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随智慧-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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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令人振奋的结果,看来他的“超越前人”的大话没有白说。只不过,他的英文写作水平实在糟糕,拿出的那个技术报告,沈向洋看了以后既好气又好笑。徐一只手上拿着那报告不知如何是好,他知道“写论文是为了把思想卖出去。就是不知道怎样卖。”更要命的是,他的另一只手上还有一个项目,仅仅是名字听起来就让人头疼,叫做“带有真实感的任意形式的织物”,其中技术上的困难更叫人头疼。就在他心急如焚的时候,从美国来了一个郭百宁。沈向洋不由分说就让郭百宁去徐迎庆那里救急。
乍看上去,郭百宁不像是一个能够细致入微地考虑问题的人。他中等身材,方脸高颧,有着一个线条分明的下颌,说话语调高亢。几天以后,周围的人便开始欣赏他的研究能力,说他精明能干,做事一丝不苟,而且极有创见。看到郭只用了几个小时,便抓住“纹理合成”
项目的关键,徐迎庆不免惊讶万分。
513专家所谓“纹理合成”,其实也是“拼图”的一种方法,不过,这不是“同心拼图”,而是以小幅花纹为蓝本,生发出全新并且无限大的花纹图像。其过程当然是通过电脑技术的再现,但却更是一种艺术设计。
很显然,这项技术的难点在于,衍生出来的图像必须保留蓝本纹理的视觉特征,又不能简单重复。但其真正的价值所在,却是由小到大的演变,因为你只要在电脑里面保存一些极小幅的蓝本,就可以在任何时候“合成”很大的图像。这个关键被郭百宁一眼看出。他说,既然你是“合成”,就不能仅仅拘泥于方寸屏幕,必须超出屏幕的局限。郭一边在白板上面写写画画,一边将自己的想法用“虚拟纹理”的概念来描述。
所谓“虚拟”,也就是要使“合成”的图像无限大。
比如你能在屏幕上看到一面墙壁那么大的图像,甚至可以看到希格玛大厦所在的海淀区,海淀区所在的北京,北京所在的整个中国,甚至整个地球。当然这是“虚拟”,而不真的把地球装在电脑里。从技术上讲,要存储一个无限大的图像,也是不可能的,但既然有了“纹理合成”
的技术,就可以仅仅存储一些算法和数据。你需要这个514地球的哪一部分,只要拖动一下鼠标,电脑便可以迅速计算,其运算速度比你的眼睛还要快,所以你在看到想看的东西时,不会有任何异样的感觉。
这个想法一经提出,立即让沈向洋小组的成员都激动起来。此后的一个星期,是一连串新的实验。徐迎庆把“真实感织物”的后期工作,交给实习生钟华去做,自己则把全部精力放在“虚拟纹理”上。老实说,“纹理合成”的技术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再来实现郭百宁的想法也就没有多少复杂之处,问题在于,你能不能让你的脑子想到这里,有如李世鹏的那个“脑筋急转弯”。当然还有一个难题--你能不能在那条“死亡线”到来之前完成全部实验。
1月13日一天天逼近,时间真是紧迫。沈向洋只好向凌小宁的软件开发小组求援。于是,软件开发工程师陈刚来了。有了陈刚的支持,徐的实验节奏快起来。合成图像的面积渐渐增大,12月的第三个星期,已经比原来的设计大了400倍。到了第四个星期,已经可以看到超过屏幕面积4000倍的图像了。
那一边,郭百宁着手写论文了。“百宁在美国受的教515育,英文写作水平很厉害。”徐迎庆后来说。郭把徐的技术报告全部打乱重来,其写作方法也是徐迎庆从未见过的。他先把结构写出来,共计五大段。然后想到哪里,就在哪里写上几笔。有些地方是非常严谨流畅的文字,有些地方是三言两语,更多的地方则是空白。这是一个百孔千疮的东西,有完整逻辑而无完整文字,任何人都会越看越糊涂,但沈向洋和徐迎庆心里明白,那些空着的地方应该填些什么。
事实上,他们根本等不及全部文章写成,便开始读了。郭百宁写出一段,这两个人便读一段。一边看一边表示自己的不满。徐说,这叫做“深揭狠批”。两个星期之前,是“深揭狠批”徐迎庆,让徐把他的报告改了十几遍,现在则是“深揭狠批”郭百宁,让郭把论文改了十几遍。这是一个碰撞灵感和积累灵感的过程。今天的东西和昨天的完全不一样,到了明天,又会有一副新面貌。“其实百宁已经写得非常好了,”徐迎庆后来说,“不过,就是鸡蛋里面挑骨头,也要挑出来。因为这是全世界最高水平的投稿。我们自己不挑骨头,人家也会挑的。”那些天,这些人都觉得有机会被“批判”是一种幸运。
516沈向洋本人一边“深揭狠批”徐迎庆和郭百宁,一边到处寻找批判自己论文的人,到处说:“你们都有人批判啦,谁来批判我呢?”看来有希望了。可是郭百宁偏又节外生枝,提出新的问题。当他看到徐的算法竟然比世界上最好的水平还要快17000多倍的时候,他就坚决主张增加一项实验。
“你不能仅仅根据人家论文上的数据来下结论,”他用非常专业的语言对徐说,“你必须把他的算法实验一下,看看和他发表的结果是不是一样,还应当把两种算法放到完全同样的环境中来比较。”这建议很苛刻,徐却意识到无法拒绝。他在过去几个月中已经懂得,一项具有国际水准的研究结果,必须无懈可击。
考虑到这一点,徐开始了新一轮实验。现在他必须把工作时间拖延得更长,晚上不能回家了。进入12月下旬的这个周末,他是在办公室度过的。然后是圣诞之夜,他继续在办公室里熬着。大约就是在圣诞老人向全世界的孩子祝福的时候,徐得到了确凿结果:在“奔腾三代450型、256兆内存”的环境中,将两种算法加以对照,结果是,自己的算法快了大约7000倍,而不是17000倍。
517但是郭百宁手上的论文还没有过关呢。沈向洋小组的另外5篇论文也在同时推进。大家不分昼夜在修改。“不到‘死线’就要继续批。”沈向洋说。元旦这天,沈向洋咬咬牙,把小组成员放回家,自己也和妻子儿子呆了一天。2日,他回到希格玛大厦来的时候,小组里所有的人都在这里了。
作为一个经理,没有什么比这种场面更让他激动。
“真正的敬业就是这样的,”他有一次对他的下属这样说,“你们每一个人做得好,就是我沈向洋好。我做得好,就是开复的光荣。开复做得好,就是微软做得好。”微软雷德蒙研究院里两位沈向洋昔日的同事,芮勇和张正友,不约而同地提到,他们很羡慕沈向洋目前的情况:他在美国的时候,只是单枪匹马。而现在,他手下居然有十几个人。李开复有一次也谈到这个话题:“沈向洋在中国人中是很优秀的。他在美国也很优秀,但他在中国的研究效率比在美国的要高得多。”还说:“他的效率主要取决于他的下面有一批人。他在用自己的才华和激情影响周围的人,激励周围的人。”他的确把周围的人都激励起来了。临近“死线”的51812天,沈向洋小组始终处在一种高度亢奋的状态中。徐迎庆的作息时间是:第一天和第二天加在一起,睡了20分钟。第三天没有睡觉,第四天睡两个小时,第五天又没有睡觉。到第六天,他一边想,一边写,一边做录像,一边做演讲稿,还请来一个“老外”配音。直到深夜,他把演示录像做好,以为大功告成,就回家安稳地睡了一夜。次日清晨来到办公室,把沈向洋项目的录像带拿来一比,就觉得自己那个实在太差,于是扔了重做。他从第七天的上午干到第八天的下午。到1月10日,他终于完成全部工作。这时候是凌晨5点钟,他趴在桌子上睡着了,等到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下午4点钟。
与他遥遥相对的那间办公室里,沈向洋还在为全组的6篇论文做最后润色。过去10天里,他比徐迎庆睡得更少。在徐倒在办公桌上昏昏睡去之后,他的没有睡眠与停顿的状态又延续了两天。
12日,全部工作完成,6篇论文寄出。沈向洋离开他的电脑,还没有走出办公室,就倒在地板上睡着了。
10小时之后,他揉着熬红的眼睛走出办公室,说:“我要死过去啦!”又说:“4月份就知道我们能有几篇论文中选519啦。”小组里另外的成员,既没有提到“死”,也没有提到“中选”,一个个全都东倒西歪了。
有什么事情比和学生见面更重要?
整整一个冬季,11月,12月,直到2000年的1月份,研究院就像是一部高速运行的赛车,朝着既定的目标驶去。所有的人,院长、经理、研究员、副研究员和工程师,还有那些访问学者和实习学生,全都没有片刻懈怠。当然也有一次例外。那是12月2日下午,休息厅张灯结彩,白板茶几上的奇怪符号也都擦净,摆满了各种饮料、点心和干鲜果品。所有员工都来了,包括沈向洋、张宏江、凌小宁、黄昌宁、王坚、陈宏刚,还有李开复。一天前,李开覆命令所有下属,不论多忙,也不论什么“死线”,这个下午所有的人必须暂时离开电脑。
他们在这里迎接清华大学的学生。学生总数大约有400人,都是自愿报名,又经学生会的组织,来参观希格玛大厦第五层的。没有一个房间足以容纳这么多人,但李开复看重学生甚于看重官员。他在各个大学访问的时候,就说过,“可以不见校长,但不能不见学生。”现在,这么多学生登门拜访,在他看来是一件喜事。他坚持要520见到所有愿意来的学生,一个也不能少。于是,陈宏刚精心设计了一套方案,将全部学生分成5批,每批80人,依次进入。这种安排虽然可以解决房间狭小的问题,但却出现了新的问题:研究院安排的所有节目--李开复的演讲、项目演示和参观、各研究小组和学生的座谈,均须重复5次。全部活动时间也因此延长为整个下午。
“你打算把同样的话讲5遍?”陈宏刚问李开复。
但李开复认为这不是问题。他反问:“还有什么事情比和学生见面更重要?”对于李开复在学生身上倾注的热情,他的下属当中有不少不以为然。的确,研究项目“死线”在即,加班加点还惟恐不及,居然要把这么多的时间花在这些学生身上。“所有人,一个下午,全都花在这件事上面。代价太大了!”凌小宁说。但是他却完全了解李开复的良苦用心:“他就是为了能发现一两个优秀学生。”
李开复并不隐瞒他具有这样的动机。一个学生问他:“你怎样对自己定位:是一个学者还是一个管理者。”他说:“都不是,我只关心我每天做的事情。做成一件事就会满足。比如今天,我与400个清华大学的学生交流,521就很满足。你们中间可能有20个到30个对我说的话有兴趣,其中有一两个人将来可能因此做出成绩,我就有了更大的满足。”那个下午,李开复情绪高昂,劲头特别大。有权势有名望的人对待小人物的那种漫不经心,在他脸上一点也看不到。他并不是拿这些学生来陪衬自己的平易近人,他的话,听上去没有那种俯视下层的意味,而是在向学生表达他的诚意:我们已经有18位资深研究员--11位从美国回来,7位从中国招聘。还有26位副研究员--这类似于大学里的博士后。至于整个微软公司,共有4个研究院,450个研究人员,他们总计开辟了30个研究领域。
在过去一年里,我们发表了28篇论文,还有49项发明。不错,我们是做基础研究的。但就像比尔.盖茨说过的,我们也是为用户而存在。我们不是为今天的用户,而是为了5年以后的用户。我们不做没有用的东西,我们每天都在试图明确地回答:5年以后世界是什么样的?今天的用户只想今天要什么。我们在今天就要决定5年以后的东西。
522有一个中国教授,到这里来,看了研究院以后很奇怪。他说,他本来以为做基础研究就是把每个人都关在房间里面,想事情。我说,是想事情,但不等于不做。
我们不是坐着想事情,而是想着做事情。我们要拿学术成就来衡量每一个人,要看论文,但我们的最终目的,不是写一篇论文,而是做一个可以用的东西去造福人类。
我们从美国来到中国的这些人,每一个人都是专家,在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都可以功成名就。但是有一个东西是只有微软才有的。这就是,在这里做出的成绩,可以被成千上万人、甚至上亿人使用。他真的把他的这番话说了5遍。学生们被他的富有激情的声音所吸引,先是全神贯注,然后是议论纷纷,一批又一批地包围着李开复,然后又去包围那些他们久闻其名的研究员。
他不厌其烦回答学生的问题,眼睛仔细打量面前的所有学生,心里期待着天才的突现,嘴上不失时机地询问学生,他们当中谁最优秀。有个学生顺口说道,他的一个同学是个数学天才,还是围棋高手。“真的?”李开复一听到这个消息便两眼放光,正要追问,陈蕾走来说,第四批学生已经进来,正在那边等着他的演讲呢。于是523他吩咐陈宏刚,务必找到那个“数学天才”,还要把了解到的情况向他报告。
不过,他还是感觉到“死线”的压力,悄悄吩咐几位经理:“叫一部分研究员回去干活吧。”
“只要他真是我们需要的人,要什么给什么”
用这种方法来寻找优秀的人,在希格玛大厦第五层里还是第一次,这表明,李开复并没有因为他已拥有一支60人的队伍而有丝毫松懈。事实上,我们检查研究院的档案,可以知道,在1999年春天的招聘高潮过后,寻人的努力仍未放松。新的加盟者,在7月份有李明镜和张益肇、在9月份有王坚、在12月份有郭百宁。然则有足够的迹象表明,李开复从未知足过。他认定,既然希格玛大厦已经聚集了第一批聪明人,就理所当然地会有更多的聪明人围拢过来。
1999年的9月24日,他向全体员工发出一个挺长的电子邮件,表明他的这种迫切心情。其中说:微软雇用的员工,40%是通过员工推荐的,因为聪明人了解聪明人,忠诚的员工会推荐最好的员工。所以请524你帮助提供顶尖的候选人,推荐适应我们岗位的人,可以是你自己认识的,也可以仅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