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苍选了你-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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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着说着突然又演了起来,自己拿白毛巾当白纱,盖住头跟脸,演起了新娘,并一人分饰三角模拟起婚礼中牧师与新郎、新娘的对话,还说新娘很需要白纱,因为新娘没有头发了。一个不小心,我提到日前看到的一谈话性节目,讨论我会不会离开,她听到这个题目吓了一跳:“我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耶!”我说:“你对我这么有信心哦?”她说:“就是没想过这个问题啊!”我转移了话题,怕她乱想。之后谈话又一个不小心,我们聊到爆炸前与爆炸经过,她讲了一点儿就开始哭了,开始胸闷,也抱怨吸球使不上力。我跟她说:“以后再谈,不急不急。”
离开前,我在不经意间跟她说:“其实类似的这种不幸事件会一直发生,或许你将来可以鼓励烧伤病患,给他们打气!”她听了含泪点点头,她说很感谢好多人帮助她,以后她也要帮助别人。她又发呆了好一会儿,好像在回想她当初在瑞金医院的状况。
她准备睡觉前吃了安眠药,特地多按了几下吗啡,好像只有这样才有信心减低疼痛,才能睡着。
Day26 2010。11。16(二)
我一到任爸就很兴奋地告诉我,虽然昨晚又断断续续地失眠,但今天精神不错,她还跟医生要求可否下床一下,医生同意了。护士把她搬下床放到轮椅上,任爸推着她在病房内绕了一会儿。她很开心,虽然只有一分钟,但终于离开了病床!
我到的时候,她笑着告诉我终于离开病床了,很开心,感觉轮椅好硬哦,还是床比较软,但她很累,为了那一分钟用尽力气,所以要睡一下。她醒来告诉我,下午心理医生来看她,心理医生建议想哭就哭,失眠时要找事情来做,不要发呆地看着时钟乱想。她想记录心情,但手指不方便,不能写作,想用录音但又不知从何讲起,所以就上上网、看看影集。
心理医生还鼓励她面对心灵深处最大的痛,所以,她下午一边痛哭一边把整个爆炸、急救与送医过程的细节说了一遍,并描述在瑞金医院待的那两天的担心、害怕与度日如年。
她又跟我很仔细地说了一遍,虽然她试图镇定,但还是忍不住地哭,边说边用棉花棒拭泪。其实,她之前已经断断续续地告诉过我了,相关工作人员也陆陆续续地告诉过我了,我还是压着情绪,若无其事地、静静地听她说。我们首度一起面对这些细节。
她告诉我,她今天换药时,手超级无敌痛,腰、背跟屁股也有点痛,但不知道为什么今天不觉得恐怖,也不知道为什么换药时很清醒,刚好瞄到自己的双腿。她说很难形容她的腿,有一点像补丁,有一点像恐怖片里的人肉拼图。我则是心跳加速、屏住呼吸又装作若无其事地听,我其实很害怕听到她要说的。我记得庄医师描述过她双腿全毁的样子,我早猜想得到她的腿一定是一块一块拼凑出来的,一次一次补起来的。她在跟我描述她的腿的时候,没有掉泪,我想她事先做了一些心理建设吧。
后来她有点低潮,怀疑自己在经历过这些变化后,将来还能像以前一样无忧无虑地唱歌或是带给大家欢乐吗?我说:“现在想这些太早,将来变化很多,但我相信,经历过这个重击之后,你会变成一个更特别、更好的、upgrade(更新的)的Selina!”我赶快转移话题,开玩笑说,她光头的样子像一个女大兵,有点像一部电影里的黛米摩尔,她马上顺着演下去,喊起口令:“大头兵张承中!立正!稍息!伏地挺身(俯卧撑),一下二上,预备,起!”
她准备睡觉前,我陪她跟老天爷祷告,她仅仅祈求能有一夜好眠。
Day27 2010。11。17(三)
今天,她最大的改变就是她的鼻肠管拔掉了,鼻肠管非常不舒服,让牛奶直接灌进她的肠胃,也是她挖了将近一个月鼻孔的原因。她跟我说,拔出来时她是清醒的,超恶心、超不舒服,但她不想讲细节,不过总是一个进步,起码头部可以比较自由地活动。
今天,她也一直哭。她下午复健时坐上轮椅一下,很累很痛很冷,复健师说她很勇敢。她跟我说,她根本就不勇敢,一点也不勇敢,也不想要勇敢。护士都鼓励她,夸她很坚强,她好像必须很坚强,其实她很胆小也不坚强,她连上下轮椅都怕得半死。她也担心自己的脸,现在不想管好不好看,但是很紧很绷,很不舒服。这几天她一直哭,哭说之前的痛她不记得了,现在又面临一堆挫折。
任爸鼓励她:“这样很好,是在释放压力!因为现在进步了点,疼痛减少了点,你才有心思哭啊,应该要喜乐面对才对!哭出来后要进步,发泄后要进步,要自己跳出这个泥沼,每天哭一点,每天看得更开一点面对未来,这就是成长。你真的很勇敢啦!别的房间的病人叫得像杀猪一样!”她听着任爸的话,双手一直抓头,活像个红脸小沙弥。
今天,她的身体也很不舒服,忽冷忽热,很严重,一下发抖,一下流汗,一下抱两条棉被。ωεn人$ΗūωЦ我也不知为什么会这样,鬼扯一堆因为从没有皮变成有皮了,提醒她明早见到医生时要记得反映。她现在可以稍微侧着睡,我觉得是大进步,代表她的双腿、腰、臀已可稍微活动,没有那么痛了,比起之前的完全不能动,已经好很多了。睡前,即便情绪不稳,她的理智也告诉自己要赶快好,最好的方式就是多吃多睡,所以她祷告求安稳的睡眠,求能克服自己近来软弱的力量,再求我的身体扛得住奔波,祷告完就准备睡觉了。
我在回家的路上想整个烧烫伤的过程,原来烧烫伤的治疗有一定的过程与阶段。一开始是非常痛不能动,她却很少掉泪,惊吓到忘记要哭,轻轻地讲话轻轻地微笑;再后来,因为发烧,所以都是在昏睡做梦,睡睡醒醒,15分钟内体温可以急遽变化,体温冲过38摄氏度,她眼睛就闭上了,嗯嗯啊啊的,体温降回37摄氏度,眼睛慢慢张开,问我刚刚她说了什么;第三周则来到疼痛泄气担心期,到底会不会进步?到底还要多久?什么时候才会不痛?最近来到痛哭期,每天都是情绪,每天有不一样的理由哭,哭完还能因为另一个理由再哭。
Day28 2010。11。18(四)
今天她的状况也是时好时坏,刚见到我时她蛮开心的,急着告诉我,她第一次靠自己坐在床上便盆上,努力上了一次厕所,而且她也忍痛坐在床边一下,是靠她自己撑住身体的!腰跟臀部第一次用力!很快,她又开始三分钟热、三分钟冷,一冷她全身起鸡皮疙瘩,全身都是伤口,所以全身有如针刺,有如蚂蚁在爬;一热又开始全身流汗,变得很暴躁,暴躁到无可奈何时就气哭了。她哭着告诉我,医生说又冷又热是正常的,因为没有皮、没有神经时,无法排汗,无法对冷热进行反应,现在有一点皮了,所以在反应冷热,她的身体反应又比较迟钝,正在慢慢适应这种情形。她也告诉我,复健师说她现在笑的时候嘴巴不够大,所以她得尽量咬着扩嘴器。过了一会儿,她又因为手痛、脸痛,哭了几次。哭完又安慰自己,现在的忽冷忽热比起以前的痛已经好多啦,她要很感恩,但一下子又开始忽冷忽热,她又掉眼泪,哭完再安慰自己一样的话。
今天有一个比较振奋人心的消息,明天一早准备植第三次皮。终于,我说“终于”的原因是,第一次植皮跟第二次植皮中间间隔大约10天,第二次跟第三次应该也是差不多吧!她这几天的状况很惨,每过一天都觉得像过了好久。我一直在等第三次的到来,第三次终于要来了,可能是因为头皮也长出来了,可以再割了。
如果依照医生之前估计的,可能还有第四次及第五次。拖得越久代表没有皮的伤口越多,她越痛越好得慢,所以听到这个消息,她的心里是很高兴的,她还开玩笑明天不能摸头了。可是,她也有一点点害怕,因为她记得刚植完皮是非常非常痛的,她印象中那个痛是另一个世界的痛,不过,等植皮等好久了,该来的还是要来。
她睡觉前又排了一次便,排了很多,花了一个小时,可能因为之前逼自己吃太多东西而排便不顺的关系吧。我安慰她:“这是好的,身体机能慢慢正常啰!”她睡前问我:“是不是半年后她就可以正常生活、正常工作啦?那可以用短发见人吗?”我说:“可以啊,短发很好啊,难得你一生中有机会留短发。”
Day29 2010。11。19(五)
今早任妈短信告诉我没有植皮。傍晚到了医院,任爸告诉我她今天的状况:“她下午非常沮丧,大哭了两个小时,护士安慰她安慰了两个小时。早上本来要植皮的,医生也把她刚长出来的一点点头发剃光了,但是因为医生发现她的伤口在长皮,且头皮太薄不够厚,所以临时决定先不植皮,让她再长点皮,也等她的头皮长厚一点。同时,又插了一根管子:鼻胃管,直接从鼻子进去通到胃里,强制灌牛奶。鼻肠管才刚拔掉没多久,为了加速生长、加强营养,医生决定还是要强制补充营养。这次改插鼻胃管的原因是,鼻肠管太细了,经常堵住,所以换粗一点的鼻胃管。她从手术房出来,发现头没有包起来才知道没植皮,所以又要等了。加上难受的鼻胃管又插上了,再加上这次医生没有用人工敷料盖伤口,而是用药膏抹伤口,新形态的疼痛又出现,沮丧到一个顶点。”
我见到她时,其实她下午已经发泄过一轮了。她有点像小和尚,她的头光亮,头上取皮部分红红的,刀口清晰可见。她的脸黑红黑红的,肿肿的,亮红的头与黑红的脸形成明显对比。她的左手纱布整个拆掉后,我看到了左手肘的伤,红红凸凸的一片。吃完饭后,她有气无力地跟我说了一遍白天的情形。本来昨晚睡得很不错,又要植皮很开心的,结果是这样,心情跌到谷底,下午复健课程变得好多了,她都意兴阑珊了。她有点想哭但故作坚强,重复告诉我她的双腿非常痛,是不一样的痛,吗啡又没有用了。我安慰她,其实这是好消息:“自己长出来的皮总比补的皮好吧,而且植皮越少将来疤也越少!”
八九点她突然喊累,后来,竟然就发烧了,又回到之前体温变化睡睡醒醒的循环中,持续了一个小时。10点醒来放声痛哭,是我至今见到哭得最惨的一次,她很泄气,又有不同的痛了,发烧,难受,脸很绷,上半身很冷,手很痛,双腿更痛,还带着灼热的感觉!她一直哭,哭得很凄厉,擤鼻涕擤得鼻子很痛,她那种哭法我找不到文字形容。
她哭喊:“我对人很好啊!我为什么变成这样?我为什么变成一个大光头?我的脸为什么红肿?我的手脚为什么白白红红的?为什么变成这样?”我不知道怎么安慰她:“没办法,遇到啦,现在比之前好很多啦!”我的安慰完全没有用。她再哭喊:“可是这不是我要的,这不是我选的,为什么?我对人家很好啊,为什么是我?一切本来很好啊,难道是我太幸福了吗?一切本来都很好啊,我拍了四天都很顺利啊!”护士静静地听,安慰她哭出来,后来护士也安慰到无语。
我说:“没有人会选择被烧伤,没有人想要这样。”我看着她,想着她过去、现在、将来要承受的心理、生理的折磨,我也不甘,我也不愿接受,我也想不透为什么她会遇到这种无法弥补的伤害,最后,我跟着她一起哭。
如果,眼眶湿润、掉几滴泪这种不算,我上一次大哭好像是10月25日的白天,回到台湾的第一天,因为上班时同事关心,我讲一讲忍住,跑到厕所去哭。
她哭了半小时,全身湿透床单湿透,我得出去一下让护士换床单、换衣服。回来时她情绪较平稳,她居然跟我说:“我想了一下,其实烧伤发生在我身上比较好。”我顿时傻住,不懂她在说什么。她说:“这么多人关心我、照顾我,如果发生在替身身上,可能受到的待遇会比我糟吧?”
我呆住了。一回神我接着问她:“有替身吗?有替身为什么危险镜头是你自己来?”她说:“有啊,不过她不是武术替身,她是一个外形、背影跟我很像的人,拍戏四天来,一天到晚跟着我,揣摩我的动作。如果我回台湾主持节目,剧组赶戏会用她来补拍一些我的背影或远镜头。”我悲愤莫名但忍住了,之前的声明不是说“有替身、有水……”我没有讲出来,怕她听了生气。
回家看到任爸的微博,提到今天她因表现良好,医生奖励她所以让她喝了10毫升的可乐。我看了觉得超级委屈,她哪里是这么轻松平常,任爸,您的伟大也太异于常人了吧!我真的不懂这样的报喜对我们的好处在哪里?事实上她是崩溃的、很惨的,但明天报纸却会是轻松的。
最近的报道都是她可以坐轮椅了、拆纱布了、脸露出来了、三分头像军人很可爱、我喊她是偶像关公、喝可乐了,我不懂为什么我们需要这个样子,她根本很惨。
我睡前告诉自己:“任爸比我更痛心,他有他的理由。”
Day30 2010。11。20(六)
今天,她大体上情绪好一点,笑笑地练习“阿伊屋ㄟ喔”(日语),认真地练习握拳。她还是忽冷忽热,双腿还是因为新的药膏很痛,她大致跟我描述一下为什么新的药膏比较痛,因为人工敷料有皮的作用,用药膏抹等于没有皮,伤口直接露出来。她接受了昨天没有植皮的事实,她接受了又插上鼻胃管的事实。医生、护士鼓励她过几天植皮对她是更好的,任爸也鼓励她要释怀。到目前为止,只有坚强的任爸一直劝大家释怀,因为只能释怀,面对现在活在当下。我知道任妈没有释怀,我知道我也没有释怀,还有很多亲友,甚至歌迷及关心她的大众也没有释怀,走不出来,大家不停地问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我们做错了什么事吗?为什么要释怀?
Hebe从外地工作回来了,得了肠胃炎拉了好几天,所以没有来医院。我听说她生病后,发了个短信给她:“请保重!”她回我:“一定要赶快好起来,实在太想念我老婆了!”我把这个短信给Selina看,她看着短信自言自语:“我也是。”今天,在灼伤中心外面又遇到几个歌迷徘徊,我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