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雀-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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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做了一个“千山鸟飞绝”的梦:我在荒无人烟的野外行走,一直在走,我总以为前面就是终点,却总是无法到达,偶尔看见远方有只大雁在飞,不知谁他妈的残忍地放一枪,大雁马上坠落。
我在北京耗了三天,然后我决定回去,林小恩没有留我,也没有说舍不得我,但她在送我去机场的路上不停地吻我。我不清楚自己的感觉,爱情对我来说,永远是不可言谈的东西。苏三这个名字一直在我心里隐隐作痛,这滋味不好受。
她送我一本书,是她写的,叫《水仙花在寂寞中的悲伤成长》,是那本已经被禁掉的书。我说谢谢。她说不用谢,常联系。
然后我就走了。
第七部分
韶山路少年砍人事件(1)
在飞机上我为一些小事很伤神。我关了几天手机,完全不理会朋友们的感受,在这一点上我跟小孩子没有区别,我甚至非常希望能够在他们家分别安上摄像头,偷窥他们担心我的模样。但又因此忧心忡忡,万一他们凑成一桌,热闹缤纷地打麻将,绝口不提我的突然出走怎么办,我一定会羞于再见到他们。然后我考虑的问题是,如何一万分坦然地出现在他们面前,解释我这几天的失踪,既不伤及苏三的面子,又得不被陈月亮骂。想来想去头开始剧烈地痛起来,很难受很难受,我甚至开始祈祷,最好的办法就是,小五是个言而无信的人,他
早已把一切原委讲给陈月亮和柚子听,也许这样更好处理。但这不大可能,因为小五是永远的天使,他不会出卖任何一个人。
其实想来想去,最后还是有些不甘心,明明以为自己看准了一个姑娘,结果发现她是一超级猎手,把我的自尊心彻底击垮,我原本还打算洗尽铅华谈一场正常而永远甜蜜的恋爱,结果全他妈被苏三给一手断送了,之前我已经好几年没有如此童贞的幻想了。那感觉像什么,仿佛苏三拿一狼牙棒,一棒打在正浮想联翩的我的头上。
漂亮的空姐走过来,给我一杯咖啡,我说要加糖。小姐很和气地拿来晶莹剔透的白砂糖,我加了很多,喝一口,说还要。小姐不厌其烦,我很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啊,小姐,我害怕苦味,哪怕是一丁点儿也不行。”
我一下飞机,随着人流往过道走,突然有人拍我的肩膀,我回头看,是陈月亮介绍我认识的商人W,原来他和我坐一班飞机,只是我没有发现。他说我在飞机上就注意到你,看你心情似乎不太好,我可爱的阿信紧锁眉头的模样讨人喜欢,难道这么善良天真的小人儿也会有烦恼。我耸耸肩,我说这当然,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烦恼,快乐的猪也会担心被做成肉肠,更何况是人类。W被我逗得哈哈大笑。他说他刚刚从北京回来,谈几桩生意,谈得非常顺利。走出机场大门,我问你要去哪。他说现在正是吃晚饭的时间,不如让我来请世界上最纯真最让人心疼的作家阿信吃饭吧。我嘿嘿笑了笑说,行啊,你不会还有什么别的企图吧。他说,当然有,我们得认真聊一聊那部我期待已久的美丽小说了,你答应我的,我不催你,可是你得放在心里。我说,没问题。我之所以回答这么干脆是因为我觉得现在的心情和状态非常适合写作,更现实的原因,很明显,自从我辞职后便毫无稳定的经济来源,上哪儿再去找那么好的女上司呢,所以只能自己勤奋写作喽。
我们来了韶山路上的通程大酒店,在二楼最偏僻的角落坐下,要了一些菜,还要了一瓶红酒。W非常和蔼地看着我,他衣冠楚楚的样子,除了脸上坑坑洼洼以外还算是一位英俊又有品味的男士,而且看不出年龄,他们都说厉害的商人就是这副嘴脸,看起来文质彬彬,其实都是狼心狗肺的妖精,因为你永远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文化人经商就是不一样,摆出一副老实山羊的架势,背后来个温柔一刀。这样看来,面对新的合作对象,我得提高警惕。
韶山路少年砍人事件(2)
“你的新书会是什么样呢,是一个人见人爱的玩具,还是一个烫手的煤球,或者是一棵向着太阳茁壮成长的植物?”W非常有礼貌的问。
“我已经动笔写了一些,可我永远无法战胜我自己,我本来想写一个外星人的故事——现在写魔幻传奇小说不是很受欢迎吗——可是写啊写又写成了自己的缠绵悱恻,我觉得很苦恼,我总是被自己的情绪左右,这是一个缺点,并且充分说明很长一段时间内我将不能成
为一名伟大的作家。”我边吃边说,很饿了,这里的菜很好吃。
“也许你还需要沉静一点,你一定有很多不好的写作习惯,比如写作的时候听音乐,桌上摆放一些无关紧要的杂志,甚至电话铃声响个不停,各种BBS都没有关掉,更严重的是……还有很多乱七八糟的想法在打扰你,对吗?”W阴恻恻地笑,原来他一下就看穿我单薄的生活状态,我只好点头说是。
我发现我和W很聊得来,我们在很多观点惊人地一致,也许他是在一味迎合我,但和他聊天让我觉得很舒服。他评价我是一只小小的细菌,在各种领域里都能够生存,并且能够发现同伴,然后肆无忌惮地居住下去。
W说了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他说到了一点被我们说臭了却依然觉得很正确的话题,那就是生活对写作的重要性,很多作家的成功往往来自生活的变故,生活的波澜常常会让人突发奇想。 说到这,我看见苏三径直走过来,灯光把她映衬得格外迷人,她穿低胸黑色毛衣和only的浅色长裤,头发盘着,表情很复杂,她大步流星地向我这儿走来。我分明看见有个老鬼在等她,似乎不是在绿茵阁看到的那位。我正疑惑着她会不会冲过来给我一个耳光,质问我这几天的去向,我咬咬牙,我想,今天到了这份上,要是她敢不给我面子,我他妈就跟她火拼了。
她定定地站在我面前,不远处的那个老鬼转身离去。她一言不发,我没有抬头看她。她突然呜咽起来,话也说不出,那声音我听起来就像用刀片割我的脖子一样难受。
“你去哪儿了,我想你。”她终于挤出一句话,声音小得像是一台劣质的收音机在一阵敲敲打打之后才发出的声响,眼泪一个劲往下掉,转眼妆就花了,她那身自信又骄傲的装束在明亮的灯光下显得很落魄。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发现一个人不管怎样衣着鲜艳,哭起来就立马变得衣衫褴褛了。
可我什么也不想说,我害怕我说错什么,伤了她或者是伤了自己。我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突然跑去北京。我不想撒谎骗这个伤心哭泣的姑娘,可我又不能说我跑去北京找林小恩上床,而且感觉还不错。
韶山路少年砍人事件(3)
“抱歉,我不知该说什么,我只是想有时间想想,我们在一起合不合适。”我低着头说,W一直冷静地在旁边坐着,静静地喝茶。他只能这样,他并不了解我的生活和故事,他只需要我的作品。更何况,刚才我们还谈到,生活的波澜常常会让人突发奇想。可我还真没因为苏三的眼泪而感觉到灵感的迸发。
“你不要我了?”苏三突然又有气无力地挤出这样一句,听起来是那样绝望。
我不置可否,潜意识里或许是想给她一个惩罚,但我真不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不要她?我想起林小恩的话——我打出生那天起就是我妈的,不是别人的——谁也不是谁的,说什么“要”不“要”啊,怪难受的。说“要她”,可我的痛苦怎么办,她给我的伤害怎么办,这些痛苦是不言而喻的,她也不用做什么解释,看现在这样她也不打算做什么解释,总之就是一句话:要不要?
“不知道。”我几乎是自言自语地说出这三个字的,也许的确是自言自语,我还没来得及想好说什么,自己先问自己怎么办,的确不知道啊。
苏三扭头就走,一滴眼泪在半空中闪了一下光彩,坠落下地。我没有看见她的表情,也许是妩媚动人却又哀伤悲凄的吧。我没有想到这个女子会这样脆弱,简直不堪一击,我第一个念头是,要追上她,我不能让她这样走了,也就是说,我要她。
她继续往前走,我跟着她,她不回头看我。终于走到韶山路,我冲上前,一把抓住她,刚想说什么,突然附近一群小混混打了起来。大概十多个人,甚至有人抽出了砍刀,像是一把爆竹突然噼里啪啦地响起来,路人纷纷散开,苏三还没意识到是怎么回事,一个挨了一刀的小青年满头鲜血的倒在她脚下,她这才明白过来,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尖叫,扑到我怀里,我顺势紧紧抱住她。小青年们很快被警察叔叔带走,这种事毕竟不是经常发生,没有人去探听为什么,路人继续来来往往,就像平静的湖边,有人跳水,一阵涟漪之后又恢复了平静。苏三还在我怀里颤抖,她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我看见W在不远处向我挥手,然后做了个无可奈何的手势,接着上了一辆车离开了。
“别怕,没事的。”刚才的突发事件,我自己都还心存余悸。我自己都没弄清“没事的”是指砍人事件已经平息,还是我和她之间一切正常,我们可以一如既往地生活。
晚上她跟我回了家,一路上她紧紧拽着我的手,眼睛看着车窗外的点点霓虹灯。我不太想听什么解释,也许她没有错,只是生活这个力量强大的怪兽想偶尔捉弄捉弄善良的人们。
凌晨一点,我们在熟悉的床上静静地做爱,白色的床单像广阔的海面,我们在欲望的海洋里游荡。
韶山路少年砍人事件(4)
“那些人,是干嘛的。”我忍不住还是问了。
“追我的老鬼。”
“他们跟你上床没有?”我似乎并没有资格这样问。
“没有。”
“真没有?”
“真没有。”
“你怎么想的。”
“我想,你要是真不要我了,我她妈就随便找一老鬼跟了。”
“我万一真不要你,你就这么干?”
“没错,咬咬牙,随便嫁一老怪物算了,反正幸福离我挺远的。”
“我不会不要你,刚才那小青年倒在你脚下时,我就意识到你不是 个没良心的姑娘,换一心狠手辣,敢跟老鬼支招的姑娘,不会像你抖得那样厉害,没准儿眼皮也不眨一下,所以那一瞬间我断定我要你,就这样。”
“我爱你。”
很晚的时候,苏三已经睡熟,陈月亮打来电话,她说,你这个没良心猪狗不如的家伙,手机总算开了,还以为你贩毒被抓了,你这两天上哪儿去了。我随便编了个理由,看来世界上最容易欺骗的莫过于最好的朋友,他们对你是完全不设防的,或者说对方有别的心事,无暇顾及我的话是不是谎言,事实证明答案是后者。
我说这些天散心得出一个结论,当生活给你狗屎时你一定要欣欣然接受,因为这是不可避免的,我准备开始做一些计划,当然是关于写作的计划,和W谈得挺愉快,他给我非常好的条件,让我完全可以安心写作,我认为没有必要拒绝,至于工作,我也不打算再找一份工作了,这两年先这样混混得了,没有目标的生活对一个作家来说简直是无法言喻的美好状态。陈月亮在电话那头有点烦躁不安,她的声音哑哑的,她说真郁闷真郁闷。我问怎么了,是不是巴两斤那小子欺负你了,要不要我为你出头,但我看那小子挺老实的啊,漂漂亮亮,而且性欲旺盛,不是最适合你胃口吗?
陈月亮咳了两声,非常低沉非常严肃地对我说:“告诉你,我怀孕了。”
海上堕胎船(1)
“我从第一次和别人上床开始,我就害怕怀孕,第一次是跟一个高年级的男孩,那时候我念高二,那个男孩很温和,很白,大眼睛扑闪扑闪的特别可爱。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喜欢他,他成为我每天的性幻想对象,我常常梦见他粗鲁地压在我身上,不顾一切地攻击我,他的表情狰狞而愤怒,可我异常渴望这种狰狞,仿佛平静乖巧的他突然撕下伪装的面具,变成一头凶猛的小野兽,让我看见一个真正的男孩的欲望,可是我们都不会做,我还试着叫床,我以为能够刺激他更加奋勇前进,可是他以为我难受而企图放弃,他害怕我的尖叫,他以
为那是痛苦的,那次之后我一直担心会怀孕,但我非常享受那种感觉,我甚至希望能够为他生一个孩子,可是我们没多久就分手了,因为他爱上了别的姑娘。
“大学时我开始疯狂地迷恋上了做爱,我喜欢把自己打扮得美丽动人,然后招摇过市。那些傻乎乎的小男孩向我求爱,我觉得很温暖,可是跟他们做爱能够给我带来什么呢?我想,反正我无法找寻我的爱情,不如跟那些同样花言巧语讨好我的老鬼做,他们会给我钱,很多很多钱,我总是花不完。我想做女人真好,他们不但口口声声说爱你,不但和你上床,而且还给你钱花,多么美好的事情,每次一想到这,我就无所谓有没有爱情了。每次做爱后我会后悔,我很怕怀孕,我想,万一我真怀孕了怎么办,那些老鬼会不会离我远去,事情闹大那我陈月亮在电视圈的名声就全他妈毁了啊,可笑的是我从没怀过孕,我甚至怀疑是不是我的输卵管出了什么毛病,去看医生,他们说没事,你将来会有一个可爱的宝宝。”
“可是为什么我却怀上巴两斤的种,这个瘦瘦高高的毛头小子,怎么会让我怀孕呢?难道因为我真的爱上了他?我妈妈曾经告诉我,当女人深爱一个男人时,就很容易为他怀孕,难道这是真的?那么,我现在是真正爱上了巴两斤?不行的不行的,我不能爱上他,我得有自己的美好前途,我还打算跟这个小家伙玩上了一年两年后找一巨有钱的老鬼定居美国,过我锦衣玉食的黄金级姨太太生活,我不能这样栽进入去,不能把我的美好前程断送在这样一个看不见未来的小导演身上啊!不行不行,我得把孩子给做了,我不能要这个孩子,一定不能,我得和这个孩子划清界线。”
陈月亮惊慌失措地在我面前不停地说啊说,她始终强调自己对爱情的不信任,她坚决否认自己是真爱巴两斤,坚决要做掉这个孩子。她把她五颜六色的头发扎起来,一张白皙但疲惫的脸看起来让人心生怜悯。原来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女飞侠也会有害怕的时候,而她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