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随智慧-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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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出版的《微软研究院通讯》中,也可以辟出栏目《我们的大家庭》,并且喜气洋洋地宣布“我们的队伍不断壮大”了。
然而还有更重要的事,李开复希望在这个“大家庭”
里营造“智慧至上”的气氛。作为一院之长,他当然可以使用他的权力来处理诸如会议室名称这样的事,那会更加简单,依据惯例,也无不妥。但他早就说过,他来到中国是“期望和一些最优秀的人在一起工作”,他也说过,他是在“追随智慧”。他懂得那些最优秀的人尽管性格各异,但几乎全都具有藐视权力的本能。这种本能并不总是有道理,但这就是他们。看到有权势者门庭若市,从早到晚乱哄哄地围着一帮人,他们会说缺乏智慧的权力永远不会造就进步的力量。看到思想者冷清孤寂,门可罗雀,他们会有惺惺相惜的感叹。他们会说,点子最值钱,而架子最不值钱;智力最值钱,而权力最不值钱。
李开复明白,在他身边聚集着的,正是这样一些人,他需要他们。他们和他一样,是冲着他的智慧而来,而非追随“权力”。在这场关于会议室名称的讨论中,每一个人代表的都是智慧、热情和想像力,他们能够赋予冷漠的电脑以炽热的感情,用自己的头脑判断这个世界的好与坏。
世人皆知微软公司一向信奉“脑力胜过体力”,我们也可以把这一信念看作是20世纪人类社会的一个重要特征。不过,在过去的岁月中,这个世界生产“权力”的速度还是超过了生产“智慧”,不免形成深厚而又广大的权力海洋。我们虽然还不能断言权力与智慧是成反比--权力越多越无限,智慧越少越有限,但却有足够的证据表明:弘扬智慧的最大障碍是权力。对于那些敢于幻想和善于思考的人,权力带来的损害,远远超过了迷信和愚昧。智慧被压抑、被扭曲、被侮辱的种种记录,乃是20世纪世界历史的一部分。在即将开始的21世纪,智慧必将不能满足于已有的成功,更不会甘于昔日的耻辱。它也许会在自己的旗帜写上一个新的信念:“脑力胜过权力。”今天我们回看微软中国研究院的历史,可以认为,“会议室命名”是李开复激发员工热情与幻想的首次尝试。参与这次活动的人后来都说,那是他们经历过的第一次“脑力激荡”。风气即开,必会发扬光大,这就难怪李开复要欢呼“哇--呜”。现在,他坐在这蔚蓝色的大厦里,想像着未来岁月,难免有些得意,似乎已经知道历史从什么地方来,又将到什么地方去。
摆脱“完美主义”的迷人陷阱1998年7月9日,微软公司正式宣布李开复博士加入微软。李开复在这一天说:“我现在相信微软研究院是实现我的梦想的地方。”但是,微软公司首席软件总工程师巴特勒.拉姆伯森博士那时不一定会赞赏这样的“梦想”。他曾经说:“让一个最优秀的研究人员变成一个最优秀的管理人员,不一定是个好主意。”李开复是个优秀的研究人员,这在他还没有走出校园的时候就已得到证明,有如当日的卡内基梅隆大学教授、后来的微软公司副总裁里克.雷斯特所说,“那时候他是一个明星学生,做出了一些里程碑式的工作。”这一点我们在后面还要更多地牵涉,现在来看李开复的职业历程。
此人在90年代开始的时候离开卡内基梅隆大学,进入加利福尼亚州的硅谷。那时候他踌躇满志,自信天降大任。五姐开敏说他“从小聪明过人”,他对自己的智慧也从来没有怀疑过。不过,从那时起直到1998年7月进入微软公司的8年中,每当他把自己的智慧和热情投入研究的天地,总是无往不利,而当他把心血用在管理的领域,情形就格外复杂。他的上级和下级都说他是一个好老板,可惜的是,他作为一个“好老板”的才能从未得到回报。事实正像他自己后来说的,那是一个“失败的历程”。
1990年进入硅谷的苹果公司,是他职业历程的第一个起点。那时候,他在语音识别领域取得的成绩已为世界瞩目,所以不用像其他毕业学生那样为了找工作而发愁。他坐在家里守株待兔,苹果公司的一位总监就找上门来,先是给他演示了一段录像:一个装饰讲究的办公室里,一台电脑和一个男人在对话,声音真切,有如一对亲密伙伴。当然这是一个虚拟的场景,人是真的,电脑却只是一个关于“未来电脑”的梦想。但李开复深受感动,内心惊叹那位制作录像的幻想者是“一个非常有能力有远见的人”。此人名叫阿兰.凯,在李开复之前23年毕业,有人说他是“个人电脑之父”,因为他的论文对整个计算机业都产生了重大深远的影响。他构思了20世纪个人电脑的模样,又在施乐公司做出世界上第一个图形界面。就在全世界都按照他的构思生产个人电脑和“视窗”操作系统的时候,他却坐在苹果公司里描绘出21世纪的电脑,时在1990年,恰是李开复毕业的日子。
阿兰.凯后来成了李开复的“忘年之交”。那录像则在当场就对李开复发生了巨大的吸引力,以至他在以后的日子里把这段录像反覆演示了30次。这个人和这个“幻想”使李开复相信,苹果公司真的很想把语音识别技术放在产品里。这时候,那位总监开口了,他说,苹果万事俱备,有幻想,也有足够的钱实现幻想,就差一个语音专家。
这以后的事情可想而知,苹果公司使用了一切手段表明自己的诚意,请来一些深孚众望的人打电话到李开复家里游说,还给他送来鲜花。这让初出茅庐的年轻人受宠若惊。他觉得这不是一个只知赚钱的公司,很有人情味。那时候,微软还不是一个既令人生畏又令人羡慕的公司,员工也远远不是35000个,而是4037个。尽管“视窗2。0”已经诞生,但没有人注意,大家还是在用DOS。“办公室”也不存在。苹果看上去比微软好得多,李开覆没有什么可犹豫的,他选择了苹果。
在苹果的最初6个月,是他最快乐的一段时光。那时候,公司看上去一切都好。语音识别技术成为大热门,李开复在卡内基梅隆的博士论文也成了专利,每套能卖10万美元,半年卖出好几套。钱是归学校的,李开复分文未得,但毕竟满足了年轻人的成就感。总裁每天到李开复的研究小组来看,眼见进展顺利,人人兴奋异常。
苹果机在市场上虽然只占10%的份额,但价钱昂贵,利润很高,足以和占有市场份额90%的个人计算机相抗衡。
苹果沾沾自喜,完全没有想到,世事多变,公司已是四面楚歌。
后来人谈论苹果公司的潮起潮落,都说那个时候公司的总裁实在目光短浅,缺少魄力。其实,当时苹果公司的人没有一个能够拥有正确的判断,当然也包括李开复。毫无疑问,这里有一群最富有智慧的人,但这些人几乎全都陷入完美主义的迷人陷阱。不像微软公司那群没有规矩不论方圆的小子,只把眼睛盯着市场,苹果对自己的技术兢兢业业,但求完美无缺,根本不管用户的心里想什么。他们把“苹果机”的外观做得豪华而又精美,软件又快又好。李开复当时觉得,“苹果机”是世界上速度最快样子最漂亮的。他们不肯接受“兼容”的概念,倒不是“兼容”本身有什么不好,而是看见那简陋的“个人电脑”,就嗤之以鼻,一想到要把自己的技术放进“个人电脑”,就觉得是“把鲜花插在了牛屎上”。举出两件小事就可以证明,这些人的“完美主义”已经如醉如痴,走火入魔:“苹果机”的软盘驱动器必须具有“轻点鼠标自动弹出”的功能,因为,一个最好的技术,就不应该让人们伸手去按什么按钮;语音识别不能允许把麦克风戴在头上,男人戴这个东西已经难看得要命,更不要说那些“白领丽人”,高髻云鬟新样妆,难道要让这个黑乎乎的东西搞得一团糟吗?苹果的设计人员就是这样陶醉于自己的“完美无缺”,根本不管“自动弹出”技术的实现将使每台“苹果机”的成本增加10美元;将麦克风放在一英尺以外的要求,就使得语音系统根本不能做出正确的分辨和选择。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苹果的“完美主义”并不为用户接受。用户宁愿使用并不完美但却便宜的东西。简陋的机器在扩张,完美的“苹果”在下降。苹果在市场上的占有率,一度降到3%。这样看来,苹果的最大毛病似乎就是它没有毛病。假如它能够像它那个著名商标一样,有一点缺陷,也许就不会落到后来的地步。
1991年4月,这些“完美主义者”对于眼前的危机再也不能熟视无睹。彻底转换公司模式的钟声敲响了。
那一天,总裁来找李开复,告诉他,研究小组将被拆掉,他可以做经理,但人员须裁减,18个人只能剩下15个。
李开复即使再缺少公司运作经验,也可以看出公司出了麻烦。幸运的是,语音识别系统的研究仍能继续。大半年后,李开复的研究再进一步,语音系统技术和操作系统合在一起了,公司的情况也出现转机,还和国际商用机器公司签了合约,这给不少人带来幻想。老板也许是想再接再厉,一举扭转公司颓势,所以吩咐李开复立即展示他的语音技术成果。
展示新技术的地方是一个海滨度假场。那里正在开一个会,名曰:“技术.娱乐.设计”(TED),所以吸引了几百个电影明星、导演、画家和设计师。李开复走到台上,和他的“小精灵”(Casper)频频交谈。“小精灵”不是人,是卡通片中一个善解人意的鬼,现在则是李开复面前的一台电脑。它一边回答李开复的话,振振有词,一边在自己的屏幕上显现出李开复想要的东西:一张开出65美元的支票和一个日历本,还能帮助李开复安排工作日程。那时候计算机界对于语音还没有多少认识,大多数人还远不是今天这样,处心积虑地让电脑“能听会说”,在人与电脑之间,键盘是无可争议的桥梁,就连微软这样的公司也还没有涉足语音的领域。想想这些就可以知道,李开复与“小精灵”对话的那一瞬间是多么奇妙。
大家一起站起来鼓掌,全都惊叹不已。《华尔街日报》和其他报纸的记者纷纷赶来,围着李开复问这问那。美国ABC电视台的记者要来实况转播,这正是苹果公司首席执行官约翰.斯考利所需要的。他问李开复有无把握。
李说:“失败的概率为10%。”老板说:“能不能减少到361%。”李把脑筋一转,当场就说“能”。老板以为他要回家挑灯夜战,再来一次“完美主义”的技术改进,其实李开复想的是:到时候带上两个“小精灵”--如果一个“小精灵”失败的概率为10%,那么两个同时失败的概率为:10%×10%=1%。
1992年3月2日清晨7点,李开复和他的“小精灵”
出现在“早安美国”节目上。这是电视台早晨的黄金时段,至少2000万美国人一边吃早饭一边观看。30岁的李开复第一次面对电视直播镜头,不免紧张。他不断呼唤他的“小精灵”,其实他面前的那台电脑只是做样子的,真正和他对话的电脑在幕后。女主持人当场发现面前的“小精灵”有些问题,好在此女不仅风度翩翩,而且有经验,处变不惊,还能故作惊喜,说出一番颇有诗意的话:“早晚有一天,机器也会气急败坏地对你叫喊。你以前必会认为这是夸张之辞,但现在,这里有一台能和人交流的计算机--世界上第一台,它居然能听懂你的话并且还能回答你的问题。”节目刚一结束,她便转向操作者说:“别蒙人,你们的电脑连线都没有接上。”多年以后,李开复说起此事,还在遗憾:“到今天她可能还会以为是假的,其实那的确是真的。”一切顺利,老板担心的失败没有出现,连备用品也没有用上,不过,还是出了一个小小的纰漏:女主持人询问苹果的老板,这机器什么时候能变得更好。问话的声音纯正悦耳,“小精灵”闻之心动,插话道:“你要不要和我约会?”这场面令全美惊叹,就连那个纰漏也被看作是成功的象征,大家都说那是一个精心安排的幽默:这机器也想吃女主持人的“豆腐”啦!“硅谷”惊叹不已,雷德蒙的田园也不再宁静。苹果股票从60美元跳到63美元。
李开复一夜之间就成了电脑世界的明星,那真是他的职业生涯中一个辉煌的时刻。
不过,那时候他太年轻,既不能洞悉人间万象,也不理解市场变幻。“我太相信其他的人了,以为他们都比我高明。”他后来说。他以为他的发明真的可以成为产品,然后长驱直入千家万户。他可没有想到,当他和“小精灵”出现在电视屏幕上的时候,苹果已经在走下坡路。“小精灵”其实只有宣传的价值,距离实际的应用还远着呢。
老板让他把“小精灵”弄到电视上去,与其说是为了造福人类,倒不如说是为了拯救苹果。
“小精灵”风光一阵就没了下文。这情景有些像我们国家成千上万的科技发明,获得了什么大奖之后便沉睡实验室中。宣传的效果无论多么辉煌,毕竟不能代替市场上的商战。李开复从电视屏幕走下来,就看到公司开始裁员了。第一年裁了10%,以后几年更多,先是一般的雇员,然后是大大小小的老板。“那是很残酷的事情,很不好玩。”李开复说。研究项目不保,小组也被拆掉。
那些“没了庙的和尚”集中到他的名下,越来越多,一度增加到200多人。这不是繁荣的象征,而是末路的征兆。第二年,公司有一半人离去,又雇了一些人来。李开复那个组流失率最低,但也有10%,有才能的人说不定哪个早上就走了。中国的企业即使到了这个地步,也是硬撑着,想方设法“扭亏”,要政府关照,要银行贷款,担心员工一走社会就会大乱,而员工大都宁愿在一棵树上吊死也不愿离开。美国的公司就没有这些,没有哪一位老板会承担“安置下岗职工”
之类的责任,也没有任何人有权力阻拦员工离去。
苹果在90年代后期重整旗鼓,经理层的人员大换血,由此带来新的局面。但在90年代初期,苹果没有好的领导,董事会都是一些有权有钱就是没有智慧的人,公司员工全都不知道他们将被带到什么地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