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与乐的彼岸-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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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头很疼吗。”书璐走到他的面前。
“有一点。”
“去洗个热水澡吧,就会好的。”
不知道是听从她的建议,还是因为昨天没洗澡的关系,家修请她去柜子里拿了干净的衣服,并且去浴室放水。
“内裤要拿吗。”书璐狡猾地大声问。
“不用了,谢谢!”家修的回答简直有点咬牙切齿。
但当他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全身竟热气腾腾地只裹了一条大浴巾。
书璐推着他回房间,说:“请你爱惜自己好吗,感冒已经很严重了,还要吹风。”
她关了房门把暖气打开,又把湿漉漉的他塞到被子里,这才坐到大沙发上。
“谢谢。”他一直没说话,大概因为头疼的关系。
“不用。”
“你不要靠我太近,不然被传染到的话就不好了。”
“没关系,你现在还没好,不会传染的。”
“这是什么怪理论。”
“我有一个朋友说,一个人康复了,是因为他把毛病传给了另一个人。”
“是男朋友吗。”他的声音虽然有点沙哑,但是调侃的口气还是没变。
“你怎么知道。”书璐想了想,发现这句话真的是易飞对自己说的。
老男人笑了几声,不小心引起了一连串咳嗽,然后说:“因为我以前也这么跟我女朋友说过——当时我居心叵测。”
两人都笑了,为了这句话,为了各自的回忆,或许,还为了过往的种种。只是,只有当事人自己知道。
“你到现在还相信这句话是吗。”家修问。
“说不定你的前女友也相信到现在呢。”
“有可能……”
两人不约而同地看着天花上那盏微暗的灯,下雨的冬天,外面格外昏暗,下午三四点,就已经开灯了。
书璐忽然感到有点悲伤,因为家修说,你到现在还相信这句话是吗,因为,她到现在真的还相信这句话。
“你可以过来陪我吗。”家修说。
书璐起身缓缓走过去,他的脸有点苍白,但是却很温柔,一点也不像平时严肃克己的他。
“你可以坐在床边跟我聊天吗。”
“聊什么,你应该休息。”
她自己都觉得有点好笑,她到底是要跟他聊呢还是叫他休息。
“昨天……”他开口说,“谢谢你陪我。”
她微笑了一下,忽然想,这是他第一次跟她说谢谢吗。
“也谢谢你照顾我。”
“你干吗跟我这么客气。”书璐坐在床边翘着二郎腿,用手背拍他的肩。
“没有……是真的谢谢你。”
“?”
“谢谢你没有嫌我无趣。”
书璐低下头摸了下鼻子,事实上,她时常觉得他无趣,不过有时候也会觉得他的这种无趣很有趣,这算不算他谢谢她的理由呢?
“我很少跟女孩子相处的来——特别是年纪比我小的。”
“为什么;”书璐双手抱胸看着他,“是你太清高不愿意跟她们相处吧。”
家修不着痕迹地微笑了一下:“你们总是有很多问题,很多想法,我总是觉得跟不上你们的脚步,跟你们在一起的时候,我真的会觉得自己太老了。”
“那么跟你年纪相当的女孩子呢?”
家修苦笑了一下:“我不知道。并不是所有的克林顿都会遇见希拉里。”
“……”书璐做了个怪表情,这是什么跟什么啊。
“至少在我那个年代没有遇到。”
她忽然好奇心作祟:“可是上次你说去跟旧情人约会的。”
他的眼神忽然有点复杂,好像并不想说下去。就在书璐打算放弃这个话题的时候,他却忽然说:
“那是雅君和雅文的妈妈。”
“!”书璐错愕地看着他。
“我们从小就是邻居……她跟我大哥离婚以后,很多年没有回来。我们见面,是因为她想了解一下孩子的近况。”
“那你为什么说是跟旧情人约会?”书璐抓了抓头发。
家修苦笑了一下:“因为她确实是我的旧情人。”
“……”
“……”
“你是说,你跟你的前大嫂谈过恋爱?!”
“是的,”他的表情有点自嘲,“在她还没有成为我的大嫂之前。”
“——就是说你被大哥抢了女朋友喽?”
“……”
“……”话一出口,书璐自己都觉得自己说的太直接了,所以也不知道接什么话好。
“确切地说,”家修伸出一只手臂枕在头下,“是的。”
“啊……”这下反而是书璐觉得有点尴尬。
“……”
“那……你当时会不会想杀了你哥?”
“当然不会。”
“可是他是你哥,反而抢了你的女朋友。”
“感情的事情,很难讲清楚,如果他们两个在一起能够更幸福,我为什么要把三个人都变得痛苦呢。”他的表情很平和。
“如果我姐抢了我的男朋友,我一定……一定……”
这两秒之内,她的脑子里想了千百个一定要怎样,但临要说出口,却觉得,不管哪个一定,都太痛苦了,不管是自己,或是他人。
“感情这件事,就好像今天你看中了这支股票,但是你追了几次都没买到,然后你又去看其他的股票,买了一支,说不定可以比你最先看上的这支赚得更多。”
“你这是什么比喻。”书璐无奈地瞪他。
“我的意思是,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一定’。”
没有吗?可是,她曾经以为,跟某某人在一起,一定会觉得很幸福。所以当她失去的时候,万分痛苦。
有十几秒钟,两人都没有说话,各自思考着这个“一定”。
过了一会儿,书璐说:“后来你还有过其他女朋友吗。”
“有过,”家修难得地叹了口气,“不过我已经不太记得了……不论是长相身材性格。”
她笑着打了他一下:“原来你不是看上去那么老古板,年纪轻的时候还颇有些花花肠子。”
他也被她逗笑了:“我虽然很古板,但我也是一个正常的男人。”
书璐看着他的笑容,忽然感到心脏被什么击中了似的,跳得很快、很用力。
她像触电一样站起身,感到脸在瞬间变得滚烫,说不出话来。
“……”家修大概是被她的样子吓到了,所以只是盯着她看。
“我我我……”她连说了三个“我”,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
“我要回家了!”最后,她仿佛用完所有的力气,才说得出来。
不等他反应过来,书璐立刻拎起袋子向门冲去,走到门前,她才想起没跟他道别,于是含糊地说了声“拜拜”,便冲了出去……
慌张地走到楼下,摸着冰冷的墙壁,她才觉得自己正在降温。
啊,她究竟做了什么?!
看着外面淅沥的雨,她才想起把雨伞忘在了他家里。她唯有拉高衣领,低头走了出去。
在那个分手的夜晚,易飞说:“……我也是一个正常的男人……对不起。”
虽然很多年后知道当时他并没有对不起自己,但是那一句话,仍会是她的恶梦。
……
之后的一个星期,书璐和家修都没有联络对方,这六天当中下了整整五天的雨,直到周六早晨,天空才明亮起来,虽然仍是阴云密布,但书璐已经暗自感谢自己的祈祷成功了——因为她最讨厌举着雨伞去图书馆。
吃午饭的时候,书璐没来由地一阵紧张,脑海中一直不断猜测着下午遇到家修的情景。他会觉得她很突兀吗,或者以为她在耍小孩子脾气,又或者以为她是在耍手段想引起他的注意?
不管他是怎么以为,令她担心的是,这几天他们都互相没再联络——他生气了吗?
“书璐,”爸爸在书房门口叫她,“过来。”
书璐从饭桌边起身,恭恭敬敬地来到父亲大人面前。他们两父女之间总是很严肃的,姐姐虽然比她大很多,但还总是在爸爸前面撒娇,而她从小就对他有一种敬畏之情,不敢嘻笑怒骂。
爸爸坐在书桌前,指着桌上一本笔记本说:“我们办公室的小刘说他女儿要请你签个名。”
“啊?”她低顺的头猛地抬起,表情很惊愕,“请我签名?”
“嗯……据说她一直听你的电台节目。”
“……”这是书璐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原来竟对一些陌生人也有着影响力。
下午去图书馆的路上,书璐突然觉得天空一点也不阴霾,湿湿的地面看着也不那么讨厌了。竟有听众来索要自己的签名,而且还是拜托了爸爸,她好像看到了他眼中的骄傲。
她就这样怀着愉快的心情在图书馆门口等待了一个半小时,家修却始终没有出现。
坐在阅览室里那个她经常坐的位置上,书璐有点心不在焉。
他……竟然真的没来。
生气了?有可能——但他怎么那么小气……
她随手拿了些书翻起来,但脑子里连这些书的书名都没记住。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天气的关系,这个周六的下午,阅览室里人很少,因此很安静,安静到书璐都没注意到自己在发呆。
“你好……我是一个正常的男人。”忽然身后有一个低沉的声音一字一句地说。
书璐转头看着身后的家修,一脸错愕。
“这个开场白很不错吧,”他难得地开玩笑说。
“有一种遇见鬼的感觉。”书璐白了他一眼,但悬着的那颗心忽然放下了。
家修把公文包放在桌上,在她对面坐了下来:“真的吗?可是我还是要强调,我是一个正常的男人。”
她很想笑,并不是他说的这个笑话有多好笑,而是他一脸认真地说着这个冷笑话的样子让她觉得很想笑。
“好的,我已经很确定地了解到你是一个正常的男人。”
“真的吗?”家修把文件从包里拿出来,“那么你还确定要跟我一起在图书馆呆一下午吗?”
“勉强确定。”书璐笑着回答。
家修也笑了:“很好,介绍你一条财路,今天上午我们一直在开会讨论美国大选的情况,美元会升值。”
“呵呵,”书璐的笑容看上去很心虚,“我到目前为止的存款是人民币八百一十二块六角。”
“我们今天一直在鸡同鸭讲是吗。”他微笑着说。
书璐从来没看到过他如此长时间地露出微笑,她想,他是不是也在掩饰自己的不安?
这天晚上家修带着书璐去哥哥家给侄子侄女补习,书璐站在客厅里向窗外望去,外面又下起雨来,使得这个寒冷的冬夜更加寒冷。但是路灯照在路边一个个小水塘上,映出暖暖的微光。
下周就是圣诞节,再过一周,千禧年就到了。她忽然有一种预感,所有的一切,都会变得不同,只是她不知道这种变化,究竟是好还是坏。
四
“人们飘零着的同时却被限定,被限定而又飘零着。”书璐缓缓念着手中文稿上的这些文字,很多时候,她觉得当她在录制节目的时候,内心会出奇地平静。
“当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你会不会觉得孤独?”她没有察觉到,当自己这样说的时候,嘴角有一抹浅浅的、嘲弄的笑。
书璐换了一个坐姿,对着面前的麦克风说:“事实上,这就是一本关于孤独的书,书名叫做《婚礼的成员》,作者是卡森·麦卡勒斯。她在23岁时写下了成名作——长篇小说《心是孤独的猎手》,此外为我们所知的还有《伤心咖啡馆之歌》。她一生中所有的作品几乎都是关于孤独,或许因为她自己就是一个孤独的人。
卡森15岁患风湿热,继而心脏病、胸膜炎、肺炎、乳癌、29岁几近瘫痪,直到1967年8月的一天,大脑突然出血,昏迷了45天,最后死去。我们可以想象,她的一生非常孤独,总是被各种疾病缠绕着,但奇迹般的是,她并没有绝望——不然;她不会带给我们这么多的作品。
这一本《婚礼的成员》并没有上述两部作品那么著名,但我个人认为卡森在这部作品中给了我们孤独人生中的一丝希望。这种希望并不是因为小说最后那悲哀的结局,而是当人们感受到孤独的时候,每个人都愿意表达出来——虽然很少意识到这一点,但沟通,正是我们最缺乏的东西……不是吗。”
她已经分不清,最后那一句“不是吗”,究竟是肯定、还是疑问。
一九九九年的圣诞节发生了好几件事,是书璐永远难忘的。
第一件,就是《书路漫漫》被台里提名为99年全台“十佳”节目之一,要知道,虽然几乎全台的节目都被提名了,但对于一个开播只有一个月的节目来说,已经是极大的荣誉。所以节目组的同事们相约圣诞节一起出去吃一顿大餐。
第二件则更具有震撼性。小曼采访过的一位中年作家的妻子到办公室来大闹,说小曼勾引她丈夫,她“已经有充分的证据证明他们两个有奸情”,并且如果台里的领导们不禁止小曼跟她丈夫来往,她“将运用极端的手段来处理这件事”。
这件事虽然并没有真的闹到领导那里去,但是确实引起台里不小的风言风语。巧的是,那作家的妻子来了几次小曼都刚好出去了,因此两人一直没有正面碰上过,小曼听说作家妻子来过的事情后,并没有什么反应,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这让大家都感觉一头雾水。
她只是轻轻说了句:“让她闹去吧,不管她。”
书璐想,大概只有洒脱如小曼,才能在“暴风雨”面前如此镇定吧。不过圣诞聚餐的事情就此取消了,因为节目组的同事都觉得在这个“风口”上还是低调些好。
所以当家修约她平安夜晚餐时,她一口就答应了——因为她没有别的去处。
不过让书璐有点意外的是,家修带她去吃的是烛光晚餐。
“不会吧,”书璐瞪大眼睛看着餐厅里打扮得光鲜亮丽的女士们,再看看自己身上厚重的毛衣和滑雪衫,有点汗颜,“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是来这种地方吃晚餐。”
“我叫秘书帮忙定的,我也不知道会定这里。”家修很无辜地说。
“你的秘书不会以为你是要跟她一起来的吧。”书璐口气古怪地问。
他看她的眼神有点茫然:“不会吧,他是个男人,而且根据我平时的观察,他好像……呃,没有那种倾向。”
她再次愕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老男人总是会跟她讲冷笑话。
坐定下来后,点菜的任务就由家修来完成。书璐乘机偷瞄四周,一对对好像都是情侣或夫妻,还有带着孩子一家三口来的,餐厅里的气氛很宁静,也很热烈。
“他会不会以为你是带女朋友来的,所以订了这么浪漫的地方。”书璐悄悄问。
“大概吧。”
脱掉厚重的外套,书璐坐得有点不自在,这好像是第一次,她和老男人面对面坐在一张……圆的桌子前。要知道,在她的观念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