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随智慧-第27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他说,自己办公室的门总是开着,他们可以随时进来和他讨论问题。末了,他说,“如果有谁愿意和他一起做一个题目,可以来找他。如果哪一位研究员愿意独立研究,也没有关系,可以做你想做的东西。”这时候,你可以清晰地感觉到他的母校中那些教授向学生推销自己的情形,以及导师罗杰.瑞迪当年对他说话时的那副神情。
在一个第一流的难题面前,难免出现愚者越愚、智者越智的情形。童欣于是去找沈向洋说,他对“采样”
的问题有兴趣。他说在学校的时候,都是导师告诉他要做什么东西。在这里,却要你找老板提出自己想做什么。
刘文印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他说他已经发现,这个小组做的事情和他的专长虽然同属图像领域,但却是完全相反的方向。沈向洋以往的工作是“图像生成”,而刘文印以往的工作是“图像回溯”。通俗地说,前者是在没有线的地方,画出一根线;后者则是在有一根线的情况下,识别它是怎样画出来的。沈向洋笑道:“改方向是这个领域里的非常重要的事情,也很正常,不改就不正常了。”282于是刘文印不再“回溯”,而是开始研究一些特殊效果的“图像生成”。尽管这是一个并不熟悉的领域,需要更多的时间去学习,但刘文印一想到过去在学校里要花那么多时间去想研究经费,设计人际关系,还要争职称、要住房,而希格玛大厦里面这些问题一概没有,有的只是一些“世界级”的科学家和“世界级”的科研难题,也就觉得心满意足。徐迎庆看了沈向洋不久前给他的那篇论文之后,就一门心思要做“纹理图像合成”。这正好是他的专长。沈向洋说:“做这个可以,但我们的速度要比人家的更快,质量要比人家的更好。”徐迎庆本来就是一个充满激情也充满想像力的人,这一来就更加激奋起来。
整个3月份,他在网络上查阅与“纹理合成”有关的论文,总计找到大约100篇,挑出十几篇详细阅读。沈向洋给他的那篇论文始终放在他的案头。从头至尾,布满各种颜色的标记,已经让他翻烂了。他一边翻就一边想着人家的高明处,又找出人家的问题。一会儿念叨“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一会儿又沉浸在即将“超越前人”的兴奋中。
今天希格玛大厦里的研究员们回顾这些情节,很难283说清,是这样的会议产生了这样的人,还是这样的人产生了这样的会议。他们当中每一个人研究的都是一个独立的课题,又同其他人的课题相互关联,所以一有机会就把自己的想法和别人讨论。有时候对方的一句话就能让自己兴奋一整夜,也有时候一整夜的兴奋让人家的一句话弄得无影无踪,就像兜头泼下一瓢凉水。有一天,一个副研究员非常激动地闯进沈向洋的办公室,大叫:“啊。我想出来一个新东西!”说着就在白板上画起来。但几分钟后,沈向洋对他说:“你想错了。”来者顿悟之下,怏怏而去。但更多的时候,闯进沈向洋办公室里来的人,不是“想错了”,而是要面对沈向洋提出的另外一个问题:“新东西是什么?”
有时候一个概念就是全部凡是可以供大家讨论的新思想都是极受欢迎的,所有的人说起来都觉得津津有味。“新的思想虽然看不见摸不着,但却很值钱,”王坚有一次这样说,“有时候,一个概念就是全部。”2841999年3月,王坚以访问学者的身份走进希格玛大厦的时候,怎么也不会想到以后的半年竟会是这个样子:前3个月,先是不知道做什么好,后来是不知道用什么方法做。后3个月做出来的事情,却是他在原来学校里面3年也做不出来的--真正的日新月异。他有时候想起来,会对自己居然拥有这样的能力感到惊奇。其实,潜力早就积蕴在他身上,只待有了合适的际遇,便会一泻千里,恣意汪洋。当朋友拿了这句话解释给他听的时候,他点点头觉得的确如此,但又奇怪,为什么他在过去那么长的岁月中竟然从未意识到这个奥妙!
改进中文拼音输入最初是李开复的建议,时在1999年4月。他当时的想法是,先做出一件较易成功的东西,让眼前这支新的队伍磨合一下,也即我们通常所说“练兵”或者“预演”。但在当时,还有一个冠冕堂皇的说法:“为了帮助中国人更好地使用电脑。”
应当说,这并非李开复一定要往自己脸上贴金。因为根据那时微软公司的调查,中国人在使用电脑的时候,95%以上的人以汉语拼音作为文字录入的基本方式。这种方法有着简便易学的好处,但是只要你一上手,就会觉285得上了个大当,因为中文语言存在着极为普遍的“一音多字”,也即专家所说“重码”问题。这一语言特征使得中文输入至今不能达到理想速度。国内无数专家学者殚精竭虑,且有无数发明,但却不能最终解决。这个问题,当李开复本人熟练地掌握了拼音输入并且和英文输入加以比较之后,就有了更进一步的了解。他断定,中文输入与英文输入的速度比例为:13∶35。“以中国2000万人使用计算机计算,若每人每天打字半小时,每年中国人将会浪费掉10亿小时。”他在一篇研究中文输入的文章中这样写道。
正是基于这样的理由,李开复建议王坚小组的研究从这里开始。“我们希望计算机能将406个音节转换成6763个常用的汉字,这就意味着平均一个音节需要对应17个字。”李开复说,“问题的关键是,如何知道一个音节对应的是17个同音字中的哪一个。”然而李开复的建议在最初并没有得到热烈响应。张高那时候还没有完成自己的博士论文,也还没有成为研究院的员工,但他却知道拼音输入在中国已经做了将近20年。“这有什么好做的,已经做烂了。”他说。韩坚不286置可否,王坚却说他还要想一想。由于这一分歧,王坚小组连续几个星期不停地举行会议,会议之间的午饭也在继续讨论。大家将现有各种拼音法加以归纳,进而分析用户取舍,结果发现大多数用户的选择并非出于拼音本身的优劣,而是源自用户界面是否顺眼。王坚同意小组成员的看法。其实,这样的感觉,当他第一次和李开复见面恳谈的时候,就已经存在于他的大脑中。
王坚的看法是这样的,中国人大都喜欢做硬一些的东西,实则“人机界面”的重要价值,在很多情况下超过了电脑技术的本身。而且电脑技术越是高明,“人机界面”也就越是重要。显示器、键盘、“视窗”、“浏览器”,以及伴随“视窗”出现的鼠标,都是“人机界面”的进步。然而最初的计算机并没有这些东西,有如最初的汽车,没有方向盘而只有一个自行车把一样的东西来掌握方向。那时候,一台计算机的体积就像一间楼房,计算的速度却又极为缓慢,人与机器相互交换想法的渠道,是在纸条上面打出一排排小孔。你头一天把纸条送进计算机,下班回家,让机器在那里哼哧哼哧地运转,假如问题不太复杂,那么到第二天早上,计算机会还给你一287张打满小孔的纸条。纸条漫长无尽,小孔密集抽像,专家自能读懂其中奥秘,寻常百姓如看天书。那个时候的电脑既无键盘也无显示器,只靠一排排的开关和打孔纸条来沟通人与机器的联系,而所有人都不会感觉到不方便。此后计算机的性能提高,运算能力每18个月就提高一倍。今天,一个笔记本大小的计算机,性能超越过去那一栋楼房式的巨型机器无数倍,人与机器的交流渠道也变得更加简单自然生动有趣。要说明这种情形,最好的例证就是“鼠标”。这个小小的玩意最初为木制,单钮,看上去简单之极,但是提出“鼠标”的概念并且把它和计算机联系起来,却花了20年的时间。这是60年代斯坦福大学的人提出来的。到今天,鼠标已不是什么新奇的东西,一个设备简单的乡村企业也能做出款式精美的鼠标来。人们渐渐以为“鼠标”就是一个以各色塑料制作的价格低廉的小东西,没有人问“计算机为什么要用鼠标”,如同没有人问“汽车为什么要用方向盘”。人们今天在计算“鼠标”或者“方向盘”的价值时,通常只考虑制作本身的成本,买卖双方的定价只包含“鼠标”
或者“方向盘”本身的价值,也不会加入概念的价值。
概念是不值钱的。在王坚看来,“真正了不起的是最先提288出这个概念的人。”很多事情,看上去很简单,但大多数人从来没有想到可以这样做。等到人家做出来了,谁都能做,还会说“这么简单,谁不会呀”。有如葡萄牙人哥伦布发现美洲新大陆,中国人巴解第一个吃螃蟹。今天研究院所要做的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提出新的概念:“我们不是要改进现在有的,而是要提出新的。不是把人家已经做过的东西做得更好,而是要做人家从来没有做过的事情。”说到这些事,王坚还有一些挺奇怪的言论,说出来也许会令一些人不高兴,但冷静下来的时候,你会发现他是对的:“很多问题,别人已经做过,本来是有解的。
我们的工作只是把已经存在的‘解’找出来。‘两弹一星’的研制就是这个情况。当然这对国家贡献很大,但从科学来看,问题本来有‘解’,你不过是找到了原来就有的东西。从‘有’到‘有’,不是从‘无’到‘有’。我们国家现在大部分人都是在做这一类‘跟踪别人’的事情,最多是改进一些。所以美国人根本不管你在做什么,就是因为你在‘跟踪’。你做得再好也是在人家后面。“即使是三流的开创,也要比一流的跟随更加艰难。
289从这个角度说,王坚给自己出了一个大难题。也许是由于他的这种性格,李开复说他更像一个美国人。其实王坚是地道的“我们国家自己培养出来的”,迄今为止只有一年在美国俄亥俄州立大学访问学者的国外经历。他在浙江大学领导的工业心理学国家专业实验室,是该校最好的实验室。来到研究院之前,他从国家“863计划”的资金中获得支持,其宗旨就是专门研究与工程有关且与人的心理有关的问题。
夏天开始的时候,王坚带领张高和韩坚全力投入“人机界面”的研究。李开复心里明白王坚要做什么,嘴上却对他说,“你可以干任何事情。我没有任何要求。不过,这两个副研究员,你要带带他们。”王坚最初只不过答应给副研究员做几个讲座,不过当他在一个早晨忽然萌生一个新概念的时候,激动不已,情不自禁地投入进来。
这新概念在后来的3个月中,成为王坚小组项目的代名词。它叫“无模式用户界面”。
自90年代中期开始,王坚的研究一直是在各种“模式”上转圈子。现在他的“无模式”,在行家的说法中,290也叫“多模式”,亦称“多通道”,它是针对“有模式”
而来的。事实上,“模式”的概念在80年代一直主导着全世界“人机界面”的研究。张高的导师、中科院软件所的总工程师戴国忠,也是此中行家。1995年5月,他出访美国马里兰州,带回来一个英文词汇:Multi…Modal,还把它翻译成中文,叫做“多模式”。后来王坚设想以“多通道”这个词来代替“多模式”。他从自己擅长的心理学角度提出理由:“通道”是一个心理学的概念,乃是特指人表达自己意志的渠道。从这时起,这一思想就在国内“人机界面”的研究中占据着主导位置。戴国忠和王坚所做的事情,就是把人通过许多通道(键盘、鼠标、手势、说话等等)传递的信息,整合而成机器能理解的语言。
然而王坚现在的念头却是“避免模式”。比如“视窗”
已经成为一种模式,但为什么一定要用“视窗”呢?他问两位副研究员:为什么汉语拼音输入的时候,一定要在好几个“窗口”之间来回跳跃,而不能像英文一样,让所有的输入过程都在一行中完成?为什么中文和英文混合输入的时候,一定要让用户来回按钮不停切换,而291不能混合输入?为什么出现重码的时候要由人来选择,而不能让机器来选择?为什么出现错误的时候,一定要由人来纠正,而不能让机器来纠正?看来,“模式”越多,用户就越不方便。从技术上说,解决这些问题并不复杂,王坚自信以自己小组的3人之力能够做到,还暗自责怪自己为什么过去连想都没有想过这些问题。
接下来的3个月,是在一连串寻找答案的过程中度过的。绘制无数效果图、取消大大小小的窗口、检验406个拼音音节和26个英文字母的不同字体、统计数万种中文和英文的词汇组合、让方块文字和英文字母的字体宽度能够相仿而不致在变换中前后伸缩、让计算机能够识别正确和错误,其全部设计的目的,就是让用户感觉不到模式的存在。夏天尚未结束,一切工作都已经完成。
王坚向记者们展示了他的研究成果。在场的大都是些行家里手,全都看出,所谓“技术成果”,其实在技术上并没有什么高难的地方,倒是他的那个“无模式”的新概念令人羡慕,不禁感叹:王坚这小子在中国人的领导下、拿中国人的钱干了那么多年,就没有听说他想出过什么好主意,怎么一到美国人那里,就成了一条龙啦!
2921999年夏季:抵制美国货,计算机除外可是,针对美国人的愤怒,正在窗外聚集着,喊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其中很多“口号”,比如“打倒美帝”,自“文革”结束以后,在北京街头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但在1999年5月8日北约轰炸中国驻南斯拉夫大使馆,致3人死亡之后,立即在京城内外响成一片。这个夏天,愤怒的学生袭击了秀水街上的美国大使馆,连国际商用机器公司的驻华机构也被一群中国人扔来的石头击中。微软公司在遥远的广州召开产品介绍会,但北京的“反美风暴”早就南下。没有人来冲击会场,但也没有什么人来听微软公司说什么了。北京各个大学计算机系的学生,应该说是对美国人最无成见也最有好感的一群人,现在也在自己的学校里面贴出标语,其中一条这样写道:抵制美国货,计算机除外!
不错,微软是做计算机软件的,不过,它毕竟是“美国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