裙钗记-第1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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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语澹盼了五年才把孩子盼来的,自怀孕之后,就对孩子落地之后要用到的一切东西亲自监工,闲暇还展望了一家三口温馨的场景,脑海里想着手上就画了下来,有一张还裱好挂在夏语澹居住的正殿床头,一睁眼就能看见,还有几张要挂在孩子居住的正殿东暖阁当摆设。这些画作在夏语澹感受到两个孩子的时候,就命人拿下来烧了。
之前无意间把一个孩子忽略了,虽然是不知道,但夏语澹还是有点自责,所以赶紧把另外一份补上。
“再过不了多久,我的肚子得有……”夏语澹夸张的比了孕妇的大肚子,道:“那时就不能伏案了。”
“还有我呢。”赵翊歆是说他也可以画那些画儿,让夏语澹往边上站站,他站在画案前,给夏语澹把纸铺平,上方两角压上镇尺。
夏语澹扬了扬眉。仇先生以前说过,夏语澹没有成为名家的天赋,论天赋,赵翊歆的天赋也比夏语澹高些。在夏语澹眼里,赵翊歆这样的人,真是一出生就得了老天的眷顾,或者说是先天早教的好,读书习武,作画打球,骑马打猎,每一件事稍微花点精力,比别人一门心思干的还要好。不过赵翊歆志不在此,这些年画笔荒废了,论技法不可和夏语澹比拟。
所以夏语澹和赵翊歆各站一条画案各画各的,夏语澹也没有多想。
夏语澹比赵翊歆更早收笔,画好了一家四口。
两个才刚刚走稳路,穿得又臃肿远看像两只小企鹅似的小孩儿,手牵手往前走,说是走,可是那么小的孩子走起路来慌慌张张,像跑一样。两个孩子身后他们的父母跟着,父母看似闲散,实则整副心神都在两个小孩子身上。
夏语澹画的是份情趣,画里父母模样不是自己和赵翊歆的样子,两个孩子刻意模糊了性别,孩子还小的时候分不出男女。
夏语澹搁笔走到赵翊歆边上。
他的画只见天苍苍地茫茫,右下角一个简陋的人物轮廓有待补充。赵翊歆执笔,迟迟落不下去。
赵翊歆被记忆堵住了。他置身在浮华里,重重宫殿幽暗而静寂看不到尽头,这种感觉一直盘桓在赵翊歆每一天的生活里,以至于成了习惯,所以赵翊歆也感觉不到孤独。
别人说说都不可以,至于那么在乎?
赵翊歆才懂事就知道了,他不是献怀太子的孩子,他出生之后只在生父生母身边呆了几个时辰,就秘密的送进了西苑,送到皇爷爷手里,成了已经死去两个月,献怀太子的孩子。然后他原来的身份,就以早夭的名义消失了,从此他便是皇太孙!
当命运不可违,家仇宿怨,男女爱恋,母子情深,没有什么是不能舍弃的。赵翊歆在他祖辈和父辈身上,学到最深刻的,是这个道理,至于舍弃的时候有多么痛苦,赵翊歆想象不出。那些都是皇爷爷口述的,老实讲,赵翊歆更多是心疼皇爷爷在口述时落寞的眼神,而不是早化为白骨和远远离开的一群人。
不断重复的‘那么在乎?’,赵翊歆忽然明白过来,那是憎恶。管他命运有多么不能违背,被舍弃掉的部分,面对舍弃的事实,都心怀憎恶,便是看着锦绣江山,都不能弥补这份缺失。
夏语澹安静的不打扰赵翊歆的思绪,只眼睛看着人物轮廓,按说这样的画应该先画人,再画景,那要画的人是他,还是她?夏语澹想得投入了,连赵翊歆放下了笔也没有注意。
赵翊歆放了笔把画作一撕两半,夏语澹才回过神来,忽然意识到自己这段日子精神恍惚,精力不济,都不知道赵翊歆这些日子在干什么,及此刻他在想什么。
那是初为人母的女人时常会犯的通病,有了孩子就暂时忘记了丈夫。
“我……”夏语澹想道歉来着,被赵翊歆拥抱住了。
夏语澹现在的身形,要来个正面拥抱,赵翊歆要微微倾着上半身,而且只能抱住夏语澹的上半身,这样才不会压到孩子,幸好赵翊歆身高足够。夏语澹是高挑的女人,也只够得着他下巴那儿。
“如果是两个儿子,我们也都留下。”赵翊歆低声道。
夏语澹没有意外,重重的嗯了一声,赵翊歆这样的态度,夏语澹是有十足把握的。
赵翊歆心头涌上了暖意,脸上也随着笑了,但很快又敛尽笑意,道:“要是两个儿子,将来……将来我坐着帝位,我不会立太子,两个孩子若能教会他们兄友弟恭最好,若是教不会……那就放手大杀吧,留下的一个确实有资格继承皇位。当然这是最坏最后的结果。”
夏语澹微微闭了眼睛,呼出了一口气复睁开眼睛,坚定的又重重嗯了一声,道:“记得以前你说过‘我的心装不下整个天下’,那时我旁敲侧击说做皇太孙的心胸要宽广,但现在我也要说这句话了,我的心装不下整个天下,此刻我只一心做一对孩子的母亲。”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谁爱入谁入,反正夏语澹没有那么伟大的济世救民精神。
孩子还那么小,什么都不懂,他睁眼看世界的时候,世界对他是什么样子,他就长成什么样子。
过继封王,那是防备,是隔离,是算计,是冷漠,是无情,到时候那个孩子无情冷漠,孤身一人的时候,一念入魔,又算谁的错?
夏语澹还是想要两个孩子兄友弟恭,所以现在就在教导他们,为此赌上自己的名誉,两个孩子一个不能少!
鲁王妃离开了华滋轩,也把夏语澹的狂傲带了出去。夏语澹先是一个普通的母亲,才是宫中的太孙妃,那么诸位是想夏语澹做一个普通的女人,还是一个野心勃勃瞻恋权利的女人?
夏语澹例举的赵后,吕后,武后,杜后,于现在,在世人心中无不是妖后。女人不能科举,为官做宰是被男人们垄断的权利,结果那顶点上做主的却是一个女人,怎能服气。
夏语澹置于宫闱,也算深居简出了,每逢宫宴,只端坐在上首做一件华丽的装饰。夏语澹这些年没有一次,为娘家高恩侯府和他身后的夏氏一族,及和夏家相连的亲眷谋求过权利,既然自己的娘家人,娘家相连的亲眷们都不提携,不相干的人更不能提携了,不然亲疏不分,忘恩负义的骂名就要扣在夏语澹的头上。温家,温家不算,温家的锦绣坊成立近百年,温神念九岁中秀才,十六岁中举,十七岁中进士,太孙妃的存在只是锦上添花,证明温家人眼光独到,一个送到乡下的侯门庶女也能注意。
尤其寿康大长公主的夫家获罪之后,强行以此攻讦太孙妃,找茬来的,还占不到便宜。
这么安静的夏语澹让大家都忘了,她是皇太孙身边唯一的女人,她要是把她所有的心思放在前朝,再通过皇太孙,可以影响很多事情,这个影响力是不可估计的。
虽然面上大家都是不屑的神色,但是暗地里想要攀附太孙妃的大有人在,到时候局面也有发展成不可收拾的可能,毕竟男人常常被女人冲昏头脑,然后尾大不掉,历代外戚之祸,都是沿着这条路子走出来的。
太孙妃孩子都没有生下来,追着过继的问题,和女人一般见识,真的是可能没有必要,又冒着太大的风险。毕竟前朝的人,还是希望夏语澹继续安安静静,做个普通的女人。
往后事情都定好了,夏语澹彻底放开做一个养胎的女人,前个月失去的好胃口回来了甚至更盛,临睡前一顿宵夜,睡到丑时末刻,就是半夜三点醒来,醒来是因为频尿,肚子大了就会有这点小麻烦,解决了小麻烦肚子又饿了。
夏语澹捧着一碗羊肚面吃,建设好几天才对赵翊歆道:“不然我们分房睡吧。”
赵翊歆睡觉很警觉,夏语澹一动他就吵醒了,而且是清醒。现在已经是十一月,外面天寒地冻,夏语澹醒了之后就近解决拉和吃的事情,在赵翊歆面前没有形象可言,也严重的影响了赵翊歆的作息。
夏语澹白天可以随时补觉,赵翊歆的时间没有那么随意,特别是这些天皇上病了,病得怎么样夏语澹也不知道,皇上的脉案是绝密。但赵翊歆这些天是两头跑,德阳公主也进了崇智殿。
☆、第二百二十章 相似
“我以前是一觉睡到大天亮的,现在两个时辰就要醒来一次,花姑说这事儿正常,以后一个月,我每晚要起来三四回。”
夏语澹轻声非常粗略的说了自己的情况。实际上夏语澹现在怀孕到了八个月,双胞胎的原因肚子已经和单胎十月分娩差不多大了。挺着这样的肚子,夏语澹躺着都不安稳,躺着不多久就压着喘不上气来,那就坐着睡觉,坐得稍微久了,身子又往下沉得难受。
总之夏语澹现在濒临失眠的边缘,晚上躺着不是,坐着不是怎么睡得了一个安稳觉,所以一整天不分白天黑夜,或站着,或坐着,或躺着,只能自己怎么舒服了怎么来,可是赵翊歆躺在身边,夏语澹就会顾及到他,想着就忍耐一下,别折腾了,别折腾了……然后更加睡不着。
稍微有点规矩的大户人家,女人怀孕都是和男人分房睡的。夏语澹以前不知道女人怀孕的窘态,觉得怀孕正是女人脆弱需要呵护的时候,还要分房,太不人道,经历过才知道,那是人道的。除了睡不着,还有很多尴尬到难以启齿的地方,比如说下面又酸又疼又痒的时候,很想挠一挠,当着赵翊歆的面儿,多不好意思呢,虽然什么事都干过了。
夏语澹这般想着,不由捂脸苦笑。
赵翊歆搂过夏语澹,试图从夏语澹捂着的大半张脸上,分析出她说出这段话的诚意,要知道女人常常说反话,往往说‘不要’的时候,其实是‘要’。
夏语澹从指缝里往外看,和赵翊歆对视,笑着道:“我是说真的,分房后我让抱影谁在我身边,你不用担心。”
赵翊歆正在思考,他答应和不答应两种情况下,对彼此生活的影响,夏语澹已经抚着他的衣襟接着说道:“但是你每天一定要陪我吃一顿饭,每天要和我,和孩子们说说话。一个人睡的时候,要小心那些……哦~嗯!”
尾音转了十八道弯儿,夏语澹要赵翊歆小心那些美貌的宫女和清俊的内侍。夫妻那么多年,夏语澹那种占有欲,是可以表达出来的,当然表达注意是一回事,分房信任是另一回事,关键是赵翊歆想与不想。
赵翊歆随着夏语澹夸张的语调露出了一个慵懒的笑容,握上夏语澹抚在自己衣襟的手,道:“这样吧,我晚上要是不回来就在崇智殿安寝了,要是我回来了依然在这屋里睡。”
崇智殿是皇上的地盘,按规矩那里面的人都是皇上的人,要是崇智殿的人勾引皇太孙,是嫌弃皇上老了?真是不想活了。
夏语澹会意,又不得不凝眉道:“皇爷爷无甚大碍吧?”
“只是一般风寒而已。”赵翊歆面上严肃,停了一会儿又轻声道:“皇爷爷有了年纪。”
□□皇帝六十九崩逝,太宗皇帝六十四崩逝,仁宗皇帝四十八崩逝,现在皇上六十四,在位三十五年,无论是身体的年纪还是当皇帝的日子,都够本了。皇上年纪大了,又做了几十年皇帝虽然不至于呕心沥血,精力花费在政事上也是看见的,一般的风寒也得小心治疗调养着。
“皇爷爷长命百岁,见一见重孙媳妇。”夏语澹眉眼弯弯道。
“会的。”赵翊歆低沉道。四世同堂的家庭,还是可以期许一下的。
夏语澹放松的靠在赵翊歆的肩上,之前的话是逼急了说说的,夏语澹不想做个贤惠的女人,也不想成为野心勃勃的女人。还是现在这样好,上有老,下马上来两个小。
武定侯府。
沈惟俊冒着鹅毛大雪驰马,门房的人远远听到马蹄声,就出来了几个小厮,给沈惟俊及沈惟俊的几个随从牵马的牵马,掸雪的掸雪。其中一个嘴皮子利索的喜色道:“二老爷,二姑太太府上的表少爷来了。”
武定侯府的二姑太太是颖宁侯夫人,表少爷就是颖宁侯夫妇的独子傅昵峥了。
沈惟俊闻言不见欢喜,环视这些门房上的人道:“什么时候来的?”
皇上把要求颖宁侯送子入京的奏章留中不发,沈惟俊先前不知道傅昵峥上京了。
先前那个嘴皮子利索的,晓得自己是马屁没有拍对,这回嘴巴堵住了,另外一个人不急不慢的回道:“和二老爷是前后脚,门前这块地儿小的几个才刚打扫完。表少爷骑着骏马,披着大氅,身上一层雪,行李没有只紧跟了两个一模一样打扮的护卫。小的七八年前见过表少年,也是认了好一会儿才认出来。”
这人回事才像个样子,沈惟俊跨门,随手赏下一个荷包,等沈惟俊进了主院请安,只有三弟媳妇龙氏欠了欠身,竟是没人再理他。他媳妇嘉和县主站在他母亲武定侯夫人,流利的回禀道:“我看嵘嵘那个身量,我们涛哥儿的衣裳穿着大了,倒是瀚哥儿十二三岁的时候勉强合适,所以我从大嫂收着的衣裳里翻出两身来先应付着,针线上的人已经吩咐下了。”
说话间有丫鬟捧了衣裳请武定侯夫人过目。
“你做事我一向放心。”武定侯夫人匆匆扫了一眼,挥手示意送去给沐浴的傅昵峥,绷着脸不由抱怨道:“一惯捧在手心的人儿,就这么丢出来亏他们也放心。”
武定侯夫人是在抱怨颖宁侯夫妇,才十二岁的儿子,就让他在严冬腊月的时候从雄州赶到京城。
嘉和县主笑了笑,道:“那给四妹的平安信,我们晚几天再送过去?”
武定侯夫人点头,脸上却绷不住,随着笑了道:“算了,想必那边也是担心的,信今天送出去吧,给我加一句,一路风餐露宿,嵘嵘可是瘦了!”
嘉和县主笑着应了,招来一个丫鬟,让丫鬟把这句话转告给前头写信的清客相公。
这一侧身,嘉和县主才算看见沈惟俊,颔首往后退了退,沈惟俊才给武定侯夫人请了安。
“封印了?”快过年了,今天是百官封印的日子,武定侯夫人现在一门心思在外孙子身上,就顾不上儿子了,摆手道:“去见你父亲吧。”
沈惟俊应诺,退出了屋子几步就走到了武定侯的书房。
武定侯正在看女儿女婿的来信,见了次子过来,把信翻了过来,是不准备给沈惟俊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