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地燃情·阿里轶迹-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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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地风云往事:藏地燃情·阿里轶迹 作者:孙元凯 韩雅秋
藏地燃情·阿里轶迹 第一部分
第一章 那一把火(1)
中国西部某省会城市。
一座雄伟壮观的牌坊式的大门巍然屹立。它与普通的机关不同,面南背北端庄森严。虽然临街,但开进很深。透视里面的高楼,近观门外两侧岗亭旁肃立的卫兵,一看便知这是原省人委所在地。
自从省革委会成立后,党政合一,实行一元化领导,办公处仍设在老省委大院。原省人委的直属旧部,留在原处举办“斗、批、改”学习班。原办公厅、人事局、财办、政办、外办、妇联等,正在工、军宣传领导下一起活动。
稍带提几句:那一段历史早过去。由于它的特殊性,至今人们还都有点避讳,笔者亦不例外。但因涉及故事情节的连续性,限于时代背景之框架,愚意虽不在“文革”,但还须从它说起。
洋洋几十万言,正思从何处下笔。忽一日从晨梦中醒来,突然想起,前省人委大院那场大火。于是,就决定从那把火说起,或者是不失为神来之笔。
那是在一九六七年春天。
那场“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掀起一年后,运动正在不断地深入扩大。在揭发出的大量问题面前,一些真正有问题的人几乎是吓破了胆般不可终日。
省人委机关大楼内外,被铺天盖地的大字报所覆盖。
人事局群众组织的成员们,近几天正在思考着搞一个“大字报摘编”,把重点问题汇集成册。免得日后风吹雨淋自然地损坏,或因时过境迁慢慢流失。虽然大多数问题没有确实的根据,可某些问题却十分尖锐、性质相当严重,而且有人署了名,这当然必须在“斗、批、改”中认真加以调查解决,决不能意外地损失。损失了,就意味着有些重大问题得不到调查……
群众组织负责人之一的王明理,号召其组织成员谢大军、许春光、蒋文豪、施可师、冷芬、庞冀疏、向从志等部分同志,在人委办公厅二楼小会议室开会,正式研究解决问题的办法。
经过认真讨论,最后王明理统一大家的意见说:“经共同商量集中多数同志意见,我们决定从下午开始,没有外部活动,咱们就全力以赴投入摘抄整理大字报工作。”
散会后,谢大军、王明理、冷芬等人先后下到一楼,谢大军首先来到活动门前。刚一推门,只见右前方大礼堂放映室的窗子里火光一闪,接着是一声巨响。几乎同时,浓烟烈火,便从窗口爆发喷射出来。紧接着从南向北以连珠炮似的速度,逐个窗子接连像被炸弹炸了一样地爆炸,烈火浓烟迅速吞没了整个礼堂大楼。
多数人都被惊呆了,不知所措。
冷静、机智的谢大军在人们的呼喊乱叫声中,首先跑回楼内,急速拨通电话,报了火警。
“省人委礼堂起火!省人委礼堂起火!”
十三分钟后救火车才赶到现场,不到两千米的路居然走了这么久,好像要等到整个大楼烧光后,救火车才来走走形式似的。这样的速度,当然地引起了许多围观群众的不满。
一些人叫道:
“这是阴谋!起火是阴谋!!救火也有阴谋!!!”
俗话说“水火无情!”;火魔并不因人们的呼喊而有丝毫的减弱。它像是狂犬一般更加肆虐与疯狂;它像报仇雪恨一样肆无忌惮。
转瞬之间,救火、围观的群众已是人山人海。整个大礼堂、俱乐部顿时成了一座火焰山。老式建筑物都是木质结构,房梁、楼板、门窗,室内的舞台,座椅,窗帘、帷幕都是可燃性最好的材料。这些东西引燃后,烧得噼啪作响。
火光冲天,飞灰弥漫。连着的人事局、财办、政办、外办的办公楼,便也处于一损俱损的处境,同处在火灾的危险之中。
王明理、谢大军的办公室靠近礼堂,危险近在咫尺,他们正奋力抢救档案资料,不时与外来救火的群众撞在一起,混乱不堪……
大火整整烧了一天,至夜深才基本扑灭。当人们离开时,整个人委大院内,无数的文件、纸张被践踏成垃圾,足有脚面深。
本市的群众一觉醒来,发觉人委大礼堂、俱乐部一片瓦砾,已成废墟。那些断壁残垣,像下半旗似的矗立在废墟里。
人委机关大院,烧毁的虽然只是一座楼,但是这个大楼起火事件的阴影,在人们心目中却挥之不去。广大干部、知识分子、共产党员们,似乎从中感受到了什么,或者有所启迪。
大楼着火后的一些奇怪的现象令人深思。
谢大军在群众组织的会上发言说:
“大楼着火,国家财产受损,大家情绪低落是自然的,正常的。但有的人却不同,像是在幸灾乐祸,这真叫居心叵测呀!”
学究蒋文豪说:“这是一起纵火案,是确定无疑的!大家看到了,谁在管这件事啊?怎么没有一个人出面!不管是以前在职的,还是现任管事的,没有一个再过问这件事了。亏了这是别人,如果是你我在那里,现在恐怕离监狱不远了!”
军转干部出身的机要秘书许春光直截了当地说:“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嘛!被揭发出问题的人,真正的害怕了!一把火把那些作为证据的东西全烧了!群众的苦心全被辜负了!”
一席话说完,多数人都垂头丧气了……
此后很长时间里,这座机关实际上陷入瘫痪状态。人心涣散,情绪消沉,心如枯井。即使过去很久了,曾经被深深刺痛过的人们,也习惯于变得玩世不恭了……
过了三年以后,文革已经发展到又一阶段。在“运动”中被运动着的群众,已经对什么都失掉兴趣,有的人甚至失掉信心。
至于那把火,人们说法很多,相当一部分人认为是故意纵火。
王明理他们的群众组织,今天又在开会,在传达工、军宣传队“调查”的结果时说:“可能是小孩子到放映室去玩着找胶片,划火柴不慎,燃起大火……”
老好人向从志说:“这也是可能的,工、军宣队是经过调查得出的结论,我们要相信他们嘛!”
“你这‘老好人’话说的就是不够老实!我就是一个部队的高干子女,难道我能不相信他们吗?要求查清纵火案,难道就是不信任吗?这是两回事,不要混为一谈!我父亲就根本不相信这个所谓的‘结论’。再说,一个副团长,带着几个连排干部加上几个农场的工人,就能代表真理吗!你在乱扣帽子啦!”冷芬说。
“你看,你看,我就说了一句话,惹出她这么多话来!”向从志不服气地说。
“怎么!你方才不是说‘要相信’吗,我的几句话,你就受不了啦?”冷芬又一次半真半假地奚落着。
“好男不和女斗!”向从志退却了,大家都哈哈笑起来。
冷芬又笑道:“老向同志!实话告诉你,我的这些话就是从我爸那学来的!他从西藏阿里刚转业来到财办,他的观点没任何框框,他是凭自己的认识来说的,这回你该相信了!”
“好!好!我的姑奶奶!我现在相信你了,饶了我这回吧!”向从志总算为自己找到了台阶下。
老学究蒋文豪说:“什么儿童玩胶片失火,纯粹是搪塞众人之口的一种说法而已,这是骗不了人的。有人说是学生组织干的,这是别有用心的污蔑!从对立面内部群众口中传出,说背后有坏人!还有人包庇他,这事有根子……”
真正的老实人不轻易说话,往往说一句,就是实在的:“要说有老根子,这个老根子不是别人,就是百里香!”大家报以热情的哄笑。
冷芬叫道:“这才是老实人口里说出来的话!”
百里香何许人也?在文革时期是称作“当权派”的原副省长。此人究竟如何,现在下结论还为时过早,权威的结论,只能由历史作出。
王明理无可奈何地说道:“总之,那把火随着武斗夺权,以及而后的大联合,成立革委会,当年揭发出的大量真假问题,竟毫无结果,视同儿戏。一切问题早就随着那把火烟消云散,不复存在了!那一幕过去了,已无什么可圈可点之处了……如果有的话,那就是总结历史教训这一条!”
谢大军沉思过后,严肃地说道:“大联合使对立的群众,又重新坐在了一起。群众之间本来无矛盾,团结是应该的。只是混乱之后,究竟谁是好人,谁是坏人,再也无从谈起了。只是这一段美与丑的表演,在人们心目中留下的痕迹,也可能永远都抹不掉的!”
王明理笑道:“好在我们有一个好传统,我们的民族很宽容,过去的就叫它过去算了!往前看,我们终归是有希望的!至于坏人坏事,从根本上说是当事人自己的事。有的人要坏,并造出恶果,想拦也拦不住他!有句老话叫做‘人造孽,不可活。’坏人,如果不改过,迟早有暴露的一天!耐着性子瞧下去就是了……”
冷芬笑道:“王明理同志的话叫人听起来,就是有些道理。”
王明理最后说道:“群众组织的历史任务要结束了。以后要完全听命于革委会和军宣队。眼前要耐心一点,接着将是下干校去锻炼,轮着我们了!只是当前还必须认真完成‘吐故纳新’工作,马上就开始了,希望要求入党的同志,能接受组织严格的考察!”
原省人委学习班的党委书记是军宣队队长项良(在部队为副团长)因又称项书记。
学习班党委书记项良,通过新成立的原各部门党支部,来领导旧班底中上至省级、下至科员所有人员。
原人事局党支部书记名叫文革发,副书记王明理;又照例设几个委员。
支部书记文革发还是省人委学习班党委的委员。
敏感的干部们立刻感觉到这个头衔,是这个过渡时期的象征。
文革发的老乡谢大军对他说:“恭喜你!现在的身份同原人事局局长的身份不相上下了!”
难怪老乡谢大军对他有些不恭。他本来是一般干部,仅仅因为在文革中那么一闹腾,成了一个群众组织的头头,在“大联合”后,便一跃坐上了原人事局学习班党支部书记的宝座。一般干部群众,不管是否曾在一个群众组织,大都表示不平,当然还带着几分警惕与畏惧。因为很多人下一步的命运,似将与他有着极大的关系。比如眼前的“吐故纳新”、“解放干部”、“下干校锻炼”、“选调革委会工作”,没有他开绿灯,事情就有意想不到的麻烦。但他的老乡谢大军,却不愿意去恭维他,依然是我行我素。
谢大军身边的几个朋友,经常劝告他:
“好汉不吃眼前亏!”谢大军只是一笑……
原人事局学习班党支部“吐故纳新“的工作,一拖再拖,已经落在了办公厅、各办等部门的后头,今天总算正式开始了。
党支部委员上官香茗来到男同志的一个大宿舍里,通知说:
“写过
入党申请书的几位同志,下午请不要出去,学习班党委暨党支部,准备与几位同志谈话。第一位谈话对象是谢大军。上班后请到小会议室去。”说完后笑笑转身出去了。
在场的谢大军、施可师、蒋文豪、向从志、庞冀疏等一批老共青团员,早就盼望着这一天了,大家立刻被这迟来的消息所激动。
但一向爱动脑子、思想敏捷的蒋文豪有点自卑地说:“办公厅、各办及妇联等单位,‘吐故纳新’都搞的差不多了,现在才想起我们,走走形式罢了。发展个把人的,堵堵人们的嘴……我平时说话多,得罪人也多,不想喽!”
他的这番话令其他几位入党积极分子都不好表态,大家都沉默着,可是,又都有话想说。冷静一会后,庞冀疏先开了腔:“咱们的谢大军同志,还是有希望的!第一个叫他去谈,至少是一个重视的信号。”
施可师自信地笑笑说:“你说的或许有一点道理,但也不一定完全是这样,也许如你所说就是他一个,也许还有意外,这事咱谁也说不准!包括王明理在内。真正的底牌,连他也不一定知道。”
一向表示公允、折中的向从志说:
“咱们是要求入党的,入不入在咱,可是准不准还在党组织!所以我们平静地对待就是了。”
谢大军笑道:“小弟谨尊兄弟们教诲!总之,我是平静对待的,希望各位也都能如此。”
正说着,门突然开了,是支部副书记王明理。他笑道:
“老谢,你该来了。都在等你!”
谢大军抬头一看墙上的挂钟,已经过了五分了,笑笑摇摇头说:
“不好意思!”
两个多小时后,谢大军才从会议室里出来。他迈着稳健的步子,回到了宿舍里。几个积极分子,还都坐在原处,耐心地等待着他的消息。
从他一进门的面部表情上看,似乎是高兴的。待他坐下以后,只要稍微留意一点他那眼神,不难看出,笑意中带着一种气愤。让人有点捉摸不透。
向从志首先温和地问:“谈话人都有谁啊?”
谢大军以调侃的口吻回答说:
“听说这种谈话一般是安排两个人,对我嘛规格高些,是三个人。人委学习班党委书记项良、党委委员兼人事局党支部书记文革发、还有支部副书记兼组织委员王明理,瞧,够面子吧!”
“怎么谈了这么长时间?难道谈的不顺!”向从志试探着问。
谢大军接过蒋文豪递过来的一支烟,点着吸了两口,喷出长长的烟气,如实地说:
“问的事多,不容不答,当然时间就长了,也说不上谈的顺与不顺,连我自己都说不准!”
听这话头,不问便知,还是不顺。究竟怎么个不顺,当然还要由谢大军自己说。
“能不能透露一点具体的内容?”施可师说。
“我没什么秘密!我的身世与个人历史大家都清楚。”谢大军笑笑,索性再说一次:
“家庭关系,主要问我父亲的历史。我说,他在旧社会当过警察。只有一年多,解放前自己回家的。档案上早就写上了。又问,在学校时组织曾准备发展,后来又没发展,为什么?我说,在困难时期,说过一句话——‘家乡粮食不够吃。’当时,认为说法不妥,发展党员的事被搁置。后来又被告知‘说的话没有错!’但组织问题没有再提起。最后还问,在大学时曾与一位叫薛红梅的同学谈恋爱,现在是否还有联系——这明显是对我处对象问题上有怀疑吗!我又气又笑地回答说,听说对方已经结婚!她在北京,相隔万水千山,关系想有也难!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