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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部分

印记-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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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爷子从病房打来电话,安排彪子带我去做B超,说是看孩子发育怎么样。我倒没多想,便跟了彪子一起去。B超的结果出来了,一切正常,医生格外照顾,告诉我们是个男孩。彪子乐得合不拢嘴,我却哭了一鼻子,委屈地说以后连陪我逛街的人都没有了。
回来的路上,碰上了同住干休所的一个叔叔,他笑眯眯地“警告”我:“芳芳啊,你可得给你公公生个孙子啊!”拖着老干部式的长音,哈哈笑着走开了。
我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于是告诫彪子,先不许把B超的结果告诉老爷子。当然我也是多了个心眼儿——万一B超弄错了呢,老爷子岂不白欢喜。
我们每天都去病房看老爷子,那天一进门,便看见老爷子在笑,绷不住的那种笑,和平常不太一样。彪子机灵,一下便猜到:“爸,您是不是已经知道了?”
“党然喽,B超室都是窝的饼,糟就给窝打电话了!(当然喽,B超室都是我的兵,早就给我打电话了!)”于是爷儿俩便一起“嘎嘎”地拼命笑。




隔辈亲(一)(2)



孙子降生了,医生给他打了满分——10分,又干净又漂亮,这一切都成了爷爷吹嘘的资本。
爷爷绞尽脑汁给孙子起了个名儿——傅张军——彪子姓傅,我姓张,爷爷是军人。信息量倒不少,但遭到全票反对。
爷爷过去身体不好,上干休所三层小楼费劲着呢,中间总得歇口气儿,吃上一片消心痛。自从有了孙子,爷爷再没因为心脏问题住过医院。一手提个大西瓜,一手拎着菜篮子,“噔噔噔噔”爬上三楼不成问题。人啊,精神的力量真不可小觑。
孙子过满月的时候,两家人聚在一起,姥姥、姥爷也是第一次见隔辈人,自然很亲。
老爷子把我妈妈叫到客厅,先是笑嘻嘻地冲我婆婆说:“妮看看妮,省了三个轨女,猜有了儿子。(你看看你,生了三个闺女,才有了儿子。)”又指指亲家母,“妮再看看妮,两个轨女,mēi儿子。妮们侃侃窝们访访,一省就省个儿子!(你再看看你,两个闺女,没儿子。你们看看我们芳芳,一生就生个儿子!)”老爷子只顾了自己得意忘形,根本不考虑婆婆和亲家母的表情。我只听见客厅里传来一阵哈哈大笑。
爷爷疼孙子疼得没了边儿,想起什么好吃就往孙子嘴里塞,根本不顾是不是时候。保姆可是不乐意,她为聪聪制定了一整套食谱,什么时候吃饭,什么时候吃水果,安排得挺有条理。于是,爷爷和保姆为了聪聪没少闹别扭。我从外景地回来,往往是喊了老爷子和保姆一同到客厅解决“矛盾”。
爷爷委屈:“窝的笋子,窝给口尺滴都不星了!(我的孙子,我给口吃的都不行了!)”
保姆也委屈:“马上要吃饭了,爷爷非给他吃苹果……”
看看两人的委屈样,我能说什么呢,心里偷着乐呗!
转眼聪聪就要上幼儿园了,我和彪子怕这么下去孩子会被惯没了样儿,于是决定送他去离家不远的“六一”幼儿园,整托。报了名,领了体检表,又查了体,一切准备工作就绪,第二天就去交赞助费。
过程中我俩一直庆幸,原以为把孙子送了整托,那还不等于是挖了爷爷的眼珠子!谁想老爷子竟一声没吭。
晚上,吃过晚饭,老爷子绷着脸从屋里出来,拿出一个信封:“者是liāng千kuǎi欠,妮们肥要送,赞助费窝出一半儿。(这是两千块钱,你们非要送,赞助费我出一半儿。)”
我跟彪子“喜出望外”,不是因为那两千块钱,而是觉得老爷子真开明。
还没乐出声儿来呢,老爷子硬邦邦甩过来一句:“mīng田窝就去māi辆摩托ché,我去问问rēn家幼儿园要不要sāo地的!(明天我就去买辆摩托车,我去问问人家幼儿园要不要扫地的!)”说完一扭身,噔噔噔走回屋去,把门一关,再也没出来。
一切计划都泡了汤,我们只好把聪聪送到了楼下的309医院职工幼儿园。




隔辈亲(二)(1)



如老爷子的愿,聪聪没有去“六一”幼儿园,而是送到了楼下的309医院职工幼儿园。这下老爷子可美了。
幼儿园就在干休所的坡下,从围栏处可以直接俯视它的操场。不管刮风下雨,老爷子必在孙子放风的时候赶到围栏前,坐在专门搬来的砖头上,目不转睛地盯着孙子的一举一动。直到放风时间结束,才合拢嘴,大步流星地往家走。
院里的老干部经常开老爷子的玩笑:“老傅啊,又去看孙子啊!”
老爷子更加得意洋洋:“哎,你别嫉妒,窝优笋子,妮mèi优!(我有孙子,你没有!)”
老爷子重男轻女从不避讳,儿子,女儿分得清,孙子,外孙照样分得清。
有一年“六一”儿童节,我买了同样两个玩具车,聪聪和二姐的儿子一人一个。相差两岁的男孩在一起,可以想象玩成什么样子。一会儿工夫,一辆玩具车便被摔坏了,跑不动。于是两个男孩同时争抢那辆好车,聪聪小,自然争不过,只有放声大哭。
老爷子哪听得了孙子的哭声,忙不迭地跑过来,问清原委,并不着急:“窝坎坎,窝坎坎。(我看看,我看看。)”
老爷子把车身翻过来查看,原来,他早在放电池的地方分别贴上了两个孩子的名字,可巧,那辆好车正是聪聪的,于是“合情合理”地回到了孙子手里。二姐认为父亲偏袒,生了气,一把夹起孩子,头也不回地出了门,一个月没有回来。
我觉得尴尬,便劝老爷子下次别再干涉孩子们的事,老爷子倒来了气:“奔来嘛,那车就是窝笋子地,窝们家什么懂西都是ēr子地,都是笋子地!(本来嘛,那车就是我孙子的,我们家什么东西都是儿子的,都是孙子的!)”
劝是没法劝了,我只能以后不再给孩子们买一模一样的礼物。
爷爷疼孙子看上去没边儿,可也有他的规矩。比如说,绝对不允许孙子不礼貌,对奶奶,对彪子,对我,只要孙子说话不注意,老爷子就会压低了嗓子,一反常态地说:“哎,聪聪,说话要注意啦。”和蔼中透着严厉。
每次吃完饭,老爷子总会教孙子说:“大家慢慢吃,慢慢喝,我吃好了。”至今聪聪仍保持着这个好习惯。
老爷子在孙子身上付出了全部心血,孙子倒也争气,并没有因为爷爷奶奶的“溺爱”而产生一点霸气。
聪聪上学了,学校离家很远,院里专门开设了接送孩子的班车。老爷子心疼我和彪子,不让我们早起。每天早上奶奶做好早饭,爷爷便送孙子到班车站,看着班车走远,才依依不舍地回来。
1999年一个三月天,老爷子照例早起,走到屋中央,突然双腿动不了了,使劲挪,还是一动不能动。
聪聪急得喊起来:“爷爷,爷爷。”转身敲我们的门,“爸、妈,我爷爷动不了了!”
我和彪子一骨碌爬起来,扶老爷子坐下,聪聪自己哭着上学去了。
中午,聪聪从学校打来电话:“我爷爷怎么样了?”我们告诉他,爷爷已经住进医院。
“那爷爷有危险吗?”
“不要紧,你晚上回来就能见到爷爷了。”




隔辈亲(二)(2)



聪聪这才放心一些,挂了电话。听班车司机说那天早上他哭了一路。
老爷子得的是急性脑血栓,左半身瘫痪,在医院住了一个多月。聪聪每天放学第一件事就是到病房看爷爷,给爷爷揉腿,给爷爷端水。爷爷一再催促他,他才肯回家吃饭,写作业。
那以后,我第一次发觉聪聪长大了,懂事了。
聪聪小学毕业了,大概老爷子看我每天接送、“陪读”,实在辛苦,事业也荒废了,终于同意把孙子送到寄宿学校。
刚开学,聪聪不习惯,我也不习惯,老爷子更不习惯。他把自己关在屋里,谁也不让进去,三天没跟任何人说话。周末孙子回来了,老爷子才有笑脸。
聪聪假期去英国游学,一去两个月,老爷子的牵挂可想而知。尽管孩子每天都给爷爷打越洋长途,爷爷还是放心不下——那是他的命根子。
因为想孙子,老爷子再次病倒,报了病重。大概是爷孙俩有感应,聪聪在电话里听不到爷爷的声音,便猜到爷爷又住院了。
聪聪再也无法安心,从伦敦一个人踏上了归途,回来看爷爷。
老爷子瘫痪在床的日子里,只要我们一家三口周末回去,他就会坐上轮椅,让人推到餐桌旁,看着我们仨狼吞虎咽才心满意足。
他至今不知道儿子病了,至今不知道儿子已经走了。
老爷子最后一次见彪子是在今年4月,彪子第二次做手术之前。
很长一段时间,我不敢见老爷子,不敢听老爷子的问话,不敢对视老爷子的目光。看着白发苍苍的老人,为儿孙辛苦了一辈子,自己久卧病榻,却依然为子孙操不完的心思,我只能继续编织美丽的谎言。
我告诉他彪子在拍戏,拍完了这部戏马上要去好莱坞深造,可能过年都回不了家。
婆婆的日子比我难过。她每天都要面对头脑依然清晰的老伴儿,随时应对他关于儿子的提问,还要隐藏内心巨大的痛苦……
我真的心疼他们,心疼待我如亲生女儿的老人。
终有一天我会告诉老爷子:您放心地去吧,那边有儿子与您做伴,这边我会把妈妈照顾好,把孙子养大成人。




戏痴(1)



彪子没有等到自己的42岁生日就走了,在短暂的一生中,有一半时间属于表演艺术。他对表演几乎到了痴迷的程度,成名前如此,成名后更是如此。
刚调到说唱团,他对话剧团怀着一种深深的眷恋,是对我的不舍,更是对话剧表演的不舍。只要一有空,他就跑回话剧团看我们排练。在别人看来,这样做“一举两得”,既看了人,又看了戏。但以我对他的了解,他多半是奔着“戏”来的。
一进排练厅的门,他就悄悄往导演边上一坐,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专注得有些贪婪。按捺不住了,就请示导演亲自演上一段。我们每人都有一个笔记本,他的课堂笔记比我的细致得多。
那阵子我们正在排练话剧《红岩》。陈薪伊导演看他摩拳擦掌的样子,有意安排一个小角色让他过过瘾。选来选去只有一个空缺——看守甲,出场无数次,只有一句台词。
像是天上终于掉下了馅饼,彪子乐得从椅子上蹦起来。
“陈老师,只要您能让我回话剧团演戏,再小的角色我也愿意!”彪子仿佛得了恩赐。
他太珍视这次机会了,回家就开始设计。
“陈老师,您看我扣一个眼罩,来个独眼龙怎么样?”
“已经有一个独眼龙了。”
“那……”他想了想,“那我剃个光头吧。”
“就为一句台词,把好好的头发剃了?”薪伊导演最喜欢认真的演员,可是担心他冲动过后会后悔。
“那我也得演出‘彩儿’来。”
于是,我第一次领教了彪子的光头形象。说实话,不难看,像个大和尚。只是不大习惯,关了灯以后有点吓人。
接着,彪子又给人物设计了“光膀子”,让美术师给他画上胸毛,还嫌不过瘾,又弄了一个烟嘴儿叼在嘴角上。
“我得咬着烟嘴儿把这句台词说出来,还得让最后一排观众也能听清楚。”他说得踌躇满志。
从那以后,他天天在家苦练。一开始,不是话说不清楚,就是烟嘴儿掉下来,口水就从咬着烟嘴儿的那一边淌下来,逗得我哈哈大笑。
烟嘴儿被他咬出了深深的一道印。
正式演出开始了。
我扮演的孙明霞和江姐关押在同一间牢房里。
“小萝卜头”来通风报信,被“看守甲”发现。
“看守甲”像只大猩猩一样,晃着膀子奔过来,一把抓住“小萝卜头”的衣领,恶狠狠地喝道:“小萝卜头,你上这儿干什么来啦?”
只见他秃顶上反着光,胸前一团长长的“胸毛”,嘴里叨着烟嘴儿,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朝“小萝卜头”的屁股狠狠踢了一脚。
同台的演员全被带入了戏中,齐声愤怒地高喊:“不许打人!”
台上的我明知那是彪子,依然觉得毛骨悚然。
我们到清华大学演出的时候,“看守甲”的剧照被学生们用红笔画了一个大大的叉子。
“真讨厌,这是谁干的?”我知道观众是恨“看守甲”,与彪子无关,可还是气不过。
“恨我,说明观众相信了。”彪子晃着脑袋有些志得意满。
一直以来,薪伊老师把我当做自己的干女儿,在学习、生活上都关爱有加。




戏痴(2)



彪子到话剧团找我的时候,有人悄悄告诉她,这就是秋芳的男朋友,老太太把我好一顿数落:
“哎哟,你怎么找他呀?那么丑,还是个说相声的。”
我嘻皮笑脸地支吾着,无言以对。
一场《红岩》演下来,老太太却对彪子另眼相看。她被彪子的执著打动,逢人便津津乐道:
“嗯,这孩子不错,用功,人也厚道,当女婿就凑合吧。嘿嘿嘿,就是难看了点……”临了还找补一句。
我也跟着傻笑。
不管老师怎么说,我怎么就没觉得彪子“难看”呢?他年轻的时候挺精神的,虽不是浓眉大眼,却有股子“爷们儿”劲儿。
大概这就叫“情人眼里出西施”吧。
1995年,彪子被张艺谋导演选中,在《摇啊摇,摇到外婆桥》里扮演“黑社会老三”。
机会来得突然,张艺谋的名字毕竟太响亮了。“芳芳,我被张导选中的事,千万别跟人家提起来。”彪子有些局促不安,生怕往后的工作应对不下来。
他一边叮嘱着我,一边就开始独自在家设计人物造型。看他那副紧张兮兮的样子,我的神经也绷上了弦儿。
开拍后的一天,彪子兴冲冲从剧组跑回来,告诉我,他给“黑社会老三”设计了一个人物造型:头发中分,额前的两撮向里弯曲,活像个“大闸蟹”。这个造型是他有一天晚上洗了澡,对着镜子梳头发,无意中摆弄出来的。
定装照拍完一看:够狠!导演当时就拍板定了。
那次合作对他来讲是一个质的飞跃,不仅学演戏,更学会做人。
有这样一件小事,他很多次地给我和身边的人们讲。
一天剧组派他外出办事,赶回去已经很晚了。下车以后,正准备去食堂吃饭,小树林里突然走出一个人,拉住他的手说:“三儿,回来了?等你吃饭呢。”口气就像招呼自家兄弟。
原来是张艺谋。
“人家那么大的导演,特意跑出来接我,还等着我吃饭,我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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