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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部分

殇宠(正文完结+番外)-第9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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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儿个京城里来了玩杂耍的,有个会吞火的异域人,街上人多,你们都跟好我。”虞渊小大人样说教一番,四人便哇地叫嚣着奔入西九里。

这正遇上赶集,人群熙熙攘攘,焕儿个头小,被人磕磕绊绊,不小心打了个趔趄,却不意看见前面一人的玉佩掉在了地上,遂屁颠屁颠捡起来摇摇晃晃跑了过去,扯扯那人的衣衫下摆,摆出妈咪最喜欢的笑容:

“叔叔,你的玉佩。”

那人戴着斗笠,可焕儿身形短小,自下仰望,反倒将黑纱中的模样看了一清二楚——红宝石一样的眼睛,红红的微卷的头发,好像是个外国人!

“叔叔,给。”他踮了踮脚,高高举起玉佩,心底暗道这叔叔好高,快跟爹地和昂可差不多了。

斗蓬人迟疑地接过玉佩,望着焕儿短手短脚摇晃追逐着前面小孩的身影,失神低喃:“廉……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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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次踏入这座古老庄严的大殿,廉宠心底感慨万千。脚如灌铅,她一步一步走到炤帝神像面前,举目望去,探手轻轻抚住石像脚踝。纪章守在门口,宇文殇紧紧揽住她肩膀,低声道:

“三生三世……”

“你知道了?”廉宠双手捧着装载云梦泽水土的玉盒,珍而重之置于炤帝宝座脚下。双手合十鞠了三躬。宇文殇随后上前,严谨认真地鞠了一躬,复退后,将廉宠揽入怀里:

“朕从不信神佛妖魔……可是在虎烈王府看见你那刻,朕是真的感激上苍把你还给朕,朕不管什么轮回转世,你便是你,我便是我,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芳盈冶容,宜笑遗光。廉宠旋身紧紧抱住他腰,埋首胸膛。

“皇兄已经魂归故里,你也算了了一宗心愿,近日陪着朕,旅途疲累,早些回行宫休息吧。”

廉宠点点头,仍宇文殇握着手,往入口走去。

巨大石门关闭前,她回首望向巨廊深处,炤帝左侧尽头,刚建成台基的位置。复回首,仰视身旁男人坚毅险峻的侧面……

……为何,你没有雕像,没有墓铭……只有那空空荡荡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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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殇将廉宠送上马车,交待了两句,让张经阖伺候着,复屏退下属与随行祭司长,独自返回神龙寺,径直向内,步入猊下大师居所。

猊下退隐,不问寺中诸务数十年,此处甚为幽深。古朴安静,竹密风新。

“大师,多年不见,别来无恙。”宇文殇一身金色麒麟软胄,贵气逼人,如天神下凡,伫立院中。

猊下手持鬼头杖,玄袍祭服飘飘,见宇文殇手中出示九龙肃杀令,白髯飞舞,身后倏忽间出现十人,头顶左侧皆绾四方玫瑰结,束马尾,着青、黄、赤、白、黑五正色与绯、红、紫、绿、碧五间色软甲。众人掌抚左胸,无名指扣食指,行了古炤礼,齐声曰:

“轩辕龙族陵卫,叩见尊主。”

宇文殇嘴角冷哂,目光逐一落在踞跪地上的每个人。

龙族陵卫,世世代代守护皇陵,仅奉九龙肃杀令,唯天子知其存在。若非敌人折腾出玄算秘图,连他都不知道居然有这么一伙能人呆在眼皮底下。

而这九龙肃杀令,只有在历代炤国帝王临死前才会传给下任帝王,当初曜彰帝病入膏肓,成了宇文衍的棋子,却还有办法把这东西交到太子烨手中。

他收回九龙肃杀令,步至猊下面前,冷声道:“大师,可有话要对朕说?”

猊下泰然自若起身,轻抚白髯,清风道骨:“尊主,猊下没想到,终于还是在有生之年,等到了这天。”

宇文殇半眯凤目,负手不语。

“万年前,幽帝激战四神,竭尽元神,血祭轩辕龙剑,镇压四神于皇陵。那一战前,天空杀破狼三星聚合,天地色变。如今……七杀破军已会,贪狼在即,恐怕历史……将再重演。”

“四神……”宇文殇阴笑如魔,“纵使满天神魔,朕偏要领教领教,何谓轮回,何谓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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廉宠独自返回祈华山行宫,小憩会儿,心心念念着祈华行宫的别样风致,醒来后一个人东游西晃,游览景色,不知不觉走到偏僻处,遥见一座小型宫殿,萧瑟冷清,却似有人气,好奇心泛滥,便上前一探。

那宫前有侍卫把守,她穿着龙躯武士服,贸然上前,似乎不妥,然好奇心更重,遂溜了个弯,自背后林子翻墙而入,落在一片池塘边,刚回头,却见身后百步开外,站着一名锦衣云裳女子,怔怔盯着自己。

那女子穿着不俗,亦算清秀佳人,只是神情格外憔悴,两鬓隐约有银丝,廉宠横竖觉得眼熟,见她也不吆喝人,遂大胆上前与之攀谈,说不了几句,发觉她脑子似乎有些问题,反应迟钝,畏畏缩缩的。

这里为何住着这样一名女子?廉宠十分奇怪,还想再与她说上两句,忽而听到远处传来脚步声,迅速闪入假山后。自石缝间盯着那女子。

她一个人在池畔痴痴呆呆地,看得廉宠心底发颤,瞧那脚步虚浮神不守舍样子,不小心落水了可不得了。但很快,两名宫女急匆匆奔了过来,左右搀住女子,带着些埋怨道:“德妃娘娘,您怎么可以一个人跑出来。”

德妃娘娘?!

商尘……梓纨……

那个姿色天然,占尽风流的小王妃……她,她怎么会变作这个样子?!

那宫女继续数落着商尘梓纨,手脚也不甚温柔,强行拉扯着她往回走去。商尘梓纨并不反抗,垂着头任人牵引了去,孰料刚过画桥,远处竟然传来山呼万岁的声音,不多时,逆龙帝被众宫仆前呼后拥迎了进来,与德妃不期打了个招面。

商尘梓纨看见逆龙帝立刻脸色大变,面色苍白踉跄后退,脚不小心踩到裙角,摔地滚了两圈。宫女慌忙去扶,商尘梓纨却拍掉所有靠近她的手,厉声尖叫嚎哭起来。

怎么回事?廉宠再也摁捺不住,匆匆赶上前,与他四目相对,一双星眸冷若冰霜,森森戾气尚未收敛,被她逮了个正着后有些恼怒地微眯。

“你跑这里来做什么!”他呵斥着,鹰爪一张,把她捞入怀抱,高大魁伟身躯将背后一切隔绝开,半拖半抱拽着廉宠离开。

商尘梓纨一阵阵疯癫的尖叫嘶喊钻入耳膜:

“王爷,妾身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饶命啊,王爷——!”

王爷?商尘梓纨口中的王爷……

廉宠受惊地瞥过宇文殇一眼,撞入那潭深不见底的幽波古井,心底阵阵发凉。

晚餐便在两人诡异的沉默中进行着。

宇文殇冷然盯着眼前心不在焉不停往嘴里送空筷子的女人:“在想什么?”

“砰。”他突然开口惊得她失手打翻了碗筷。

又是一阵兵荒马乱,请罪磕头的,重新摆放碗筷的,人来人往。宇文殇心烦气躁喝退众人,弯腰拭袖擦掉她裙上少许水渍。

廉宠知道宇文殇在自己面前是另一个人,屠魔令世人闻风丧胆绝非夸张,他的种种恶行磬竹难书,可连那次逃亡时眼见民不聊生,猜测他对付枫雪的残酷无人性,都不及适才所见的冲击来得剧烈。毕竟,她亲眼目睹一个曾经天真、端庄的少女被他活活逼成了疯子!

她总是自欺欺人,企图尽自己绵薄之力,多多少少化解他的罪孽。因她实在不愿见到另一个他,尽管另一个他才是真正的他。

“你又要为了这些无关紧要的人与朕闹心?”他在她身旁坐下,清冷如雪。

“你……你……到底对她做了什么……”她知道答案一定会令她更加难受,却忍不住追问。

“商尘梓纨,罪该万死!朕不杀她,已经仁慈义尽!”

廉宠愕然,未曾料到他会这么激动。

薄凉的唇在她颈窝寻找热源,长长睫毛扑过脸颊,手滑入衣衫急切感受身体的温度,他哑声道:“事情已经过去了……朕不想再提!”顿了顿,掩盖眼底痛苦悔恨之色,大掌紧紧覆上她平坦小腹,“朕会养着她直到她死去,你以后不许再去那里!”

是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可是……若非她煽动商尘梓纨放了她,她或许就不会流产,或许早已诞下他们的孩子,或许为了这孩子,很多很多事情都不一样了……

一切的一起……又是源自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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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过餐,侍卫来报神龙寺大祭司求见。宇文殇匆匆离去,半夜回到寝宫,老远就看见廉宠趴在二楼栏杆上走神。凤目略黯,他缓缓踱入,在木椅上坐了会儿,终叹了口气,独登高楼,走到她身旁,双手随意搭于栏杆,远眺群山。

“一年前,焕儿周岁,楚怜回过一次京城……”他轻轻开口,顿了顿,继续道,“那晚你很高兴,难得喝醉了,后来的事,你还有印象么?”

廉宠摇摇头,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

“你睡在榻上,楚怜与朕,秉烛夜谈,通宵达旦。”

廉宠偏头,宇文殇没有看她,望着远处,神情平静:“楚怜临走前告诉朕,有些事情,该跟你说清楚的必须说清楚,朕不肯,也不让他说……不过今晚朕想,他或许真的是最了解你的人……所以,朕决定告诉你……”

廉宠隐约有不好的预感,直起身子,怔怔看着他。

“三年前,他带着商队、移民前往溟沧一代,重建荒土,收复民心。开始,一切都很顺利。可是,八年十月秋收,因粮食问题,炤族移民与沧北族当地居民起了争执,很快演变为械斗。一波沧北流民受人煽动,发起民族起义,看见炤国人就杀,廉毅被迫无奈,调遣军队镇压。”

廉宠愕然,天子脚下,歌舞升平,一派太平盛世景象。一直以来,她都以为此事进展非常顺利,

“后来此事进一步恶化,西覃奸细四处煽动,组织了一股力量不弱的匪寇,向沧北族人宣扬,说炤国人霸占了他们的土地、抢走了他们的资源,无论廉毅、楚怜如何周旋,皆不得周全。沧北族阴险狡诈,谈判时答应得头头是道,扭头又去偷袭炤国自卫军,洗劫城市,杀伤掳虐,连妇孺也不放过。炤军有军令约束,处处受制。”

廉宠的拳头微微收起,垂下了眼。

“朕封廉毅溟沧候时,曾赐他专擅决断之权,于是,廉毅下了军令……先是遣军队对反贼进行围剿……后来,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人,凡稍有反抗者,趁夜屠村,一律掩埋,以防消息走漏……”

“义父他……”廉宠不敢置信,失声道。

宇文殇依旧淡淡地,四平八稳地述说:“开始时,楚怜无法接受,与廉将军大起争执,甚至激烈到直接动用他楚家的势力公然反抗炤军,保护沧北人。廉毅没法子,写信询问朕,朕让他把民族矛盾较为缓和的西沧一代交给楚怜全权处理,若楚怜有更好的法子,朕就照他的做。”

“……”廉宠面色青白地凝视着宇文殇,“后,后来呢……”

“后来?”宇文殇轻轻一笑,“焕儿两周岁的时候,楚怜返京,找朕调了一支五万人的军队,开往西沧。”

廉宠趔趄后退一步,再也说不出话来。

“宠儿……”宇文殇缓缓转身,冰冷大掌捧住她脸颊,细细抚摸,“那晚,楚怜说了很多话,有些话,他说他想当面问你……”

廉宠不敢看他的眼睛,迅速移开目光。

“他说,你执行任务的时候,年龄还小,正邪之分,好坏之分,很多事情你的长官,你的师傅不敢与你明说。可是,现在你长大了,成为一国之母……他想问你,你看明白了么?”

你就真的没有杀过无辜的人?

这句话,宇文殇不愿意问廉宠。

廉宠依旧垂首不语,双肩微微颤动。

“朕知道,你心地善良,朕也承认自己并不是仁君,杀了很多无辜的生命。这些年,你做的事,朕看在眼里,感激,感动……朕可以答应你,不再草菅人命,刑罚手段不要再残酷……可是,杀与不杀,朕首先必须是一个国家的帝王。当年,如果战败的是炤国人……如今被屠戮的,就是炤国人……只要这个世界存在国家、存在民族,杀戮,就不会停止……包括战争之外的……所以,今日,朕作为天下霸主,可以兴王道,施仁政,但若今日朕面对的是纷战,是反抗,是任何敌人,朕都会毫不犹豫挥下屠刀……”

廉宠脑海中突然浮现了成吉思汗、亚历山大、拿破仑、希特勒……

汉人杀匈奴、蒙古人杀汉人,满族人杀汉人,西班牙人英国人杀美洲土著,犹太人杀巴勒斯坦人、德国人杀犹太人……

“你选择陪着朕,总有一天要看清楚朝廷的黑暗丑恶,若是罪,也不是你的罪,你不要把所有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揽……因为,你必须去面对……朕承认,对付商尘梓纨,对付晚莫言,是朕的私心,朕能保护的……很有限,譬如你……譬如,炤国……你明白么……”

这次,廉宠沉默了很久很久,直到更声响起,她才回过神来。

到底是宇文殇变了……还是楚怜变了……还是廉毅变了……还是她从来不曾认识他们……

还是……她真的真的……被保护得太好了……?

原本的她,不知天高地厚,恣意行事,刚愎自用,随着年龄的增长,又或许是有了孩子,却变得越来越软弱,越来越优柔寡断……难道,变的人是她?

这一夜,廉宠辗转难测,想了很多很多,乱七八糟,无所不有。

她想到了隐藏于万丈光芒下的太阳黑子……想到了黎明前的黑暗……

她想到了中国那句古话“止戈为武”,想到如无戈,何来止戈……

她想到了佛教的源头,想到欢喜佛那所谓降伏妖魔,实则屠戮婆罗门徒后取得大胜利、大欢喜的寓言……

她想到了人道主义,想到了《Saving Private Ryan》,一个与八个……

最后她想起廉天虎论剑之语:

“所谓剑道,第一层,讲人剑合一,运用自如;第二层,讲手中无剑,剑在心中,不滞于物;而最高的境界便是手中无剑,心中亦无剑,是乃不杀,天下为和。”

是不是,王道之前,总是杀道?

 
作者有话要说:玄幻写着写着,就总是不能避免走上了哲学之路……




皇陵

当清晨第一缕阳光穿过窗户投射在床上兰馨佳人身上,廉宠头痛迷糊睁开了眼。

失眠一晚,不知何时睡着,睡了多久,醒来便看见宇文殇身着乌金战甲,头戴赤金双龙冠,脚踏鱼龙履靴,手持银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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