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川家康-第6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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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政笑嘻嘻地回答。
‘哦,你这么认为吗?好,下野,你过来!’
家康将忠吉叫来,以吼叫般的声音说道:
‘解开,让父亲替你的伤抹一些药。’
下野守忠吉的表情十分僵硬,然而,这并不是出自对父亲或小栗忠政的反抗,而是知道大家并不讨厌他,而觉得感动。
家康将他右指根部破裂的布条解开。
当他看到从黑了的干血迹旁边涌出鲜血之时,他毫不犹豫地凑上嘴唇,将血吸出,然后涂上膏药。
‘兵部!’
‘在。’
‘老鹰的孩子不一定是老鹰,这一切都是你这驯鹰人的调教得当。’
这句话令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受到感动。
(这也是一种胜利……)
当家康咬着指甲,斥责大家的时候,简直像一个鬼神。但是,当他在阵地里的时候,又像换了个人似地。
雨依然下个不停。
打完仗想好好煮一顿来吃的士兵,因为生不着火,都在那儿饿着肚子。
下野守和井伊直政离开之后,家康叫来本多正纯,说道:
‘雨还不停。告诉大家不可以吃生米,吃生米会坏肚子的。’
‘是。’
‘如果实在没有办法,就泡水吃吧!约泡一刻左右,这样就不会坏肚子了。到了那个时候,雨可能已经停了。’
正纯得令之后,立即转身离去。接着,家康唤来村越茂助。
‘还不见中纳言(小早川秀秋),他必定是害怕以前的事,所以不敢来。你去带他来吧!’
‘是。’
不仅是村越茂助,就连黑田长政内心也为之释然。
因为今天负责和秀秋交涉内应的人,正是黑田长政。
恐怕,当小早川秀秋知道村越茂助来迎接他,必会感动得哭出来吧!
在今日之战,他为了一己的私心,差点危害了大军,这点他必定十分了解。
据后来传闻,小早川秀秋在高兴之余,将黄金百枚当场赐给村越茂助……
秀秋在茂助的迎接之下,来到本营前面。由黑田长政带领,与二十名近臣一起来到家康的面前。
雨丝愈下愈细。
大谷吉继留下来的阵所,空间相当狭窄。
由于各将都已到齐,屋里挤满了人,秀秋只得站在阵所前面的草原上,淋着雨向大家打招呼。
‘金吾中纳言特地前来祝贺战胜。’
黑田长政传完话之后,家康立即解开盔甲上的带子,站了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站在草原上的小早川秀秋突然像崩溃般地跪倒在地……
不管怎么说,秀秋毕竟是个中纳言。
诸将也看出或许这是因为年龄的关系吧!
当家康在解盔甲时,二人视线相交的那一刹那,金吾中纳言在下着雨的草原上,双手伏地,行跪拜礼。
‘中纳言先生,战场上的事情就算了吧!’
家康安慰似地说道。
但是秀秋似乎没有听到这句话。
‘我……我实在太不应该了……当初加入攻击伏见城行动,就已经是罪无可赦了……后来,又犹豫不决……请您原谅。’
他怯怯地说着,突然又像想起什么似地,赶紧说道:
‘这一次……这一次能获胜,实在值得庆贺。’
家康并没有笑,只是感到一股淡淡的哀愁。如果在场有谁笑出来,必会被责骂。
‘不、不,你不用道歉,今天你立下了大功。说起来也真奇妙,我想今后应该不会有什么令人懊悔的地方,你放心好了。’
‘谢谢,此外……’
‘此外……?’
‘希望您能让我负责明天攻击佐和山的先锋任务。’
或许他是想为从前的过错赎罪,以消除他良心上的不安吧!
‘这……谢谢你的好意……但是,目前还未召开军事会议,等到有了决定之后,我再派遣使者前往通知好了!你先下去休息一下吧!’
‘这,谢谢……’
那是一种抛却了虚荣和伪饰之后,一个年轻人真正的恐惧与欢喜的神色。
秀秋离去之后,福岛正则回过头来向黑田长政做了个鬼脸。
‘金吾先生忘了他这中纳言的身分,竟然坐在草地上,双手伏地,实在令人贻笑大方。’
长政笑着回答道:
‘实在是鹰与雉鸡之差。’
‘你说这话就不公平了,我看就连小鸡都称不上呢!’
家康不理会这些私语,只是缓缓地走回桌子旁边,放下指挥棒,说道:
‘雨好像快停了,大家可以开始准备吃饭了。’
说完,他就朝野营的厨房走去。
在距离厨房不远处,有一个用细竹搭成再铺上厚纸当屋顶,供家康进食的地方。里面有二个锅、三个水桶、一个装汤的药罐。刚才就有厨丁二人和仆人五人,从一町远处的下谷打水上来,一切都准备好了。
即使是一个领有三千石俸禄的阵营,也比家康的气派。
然而,家康觉得这些并不重要,唯有胜利才是唯一的目标。只见他双手合掌,打开装着便当的篮子。
(雨愈来愈小了,大概不一会儿就会停了吧……)
家康一边动着筷子,一边想像着此刻正躲在山中的石田三成。
三成应该可以预测到今日之战会有如此下场。此刻他必定在岩石之间攀附,为杂草所割伤,躲在阴暗的洞穴里,以草根裹腹吧……
想到这儿,家康深深感受到一股与其说是对敌人的怨恨,不如说是为人类的不成熟而产生的愤恨。
家康曾经给过他很多次机会。在从高丽撤退时,他特地让各将领到博多迎接;在和前田利家交涉的时候,也曾数次给予他反省的机。然而,他却不掌握时机,最后终于被七将追逐,离开了大阪。
当七将追到伏见之时,家康仍然护着这只穷途末路的鸟……
(然而,三成却从不曾回头过……)
他笔直地朝悲剧的深渊走去,带着他所有忠心的朋友,跳入了这个深渊……
(究竟他错在那里呢……?)
由于我方获胜了,各将领对小早川秀秋加以嘲笑和讽刺。然而,这些人如果换成他的立场,谁能昂然、挺胸地站在家康面前呢?
(如果是三成被生擒,他会以何种态度……)
这时候,忽然听到隔壁传来细川忠兴不知在责骂那个家臣的声音。
‘刚刚才吃过晚饭,就等不及啦?’
‘不,倒不是等不及,只是想早点道歉以安心……希望你能做个调停人。’
这声音听不出是谁的。
但是……从二人的对话,可以想像出,必定是有谁在要求细川忠兴做个调停人。
‘这个战争从早上打起,中途谁也没有办法吃饭,还是等到大家吃完晚饭再说吧!你就在此稍待片刻。’
‘一切拜托了,如果能有越中先生的协助,内府一定会原谅的。总之,虽然我们是大谷刑部旗下的人,但是我们和胁阪中务先生(安治)一起由大谷军队投向宇喜多(直盛)军队,起码也表示了心意,希望您在这方面能稍微说明,以平息内府的怒气……’
听到这儿,家康才明白这人可能是朽木元纲。若是朽木元纲,那么他应该就是在藤堂高虎的暗示之下,与我方接应的胁阪、小川、赤座等人的手下。
‘我知道了,总之,还是等晚餐结束……’
细川忠兴似乎十分为难。
家康于心不忍,便隔着围板,向对面问道:
‘越中,是谁呀?’
家康出声询问,忠兴当然无法再保持沉默。
他来到围板的旁边,单膝跪下,说道:
‘是朽木河内守先生对与您为敌之事,感到十分懊悔,想拜托我向您陈情。’
‘哦,是朽木河内啊……’
家康苦笑一声,当他正要回答之时,只见朽木元纲已经越过围板,在家康面前跪了下来。
若要说有什么能分辨胜者与败者,那么,或许可以说败者是属于悲惨、狼狈的一方吧!
‘无论如何,请您原谅……我也是不得已的……虽然我服从大谷刑部,但是心中却实在不愿与您为敌。总之,希望您能原谅……’
家康看了以后,内心十分难受,那种感觉是既愤怒、讶异,另外又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尽管再怎么狼狈,也不必如此慌乱地求饶呀……)
看来,朽木元纲所处的境地,不是家康所能想像的。
‘河内守先生。’
细川忠兴似乎看不下去,准备出言制止。
‘没有关系!’
家康在一旁说道。
‘河内!’
‘在。’
‘你们这些身分较低的人,也就是所谓的墙头草,是无法替自己决定事情的,我家康自然不会对你们特别憎恨。’
‘是……’
‘关于领地之事,大可放心,回去后让家人安心吧!’
‘谢谢您的恩德……元纲……元纲……永生难忘。’
‘回去吧!越中先生也辛苦了。’
若是一个有志气的人,当他听到‘墙头草……’时,必定会感到愤怒、面红耳赤,或是忍气吞声。然而,朽木元纲却毫无这方面的反应。也许他原有的一番气概,也随着大谷吉继死去了。
元纲离去之后,家康放下筷子,回到桌子旁边。
这时候,各将已各自回营,只有近身侍卫留在营地里。家康突然觉得全身像虚脱似地疲倦不堪。
家康回过头来,对本多正纯说道:
‘还有人来吗?’
正纯不解其意,小声地说道:
‘待会儿去接竹中重门先生……’
表面上家康是住宿在这藤川台,然而事实上,他其实是住宿在距离关原稍北的宝有山瑞龙禅寺内。
瑞龙禅寺是竹中重门的兵站部,只有一个隐密的住处。除了那儿之外,没有其他地方可以避风雨了。
当然,在藤川台方面会安置替身,根据家康的医生板阪卜斋的建议,家康应该骑马前往的。
‘哦,那么就待一会儿吧!’
这个时候,又有一人急急忙忙地奔驰而来。
前来的一柳监物直盛带着小川祐忠。
小川祐忠和朽木元纲一样,是在最后关键参与背叛大谷刑部行动的人。
‘报告,我和小川祐忠也算是亲戚,为了求得您的原谅,才在深夜打扰。’
一柳监物说完之后,小川祐忠立即在桌前跪了下来。
家康并没有仔细听他陈情的内容。
(该不该原谅呢?……)
朽木元纲和小川祐忠的立场不同。元纲背叛大谷刑部,然而小川祐忠是石田三成的亲戚呀!
如果他为今天大谷刑部深陷苦境而感到歉疚,那么,就该默默地准备接受处罚。
‘你见过朽木元纲了吗?’
‘是……朽木先生蒙您宽大的恩泽,我祐忠也为以前的过错感到后悔,希望您也能……’
‘祐忠!’
‘在。’
‘大谷刑部虽然是敌人,但却也是一名勇将。’
‘是……’
‘他为了信守与三成之间的信义,亲自在轿子中指挥全军,实在是个难得的武将……你是不是有同感呢?’
‘是……’
家康说到这儿,暂停下来,看了看祐忠和监物直盛。
一柳直盛对家康的这番讽刺,所感受到的压力更胜过祐忠,只见他羞红了脸,低着头。
知耻者和不知耻者的差异,清楚地呈现在眼前。家康不禁微微沉思。
(神佛为何让每个人有不同的负担呢?……)
家康不禁对一柳直盛感到同情。
‘祐忠。’
‘在……’
‘你和三成有亲戚关系,照理说是不可原谅的,但是看在监物此次立功的份上,就饶你一命吧……’
‘谢谢……’
‘先别谢得太早,虽然饶了你,但是我把你交给监物看管,你可心服?’
‘是……谢谢!’
或许他原本认为会被斩杀。他还在点头感谢之际,却被直盛催促地带了出去。
雨依然下着。
看来今夜将有一阵没一阵的下着雨。
这个时候,竹中重门派来迎接的人到了。
当然,这些人并不知道他们要迎接的人竟是家康,只知道是有个病人在野营中不方便,因而将他送至竹中家的兵站瑞龙禅寺……
‘请准备吧!’
家康再度走进围板之中,在头上罩了一个桐油的头巾,以免被人认出。
竹中重门是秀吉的军师--也就是在天正七年(西元一五七九年)于播州三木战役中阵亡的竹中半兵卫重治之子。
他于七岁丧父,受丰臣家的照顾。在这次战争中,跟在家康身边作战。
他的战功受到认可,往后便长住在江户,列入轮值的侍卫。由此可以看出家康对他的评价了。否则,家康也不会答应暂宿到他的兵站所。
在前来迎接的行列之中,只见重门穿着蓑衣、戴着斗笠,大概只有重门一个人知道迎接的是谁。
伪装成病人模样的家康,率领着鸟居新太郎忠政的弟弟久五郎成次手下的十多名年轻士兵,以及六名重新装扮过的侍卫,在雨中离开了藤川台的本营。
负责牵马的,毫无疑问自然是竹中重门自己了。虽然在战场上获胜,但是对这名特殊病人的安排和苦心,却不是件容易处理的事情。
战场上尸横遍野,失去主人的马匹受到脚步声的惊吓,快速地疾奔而去。
当然,毫无疑问地,在那些树荫之下,或许还躲藏着一些战败了的人。
虽然路途并不远,但是打着灯在前面带路的重门的家臣们,却一边高声谈话,一边检查四处是否有人。
这个时候,骑在马上的家康觉得昏昏沉沉的,晚秋深夜的寒气,使他意识到自身微低的体温以及沉重的疲劳感。
想一想,能有今天实在应该感到庆幸。
在十三日之前,他还担心自己会中风,就此毙命,为自己的命运担忧不已。然而,在这二天中,他忘却一切地指挥大军,除了残留下来令人快慰的疲劳感之外,没有任何障碍。
(确实是神佛在保佑……)
家康在沉睡之中,感觉到神佛确实在自己的身边。
‘厌离秽土、欣求净土--’
只要他珍视这个理想,神佛的保护之手,必定会紧紧地握着自己的……
在梦中,家康看到祖母和大伯母绯纱等人,在那儿念着佛经。
马匹开始上了坡道,原本稳定的马鞍顿时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