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抬头-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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朦胧的月光映照着这套老式的场级领导住房,虽然房子旧了,毕竟是场领导住房,仍然是一种权力的象征,特别对邱菊来说,是一种荣耀。俩人大概没想到,今天在这里会这么神情紧张。
“你这两天不在家也没个信儿,我天亮到天黑,总觉得心里空荡荡,云天雾罩的。”邱菊像是盼成了一件大事儿似的,“思来,快洗把脸吧,看你造的这个样,我去给你收拾饭。”
魏思来脱掉上衣,邱菊接过去,魏思来进了卫生间,洗手、洗脸。
邱菊放下餐桌,端上来一盘炒菜,一碟咸菜,又端上来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加荷包蛋。魏思来坐下,很饿的样子,吃一大口面条说:“邱菊,看来只有你理解我了。”
“别说没用的!”邱菊也盛了一碗面条,却没心思吃,眼睛发直地瞧着魏思来问,“去吴局长那里怎么样?”
魏思来咽下一大口面条,叹口气:“咳,一毛不拔!”
邱菊叹了口气,拿起筷子。
“别愁,车到山前必有路。”魏思来催说,“一会儿凉了,快吃吧。”
邱菊耷拉着头,慢慢地吃起来。
魏思来端着空碗站起来问:“锅里还有吧?”
邱菊接过碗:“我来给你盛。”
邱菊一走,魏思来长长嘘了一口气,见邱菊从厨房端着面条碗进来,很快装出平静的样子。
邱菊把一碗面往魏思来面前一放说:“思来,你说,现在这干部也太难当了……”
邱菊话音未落,窗外传来了焦永顺的喊声:“嫂子,魏场长有消息没有?”
焦永顺身后还站着几个人。
邱菊和魏思来一阵紧张。
邱菊冷静一下回答:“焦厂长呀,没有,到现在一点信儿也没有。”
焦永顺唯恐里面听不清楚,“嫂子,求你了,魏场长一旦有信儿,千万要告诉我。你是不知道呀,要账的一天缠得我喘不过气儿来,我肠子都急出来了,我得和场长商量商量该怎么办哪?”
邱菊瞧瞧魏思来,魏思来摆手摇头。
“焦厂长,别说这些没用的!”邱菊急咧咧地说,“你急,你喘不过气儿来,我们就能喘过来呀,缠你是假,逼我们家思来才是真呢!”
“行了,行了,我不和你说了,”焦永顺侧身听着屋里说,“我怎么听着你屋里像是有说话声呀?”
邱菊忙支吾:“啊,啊,我刚才在打电话。”
焦永顺恳切地说:“你要是没睡,我想进去坐一会儿和你说说。”
邱菊说:“我躺下了,灯都闭好一阵子了,刚才一位同学来了个电话。”
焦永顺:“嫂子,那我不进去了。魏场长要是来电话有消息你千万告诉他,再不兑现款,我是一天也挺不住了,要账户可要闹大事了!”
邱菊想极力把焦永顺快点儿支走:“好……好,来电话我一定告诉他!”
焦永顺一听这些话,手机又直响,担心要是真的邱菊一个人在家,这么反复敲门,缠着硬要进去,会惹出是非,便蔫不悄地一挥手,带着几个人走了。
焦永顺一走,魏思来心里静了下来,狼吞虎咽地吃下一碗面条,掏出烟点着,慢慢抽起来。
邱菊比以往热情:“思来,我给你打热水烫烫脚,好几天没睡个囫囵觉了,早点休息吧。”
“好吧。”魏思来猛然掐灭烟,站起来脱衣服,“躺下,也不见得睡着……”
2
从这万家灯火的夜景看,雁窝岛农场虽说遇到了暂时的困难,应该说,发展还是很快的。要是陌生人一踏进这夜景,准会以为这是一个繁华热闹的小城镇,舞厅、酒吧、网吧,应有尽有,明亮的路灯,各种霓虹灯闪烁,各种风味的酒店里人出人进,展示着国营农场与时代同步的姿采。
焦永顺看看手机来电显示,知道是牛红打的,一进山味大酒店,牛红先开口问:“怎么样?”
“这个魏场长呀,”焦永顺垂头丧气地坐下,叹口气说,“还是没信儿呀!”
牛红很有把握地说:“我打听了,魏场长已经从农垦局回来了,说不定猫到哪儿了。看来,他是不敢回家了。”
焦永顺端起酒杯和牛红碰一下:“能到哪儿去,还不是找门子筹钱去了。”
“哟,我的焦厂长呀,你说得这么轻松,”牛红不屑一顾地说,“筹钱?几千万这么大的数,到哪里筹去,他是不敢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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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抬头》第二章(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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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永顺低头吃菜,知道没希望,还是冒了一句:“牛总,你们这么有钱,高利息借给我们点行不行,一两个月我们就还款。”
牛红口上为难,说来却很神气自得:“焦厂长,按理我应该帮这个忙,可是,你是知道,人家艾尔兹是大老板,钱是人家的呀,就是我和新浪同意,人家美国老板能同意吗?就咱这个穷掉了底儿的破厂子,房子都要倒了,听说欠款搞维修呢,再说,就是人家有钱,敢借给吗?”
焦永顺抬头瞧瞧牛红:“哎呀,红姐,别太小气了。今年,大豆市场这么好,我们肯定能还上!”
牛红酸溜溜地说:“我记得,那老场长掌权的时候,不是什么都靠思想政治工作领先嘛,那就让魏场长给职工做做思想工作领领先呗。厂子困难,让大伙儿发发慈心,这钱就算扔火坑别要了。”
焦永顺有点不满意了:“红姐,你别说些挖苦的话了好不好,现在的人可不像过去了,当干部呀,必须给老百姓办真事儿,不来实的,你就是说得天花乱坠,也没用,支持我们一把吧。”
牛红:“行了行了,这么样吧,我的焦老弟,找不到魏场长,你是浸油厂的一厂之主,就按咱俩说的……”她说着瞧瞧单间,发现敞着条大缝,起身推严转回身来,悄悄地说,“每斤豆子我偷偷给你一分钱的好处,你算算,就是四十万呀!”
焦永顺吓得往后直闪身子:“不,不不,这还得了……这还得了……”
3
邱菊把已经有了泥锈的洗脚盆刷洗干净,倒上半盆热水,端到魏思来脚下,又拿来肥皂、毛巾,嗔怪而又疼爱地说:“水热点儿,烫烫脚吧,舒服,解乏。”然后,蹲下抬头瞧着魏思来笑笑,双手要往脚盆里插,问:“我给你搓搓吧!”
魏思来忙哈腰推开:“不用,不用。”
魏思来从来没有感到妻子对自己这么温柔,特别是当场长以后,心里涌上了一股热流。他深情地瞧瞧妻子,脱掉衣服进了被窝,虽然仰视着天棚在想什么,却意料着妻子会温情地脱掉衣服后,掀开自己的被子。没料,邱菊却掀开叠放着的另一床被,另拿过一个枕头,侧身躺下,靠近着他。
邱菊细声细语地说:“思来,不用愁了,我倒有个办法。”
魏思来一侧身:“什么办法?”
邱菊向魏思来靠靠:“你先听我说。”
魏思来侧过身与邱菊对面斜躺着:“你说。”
邱菊说:“吴局长不支持,浸油厂不景气,银行不给贷款,要账户发了疯似的,那高新潮可不是省油的灯,我看这一关你是蹭不过去了。”
魏思来叹口气:“都说车到山前必有路,现在可真是没有路了。”
邱菊说:“我和省外贸的人也打听了,今年大豆所以这么抢手,主要是国际豆粕市场看好,日本有多少要多少。这外贸不是内贸,资金周转时间长,要是等你加工完回来款再还职工,恐怕职工不买账,因为收豆子的时候,许的愿就是十日内还款。当时,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
魏思来叹口气:“你是不知道,霸王抢占市场的来势这么猛,当时,我是咬着牙,硬挺腰想收上大豆,保住厂子生产,走一步,看一步地想办法,没想到走到死胡同里去了。”
邱菊顺势给魏思来泄气:“就是啊,还不上款,职工就要闹,你看见了吧,现在是市场经济了,职工可没那么老实了。闹起事儿来,这里上访,那里告状,你又确实理亏,这场长还有保呀?”
魏思来说:“如果没有办法,我先躲躲,边躲边想办法,到什么时候说什么话吧。”
邱菊着急地说:“可别到什么时候说什么话了,你已经没话说了,越往后蹭越被动,等最后那一步,把脑袋碰到墙上头破血流的时候,就什么都晚了。”
魏思来坐了起来:“你什么意思?”
邱菊把魏思来摁倒:“你听我说,我看,这年头呀,这干部没啥当头了,你看人家小雪那些人办家庭农场差不多都办富了;高新潮那些人当着队长,干个体也干发了。不行咱就不干了。”
魏思来说:“眼前关键是把这场梦圆下来呀。”
邱菊:“你听我说呀……”
4
牛红住在农场宾馆的一个套间里。
夜幕刚刚拉下,牛红坐在沙发上,手持手机,无论是从口气,还是从神态上,都有几分得意:“董事长,按着你的指示,这第一步,我该见的都见了,该做的都做了,我还没来得及理那个魏思来。”
艾尔兹伏在办公桌上,手持电话,神情很严肃地说:“用你的话说是去搅和搅和,更重要的要直接面对那个场长魏思来,因为他说了算,时间就是金钱,绕弯子多了误事呀。”
牛红很是自得:“哎呀,董事长,你不知道,我是了解魏思来这个人的,没啥大本事,可是主意正,他要是认准的路,像一头拉不回头的老牛,我必须用搅和的方式打包围战!”
艾尔兹说:“你要知道,这事情,最后还得他表态呀!”
牛红放大了声音:“我的董事长,这事交给我,你就放心吧,我让他魏思来上面压,下边逼,老婆子闹,先让周围人把他包围起来投降,比他当面和我表态还开心,哈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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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抬头》第二章(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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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尔兹说:“可以是可以,那你千万要抓紧……”
“董事长,”牛红很有把握的口气,“一定,按我的预料没问题,我很快就回去办理打款手续。一方面,争取尽快一下子把雁窝岛油厂库里的豆子掏空;另一方面安排人收大豆,让咱们的油厂干起来!”
“好——”艾尔兹说,“但愿如此!”
尽管牛红说得这么有信心,艾尔兹还是有些不放心,他一皱眉,撂了电话。
5
夜色渐浓,若明若暗的月光透过窗帘照进屋里,那种朦胧感里还似匿藏着一种神秘的色彩,笼罩着这间并不宽敞的卧室。邱菊斜躺在魏思来旁侧,盖着自己的被子,想说又不知从何处入口,让魏思来警觉起来,妻子的热情非同寻常,他往裹着被的邱菊身边凑了凑。
“思来,”邱菊终于开了口,“咱要是真不想干了,也就不在乎啥了,这件事情你得听我的。”
魏思来急不可待了:“什么事呀,你直说呀!”
邱菊扶着魏思来一只胳膊:“我听说,现在,浸油厂库里还有两万多吨大豆没加工,你发个话,一次性趸给牛红,比收购价每斤多给厂子三分钱,你也好说话,还多给咱一分钱,这样,日后,你不干这个场长了,咱家也有过河钱了。”
魏思来猛地侧身支撑起身子,瞧着邱菊:“怎么,牛红来了?”
邱菊坐起来点点头。
魏思来声音里显得很急躁:“这娘们儿!邱菊,她这是趁火打劫呀!”
邱菊不服,声音一下子放大了:“你这话不对,我搞外贸的,连这点道理还不懂,人家还多给钱,怎么叫趁火打劫呢?!我看这叫不枉乡亲情,看咱们为人好,来帮忙!”
“邱菊,你听着,”魏思来说:“邱菊,我刚才和你说了,我所以这么拼命收大豆,保住浸油厂,就是怕霸王把咱们挤垮了。艾尔兹在欧洲经营大豆受挫,那里不欢迎他们的这种转基因大豆,如今又来我们中国开辟市场。霸王要是一成气候就不得了了,说白了,就是来抢咱们职工的饭碗子呀。”
邱菊在嗓子眼里哼了一声,不服地说:“你魏思来赊点职工的大豆,艾尔兹派牛红来收点大豆,不过是应应急,怎么还能说到抢职工的饭碗子呢,你说得也太严重了。”
魏思来说:“你怎么不信呢,要是真的让人家垄断了,咱们的浸油厂一黄就完了,以后我们的大豆种不种,什么价,我们可就让人家牵着鼻子走了,我们的种植业、加工业就要统统受制约了。”
邱菊说:“瞧你说的,北大荒这么大,你不过是一个农场的小加工厂。再说,黑龙江别的地方也产大豆……你有这么重要!”
魏思来说:“你可知道,咱雁窝岛浸油厂不光是全北大荒,也是全省最大的浸油厂,如果咱们顶不住,别人也就更够戗了……”
邱菊想了想,不高兴地,话里带有讥讽味了:“思来呀,你可真不愧是那个年代过来的人了,自己穷得光着腚,嘴里还喊着要搞世界革命……”
“你这不是抬杠嘛。”魏思来说,“邱菊,话怎么能这么说呢。”
邱菊一下子又缓和了口气:“思来,咱也不管这个那个了,你就听我这一回吧!”
魏思来更强了:“不行,这回说什么也不能听你的,再说,吃回扣……”
邱菊使劲裹一下被子,忽地躺下,和魏思来背对着背,气哼哼地说:“思来,我算看透你了,跟着你呀,你就是只管让老婆孩子跟着你着急上火,前怕狼后怕虎,就是不怕老婆孩子跟着你受穷罪……”
魏思来笑着去拽邱菊:“邱菊……邱菊……”
邱菊反转手推开魏思来,呜呜地哭起来,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冤屈的样子。
魏思来还是耐心地扶着邱菊的肩膀说:“邱菊,邱菊,你听我说呀,你听我说——”
邱菊猛地反转身使劲一推魏思来:“你躲开,躲开……”
魏思来急得坐起来,瞧着邱菊有点愣了:“邱菊,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邱菊没好气地说:“你怎么不说,你怎么变成这个样了!”
俩人一时都噎住了。
夜色更浓了,屋里更朦胧了,像是要下雨。
高新潮号称是雁窝岛农场一根硬邦邦的棍儿,在八队说一不二,杨坚石当场长时想撅这根“棍”没撅了,魏思来也没撅了。他更加肆意起来。
天刚蒙蒙亮,高新潮领着二十几个人急呼呼跑到焦永顺家门口,有用拳头砸门的,有敲窗户的,闹得焦永顺和左邻右舍鸡飞狗咬,鹅鸭呱呱叫着四处乱逃。
魏思来离开这几天,焦永顺也被搞得心力交瘁,确有些疲劳了,他正在似睡非睡中一下子被惊醒了,猛地坐起来。焦永顺妻子、七岁的小女孩被吓得裹着被子,蜷曲到了墙角处。
焦永顺慌忙披衣服、开灯、怒气冲冲地喊:“谁呀?”
高新潮像喊又像吼:“我,高新潮,我说焦厂长,你找到魏场长了没有?”
焦永顺气哼哼地“砰”地推开窗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