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莲之死 作者:九月树-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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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压着一腔怒火,打发走学校来的宋书记,转身把女儿好打了一顿。可那姑娘连夜跑了,跑到了马苛家里。恰逢他父母不在,从小娇生惯养、任性而乖张的马苛,竟带着阿芳进了深山老林。
马苛的父亲出差在外,他的母亲,那位商业局长太太回来后知道了此事,又心痛又恼恨。她跑去学校大闹了一场。宋书记尽管心里不服气,只得大量忍了,老老实实地听着她的指责:“你们这学校是怎么教育人的,我的儿子本来好好的,非常听话,规规矩矩,可在你们学校竟被带坏成这个样子!我可告诉你宋云芳书记大人,我的儿子现在不见了,如果出了丁点儿什么事情,我唯你是问。”“对不起对不起,”宋云芳连连向她陪着不是,“我们对他还是非常关心的呀,不是给他评了优秀团员,先进班干吗?他……”“狗屁!你那优秀团员先进班干值多少钱?就是你们这种颠倒黑白的做法害了他,我的儿子我能不明白,他有毛病你不管,不及时纠正,反倒给个优秀啦先进啦,不是明明在丛恿他走邪路吗?”她是商业局长的太太,宋云芳有许多事要求着她的,哪敢得罪她一丝一毫啊!宋云芳陪着笑脸,揣着一百二十分的小心,说请她放心,我们这就去寻找他们回来,这一切全是那个没有丁点教养的阿芳那个小骚货惹的,找到了她,我们一定为你出这口气的。
马苛带了阿芳,这一对正当豆蔻年华的年轻人,当晚乘了晚风,相依相偎、甜甜蜜蜜地行进在山路上。那晚月明星稀;那晚山风清爽;那晚情深意浓;那晚山道弯弯。黎明时分,护林老头在一处背风山坳的茅草丛中,发现了蜷缩在一起的他们。他们正走投无路,商量着要从那悬崖绝壁上跳下去,生生死死在一起!护林老头将他们带到了自己的那所小木屋,带到了位于两座山峰之间峡谷底部的自己的家里。为他们烤干了被一夜露水打湿了的衣裳,黄脸山婆子为他们烧了红糖生姜水驱寒。在这一对纯朴得大山一样的老人的精心照料下,在这远离世俗红尘,远离“天地君亲师”,山高皇帝远的地方,他们像一对小夫妻一般地渡过了无拘无束却又混账透顶的三天三夜。
在这三天三夜当中,马苛教会了护林老头的两个儿子许多的人生秘密,他告诉他们如何玩枪才过瘾;如何扯谎才能让大人相信自己;还有小姑娘们随着年龄的增长,她们的胸前会有怎样的变化等等等等。两个山里娃娃则教会了他如何学画眉叫,怎样掏斑鸠窝,怎样寻找天鹅蛋,怎样挖穿山甲,挖从地面上看不见任何形迹的地鼠洞。他们手把着手相互传授着各自的绝招。
那几天多么难忘!最使人心动的,要数阿芳的歌声。她当时对着深山峡谷,对着潺潺流水,唱了她所知道的许多歌曲。大山与她的清脆歌喉一齐共鸣。
这一切,如同就发生在昨天。马苛如今又来了,可再也不见了当日的慈祥老人,不见了阿芳和她那美妙的歌声,不见了她的万千柔情 ,只留下这座早已破败的小木屋,那般地凄凉……
马苛哭了!哭得很伤心,很悲痛。
※※※
在追捕和寻找马苛的大队伍中,罗大鹏领着肖伟臣、晋玉华以及另外五六个学生,组成一个小分队,一共在大山里找了三天。他们每天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学校,稍微休息几个钟头,天不亮又带上干馕匆匆出发。
第三天,他们继续从马苛出走的小路寻踪追去。公墓的尽头,那一片白桦林里,有马苛留下的许多蛛丝马迹,还有他撒的一泡尿,他曾在那里徘徊踟蹰好半天。树林旁有一条小路,这条小路直通大云山深处,通向三国交界处。
沿着小路,罗大鹏一路小跑,在前头带路,同学们跟在老师后面,提心吊胆地向前行着。冬茅和荆棘划破了他们的手脸,谁也顾不得了。
突然,阿冲停了下来,它在一处茅草兜旁转了几圈,吸着鼻子嗅了半天。晋玉华转身不见了阿冲,从原路往回走来。她知道这一次阿冲一定有了发现。因为她出发前曾给阿冲嗅过马苛的座位,马苛留在学校的书本、鞋和他的一些衣物,阿冲知道他的气味。这时候,它东闻闻西嗅嗅,晋玉华紧跟着阿冲,她相信,这一回阿冲一定能找出马苛的行踪来。回头看时,罗老师一行已被重重叠叠的树林子遮住,她顾不得了,明白只有跟定了阿冲,才能最快找到阿苛。她知道在这儿不能喊人,一喊马苛也听见了,他手里有枪,他听见了会开枪,他还会跑,因而玉华没有喊叫。她紧随着阿冲,转过一个又一个山坡,一个又一个峰巅。
奔波了一整天,玉华已经累得精疲力竭。阿冲张着嘴伸长着舌头,仍在不停地四处嗅着,它领着玉华往一处高山峡谷中走去。
下午六点左右,阿冲第一个来到了小木屋之前。
它围着小木屋转着,但它不叫。它回头看看,见主人玉华没有跟上来,就坐在那儿静静地等着。突然,在小木屋的左前方,有了一阵沙沙的响动!响动中还伴随了粗重的喘息声,由远而近!狗儿阿冲这一下按捺不住了,它放开喉咙“汪汪汪”地大叫起来。
阿冲这一叫,惊醒了正在小木屋中提心吊胆小憩着的马苛,他从小窗中向外看去,那儿正对着阿冲。马苛知道这是同学晋玉华的狗,但是它怎么会来到这儿的?忽然,那狗儿叫了几声之后,箭一般地向着对面那树丛中跑去。
对面有人!
不好,有人追来了!马若调转枪口,将枪管从门缝里伸了出去。他从门缝里分明看见那儿有一个人正向小木屋这边走来!
早如惊弓之鸟的马苛,这一惊非同小可。他慌忙拉动枪机,对准那人的天灵盖就是一枪!
只所得“叭”地一声,随着一声嘶声裂肺的惊叫,一条黑影应声倒了下去!
正文 第十二章(8)
(更新时间:2005…10…6 9:15:00 本章字数:3366)
那是阿冲!阿冲当场被打死了!
但它是为了救别人而死的!当时,阿冲一见对面树影中有人晃动,它在冲着那儿大叫了几声后,很快便发现那人是学校的一位老师,那是老屈头。于是它立即向老屈头奔去。老屈头经常给它吃他下酒菜中的骨头的,它和他很熟稔,很友好。
正当阿冲快要冲到老屈头跟前时,它听见了一声拉动枪栓的声音,一只山区人家的猎犬,对枪机声是极为敏感的。
只见它猛一回头,发现有一支黑洞洞的枪口正向老屈头瞄准着,便毫不犹豫地返身向着那支正从小木屋门口伸出来的枪口扑去!
阿冲是在一个高高的纵跃中跌下的!它的遗体掉在了小木屋旁的清溪之中。鲜血立时染红了整条小溪。阿冲躺倒在水面上,它的绿得发亮的眼睛渐渐地由绿变蓝,由蓝变黄,变灰……最后,那眼睛与沉落了残阳的天空一样,发灰发暗,凝固成铅一般的颜色。
铅灰色的天空里,有隐隐约约的星星在闪烁。
水面上的阿冲那机警的双眼,永远睁着。
流水叮咚着,日夜不停,那是大山的呜咽。
在阿冲中弹的那一瞬间,晋玉华出现在小木屋之前,她看到的是阿冲最后的那一个纵跃。她惊得尖叫一声,不顾一切地向前扑去!
溪水落差很大,水流淌急。阿冲的血被溪水漂着,带向了遥远的远方,也把玉华的心带向了远方。玉华疯了一般,呼叫着阿冲的名字,她放声地哭着喊着,一纵身扑向了溪中,扑向了阿冲!
在场的人全都伸出头来,静静地盯着对边的人,盯着落入溪中的人和狗。
屈老师见晋玉华跳入了溪中,也跟了纵身跃入溪中,他紧紧地抓住了玉华的一只胳膊!但溪水将阿冲很快便冲走了。此处往下游五十米不到,便是一个落差极大的瀑布,那是万丈深渊。溪水从那里跌落,与另外几条空谷中跌落的山溪汇合,奔向咆啸的喀拉喀什河,那是另一条塔里木河的支流。
溪水带走了阿冲,也带走了玉华的心。
溪水长流不断,阿冲坠水的那一瞬间的影子在玉华心头永远刻下了,永远永远刻下了!阿冲的血写在水面上,成了一幅画,被溪水带向了远方,那也是玉华的心。
“阿冲死了!阿冲死了——不!阿冲怎么会死?阿冲……”
玉华在被屈老师救上岸来时,浑身湿漉漉地,嘴里不停地嗫嚅着,一头乌黑的秀发瀑布般地披散下来,遮住了她的脸。她像一朵被暴风雨摧残过的玉兰花。脸更白了,也更莹洁,更透明。
老屈头扶了玉华,面对着一支黑洞洞的枪口和一双无神而又迷茫地眼睛。他们谁都看清了对方是谁,就那样互相对峙着。他们就那样僵持着半分钟之久,谁也不先开口说话。
玉华面对着马苛,似在意料之中,她终于向他喊了一声:
“马——苛!这是屈老师,你刚才也敢开枪打他?”
马苛一怔,随着声嘶力竭地吼了一声:
“别过来!你们谁也别想抓我回去的,别想!再过来我就开枪了!”
你们别过来!同样的吼声,老屈头曾听过,那是护林老头坠崖前的吼声。但护林老头吼得威风凛凛,而马苛吼得惊惶失措。
“你一人躲在那儿干吗,马苛同学?”显然老屈头不明白学校曾发生过什么。
“你们为什么要来追我?我不是非要这样,是他们逼得我不得不这样。”马苛无可奈何地绝望地喊道。
“发生了什么事吗,晋玉华同学?”屈老师问。
玉华道:“屈老师,你几天不在学校了吗?马木提江死了,张小强死了,阿琼最后也死在医院手术台上了!都是他干的!”
“啊……”屈老师一时惊得不知说什么好,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马苛这时也着实吃了惊,结巴着道:“晋玉华,你……你不要乱说,我只打了马木提江一个的,别人怎么会……”
“你的那一枪打穿了马木提江的脑袋,洞穿了张小强的身体,子弹最后留在了阿琼的肝里。他们的血浆、脑髓溅了同学们满身都是,整个教室都被染红了!我知道只有阿冲能找到你,可你竟也连它都打死了!你不要再铤而走险了好不好,你跟我回去吧,跟了我和屈老师回去吧!”
屈老师听到这儿,才对整个事态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他不敢相信这事竟会发生在一所中学校园里。这太不可思议了啊!可眼下明明白白就在眼前,凶手马苛正在负案逃跑!这娃娃平时虽说有些任性和乖张,但大体上还是很听话的呀,他一惯表现积极,老师说什么他从来都是第一个表示赞成的,他是班里的骨干分子,优秀团员啊。他杀人,这怎么可能呢?
老屈头想得很多,马苛还在大声吼着:“晋玉华,屈老师,你们回去吧,我不伤害你们,你们不要说看见我了。我是不会上他们的当的,他们早已发动了全县的部队在搜捕我,当我不知道?”
屈老师说:“马苛,你的父母正在四处找你,你这样一个人在大山里走,山里有野兽,有蟒蛇,有雪豹,有秃鹫……有许许多多的凶禽猛兽,很危险的呀!来,娃娃,把枪给我,快跟了我和晋玉华回去吧!”
他说着,就要向马苛走去。马苛吼道:
“站住!你别过来!再过来一步我就开枪打死你!”
屈老师说:“你为什么要拿枪打人呢?你和谁有仇吗,我的娃娃。有什么事多和大人们、多和老师商量不好吗?”
“我本来不想打死谁的……我只是一时气极了……我好怕!呜呜——”马苛说着说着,放声哭了起来。
玉华道:“马苛,你跟了我和屈老师回去吧。学校的老师和同学们不是抓你的,他们都和我一样,是在找你回去,怕你一个人在大山里出事,这儿有野兽的。好多同学听说你一个人跑进了深山,几天不睡觉不吃饭,非要进山来找你回去,老师们劝都劝不住。还有阿芳,阿芳听说你出了事,吓得不知如何是好,一个人成天哭哭啼啼的。”
“阿芳——”马苛听了,嚎啕着,哭得更响了!玉华又说:
“你哭什么!你不但打死了马木提江他们三个,你刚才又打死了阿冲。你多狠毒啊!可是全校老师同学如今都来找你一个人,大家并没有要对你怎么样,只要你回到学校去,有了错误改了就好了。可你倒好,只顾自己躲到这种鬼地方来!还记得那一次吗?你打了阿芳,阿芳就不停地骂你,说你连狗不如。我看你真的连狗不如啊!你对同学们就没有一点感情?你为什么要出卖同学呢?梅老师说过,告密的人最可耻,最下贱!肖伟臣抢你的笔记本,你为什么不给她,你还往她的衣服里倒墨水。马木提江其实对你也不是总是过不去的,许多时候他还是维护你的。他在背后也说过你的好话,说你其实对朋友还是讲义气的。只是脾气不好,爱出风头,言行不一致,喜欢向‘九斤老太’那样的人讨好……你为什么要打死阿冲?那一次,你拿一块大石头要打阿芳的头,阿冲走上来死死地咬住了你的衣裳,不让你打她。你哭了,紧紧地抱住了阿冲的头,说你自己不是人。你有时候也知道自己的一些作法不好,可有人就是赞赏甚至表扬你这种行为,才使你越陷越深的!阿冲死了,是你打死的,就在刚才!你开枪呀,再开一枪,干脆连我也打死算了!你开啊?”
“阿——冲——阿——芳!”马苛在小屋内歇斯底里地狂叫着。“我怎么不去老山前线啊!我要去为国捐躯,我要死,我死了算了!‘叭叭叭——’”
他将枪口对准天空乱放一气。子弹从小木屋的顶部穿透出去,枪声震憾着山野,震憾着空旷的深山峡谷,引起一阵阵经久不息的回响。
“就你这个样子,还当什么为国捐躯的英雄,狗熊都不如!”晋玉华一边说,一边毅然挣脱老屈头的搀扶,向小屋走去,“你若真是一条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就该自己为自己的行为承担责任,就该跟了我和屈老师回去,自己去向学校,向所有人说清楚这件事。”
“晋玉华你别说了好不好?我知道我错了,可我没有办法,我怕……”马苛眼看着早已走到小木屋门外的玉华,“如果大家都像你这样不敌视我,不将我当坏人看,那多好啊!”
玉华全身湿漉漉地站着,呆呆地看着他,晶莹的泪水,无声无息地淌在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