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殇-第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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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在战场上的军人,如果不敢杀敌,就根本无法完成任
务。经过好几次战斗后,我的恐惧心越来越淡薄了,逐渐地适应
战场生活了,对枪弹和敌人不再感到害怕。在枪林弹雨中,冲锋
陷阵到达目的地后,会有一种优越感产生,觉得杀人真是一种光
荣。
到这种地步,才能算是一位标准的军人。在这个时候,就会
产生一种强烈的凶暴气概,甚至残杀无辜的居民,抢夺粮食,强
暴妇女,而毫无罪恶感。
在战场上的军人,都认为到此地步,才算是真正的军人。一
位标准的军人,也正表示着正常人性的丧失,战争对人类而言真
是太残酷了。
起初大家都会感到害怕。军队为了应付战争的需要,平时就
实施射击、刺枪术、战斗训练等杀人技巧的训练。但是在第一次
参加作战时,这些技巧很不容易完全被发挥。尤其在参加实战,面
临必须杀人的阶段时,正常的心便会感到恐惧畏缩,而使战技退
步。
登陆吴淞的第3天,在宝山附近展开的战斗中,使我初尝杀
人的经验。自9月1日登陆吴淞后,在连续3天的战斗中,我总
是无法提起杀人的恶魔心。不但不能杀敌,反而很想掉头逃跑。这
段期间内,虽曾多次与敌军接触,但我总只是随便地挥舞着刺枪
往前瞎冲。
第3天的战斗,我依旧浑然忘我地拼命往前冲,当我恢复意
识时,才发现自己正在战斗中,而感到困窘不知所措。
当时有一敌兵摇摇晃晃地跑过来,看不出丝毫的战斗意识。我
因为较早发觉,所以先有准备,虽然是在无意识中,也还有一股
劲地往他身上刺过去。
当我的皮肤接触到那股温暖的鲜血时,我的胆怯心终于被洗
刷掉。心想:“我也可以杀死敌人了”,因而信心大增,突然变得
很有胆量。这就是我的第一次杀人体验。
自从杀死那个人后,在战场上的胜利逐渐增大了。随着作战
的次数的增加,正常心愈来愈淡薄,发现杀人不但是一种光荣,而
且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快感产生。
随着对战场的适应,恶魔心也逐渐增强,偶而会将俘虏来的
敌兵以斩首方式处死。虽然说是战争,但是将敌人首级砍下来的
行为,实在是太残酷了。这都是因为战场这个鬼地方,使人疯狂
地丧失人性。
我的第一次斩首体验,发生在占领扬行镇附近的敌人阵地后。
当时,有3名敌兵潜伏在战壕内为我方俘虏。本来我们要将他们
枪杀,但是曾经参加满州事变,有斩首经验的柴田上等兵建议说:
“最好用斩首方式。”并且又对我说:“能够砍人头的机会并不多,
将来回到国内还可以当做一种经验谈。分队长你不妨亲自试试
看”。听对方这么一说,因为在部下面前,所以不好意思拒绝。虽
然心中有点害怕,但是碍于面子关系,不得已只好去做。
决定要斩首后,柴田上等兵就很得要领地指挥着部队,押解
那3名敌兵到运河的堤岸坐下来,保持此姿势来斩首的话,首级
被砍断后,身体会自然伸直跃入运河。
当众人在准备的时候,我高举着借来的军刀,站在人犯的背
后。虽然鼓足了勇气,但在挥刀之际,却突然变得既刺激又恐
怖。
事到如今,我当然不愿意在众人面前显露出自己懦弱的一面,
所以只好鼓起最大勇气,大声喊出“杀”,同时对准1名俘虏的颈
部挥刀砍下。
我持的那把军刀非常锋利。刀身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很快地
就将他的头砍断,由于用力过猛,刀尖直落在我的脚尖前面。
与身体分离的首级掉落在地面,从堤防的斜坡,像友球一般
地滚入运河中,我将目光转向斩断后的颈部时,发现有一股鲜红
的鲜血,像喷泉般地从颈部动脉冒出。当血势逐渐减弱时,身体
突然伸直,像要追寻头部一般地跃入运河中。
这段过程虽然仅有数秒的时间,我却觉得非常漫长。于是,我
拥有了谁都无法体验到的斩首经验。
如此说来,似乎我比普通人还残忍,但事实却不尽然,我从
小由笃信宗教的祖母扶养长大,她教导我说:“人在世间,最大的
从常人到魔鬼(3)
罪恶就是夺取生物的生命。”因此,我连一只蚂蚁都不敢践踏。所
以,我实在是很不适合从军到战场来杀敌的。
这样的我经过征兵检查,被选为军人派赴战场。也许这是生
为日本国民所无法避免的事,但是后来我却又被指派担任分队长
之职。
当年我只有23岁,如此年轻就是领十几个部下,心理负担实
在很重。如果部下都是现役新兵还好,但他们大都是应召兵,对
我而言都是前辈。
有些人在部队只待过1年,有的则待了10年之久。其中某些
人在现役时,就曾参加过实战。其他还包括在社会上已经很有成
就的人,和使人感到棘手的无赖汉。整个分队中,以我的经验最
为浅薄。
说来好笑,我之所以成为强兵,居然是拜自卑感之赐。自从
到了战场后,为了避免别人轻视我太年轻,我就故意地显示出威
武雄壮的姿态。我杀人并非具有敌忾心,而是为了让分队员们评
估我的实力的一种炫耀行为。
就这样我变成了敢杀敌的军人,然而前线战场的军人们,可
说都是在违背自己的良心下杀人。
为了使在战争途中拨补下来的新兵们有杀人的胆量,我们曾
经做过刺杀敌人的试验,就是以俘虏或当地的居民做为活靶,让
没有战斗经验的新兵来体验刺杀活人。
被选为活靶的人固然很倒霉,但这对被迫参加试验的新兵而
言,何尝也不是一场痛苦的经验。面对俘虏和居民的新兵们,每
个人的脸部的表情是既紧张又僵硬,两眼充满了血丝瞪视着对方,
嘴唇不停地发抖。手握刺枪的姿势,就像要逃跑一样,仿佛是在
向谁求救一般。听到“突刺!”的口令时,立刻紧张地喊出“杀!”,
向前突进,但实在太缺乏魄力了,声音听起来像在哀叫一般,草
草地就对着目标刺下去,这种刺杀法,绝对不可能使人一刺就毙
命。
被当做活靶的人,被刺得肉绽血流,非常痛苦,大声地哭嚎
哀鸣。这时候的新兵们,被此凄惨的景象所惊吓,又对流出的鲜
血感到恐惧,使得杀气迟钝下来。
但当对方不堪痛苦而哀嚎,血色鲜浓冒出时,就会想让他提
早断气,了结痛苦。并且为了让自己脱离恐怖,就随随便便地一
阵乱刺,直到他们断气为止。
这种杀人的体验,是每个上战场的军人必须的关卡,尔后在
战斗时,才能发挥勇猛善战的精神,对于杀人的行动也才会感到
无上的光荣。战场真是使人发狂,变得残酷而无人性的罪恶的深
渊。
攻陷大场镇后,注视着右方的真茹无线电台,部队继续向前
挺进时,上海之役的最后难关——苏州河,阻挡了我方的前进,比
起大场镇人为的坚固要塞来,苏州河是最难攻克的天然地形要
塞。
攻击时的最大难关,在于必须渡过50米宽的苏州河。对面布
满了无数的中国军,每个堡垒阵地内,都配备有现代化的武器,坚
固的守备,使我军无法跨越雷池一步。
只是不论多么困难,我们绝不能中断攻击。这时候,我们向
这种不利的地形和坚固的防御地挑战的作法是,充分发挥大和精
神的所谓肉弹攻击,就是工兵队潜入河中,以人柱架成一座桥让
渡河队通过。架桥工兵队,必须是和渡河队一样不怕死的敢死队。
能在敌人火力的密集攻击下,平安无事地渡过一条细长的小桥,到
达对岸,真可以说是一项奇绩。
最先的强行渡河行动完全失败,接着有第2次、第3次反复
的强行渡河,但大部分未到中途,就受到猛烈射击,中弹掉落河
中。
虽然如此,战法仍不变更,而且作战指挥部愈加兴奋,以强
硬的督战口吻说:“不论失败几次,必须连续做到成功为止,以军
人的死尸来填满苏州河,让部队踏着渡过。”
在这种毫无道理的命令下,渡河的人就像被宣告死亡一般,不
少人因此葬身在苏州河的泥水中。我所属的大岳队,在以往的战
斗中都是在第一线作战,但这次开始渡河之初,却被安排退居第
二线休息。虽说是第二线,其实距离苏州河岸也只有50米左右。
在那里,我们看到好几幕敢死队赴死出征的情景。出发前,由
队长举杯向每一位队员诀别,饮毕后,以兴奋的口吻说:“各位的
生命已经交给我,希望和我一起成仁。召集你们应该知道,这里
是日本男儿的葬身之地。”这样鼓励后就出发。
表面看来似乎很戏剧化,但却充满了任何著名演员也无法演
出的悲壮感和疯狂般的气氛,处于相同境遇的我,对于前去赴死
的袍泽,感到十分哀痛。
但是我并不能将它视为他人的事。因为我自己不知何时也必
从常人到魔鬼(4)
须前往那个死地。在休息的时候,总觉得似乎在生死之间徘徊一
般。
以往我曾经历过多次的危险,每次总是认为无生还的机会,
但是当战斗结束后,却又能平安无事地活下来。但此刻的状况比
过去任何一次的危险还险恶,我估计自己只有两成的存活机会。在
对岸无数支枪炮的扫射下,能冲过河中那座50米长的小桥,实在
是一项奇迹。我想只好以接受死亡宣告一般的心情来面对它。这
种心情实在令人讨厌。虽然我尽量假装平静,但内心却无法稳定
下来。向死神报到,实在是一件大事。更何况我只有20多岁,真
不想就此结束一生。静静地坐着,也会有一股不安笼罩心头,不
做任何行动反而更加难受。
反观其他人,发现大家的表情都和平常大不相同。也许不做
某种行动就无法隐藏内心的不安,于是大家都不约而同地开始写
家书。虽然只剩下无法预知的短暂生命,大家却都写道:“我们很
平安,请放心。天气一天比一天寒冷,请特别照顾孩子,不要让
他感冒,同时请你保重身体,代替我料理一切家务。”道出自己对
家人的关心。大家都在家书中指出自己很健康、平安;但如今去
即将前赴危险之地,也许当这封信寄达家人手中时,他们也可能
同时接到“为国捐躯”的死亡通知。想到这里,我实在难过地想
对大家说:“喂!大家不必写信了,这样只会令家人伤心罢了。”话
虽这么说,其实我自己也同样拿出信纸来写家书。和大家一样,我
在信的开头就写道:“我很平安,请放心。”因为这样,好像可以
使过去都很健康的身体一直持续下去,而冲淡对死亡的不安似的。
但是写完后,重新再看一遍时,我才发现竟和平时的家书有所不
同。信中写道:“父亲、母亲大人膝下:我很平安请放心。我目前
正在苏州河河畔待命中,随时准备渡河。渡河结果如何,相信在
近日中您就可以从报纸或收音机报道中获知。万一在这次渡河战
役中,我有了三长两短,请您认为我是勇敢地为国捐躯而感到光
荣。如今天气愈来愈冷,请您保重身体,最后敬祝福安。”
虽然文句很平凡,但却有一点和平常不同,那就是对双亲大
人的称谓语,通常我都是写“爸、妈”,这次却写“父亲、母亲”。
以前我也曾写过“父亲、母亲”,但是前往战地当兵时,写在附有
遗发、遗指甲的遗书上。这次写信给父母亲,比起当时写遗书的
心情,总觉得有更接近死亡的意味,想到自己即将面临死亡,而
且死亡的气氛愈来愈浓厚,悲壮之情不禁涌上心头。意识到死亡,
使我觉得如此年轻就离开人世实在太可惜了。女人、佳肴、与家
人在榻榻米上团聚的情景等,一幕幕地浮现在眼前,使我对人世
间的留恋之情,更加浓烈起来。死亡真是令人恐惧。俗语说:“死
有轻于鸿毛”,这说起来很简单,但当我面临死亡时,才知道生存
的重要。那时的军人都受天皇的名义召集而从军。也就是在天皇
的命令下前往战地,为天皇作战,为天皇奉献生命,视战死为最
高的荣誉。
“A上等兵为了突击前进而从战壕冲出的瞬间,不幸被敌军的
一颗子弹穿透胸部,接着又有一颗子弹击中他的腹部,然而刚毅
不拔的A上等兵却不为重伤所挫,面对遥远的东方正坐,连喊三
声‘天皇陛下万岁’后才断气。这种慷慨牺牲的表现不能不让人
敬佩三分。”
这是当时新闻报道中的一段消息。诸如此类的消息,经常被
刊登在报纸上广为赞扬。
当初被送赴战地时,我对此观念完全没有自信。这并不是我
对天皇的忠心比其他的人差,但不知为何对于此事的实在觉得无
法做到。而且我天生比别人胆小。当时我很担心,万一不幸被敌
军子弹击中后,我是否真的能喊出“天皇陛下万岁”?如果做不到
的话,死后就会留下污名。
每位出征的军人可能都会把此事放在心上,所以在前往战地
的运输舰上,中队的大庭上等兵和坂本上等兵就因这个问题而开
始争论起来。大庭上等兵和坂本上等兵都是预备役的召集兵。两
个都已有妻室,家庭环境也都大致相同,但是性格却迥异。大庭
上等兵是极端的国家主义者,而坂本上等兵是对任何事情都以现
实的眼光来处理的人。大庭上等兵说:“虽然是极端的下级士兵,
既然身置军旅,就是皇军的一员。因此,在临死之际当然要高喊
‘天皇陛下万岁’。无法做到这一点的人,是军人的耻辱。”坂本上
等兵却正面加以反驳说:“我不认为如此。军人也是人,军人当中
从常人到魔鬼(5)
有很多人是有太太和孩子的。对这些人而言,天皇陛下和妻女孰
重?我万一不幸战死,绝不会喊出‘天皇陛下万岁’,还是想念太
太和孩子比较自然。”
这场争论未获得一致的结论就结束了。在一旁倾听的我,虽
然没说谁是谁非,但我内心觉得似乎坂本上等兵的论调比较合理。
就如坂本上等兵所言一样,虽然身为军人,但是有妻子的召集兵
来到战地后最挂念的还是妻子。因此,在临死之际,会思念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