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随智慧-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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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公司员工全都不知道他们将被带到什么地方去。李开复一个人撑着200多人。大家不断抱怨“这有什么用处?”
牢骚和抱怨的盛行,大都是日薄西山的征兆,无论一个国家还是一个机构,都是一样。现在苹果到了这个地步,就连新任首席执行官杰欧.艾姆利奥也在抱怨。
他对一个朋友说:“我就像是在划一艘大船,这个船有一个大洞,快要沉了,而每一个水手都在划向不同的方向。
现在我的目的就是要让大家向同一个方向划。“他的朋友挺感动,但接着就发现有什么不对,于是问道:”那个洞怎么办呢?“
“啊……啊……还有一个洞?!”杰欧.艾姆利奥似乎刚刚想到。
这总裁看来也不是一个完全清醒的人,雄心有余而智慧不足。不过他的比喻也有几分道理。人心散了,全都自顾自。这种局面一旦发生,就很难扭转。
1995年,李开复接任苹果公司副总裁的职位,负责公司多媒体技术的研究。他年轻气盛,期望能够力挽狂澜。作为一个研究人员,他在苹果辉煌了一阵,现在,他觉得自己也有做一个高级管理人员的能力。
他对总裁杰欧.艾姆利奥说:“电脑业现在已经非常重视多媒体软件的研究开发。”他的计划是推动公司重视软件开发。他还有一支多媒体的研究队伍,有200多人,他认为这是公司振兴的希望。总裁有些心动,继续听,于是李开复大着胆子说出很多极端的念头。他说,不能用衡量硬件的营业额标准来衡量软件的成功与否。这想法在今天不言而喻,多媒体已经横行天地之间,比微软的“视窗”和“办公室”还要厉害。但这想法在当时就被视为年轻人的“不现实”。总裁说:“公司正在赔钱,再把巨额资金花在这些‘不现实’的研究上,董事会中没有一个人会接受!”李开复退而求其次,就说:“你可以把多媒体公司卖掉。这个公司价值5亿美元,一大笔现金。”苹果的确需要这笔钱,但卖公司必须连这200多人也卖出去。董事会能同意吗?这时候苹果公司董事会里的气氛,真让你觉得挺像中国的某些机构。他们想的是:我不愿意让你干,也不愿意让你走。李开复万般无奈之下,只好说出心中下策:放弃操作系统的研究。因为市场上的局面已经不是90年代初的样子了,微软的“视窗95”已经红遍全世界,没有办法再在这个领域和微软竞争。李开复建议,苹果可以和微软合作,把多媒体软件的重心放在“视窗”的操作系统上。“95%是微软的操作系统,5%是我们的多媒体。”李开复说。但董事会中那些蔑视个人计算机的人依然要撑自己的脸面,坚决不肯“把鲜花插在牛屎上”。
到了这一步,李开复终于对苹果彻底失望。“我觉得我的想法都不被接受,”他说,“这是我要离开的很重要的原因。”但还有更重要的,他已经隐隐感到,在一个硬件公司里,他不可能痛痛快快地做他最喜欢做的软件。
1996年早春,他离开苹果,走的时候仅仅带着一叠剪报,那上面记录着他和他的“小精灵”共同拥有的辉煌时刻。
还有一份材料是他属下的两个员工给公司两位主管发出的电子邮件。里面都谈到李开复。一个名叫艾瑞克的说:“他真的是我在苹果工作时最好的经理。他诚实正直,决策正确,目光远大,是一位优秀的经理。我希望你们两位一定要理解,和开复一起工作是我最有兴趣留下的理由。”另外一位说:“他对我是难得的导师。有更多李开复这样的经理对苹果有好处。”事实上,用不着这些下属的提醒,杰欧.艾姆利奥也能了解李开复的价值。
他在多年以后回忆起这时的情形,还能记忆犹新:“那天晚上,一件令人悲哀的事发生了:李开复告诉我他打算离开苹果。开复是苹果公司5000员工中最杰出的两个人之一,而我们竟然眼睁睁地看着他离开,无能为力。”比尔.盖茨与李开复大多数人在见到李开复的时候,都会仔细端详,在脑袋里面想像他和比尔.盖茨之间有什么瓜葛。其实他在1998年7月9日接受微软公司的职务前,还从来没有和比尔面对面地坐在一起呢。那时候,他是SGI公司的副总裁,名声远远不及比尔,但他的成就在多年以前就吸引了比尔的注意。“他有关语音识别的博士论文很了不起。”比尔有一次这样谈论李开复。他说,开复对语音识别的想法和他“不谋而合”,还说他对开复在苹果公司的工作“留下了深刻印象”。不过,比尔是地道的美国人,开复却是华裔,有着一副地道的中国面孔,你怎么也想象不出他和比尔会有共同之处。两人那些共同的地方乃是凝于无形之中。全都绝顶聪明,全都少年得志,全都是工作狂,全都戴一副纤细金属框架椭圆镜片的眼镜,除非在正式场合,全都不系衬衣领口上的钮扣。不过,比尔属于更加外露的那一种人,从不掩饰自己的喜怒哀乐,开心的时候总会咧开大嘴情不自禁地欢呼,见到不能令他满意的人和事,就会粗鲁地骂起来。当然比尔有时也会做出一些笑容可掬的样子,就像他出版的所有书的封面照片一样,但那是做给别人看的,很难说是真正的比尔。实际上这个时候的比尔更像开复。开复有东方人的含蓄,无论喜怒哀怨,来到脸上的时候全都会打折扣,头发一丝不苟,不像比尔那样乱七八糟。中等身材,举止文雅,面容白净而少棱角,说话声音委婉平和,内容不卑不亢,逻辑严谨,常在紧要关头节外生枝,插科打诨,脸上露出一种诱人的笑容。眼镜后面的目光中,总有几分傲慢,但绝没有比尔眼睛里的那种肆无忌惮。
当他的嘴角微微向上翘起却又转瞬即逝的时候,便有一分紧张和缺少自信显现出来。他已习惯于处在中心的位置,但有时候也会在内心里估量旁人对他的印象,每当这时候,他的目光就会忽然离开他所关注的对象飘忽左右。他的内敛和宽容远远超过了他的大多数同龄人,比如他在苹果公司做副总裁的时候,有一次召集会议,一个美国人用粗鲁的脏话冲他大骂,在场者全都愕然,他却淡然处之,不动声色。这种“猝然临之而不惊,无故加之而不怒”的本色,乃是中国文化的典型表现,在美国文化中极为罕有,在锋芒毕露的比尔身上更是从未出现。
李开复的名字第一次与比尔.盖茨联系起来,乃是出于一种偶然的机缘。
1998年春的一天,他只身一人,从加利福尼亚州的硅谷来到华盛顿州的雷德蒙,见到他的好友黄学东。黄本人就是微软研究院里主持语音项目的高级研究员。两个朋友不期而遇,分外惊喜。黄学东问李开复来雷德蒙做什么,李开复老实地说,他正在为出卖他的公司做最后一次努力。他摇头叹息道:“我在出卖自己的心血,而且知道卖不出好价钱。”李开复那时是硅谷SGI公司的副总裁,并且直接领导着SGI下属的一个多媒体公司。SGI以大型和中型的计算机工作站服务器为主要产品,在全世界都挺有名气。
在美国,计算机的世界里真是此起彼伏,各领风骚三五年。70年代是国际商用机器公司,80年代是苹果公司,SGI的无限风光是在90年代初期,那时公司里的工程师们,大都是硅谷最优秀的。至于微软公司的空前盛况,还要等到3年以后。
李开复进入SGI是在1996年春天,那时候这家公司还有一层耀眼的光芒,有一批最优秀的工程师,做的是世界上最快、最酷的机器。色泽鲜艳,光彩夺目,内装多媒体软件也都是最快最好的。不过,明眼人已经看出危机的征兆:机器价格昂贵,非一般人所能承受,软件只有专业人员才会有兴趣。计算机企业的瞬息万变和表里不一,甚至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如今全世界的年轻人都已明晰,可在那个时候,聪明者如李开复,也不能完全洞悉公司隐情。
SGI公司对待李开复的办法非常特殊,首席执行官艾德.迈克拉肯和总裁汤姆.杰姆拉克,双双亲自出动,把公司副总裁的权力交给他,显然也把公司振兴的希望寄托在他身上。李开复少年得志,自以为智慧过人,又有超常的勤奋,必能无往不利。
表面看来,起步挺顺利。李开复一边卖公司原来的产品--服务器,一边想像着开创一个新的软件平台,可以在互联网上跨平台使用。艾德.迈克拉肯看来对互联网有特别的兴趣,很慷慨地花费时间来听李开复的游说,然后便竭尽全力地支持他的计划。公司有一段时间情况不好,艾德.迈克拉肯把口袋里最后一笔钱掏出来,交给他的诸位高级经理,咬咬牙说:“李开复小组需要多少钱,就用多少,剩下的你们其他人分。”然而李开复需要的不仅是钱,还有时间。艾德.迈克拉肯可以倾囊相助,却没有时间等待他的成功。公司的财务已经无法继续维持,人心离散。眼看着李开复的新产品出现一点眉目,可现在谁都等不及了。在他身后,有才华的人一个又一个悄无声息地离开。他觉得苹果公司的阴影跟在他的身后来到了SGI。
不过,他还是义无返顾地投身在自己的研究中。直到有一天,一个电话让他从梦幻中醒来。那是高级副总裁瑞伯.布吉斯打来的。瑞伯是个商业天才,曾在加拿大开过一家软件公司,SGI看到人家的公司不错,就掏钱连人带公司一起买了来。瑞伯进入SGI负责公司的软件研制,也是李开复的顶头上司。当初为了说服李开复加入SGI,他费了不少心血,但现在,他在电话的那一头说:“我要走了。”
李开复大惊:“我是冲着你来的呀!你怎么可以……”
硅谷的情形就是这样。这里有大约7000家计算机企业,有好几万软件工程师和管理者,每年却有大约30%的人离开自己的企业。几乎所有的人都是来去匆匆,能在一个地方呆上两年,就已经是老员工了。李开复回天无力,只有感叹。直到多年以后,他谈起那情景还很伤感:“越是优秀的人走得越快。可惜我没有很多时间和他们在一起。”公司的情况更加糟糕。走的人也更多了。到了这一步,总裁不得不仿效美国大多数公司陷入这种局面时的办法,一边裁员,一边改组,一边把最后的赌注压在李开复身上。“我们打算做一个专门的软件。要你来做。”
他对李开复这样说。
很幸运,这是李开复正在做的东西,所以,它在公司是救命稻草,在李开复却是兴趣所在。概括地说,这是一个多媒体软件,它可以帮助用户在因特网上进入三维世界,声形并茂,前后左右,恣意进出漫游。它可以是很小的东西,有如一张网页、一个广告;也可以是整个世界,让你在里面寻找人世间的朋友,或者去任何一个地方旅行。
“那时候我真的觉得这是一件很酷的事情,”李开复在两年以后这样说,“可以彻底改变因特网的经验。”这时候他已经是微软中国研究院院长,他的不少研究员果然在做类似的事情了,比如沈向洋的“三维漫游”和张宏江的“多媒体检索”。但是,在1997年夏天,他却完全没有想到,这个“很酷的事情”竟会将他引向有生以来最狼狈的境地。
任何失败之举,在它刚刚开始的时候都会笼罩一重诱人的光彩。李开复的起点也是诱人的。他的智慧没有辜负他的期望,当他把自己做成的软件拿出去给别人展示的时候,每个看客都会张大嘴喊出声来:“哇!怎么会有这么了不起的东西!”
“微软做不出来!苹果做不出来!国际商用机器做不出来!” “移植到个人电脑上去!”
李开复尽管已经历过苹果的沉浮跌荡,却还没有学会超过他的年龄的思维方法。真是既天真又自信。别人一说他的技术了不起,他自己也就觉得了不起。“我要做一些彻底改变人类生活的工作。把我们的软件全部移植到微软的‘视窗’上。”他对他的老板和同事这样说,“让我来做一个多媒体公司。”
如他所愿,SGI真的买下了一个公司,让他实现他的“多媒体之梦”。大家都看出,这项计划既刺激又危险,但李开复胸有成竹地说:“只要我们的软件好,就可以成为微软的伙伴。就算是竞争,我也不见得输给它。”他准备孤注一掷,但是他低估了一个技术被人们接受所需要的时间。一个好的东西并不能保证一定会被人们接受。用户的需求真是奇特,有时候会莫名其妙地突然爆发出来,淹没那些毛病百出的烂货;有时候无论你的东西怎样优秀,他却迟迟不肯接受。这样的例证在计算机的市场上屡见不鲜。
李开复熟知这些事,但是从来没有想到同样的事情会落到他的头上。他把自己的宠儿叫做“宇宙”(Cosmos),拿着它到微软去寻求合作,立即就发现了不祥之兆。
“不错!”人家毫不犹豫地承认他的东西更好些,甚至认定,几年以后会非常重要。“不过,现在用不着。我们现在买来的技术应该足够。”人家轻描淡写地对他说。
李开复赶忙插话,说他分文不收,只是想把这很不错的东西捆绑在微软的操作系统上。微软的那位一边倾听他的陈述一边微笑,笑完了还是不肯接受。
若干年后,李开复有一次谈到微软这一次拒绝和他合作,承认搞技术的人难免都会犯“技术至上”的错误,但事情恐怕还不仅仅如此。他还低估了比尔.盖茨对市场的影响力,他一心想着只要自己的产品好,就会迫使微软要么接受合作,要么接受竞争。根本没有想到,“视窗95”在以她的活力赢得了全世界之后,竟也会反过来拒绝活力。
他不得不为自己偏爱的“多媒体之梦”做最后挣扎。
熬过几周之后,事情终于有了结果,网景公司接受了他的产品。网景浏览器占有60%的因特网市场,照理可以让李开复绝处逢生。漂亮“女儿”抛头露面,动心的人家也不能算少,一年的营业额超过了1000万美元。可是公司支出更大,必须照常开门,100多员工的薪金一分也不能少。一年以后,亏损已经超过2000万美元。到了这时候,李开复不得不承认,微软的“拒绝”不是没有道理。“好东西也不能做早了,”李开复后来说,“当初就算微软接受,也不一定成功。”1998年春天是在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