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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部分

湿情-第21部分

小说: 湿情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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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到你表哥了?”我怅然问道。
“嗯,梦到他病了。”她叹了口气,合上了相簿。
“别胡思乱想了,他身体不错。”
“可能是我有问题,老做乱梦。”她站起身,把相簿放在书架上。
“快去洗漱,吃完早餐,咱俩一块儿剥毛豆。”我把油条豆浆拿出来,放在餐桌上。
“剥什么?”她不可置信地望着我。
“毛豆角啊,很新鲜的!”我以为她没听清,强调着。
“你不知道我不吃毛豆吗!”她的反应有些歇斯底里,像个任性的孩子一样摇着头。
“我真不知道……”我很疑惑。
她望着我,竭力平静着自己,眼睛里渐渐有了些歉意。
“我记得跟你说过,小安哥大四那年得了一场大病。为了挣点钱给他补身体,我去酒吧做过几天服务生……”
我点了点头,示意她说下去。
“我拿到那几天的工钱,钱不多,就买了毛豆和瘦肉,炒得挺香的,端给他吃。他问我哪来的钱,我就如实告诉了他。他听罢,就把整盘菜给倒掉了……打那之后,我就再也不敢买毛豆了……”
她说完,把胳膊支在书架上,埋头抽泣。我的心酸痛起来,她又让我明白一次,在她心底,打下最深刻烙印的人不我,而是她表哥!也许,每个人都是一个解不开的谜,连自己也解不开。她选择了我,却不知道为什么选择了我。她放走了她表哥,却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想起他。再重的心伤也抵不过我对她的爱怜,她抽动的身体让我心疼。我走到她身边,轻轻扶住她的双肩。
“我知道,你活得苦,像一团麻。”我在她耳边轻声说。
“为什么?”
“你活得真!爱得深!”
“我很想轻松。”
“不是你的错,是沉重选择了你!”
她转过身来,泪眼婆娑地望着我,好一会儿,才轻轻靠在我怀里。我揽住她,轻拍着。
她平静之后,两个人一起吃了早餐。她说她想弹弹巴赫的《德国舞曲》,我热情地鼓励她。她已经很久没有碰琴了,要是今后养成练琴习惯,日子过得充实了,对她的心理健康也会有好处。我搬了张椅子,像第一次听她弹琴一样,虔诚地坐下来。她从头到尾弹了一遍《德国舞曲》,显然已非常生疏。我鼓励她再来一遍,她叹了一口气,看上去有些疲劳,最后还是放弃了。
室外的阳光很好,我把买来的毛豆拿到院子里,坐在石桌旁慢慢剥。她也跟了来,坐在我对面。在耀眼的阳光下,我又一次发现她的脸色苍白得可怕。她本来就苍白,可现在像是病态的了。我有点害怕,是来自骨子里的害怕。我得让她吃多点,她需要营养。想着这些,我剥毛豆的动作不由得加快了。
“今天的毛豆是不那年的毛豆,你需要营养。我还买了一只鸡,等会给你熬汤喝。”
“你真好!翎……”她的眼圈又微微地红了。
“别变成林黛玉了!感动什么?你现在是我的人呀。”我努力幽默了一下。
“我是你的人吗?”她反问着,拿起一枝毛豆。
“你觉得呢?”我警觉起来。
“现在,我觉得,人只可能属于自己。”
“桑子,我有句话,一直想问你。”我鼓了好大的勇气,才把这句话说出来。
“你问吧,只要我能答出来。”
“后悔把你表哥放走吗?”我不安地盯住她的眼睛。
“没有。”她也显得很不安。
“还想他?”
“想。”
“如果现在他回来了,你会不会放弃我?”
“他不可能回来的,除非我死了。”
“如果……”
“没有如果!”她有些粗暴地打断了我。
“如果你愿意,我可以跟黄羽说说,叫他回来。”
“不——”她双手抱着头,大声叫了起来。手里还拿着一枝毛豆。
我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她竟突然从石凳上栽了下去。我猛地站起身,带翻了菜筐里剥好的毛豆。我旋到她身身边,跪在地上,把她抱起来。她的脸已经变成了一张白纸,呼吸急促,疲倦无力地闭着眼睛、眉头紧蹙。我突然想起了婚礼上的小满,血一下子就冲到了头顶。
“桑子,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我疯了一样地大声叫道。
“没什么……就是头晕。”她虚弱地说。
“这里疼不疼?”我抚摸着她的心脏部位。
“不疼,有些慌。”
“赶快去医院,你可能病得不轻!”
“我最不喜欢医院的!”她睁开眼睛,试图阻止我。
“不行,万一耽误了病情,我会活不下去的!”我的喉头开始发酸。
我把桑子带到医院,经过全面检查,医生诊断她因营养不良患上了贫血症。医生开了不少药,但叮嘱我应该注重食补,还推荐了动物内脏、牛肉、鸡蛋黄、大豆、菠菜、芹菜、红枣、黑木耳等食品。
从医院回家的路上,我想起了一道“芹菜炒猪肝”的菜,是桑子爱吃的。把桑子送到家,我又跑到菜市场,这个季节没有芹菜,只好买了菠菜。
忙到了中午,我做了一桌子的好菜。我以为桑子会胃口大开,结果她比平时吃得还少。
“怎么不多吃点?对得起我吗?”我责备她。
“我实在吃不下。”她抱歉地说。
“逼也要逼自己多吃点啊,你的身体需要营养!”
“再多吃半口,我就会全吐出来。”
“可你这样下去会耗死的!”说着,我竟孩子样地哭了起来。 
 





 
62
 
这些日子,我一直为桑子能使多吃一口饭努力着、发愁着。一个不容回避的事实是,不管我怎么努力、怎么发愁,她吃得却越来越少了。每次做好饭菜,端到桌上,她一拿起筷子,我就变得高度紧张。看着她吃饭比吃药还难以下咽,我的心就会痛如刀割。如果她的生命就这样一天天消耗,总有一天会因入不敷出而枯竭。我几次劝她住院,全面检查治疗,她都一口拒绝了。她认定自己没病,如果硬要她住院,只会死得更快。
这天夜里,她和我说了一会儿话,就疲倦地睡着了,呼吸均匀,面容苍白。我躺在她身边,呆望着她微微陷落的双颊,忽地就流起泪来。如今我和她的局面,也许就是常说的命定吧。她命里不属于我,强跟着我,是会要命的。
午夜时分,田宇却打响了我的手机,问我借一千块钱,支吾半天才开了口。
“唱片店有困难了?”我有些担忧,田宇从没和我谈过钱的事。
“店还能维持。只是,投入成本后,我手里就没什么钱了。”
“只缺一千块吗?”我问。看起来他并不是借钱吃饭。
“哦,一千块够了。”他小心翼翼地解释,“David在泰国没捞到那男人一分钱,反而被那男人赶出来了。他走投无路,想起了我。我得给他汇点钱,买张飞机票回来……”
“我明天一早就送给你。”我说,“你不作难就好。”
“谢谢你!David现在正流落街头呢……”他担忧地说。
第三天的早上,飘起了细雨。估计这种阴雨会持续几天,进入11月,明媚干燥的南国之秋也该结束了,街上大多数人穿上了外套。天空灰得混沌而缺乏层次,就像想象中盘古开天辟地之前的状态,压抑、憋闷。我把车停在咨询所门前,聆听着细雨动听的沙沙声。雨打在咨询所的窗台上,洇湿了一片墙。雨打在榕树叶子上,生命力顽强的叶子就跳荡一下,枯败的叶子则被摧掉,飘飘然落到地上。
下了车,我习惯性地朝“天韵唱片”看了一眼,发现柜台后多了个男人,我立即判断出那是David。David穿着深蓝色牛仔外套,虽然遭了难,面孔还是很扎眼的,气质还是很不凡的。田宇穿了一件姜黄色圆领厚T恤,看起来比孤身一人时多了九分风情。两个男人光是衣着的搭配就够暧昧的了,偏偏还要作出更刺人的举动——柜台上放着油条豆浆,田宇拿起一根油条咬下去,David竟咬住了另一头。
他们旁若无人地享受着,温暖着这阴冷的天气。所有的爱情都令人羡慕、值得祝福,不论主角是异性还是同性。可不知为什么,看着那亲热的两个人,我心头却笼罩上一层莫名其妙的阴影。正是早餐时间,来来往往的学生们,无不对他们侧目。如果是一男一女在当众表演爱情,大家一定见怪不怪,校园里这种哗众取宠者司空见惯。可光天化日之下,如此放肆的竟是两个男人,人们被刺激的程度可想而知。
尽管大学校园里的新闻传播总是最神速的,我也绝对没想到校方竟这么快就作出了反应。
当天下午,校保卫处和房管处就来了人,他们的声音威严洪亮,以至于我在咨询所听得一清二楚。他们勒令田宇和David,从此不得同时出现在唱片店和“才俊公寓”里,理由是他们的行为和关系有伤风化,造成了极坏的影响。如果不听从命令,学校就收回唱片店,同时把田宇赶出“才俊公寓”。唱片店面和“才俊公寓”都是学校财产。
没有课的学生纷纷从校园和“才俊公寓”跑出来围观。田宇和David淹没在了人群里。我有点心慌,同时还有一种兔死狐悲的感觉。我第一次遇见这种事,也是第一次感觉到校方对同性恋的排斥和拒绝。整个世界都是由一个个小单位组成的,依此类推,同性恋者到哪里都会被拒绝。就是在大街上随意亲密,说不定也会招来警察。
此刻,我心里像缠着一团乱麻。我一直把自己伪装得很好,即便现在可以堂堂正正地和桑子好了,也绝没敢带她来过学校。我突然觉得自己是个胆小鬼,是个无用的懦夫!但是,除了继续伪装下去,我又有什么力量反抗这个世界?田宇和David的遭遇,使我更加恐惧地感到,我的身份一旦被校方知道,后果一定不堪设想。不仅咨询所挂靠着学校,我还是一个心理医生!这面具和伪装是无形的枷锁,也许会把我套牢一辈子。
突然,那边骚动起来,围观的人群散开一些。我抱歉地放下正在咨询的客人,叫蓝玉照应着,抽身去现场看看情况。
打着伞走到近前,我才看清了,原来是David和校保安员打了起来。这不难理解,David的个性很强,一定是受不了这么粗暴的对待,才失去了理智。尽管David很有勇气,却完全不是保安员的对手,保安员根本没用手里的电棒,尽管穿着雨衣,擒拿动作依然利落,David被打翻在地,半边脸擦得血淋淋的。
我吓呆了,看一眼柜台后的田宇,他也被吓傻了,惊恐地张大了眼睛。David从地上爬起来,对着保安员作势欲扑,保安员立即朝他举起了电棒。
“David,别自讨苦吃了,你斗不过他们的——”田宇忽然发出一声可怕的惨叫,从柜台后面跑出来,带翻了柜台上的豆浆杯。
田宇猛地扑到David面前,一把抱住了他。田宇的嘴唇都吓白了,秀美的眸子幽怨、绝望。David泄气了,轻轻推开了田宇。保安员手中的电棒也降落下来。人群的目光都转向了田宇,发出嘁嘁嚓嚓的议论声。
“老实点!不听规劝,学校明天就采取行动。性变态!”保安员驱散了围观的学生,临走时丢下这么句话。
“真恶心!”房管员应和着说。
人群散了,“天韵唱片”门前只剩下我、田宇和David三个人,彼此呆呆地对望着。此刻,音箱里响着陈百强的粤语老歌——这一定是田宇的喜好,总是与众不同。在这种阴森郁闷的雨天里,一个死者的歌声听起来非常怪异,像一缕不肯散去的魂,在寂寞的天空里游荡着。
David的目光稳定在田宇脸上,嘴唇动了动,但最终也没说出话。他扭身进了唱片店,拿出一个黑色行李包,背在身上,夺门而出,朝市区方向走去。
“David,你要去哪里?”田宇追了两步,喊声里带着哭腔。
“我爷爷还留下一所破房子。”David没有停下脚步,只把脸扭了过来。他脸上的血已经浸了出来,紫红的一片,刺得人从眼睛痛到心里。
很快,David又把脸转过去,加快了脚步。
“David,这不是我的错——”田宇站在细雨里哀号,“你去校医院包包伤再走啊——” 
 





 
63
 
我潦草地安慰田宇几句,就离开了,我不想把极度的压抑传染给他。也许,此刻他更需要独自安静一会儿。
回到咨询所,我勉强做完了一个时段的心理咨询。刚把客人送走,就泥一样瘫倒在沙发上。
“你怎么了?冯翎?”蓝玉惊慌失措地蹲在我身边。
“我有点累,躺一会儿就好了。”我对她强笑了一下。
“你可不能叫累!”她的反应有点怪异。
“为什么?”
“你一叫累,你身边的人也会跟着倒下的。”
“那好,我不叫累,我是支柱!”我一下子便明白了她的意思,笑了笑。
“唉,你的脸色确实不好……”她担忧地摸着我的额头。
她的手有些凉意,扑灭了我的焦躁和苦闷,挺舒服的。她的坚忍和关切通过那只手,传递给我,使我不再感到轻飘,也不再担心随时可能蒸发掉了。
“我给你倒杯热水喝。”她准备起身。
那只手刚要离开我的额头,失去依托的轻飘感又向我袭来,孤独和无助控制了我。我突然担忧起桑子的幸福甚至生命,事实上,我连自己的心都稳定不住啊……陡然间,我有种崩溃的欲望。我突兀地抓住已经移开的那只手,把它按在额头上。
“你怎么了?”她不安地问。
“对不起,我有点招架不住,头晕……”我放开了她的手。
“身体不舒服?”
“不完全是。”
“桑子没给你百分之百的幸福?”她的声音里有些酸楚。
“没有别人想象中的完美。”
“她不够爱你?”
“唉,一言难尽……”我搪塞了过去。
在蓝玉面前谈论Les之爱似乎不大合适,同时,桑子也是个太复杂的矛盾体。再说,每一个爱情故事,感兴趣的也许只有当事人。当事人自以为惊天动地的爱情,在旁观者看来都是千篇一律的。
喝了蓝玉倒的温开水,我感觉好了点,欠身坐起来。蓝玉也在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来。她看着我,眉宇间积聚着难以言传的隐情。
“你有心事?能跟我说说吗?”我问道。
“嘉峰刚装修了房子,晚上请我去吃饭。”她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说出来。
“好事啊,值得庆贺。”我怂恿道。
“我怕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哦,求爱仪式?那就答应他!你没时间犹豫了。”
“我的心……早死了。”她说着,垂下了头。
她的这句话很蹊跷,我的脑子里骤然间风起云涌,想了她的许多事,却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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