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姬-第1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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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洛本来便是眼前昏花,心跳又急又跳,手脚虚软无力,他这般把她按在膝上,让她枕着他,卫洛并没有挣扎。
公子泾陵伸出左手,托着她的脑袋向自己大腿上移了移,直到她枕得舒服些了,才松开手去。
只是这么一下,他那胸口的血渗得更慌了。卫洛清楚地看懂啊,那血已令得他的右侧衣襟处重新濡湿一片。她不小心碰了碰,便发现那片衣襟因为反复渗血,已经硬邦邦的,还散发着强烈的血腥味。
闻着那浓得呛鼻的血腥味,卫洛垂下了手指。
而这时,公子泾陵左手顺势一伸,便这么轻轻地覆在她的脸颊上。那粗糙的骨节,与她细嫩的肌肤相触,传来的,却是浓得让人心堵的血腥味。
两人一坐好,中剑客侍婢们齐刷刷地躬身后退,他们整齐地退到了西侧角落处跪坐下,一声不吭。
巫动了。他那白多黑少的眼珠子盯着卫洛和公子泾陵,嘶嘶地说道:“请静心相祝!”
闻言,公子泾陵垂下眼来,他一垂眼,便瞟到了卫洛睁得圆滚滚的墨眼,不由沉声说道:“小儿,事关生死,且诚信相祝!”
卫洛知道他的意思。
于是,她也垂下双眼,让自己的心保持空明,在脑中一片恍惚嗡鸣中,她反复想着一句话:上苍啊,鬼神啊,让我的伤痊愈吧!这时刻,整个房中变得鸦雀无声了。
巫见两人都垂眼祈求苍天鬼神了,手中端着一碗水,慢步向他们走来。
他的步伐,虽慢,却很大,这巫堪堪走了三步,便来到了他们的身边。
在离卫洛两人只有一步处时,巫停步了。
他身子一转,便与卫洛两人一样,面向着北方。
巫面向着北方,右手中指从破了口的陶琬中沾了一点水,然后把那水朝北方窗口处一弹。
随着水珠弹出,巫高声唱道:“苍天在上,厚地在下!鬼神在中!”
接着,他右手扣指再沾了一点水,再把那水朝北方窗口处一弹,又嘶嘶地尖着声音说道:“有一妇一夫,为刀兵所伤。”
这是第二滴水和第二句祝词了。
接着,巫再沾上第三滴水,第三次朝着窗口一弹后,再次唱道:“某今奉上双犬为牲,魂灵相求,且赐平安!咄急急如敕令!”
巫所说的第三句话,几乎是暴喝出声,要不是卫洛神思恍惚,肯定会被吓上一跳。
他的话音一落,便把那破陶碗捧在头顶,腰间一扭,赤足围着卫洛和公子泾陵转起圈来。
他这转圈,更像是跳舞,每一下舞步,都东倒西歪,却沉稳有章法,而且,随着他这舞步一动,也不知从哪个角落里,传来一阵飘远的铃声。
那铃声实是飘远,巫每舞三步,那铃声便是一响。每舞三步,铃声又是一响。
不一会,舞步一顿,铃声也是戛然而止!
而巫停步的地方,便是他刚才起舞的地方,他已堪堪围着卫洛和公子泾陵,转了三圈了。
巫停止舞蹈后,再次向着北方,缓缓跪下。
他便这么捧着那碗水在头顶上,五体投地地跪下。
跪下后,从巫的嘴里,发出一些单音节,令人听不懂的古怪咒语来。
片刻后,那铃声突然一振!
铃声大振中,巫依然这么双手捧着水,从五体投地的状态,硬挺挺地站了起来。这么一个高难度的动作,这巫做得虽然僵硬,却是迅速之极。
巫转过头来,左脚先跨,再次围着公子泾陵和卫洛两人,走出一步。他这步一跨出,左手便是微倾,而陶碗中的水,便缓缓地,一滴一滴地淋下。
他走得很慢,谁也是一滴一滴地淋得很慢。
再一次,巫以这种方式,围着卫洛和公子泾陵转起圈来。
一直闭着双眼,按照时人的习惯,向着苍天和鬼神祈求的卫洛,突然间,发现周围的气氛不同了。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仿佛她的身边,她的眼前,她的身侧,开始弥漫着稠稠的似水又似雾,更似生灵的异物。
卫洛没有睁开眼,她继续认真地祈求着。
那巫一步一步踱开,那水一滴一滴地围着两人洒成一圈。
当巫最后一步走回原处,他的脚步一止,碗中的水也在地上滴了湿湿的一圈。
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因为这地面不过是硬土地面,想来这么一滴水滴下去,应该是马上就渗入地下,再无痕迹的。可是,它偏偏清清朗朗的,在地面上形成了一个水滴印。不对,应该是一圈水滴印。
而这时,圈中的卫洛,可以清楚地感觉到,那如水如雾,似生灵状的异物,正欢快地围着她的身子,在游动,在戏耍。
这是一种很玄妙的感觉。
巫站上原处后,他的额头上,已经渗汗了。
他转过头,用那白多黑少的眼珠盯向众剑客,嘶声喝道:“上牲!”
两个剑客应声入内。
他们每一个的手中,提着一只活的,不断挣扎的成年狗。
那两只狗在他们手中,不断地“汪汪”急啸着,那叫声,甚至有点凄厉,仿佛它们正在害怕一样。它们的尾巴也胡乱地甩动着,头部不停地挣扎,张着森森牙齿拼命地想咬上两剑客的手腕。
当然,不管它们怎么挣扎,都是咬不上的。两剑客大步走到卫洛两人的圈外,同时并立,向着北方躬身一礼后,转过头来。
按着手中的狗,向圈内放来。
他们的动作,真是按。
因为,狗在半空中时,它们的吠声,已经是声嘶力竭,凄厉之极!它们似乎在奋起所有的力气,想要挣出两个剑客的手。
两人把两只狗重重地按上水型圈内。
说起来很奇怪,那两只狗一入内,便突然安静下来,它们像得了软骨病一样,不但没有半点声音,也不再挣扎了。它们的两双眼睛中,瞳孔在出现散大。它们都呈现了半昏迷样。
两个剑客退出。
巫转过身来,再次向着北方跪下,叩了三个头。
然后,他站起来。
他便这般站在圈外,左手依然端着碗,右手伸到公子泾陵的背肋下,重重一扯,“滋——”地一声,竟是大力之极的把包着他伤口的所有布条都扯了下来。
瞬时,公子泾陵那褐色的胸背,那正汩汩流着鲜血的伤口,清清朗朗地出现在众人眼前。
滋地碎帛声中,布条飘落,卫洛那翻着白骨,鲜血淋漓的伤口,清清楚楚地出现在众人眼前。
不过,没有人发出半点声音。那巫站起身来。
他提着两只狗,使得它们稍稍靠近卫洛和公子泾陵,然后,他翻开一只狗的身躯,令得它背部与公子泾陵的胸背伤口在一步远的直线内。
同样,他拎起另一只狗,摊开它的前肢,令得它的一只前肢的爪背,与卫洛的手腕背的伤口在一步远的直线内。
做好这一切后,巫站了起来。
他右手从陶碗中沾了一滴水,嗖地一声,他把那水弹向公子泾陵身前的狗的躯背上。
接着,他右手再次沾了一滴水,嗖地一声,水弹向卫洛身前的狗的前肢上。
弹好这两滴水后,巫已经额头上汗水淋漓。
当下,他头一仰,竟是一口便把碗中的水喝掉了一半。
那口水一喝,他便是头一低,嘴一张,半张口喷向公子泾陵的伤口,然后,他再头一低,另半口水喷向公子泾陵身前的那狗的右侧背胁处。喷完后,巫突然绽口大喝:“移——”
这一喝声,嘶哑中透着浑沉,竟是如同磨铁之音。
喝声一落,十分诡异的,卫洛感觉到那些似雾似生灵的东西突然向一个方向涌去。
她不由睁开眼来。这一睁眼,她便看到了诡异的一幕。
公子泾陵的伤口,正在肉眼可见的开始收拢,收拢。
一片片红肉,翻转收拢,鲜血越流越少,越流越少。
而与此相反,那只卧在公子泾陵身前的狗,却是在右胁背,与公子泾陵同样的伤口处,出现了一个洞,那洞越来越大,越来越大,鲜血汩汩而下。
只不过一转眼,公子泾陵的伤口便不再渗血了。不过那伤口并没有完好如初,而是红肉翻转,堪堪一副皮外伤的样子。
在卫洛的震惊中,那巫走向了卫洛。
卫洛发现,巫这个时候,已是脸色苍白,显然精力殆尽。
他走到卫洛两前,头一仰,把剩下的半碗水一口吞下。
然后,他头一低,口中的水便喷向了卫洛的腕背伤口上,另一半水,同样喷上了卫洛身前的狗的前肢同等部位。
喷完后,巫的身躯开始晃动,他的脸色更白了。
巫这时提了一口中气,嘴一张,竭尽全力的厉喝道:“移——”
这喝声一出的同时,巫的身躯“砰”地一声倒在地上,闭目不起,两个剑客急急上前把他抬起。
而错愕的卫洛,马上发现,她的伤口处,正在发出“滋滋”地轻响。这是一种很奇怪的声音,仿佛她手腕处,有某种力道在拉着她的伤口,令得肌肉对上肌肉,骨头对上骨头一般。
卫洛低下头来。
她睁大双眼,错愕地看到,自己的手腕处,那外露的白骨正在缓缓靠拢,那外翻的伤口,正在相互扯紧。
血,越流越少,越流越少。
她的头一抬,便看到身前的那头狗,前肢脚背处正在裂开一个血洞。那血洞越来越大,越来越大,里面的森森白骨,转眼可见。
不一会功夫,卫洛的伤口便长合了,与公子泾陵一样,她那外翻的皮肉,却依然外翻着,显得血肉模糊。
片刻后,公子泾陵站了起来,他扶着卫洛,走出了那水圈中。
卫洛回头看时,发现这片刻功夫,两只狗已经气若游丝。
公子泾陵脸色依然苍白,不过精神明显好了一点。 他大步走到已经站起,肃手而立的众剑客面前,沉声说道:“巫有功,厚赏!”
“诺!”
众剑客一退出,他便转头看向卫洛,这一转头,他便发现卫洛还在对着水圈中两只血流汩汩的狗打量着,目光中有震惊,有疑惑。
他黑如子夜的双眸陌着卫洛,徐徐说道:“祝由之道,实是寻常巫事,小儿究竟是何出身,竟是如此好奇?”
卫洛自是不理。
公子泾陵盯着她,低低地叹惜一声,叹惜声中,他还是解释道:“我俩之伤颇重,若祝由施术之物,由犬变人,巫不会疲惫至此。”
什么?把这等重伤生生地转移到他人身上去?
卫洛一惊。
只是一惊,她便暗中叹惜一声:肯定转移的是奴隶,在这个世道,奴隶的命本来与猪狗相同,我又有什么好惊异的?
她这么寻思时,公子泾陵已握紧她的小手,说道:“走罢。”
第226章 渐安
施了祝由术后,两人虽然不再有生命之危,不过流了这么多血,两人还是脸白如纸。
侍婢们已忙活着,为两人煮上了参汤。
公子泾陵继续硬撑着,而卫洛,则在侍婢们的服侍下,向房中走去。
不一会,两人便来到了寝房中。
卫洛站在门口,望着那层层纱幔后的巨大床塌,不由怔住了。
她刚站住,身后便是一暖。
公子泾陵已紧紧地贴着她的后背,他左手搂着她的腰,脑袋埋在她的颈窝里,低低地说道:“小儿,为何每到寝时,我便渴你至斯?”
饶是头晕眼花,精神不济,卫洛闻言也是一阵脸红。沐湘妃图。不过她这脸一红,倒让她头脑清醒了不少:两人都这般伤了,纵同塌又能如何?
想是这般想,她本来急促的心跳,却更猛了。
公子泾陵紧紧地贴着她,喃喃叹道:“小儿,小儿。。。。。”
声音绵绵。
卫洛没有理他。
这时,一个侍婢冲两人盈盈一福,脆声说道:“公子,汤水已备,请沐浴。”
这侍婢的声音刚落,又有四个侍婢走了过来。
公子泾陵低低笑道:“小儿,何挡在门口?”
说罢,他把卫洛推到了房中。 那四侍婢紧跟入内。她们每个一个木盒,上面托着参汤,还有一些黑糊糊的,莫名其妙的草根糊。
卫洛望着那草根糊,问向一侍婢,“此物涂于伤口?”
“然也。”
卫洛摇了摇头。 她并不知道,这时的外伤药会不会有咒由那么神奇。不过现在两人只是皮肉伤了,她不愿意冒险。
卫洛低声喝道:“且备滚热汤水,海盐,及在滚热汤中煮过一刻钟的可以裹伤的布条,我有用。”
四侍婢一怔,同时抬头看向公子泾陵。她们才抬头,公子泾陵便冰冷地喝道:“妇乃我妻,乃尔等之主,何不听其言?”
四侍婢一惊,脸色惨白,同时向卫洛盈盈一福,颤声说道:“奴等无礼,请主勿怪。”她们这时叫的主,便是卫洛了。
卫洛淡淡地说道:“遵我之言。”
“诺!”
侍婢们一退下,卫洛的身子便晃了晃,向地面摔去。公子泾陵连忙伸手搂住,扶着她靠在塌上。
靠上塌后,他也笔直笔直地坐上。。卫洛定了定神,稍一转眼,便对上他苍白如纸的脸,又扫向他明明手都在颤抖,却依然跪坐得笔直的身躯。
这时,端着参汤的两侍婢来到两人面前,她们跪下后,一人捧起一碗,放到了两人的几上。
公子泾陵伸出颤抖的手,握上了那参汤。
参汤只是微热,他一把端过,颤抖着凑到薄唇间,仰头一饮而尽。
卫洛也是一饮而尽。
这时的参,用途并不多,而且林深草密的并不罕见,所以他们喝的这参年份悠久,药效很强。
参汤一入肚,卫洛便感觉到胸腹处暖暖的。那暖流越来越大,越来越流转全身。不一会,她连身上也热了。
这一热,她便感觉到精神了很多,连那急促偏弱的心跳,也开始变为沉稳了。这时,她的颈间又是一暖。
却是公子泾陵朝她靠了靠。
他靠着她,朝着几侍婢低声命令道:“备塌。”
卫洛听到他语音中的迷糊,知道他一碗参汤下肚后,已撑不住了,睡意来了。看来,那准备洗浴的汤水用不上了。
两侍婢躬身应声,“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