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歌良人-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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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大晴天,正午的阳光正烈。晋旭师徒下楼时,楼前已站着个人在等,卫正听见声音回过头来,随手一指身后三匹马,垂目挑衅地朝边玺云道:“忘记问,小兄弟可会骑马?”
边玺云哼了声,二话不说猛扑向最高的一匹高头大马,马儿脖子一伸,打了个响鼻,边玺云马上抱头在地上一滚:“别踩我,别踩我,马大爷,我错了!”
晋旭从后面拎起徒弟的后领子,把他甩到最矮的一头马背上,握着他的两只脚,分别塞进马镫子里。
边玺云的马比卫正和晋旭的要矮一头,晋旭一看就知道是卫正特别给他徒弟挑的,很是领情。
边玺云却不服地甩着两只脚,在马背上爬来滚去:“我不骑这匹,这什么马长得跟骡子似的,师父我要骑你那匹,就你那匹,师父让我骑!”
“闭嘴!卫兄弟,劳烦你费心了。”
卫正意味深长地笑着摆手:“小事,你徒弟没骑过马?”
“小爷在你穿开裆裤的时候就在马背上过日子了!”
“嗯,没骑过。”晋旭压根不理边玺云,一回头见他翻过马背,一只脚踩着马镫子,正要滑下来,被晋旭一个怒瞪又爬上去,战战兢兢搂着马脖子。
“师父……”嘤嘤嘤嘤,边玺云可怜透了。
“闭嘴……”
“要不我看这样。”卫正想了想,将边玺云从马背上一个拦腰抱下来,侧夹在胳膊下面,没等他来得及叫,就放了他下地。
不片刻,一骑红尘徒弟哭,边玺云和晋旭同乘一骑,卫正骑着一匹英勇帅气的大黑马,晋旭和边玺云挤在一匹马背上,边玺云十五岁的个头也不算小了,晋旭一勒马缰,就老是勒到边玺云。
于是就在边玺云的腹诽中,他们到达下一个目的地,进城的时候,晚霞像血光一般流泻,卫正站在城中大街正中,望着天边的云霞。
边玺云一只手遮在额上,也望着天边,十分疑惑地问:“能看出啥?”
卫正高深地揉了揉他的头:“看出来一件事,和你有关。”
边玺云哦了声:“说来听听。”
“我饿了。”
“关我屁事。”边玺云的肚子适时地叫了两声。
卫正看着他的腹部:“你也饿了。”
边玺云耳根通红地甩手赶走他,觉得卫正比之前更讨厌了,一甩头走进客栈:“那又关你屁事!”
卫正一笑置之,招呼晋旭一同走进客栈。
作者有话要说:
☆、青云(2)
到白岐城没两天,城中便阴雨连绵,这天也是下雨,通街青石路被雨水湿得透亮。卫正悠哉地坐在客栈二楼,从铜龟肚腹中抖出铜钱来,修长的手指在桌上拨弄。
脚步声响起,卫正抬眼看见是晋旭朝这边走来,也便不说话,继续数倒出来的铜钱阴面阳面为数几何。
“卫兄弟可算出什么天机了?”晋旭笑问。
他们到白岐城后,按照卫正的吩咐,呆在客栈里没有任何行动。
卫正知道他是有点着急了,便道:“没出工的时候,也照常算你们师徒的工钱。”
晋旭嘴角翘了翘:“谢了。”
连绵的雨丝模糊了天与地的界限,白岐城三面环山,一面环水,他们住的客栈,从此处高台望出去,是一处雾气溟濛的大湖,湖水湛蓝,可见游鱼。
“不过咱们此次要捉的是什么妖,卫兄弟心头可有数了?”晋旭早看出来卫正自醒来之后,无论是上客栈订房间还是卜算,都比从前多了七分成竹,估摸着那晚一定发生了什么不同寻常之事,言语里也三番四次旁敲侧击,而卫正只是笑笑不答。
卫正把所有铜钱丢扔进铜龟腹中,叮叮当当一阵响。
“有数是有数,只是还要访过此城中主人,才能行动。”卫正一拂袖,铜龟不知去处,他闭上眼,一副高深莫测的样。
“城主有什么来头?”
“没什么来头,只是昨日觉得身体有点不适,便去医馆拣药,听说城中常常有入山采药的人过世,但只有医馆中人传说,坊间却全无半点消息,都说是不知道。我挨家医馆打听,年间已死了有十数人,若果真如此,城主不该全不知情。所以想去拜见拜见。”说着这话,卫正抬头意味深长地看晋旭,声音压低:“不过直接求见怕是我们身份低微,城主未必肯见。过得一月,三月三的花朝节,按照白岐城的风俗,城主将亲自祭天,祈求一年的风调雨顺,城主夫人也将带领全城的未嫁女子,祈一个如意郎君。所以,我们得等。”
晋旭不太相信地打量卫正,意有所指道:“卫兄弟身体可有什么大碍?”
“无恙。”卫正笑道,想起来一件事,摸了摸鼻子:“晋兄大概不知,贫道的道号便叫做无恙。自是无恙的。”
卫正那夜服用下太上老君的仙丹,已将过去的事情想起十之□□,当晚乐问离去,唤那声无恙他也听得清楚明白。然而当时手足发凉,浑身犹如僵硬了般,他无力也无法做出任何表示。
卫正捏着锭银子在手头耍玩,状似无意地问晋旭:“此前与兄提及万魔窟,晋兄似乎知道什么内情?不瞒你说,我有位故人,在万魔窟中,若是晋兄有什么门道,或是曾听说什么传闻,不妨告诉卫某。”
一听万魔窟,晋旭脸色变了,嘴上却道:“什么万魔窟?我没听过。”
卫正将银子拍在桌上,推到晋旭眼皮子底下。
晋旭眼皮跳了跳,轻蔑一笑:“我是真的不知道……”
卫正不以为然地偏侧了头,一脚翘起,勾起茶壶,不漏一滴地斟满茶杯,茶汤碧绿,仿佛一袭远山般的梦。
晋旭只觉得卫正一举手一投足,都有种说不出的风流潇洒,然而他眉间极浅的一道刻印,又似乎有许多不足为外人道的忧愁。
若说从前的卫正是一杯清水,能让人一眼望见底,那么醒来之后的卫正,便是初次的茶汤,汤浓而苦。
“二十年前,我奉师父之命,下山寻万魔窟的入口。”卫正起了个话头,侧低着脸,眼角余光时时留意晋旭的反应,但见他低垂着目,若有所思。
“隍城派曾有古早剑仙的记载,万魔窟乃是处决罪大恶极妖魔之地,相传万里无光,极目风沙,有冰火二重天,无论多强大的妖,进了万魔窟的,就没见出来过。但也无人知道,那道门之后,究竟是什么光景。既然没有妖出来过,可见这记载本身便是失实的。”卫正自言自语道,他抬头,喝两口水,忽然转脸去看晋旭,晋旭来不及收起脸上的一丝痛苦。
“晋兄怎么了?”卫正抓住他的手腕,目光落在他的拳头上:“可是想起来了什么?”
晋旭拳头松开,忙不迭道:“想起来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们昆仑,没有关于万魔窟的记载吗?”卫正嘲道:“昆仑如今号称第一修仙门派,常有昆仑弟子与别门别派挑衅,想必没有什么能瞒得过昆仑派中长老。”
“你也说了,是瞒不过长老。我只是个叛出师门的弟子。”晋旭将手抽出,掩饰地低头喝水,不片刻,却又好奇道:“你说的那位故人,是什么人?”
“哦。”卫正目光里浮现出怀念:“是至交。”
晋旭刚松了口气。
又听卫正道:“也是我的爱人。”
“媳妇?”晋旭奇道,早听说过隍城派大弟子是个离经叛道的,没想到能得他亲口承认自己有个身为妖的媳妇。
卫正摇头。
“还不是,如果她愿意的话,便是。”远山近水都倒映在卫正目中,茶杯凑到唇边,他喝一口,续道:“我做的一切,都是想将她从那扇门后救出,此前种种,不足为外人道,此后种种,连我自己都尚且不能确定。”
“那此前一直帮你的那只妖……”
“她不是妖。”卫正很快否认道,“她曾是我并肩作战的同伴,不谙世事,也未曾做过任何一件伤天害理之事。在天罡剑之前,她是我的兵器,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她竟修出了人形,法力在我之上。”
晋旭神色古怪地看了看自己放在桌上的剑。
卫正把手搭在他的剑上,安抚道:“它还不会有这般造化。”
晋旭放心地点点头:“若连物都能时刻化出人形,那未免有点令人难以接受……”
晋旭开始脑补被自己踹过的那些板凳,拍裂的那些桌子,化作人形追在身后,道行还比他高深,一伸手便将他撕成血淋淋两半。
晋旭甩了甩头。
“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她怎么也不见了?”晋旭对乐问还是很有好感的,毕竟修仙之人,对强者的崇拜几乎是与生俱来的。
卫正静了会儿,笑道:“她真正的主人找上门来了。我也不便强留。”
晋旭墨迹了半天,犹豫道:“我觉得她并不想走。那老头是先找到的我,我把他带回客栈的,在院中我偷听了会儿,她起先似乎并不想随老头回去,但问他要什么仙丹……”
卫正摸着自己的手指,他的手指修长且白,食中二指几乎一样长,不知道在想什么。
“也许是为了仙丹,才随旧主回去,也算为了你。想不到一只妖,待兄弟也算有情有义。”晋旭说得颇有三分艳羡。
“我惯常与妖打交道,大部分妖并非不通人情,只是他们生长的环境,独来独往的多,不像人,生活在一个大环境中,衣食住行,都免不得要同旁人打交道。有的妖喜欢人的生存环境,便混进凡间来,但人与妖本就是不能共处的,或者是妖控制不住自己的本能吃了人,又或是人体质过于虚弱,被妖气影响,所谓妖毒是也。”卫正缓缓道。
晋旭抢过去说:“妖毒我也知道,先骗取人的信任,又反过来利用,妖之中也不乏有奸猾之辈。”
卫正一哂:“那晋兄又知不知道,妖毒是妖自己都无法克制的东西。”
“什么意思?”
“他们当中的一部分,天生带毒性,就像遍体生疮的蟾蜍,即使他自己不想要,也必须要,这是天赐的礼物,不容拒绝。”卫正说话时,唇边一直带着点浅浅的笑意,晋旭的反应全在他的意料之中,“也有妖为了同凡人在一起,希望能褪去一身妖骨,然而谈何容易,人的一生只有短短百年,妖的寿命却无穷无尽,要从妖修道成仙,中间又耗去数百年光阴。但凡急功近利,伴随而来的通常是严重的代价。”
晋旭点头认同:“我听说过,有妖以九十九颗人心为食,以求脱胎换骨,却在功成之际招来雷殛。”
“所以,即便是妖,也许各有各的苦衷,不能不由分说便杀之后快。”
晋旭一愣,反应过来,悲愤道:“你这是在洗我的脑!”
卫正连忙摆手:“哎,我只是知无不言。”
晋旭站起身,凝视雨幕,知道卫正在暗示他此前说的,要知无不言。然而有太多事情,他不知道从何说起,便道:“这么说罢,隍城派的记载不无道理,但有一点是谬误。万魔窟并非能进不能出,只是它的出口,太偶然。且其中的时间,与外面不同。天界一日,人间一年,而万魔窟中,时间过得还要快。”
“这么说,你曾去过。”卫正眼睛一亮,激动得站起身来。
“我说是偶然的,你信吗?”晋旭眉毛挑动。
那是一段他轻易不肯触碰的记忆,他把茶壶拿起来,半壶水下肚,才有了勇气说出口:“当年我追杀一只千年修行的蛇妖,那时候年轻气盛,只想尽快在天下杀出个名头,照说我那时候的道行,全然不足以与之相拼。于是我花了半年时间,去接近她,我也试过在她毫无防备时,看能否将之斩杀。却没有一次成功的,我手上的法器,对她都没有作用,便是直接击其七寸,她也无动于衷。直到她发觉我有心要杀她……”晋旭的声音低下去,目光显得迷离:“她有许多机会可以发觉我接近她,与她花前月下,不过是想取她性命,却一次次不曾戳穿,甚至为我圆谎。我当时只觉得,妖怪真是单纯,太好骗了,心里还有些庆幸。但凡是说谎,总有真相浮出水面的一天,她发现我在她的饮食里动手脚,将师门灵符置于她枕下,还寻来各种破妖怪金身的法宝,死马当活马医,只求能破她修成的不坏之身。”
“她没有一掌杀了你,对你看来是有几分情意。”卫正叹道。
晋旭难受地撑着自己的额头:“若是一掌杀了我,说不得是好事。我也看不出她那时,是伤心,还是愤怒,她用我的剑自戕,刀剑却伤不得她分毫。于是她散尽一身妖力,自拆妖骨,万魔窟的门就是在那时候打开的,我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吸了进去,在混沌虚无中流浪,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几乎快要疯了,又在某一天忽然被甩回了人世。当时于我而言,直像是过去了千年百年般寂静枯燥,而人世,却仅仅过去了两天。”
“你在门后,可见到了其他人,或是妖?”卫正问。
晋旭摇摇头:“那里暗无天日,根本没有日月,全是让人疯魔的虚空,起初是永寂,后来就常听到有许多人同我说话,但其实根本没有人。没有边界,也看不清五米之外是什么,就好像整个世间只有我一个。”
回忆到这里,晋旭已经有些痛苦了。卫正替他倒了杯水,他接过来喝下去,神色缓和了许多。
“这件事我没有向任何人提及,只除了我的师父,这也是我叛出师门的原因。”
“因为你进过万魔窟?”
“昆仑派弟子不允许在门中说谎,而我的师父认为我在对他说谎。加上我那时不人不鬼,浑身上下无一处是好肉,那些淤青我自己都不知道怎么来的。”
“可能是在万魔窟中,你在不清醒的状态下与什么东西交过手。”卫正推测道。
而晋旭只是摇头,说出这些,他似乎轻松不少,眼神里的阴郁稍解,他常常吁出一口气,望着青如眉黛的远山,郑重地朝卫正道:“我知道阻止不了你,但我还是建议,不要冒险进去。万魔窟中有太多未知,你所知道的,进入那里之后,也许根本不是真的。”
卫正点点头,笑着眨了眨眼:“晋兄很是为我着想,莫不是在为我担心?”
晋旭没有说话,半晌后,才轻道:“我不想看着我在乎的人,再次消失在我面前。进了万魔窟之后,我一直在找她,可是我却找不到她。有时候错过,就是一生。”
那天傍晚时分,晋旭透过屋子里的窗户,看到卫正出了客栈,撑着把伞,很快消失在雨幕之中。
边玺云百无聊赖地在桌上堆一副木牌,是白岐城中一种通俗的玩法,在木牌上画出各种图案,以此对牌。
玩法太复杂了,不是边玺云的风格,他只是堆着玩。
“师父,我觉得你这次结交的道友,有很大古怪。”
晋旭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