓唯一能带来的结果。功劳不属于他们,赏金不属于他们,有的只是满身的伤痕和无尽的肠断。
沐静尘立在山岗之上,眸子中是如墨一般深幽的悲哀。独立残阳,许久不语,直到有人上前禀报说,从洛阳前来的使者已经到达营中,他才缓缓走回大营。
来的人是郎中令岳子建。无数的赏赐之物中,最引人注目的是皇家贡酒“艳阳春”。酒未开坛,已经可以闻到那浓烈的酒香。
沐静尘看到酒坛上的标签,先笑了:“上次陛下给霍去病赐酒,酒少兵多,去病将酒倒入泉中,将士同饮,因而博得美名。这回陛下的酒可带得够?莫非也要我东施效颦,和去病一样吗?”
岳子建忙笑着回答:“沐相多心了。陛下临来前特意叮嘱,说此一战沐相及卫老将军功不可没,定要重赏,但兵士们冲锋在前,没有畏敌退缩的,更要赏!因此破例令我带来美酒三千坛,让将士同欢!”
沐静尘开怀而笑,令人将酒卸下一半送到卫将军军中,其余的各自营中分领,而后与岳子建一起走进营帐之中。
“陛下可好?”沐静尘先问。
“很好,陛下时常说起沐相,十分惦念,听说沐相忙于战事极少休息,令我特来传话,望您珍重身体如重国家。还说沐相是国之栋梁,若墙榻梁毁,也就国将不国了。”
沐静尘在座上遥对洛阳方向一礼:“陛下言词太过,微臣岂能承当?”然后又问道;“霍将军身体如何?”
“已经大好,我来时已可下地,行走无碍。霍将军也托我代为问候沐相。”
沐静尘微一停顿,再问道:“来时可曾见过公主?”
“公主也很好,时常到宫中走动,因我来的匆忙,尚未碰面。”
“哦。”沐静尘的心中有几分失望,但神情淡然,并未显现。大战已完,身心都已懈怠,所有疾病一下子都暴露出来,脸色苍白,伏在案边又止不住的咳了起来。
岳子建看到极为关切,“沐相身体不舒服吗?不如在这边将养些时日在启程吧?”
“无妨,小病而已。”沐静尘不以为意,只说:“原本明日起就要准备班师回朝之事,还是不要擅改了,毕竟归心似箭者,非我一人而已。”
此时有人从帐外捧来一小坛酒,放在两人案间。岳子建起身将坛盖打开,顿时酒香扑鼻,溢满整个大帐。岳子建倒出一杯酒,放到他面前说:“说实话,外面的酒虽好,但因量大一时无法凑足,也是兑了水的,就算尽到陛下的心意即可。而这坛酒是陛下特令我随身携带,乃是‘艳阳春’中的上品。”
沐静尘将酒接过,并未急着饮下,先轻轻啜了一口,不觉轻吟:“只要闻到‘艳阳春’的酒香,就仿佛已经回到了洛阳。”
轻饮慢咽,酒如火蛇一溜烫入腹中,好似相思的滋味,甜中有苦,苦中带甜,又辛辣炽烈,而个中妙意,又实在无法尽善尽美的用言语形容。
醉眼迷离中,他好像已经回到了在那艳阳之下开遍牡丹的盛都洛阳。看到了心爱之人独立牡丹丛中,含着深情的羞涩,对他盈盈而笑……
……  ……
沐丞相与卫将军即将凯旋而归的消息传至洛阳时,大小臣民无不欢呼雀跃,街头巷尾喜气洋洋,张灯结彩,如庆新年。
皇室后宫内,香仪公主正与皇后在一起畅谈。
“沐相此次得胜回朝,功劳又高一层,不知陛下要怎样封赏?”卫皇后虽然高兴,但那眼中的笑意多有戏谑之意。
香仪反道:“卫老将军也立下汗马功劳,卫家光耀门楣,千秋万世莫不要提上一笔的。”
卫皇后呵呵笑道:“一唱一和,你嘴上也不饶人,说的这么好听是想亲自去接他吧?”
被说中心事,香仪一笑,这回也不避讳,直截了当地问:“我若真去接他,你和王兄可同意?”
卫皇后道:“从儿女私情上讲,本来并不应该阻碍你们夫妻早日团聚,但,毕竟也要注意皇家体统,堂堂公主独自跑到军中和丈夫私会,就是沐相也不好和下面交代。”
香仪沉吟片刻,又道:“我不远走,只去望归亭迎他,可行?”
卫皇后笑道:“你就这么性急?竟连多一天都不肯等了?沐相是个大活人,又飞不了。”说着,她却忽然黯然一叹:“难为你们夫妻之间如此专情,实在是世间少见。”
知她触动心事,香仪有些不忍,问:“王兄还是时常留恋于李妃那里吗?”
“她即将临盆,陛下几乎是寸步不离,连朝政都荒疏了。近日更是迷恋起了那些邪士异术的的返老还童之说,想炼丹制药,永葆青春。整日足不出户,便与李妃呆在一处,对她言听计从,旁人的话,十分倒有七分听不进了。”卫皇后长长一叹,脸被愁云笼罩。
香仪秀眉一拧:“这如何了得?后宫乱政,自古大忌,更何况那些长生养颜之说多半虚幻。前秦之训犹在,王兄怎么这么快就忘得一干二净了?我去和他说!”她霍然站起,疾步出去,卫皇后在身后欲拉却已拉不住了。
不经然间,外面天空渐渐阴霾,一层层黑压压的密云将灿日遮蔽,光亮渐渐被黑暗隐去,冷风袭袭,满树的枫叶飘落一地,冬天快要到了。
……  ……
班师的的队伍亦如走时一般浩浩荡荡,不见首尾。只是兵将们满面烟尘沧桑,脸显疲惫之色,人人目中都是渴冀的目光,因为家园已在望。
但是,沐静尘马车周围的护从却皆是一脸凝重,队伍走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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