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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部分

绛痕记-第4部分

小说: 绛痕记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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唇角绽放出一个美丽的微笑。那泪、那笑,炙痛了岱麟的五脏六腑,如一刀又一刀的凌迟之刑。她可以为那个“哥”赌上一命,却不肯求自己的命?!仿佛有什么刺穿岱麟的心,他怒吼着,“贺古扬,把他带走,带到哪里都好,就是不要被我看到,永远不要!”

    他说完,便大步离去。

    这是芮羽听到的最后一段话,然后,她的意识变得很不清楚。身体极轻极轻,不断地往上飞升,在恍恍格格中,她见到爹娘的脸,他们慈爱地向她拍着手。

    六月初一开始,岱麟便谢绝一切访客,他把自己关在院落里,整日不是读书,就是练剑,四处的气氛也如地一样凝重闭塞。

    在起程出发的前一日,他对着正在替“赤骥驹”刷背的贺古扬说:“他还好吧?”

    贺古扬以为他问的是马,忙道:“回贝勒爷的话,它很好,这江上二十来天的旅程,绝没有问题。”

    岱麟沉默一会见说:“我问的是芮儿。”

    “哦,芮儿啊!”这名字仿佛烫到贺古扬的嘴,他结结巴巴地道:“他……我把地送到顺安堂的大夫那里去了,血很快就止住……大夫说……无大碍,只会留下一道长长的疤。”岱麟摸摸马,在囊袋中取出一根短笛凝视半晌,然后说:“备马去顺安堂,我要见他。”贺古扬的脸色闪过一阵惊慌地说:“贝勒爷……呢,卑职昨天去顺安堂看他,大夫说……呢,芮儿能下床后,就自己离开了。”

    “离开?”岱麟无法置信地说:“他能去哪里?”

    “卑职也觉得奇怪,还曾到嫣笑楼去问过,但芮儿也没有回那里去,我也正纳闷呢!”贺古扬恭谨地说。

    “不!他一定还在嫣笑楼,他无处可去!”岱麟的脸色又呈铁青地说:“快去彻底搜查,把人给我带过来!”

    “可是贝勒爷……”贺古扬想说得是“你不是永远不见芮儿了吗?”,但他不敢造次。

    岱麟似乎明白他心里不以为然的想法,只冷冷的丢下一句,“芮儿是我买来的奴仆,奴仆私逃,我能不严办追究吗?”

    “是、是,贝勒爷说的是。”贺古扬只能遵命行事。

    船离岸那日,南京城下着丝丝细雨,将军府衙的人都出动,但却没有找到芮儿的下落。

    受着伤的他,就像洒人江中的雨水,泛起两圈涟漪,便消失无踪,再难寻觅。

    岱麟站在船头,看见渐行渐远的南京,石头城的崖壁仍耸立着,如嘲弄着他的鬼脸。

    他耳中响起芮儿对江而吹的笛曲,口里前念着芮儿感怀身世的诗,“从今四海为日,故垒萧萧芦获秋。”芮儿是否又在流浪?是否和那个“哥”在一起呢?

    岱麟将袖口一挥,走进船舱。

    他不要再想了,江南是个诡异的诅咒,一个他完全不了解,却又令他摧心折肝的地方,如果可能,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江上的雨依然下着,远近的山林都氛红成一片,所有的花红柳绿都朦朦胧胧的,在虚渺中带着一股江南特有的淡淡哀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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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精彩内容载入中·话别

    西水关过去,有大大小小的涵洞,一些积着水,一些长着苔藓,宛如迷宫,有人说永乐帝朱棣便是由此逃离南京,躲过父亲朱元璋的追杀。

    芮羽躺在一个干燥的台面,她的右上臂有扎着布条,草药天天换,那半环状的丑陋伤口,虽然痛,但更痛的是她的心,尤其是在想到岱麟的时候。

    今天是初五,他是否已在回程上了?

    她在顺安堂的第三天,大宝就假装看病的人与她通暗号,让她自行到三山门去等人。

    “只要有人对你说:‘鬼脸照镜子’,你就可以跟他走了。”大宝仔细的交代着。

    “鬼脸”指的就是石头城,“镜子”则是镜子的涵洞地带,她也才知道,许多反清复明的志士,为避风声,都会躲到这里来。

    他们大都披散着头发,不梳辫子,或感伤崇祯旧事,或怒骂满洲夷人,充满了无法抒发的沉重感。

    当中也有一些女眷,做些煮食、清洗的工作,这几日,芮羽的伤就是她们照料的。

    芮羽在这里几乎成为英雄,因为她的伤是被岱麟砍的,所以,大家不时会在她面前慷慨激昂地骂着岱麟,并不知道她的另一番心情。

    江潮声远远传来,在另一个石洞里的谈话也隐隐约约到了耳朵里。

    “真可恶,白白让岱麟那小子溜掉!如果再多点时日就好了。”是顾端宇的声音。

    “可不是嘛!杀掉岱麟,就像去掉顺治的右手,也好让满人明白,我们汉人不净是一些不忠不义的降臣,更多的是保明的热血义士!”有人附和着。

    “我们一定要设法找出流落民间的二皇子及三皇子,在江南成立一个据点,再加上云南的桂王,闽浙沿海的郑成功,复明大业指日可待,满夷得意不了多久的。”又有人说。

    是指日可待吗?芮羽环顾这陋室,像突围不出的囚牢,而那些志士们,武功才华甚至不如要对付的岱麟,又怎么能够夺回已被大清征服的天下呢?

    芮羽并非没有国家民族的观念,只是从小受父亲退隐思想的影响,老觉得顺治帝是异邦之主,崇祯帝是误国之主,都不是天下人民的福祉,愈争祸事愈多,还不如共推一个贤者,让江山能长治久安。

    当然,这些想法是不能说出来的,因为顾端宇已对当初她不愿帮忙下药的事耿耿于怀,在言行之间,总视她为不足以论大事的女流之辈,此时就更不会听她对反清复明之事的意见了。

    正在相着时,外面一阵吵闹,有人喊着,“快看,那不是岱麟的钦差船吗?”

    岱麟?芮羽忍痛爬下床,一步一步走向洞口,只见江面辽阔,在无边的细雨中,三艘船前后并列成队,其中最大的一艘,插着大清及八旗正白的旗帜,飘扬在空中。

    “贝勒爷……”芮羽在心里唤着,脑海里一幕幕浮现过往。

    他们在马房前的初见。他买下她为僮仆。她陪他读书。侍奉他生活起居。他们在江边的谈话,然后是那惊天动地的吻,还有手臂上无情的一刀……件件刻骨铭心,永难忘怀呀!

    她从未因国仇而责怨他,也未因家恨而怪罪他,甚至挨上那痛极的一刀时,也都是心甘情愿的。

    她对他的感觉,超脱了满蒙之分,统治者与被统治者之别,阶级及身分的差异,强烈庞大到可以包容一切,只有爱,而不可能有恨,有时,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更无法去解释清楚这心态。

    然而,任她有再深情的牵念,都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岱麟扬帆而去,永远从她的生命中消失。

    多情总被无情误呀!她的眼泪缓缓流下。

    “好了!你的岱麟走了,也该看够了吧?。”顾端宇在她身后冷冷的说。

    “他并不是我的岱麟。”芮羽忙擦干眼泪说。

    “不是?当我要杀他时,你不是一心要保护他吗!”顾端宇板着脸道。

    “我保护的是你呀!我这一刀不也是为你挨的吗?”芮羽委屈地辩驳。

    “你要想的不是这一刀为谁挨,而是谁给了你这一刀!”顾端宇厉声说:“你要明白岱麟的心狠手辣,在他的眼里,你、我,所有的汉人,都比一条虫还不如,说杀就杀,根本无一丝一毫的情份!”

    芮羽只是站着,脸色如雪一般的白,不敢回话。

    顾端宇看着她,慨然而叹地说:“唉!你太单纯了,这都只能怪父亲将你保护得太好,完全不了解人心及江湖的险恶。”

    “爹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护持顾家的命脉能在这乱世存活下去,如果他知道你从事这种危险的工作,在天之灵也会不安心的。”芮羽说。

    “有国才有顾家的命脉,没有国,又管他什么传承呢?”顾端宇回驳道:“这是我永远不变的想法,没什么好讨论的!如今,江南的起义行动陷入困境,我打算到南方去投奔桂王,或者是郑成功。”

    “那么远呀?”芮羽心中其实想说的是,那不是一条更回不了头的路吗?

    “我唯一放心不下的人是你,却又不知该拿你怎么办。”顾端宇沉默了一会儿说:“这几天,我一直想告诉你,其实早在一年前,我就有杨家的消息了。”

    “真的?”芮羽惊愕地说。

    “千真万确,一年前,杨士谦打听到我,辗转送来了一封信,说他们为这断玉盟约已经找了我们好多年。又半年后,他的儿子杨章弘也捎书信来,说他是遵守承诺之人,有玉为凭,他绝不会忘记这个婚约的。”顾端宇说。

    芮羽听顾端宇的语气,以及他直呼杨世伯之名的语气,包含了极明显的不屑,她感觉事情不太对劲,于是问:“既然如此,为什么拖到今天才说呢?”

    “因为他们杨家是无耻的叛臣!”顾端宇的眼中闪着寒光,“你知道吗?十二年前南京城破,杨士谦便是在大雨中跪降满清的一个。他贪生怕死,苟且偷生,跑去攀附逆臣洪承畴,求得一个小小的官做;而杨章弘,也就是你的未婚夫,已是满清举人,明年预备参加春闱会试,进点进士。你说,这样不忠不义的家族,我能让你嫁过去吗?”

    既是不忠不义,却又惦记着这小小的婚约,岂不矛盾?其实,她嫁不嫁杨章弘根本无所谓,但这是父亲生前的一桩心愿啊!

    芮羽拿出胸前的汉玉说:“大哥认为我嫁过去有辱清白家风,那我就不嫁,但爹爹曾交待,汉玉为顾家之宝,一定要合而为一。”

    “这是什么意思?”他皱眉问。

    “爹爹说,婚约不成,玉也必须要拿回来。”她回答。

    “这倒合理。”顾端宇说。

    “爹还说,拿回玉之后,我就到白湖寺削发为尼,了却残生。”她又说。

    “这——这太残忍了吧?你才十八岁,日子还那么长,这样不是等于葬送了你这一生吗?”他惊叫着。

    以此刻芮羽的心境,终身无靠,所爱的人又远去,出家为尼,并不是太坏的出路。

    她淡淡的说:“生于乱世,白湖寺或许反而是最安全清静的地方。”

    顾端宇凝视着芮羽半晌才叹口气说:“或许爹是对的,他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以你的容貌和性情,不惹尘埃,尘埃也会来惹你,皈依佛门。你便躲开了‘红颜薄命’的业障,我也才能无忧无虑地完成我的复明大计。”

    “那一切就请大哥做主了。”芮羽轻轻的说。

    她脑海中浮现了由湖面传来的暮鼓晨钟,白湖寺中一声声的梵唱,女尼们寂静地礼佛,心中不再有障碍。

    她唯一的疑问是,要多久才能忘却尘世中的岱麟呢?

    入了秋后,芮羽才随着顾端宇来到北京城,原本顾端宇要一人奔波,但因他有案在身,不方便独自一人抛头露面,所以才带着扮回男装的芮羽一同前去。

    他们一路上称兄道弟,不敢走官道,便绕远途荒僻处,山山水水中,浓绿的叶也逐渐转红黄了。

    芮羽明白,这可能是他们兄妹俩最后相处的时光,从此顾家仅有的两个人便要各分东西,不觉格外的珍惜此情此景。

    旅程再长,也有结束的时候。

    见到巍巍的皇城时,芮羽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岱麟,分别三个月,他可无恙?但随即又想,何必呢?她和岱麟就如同曹植的那句“君若清路尘,妾若浊水泥”,永远不会有见面的时候,牵挂又有何用?

    北京门禁森严,他们在城外时,就见到一辆辆囚车往里送,气氛似乎有些诡异。

    在郊区的一间旅店里,芮羽说:“大哥,事情不太对劲,一定是有什么大案发生,为了安全起见,不如我先进城去探消息,你留在这里。”

    顾端宇本来不太愿意,但一路走来,见到原以为娇弱单纯的妹妹也有坚强能干的一面时,这才勉强同意。

    内外几道城门皆有士兵盘查,芮羽非常冷静地通过。这个北方的首都之城,与南方市镇的景观大异其趣,什么都是高大肃穆的,连薄蓝的天空也显得特别遥远,让芮羽有种自己很渺小的感觉。

    她拿着信里的胡同名,沿途问着来到城东。杨家是个很大的四合院落,但此刻却门户洞开,有不少人进进出出的。

    芮羽找了一个看起来挺慈善的老妇人问:“大娘,请问杨士谦大人是不是住在这里?”

    “你是谁?”老妇人用狐疑的眼光看着男装的她。

    “我是杨家南方的朋友。”

    芮羽还未说完,老妇人便打断她,“既是朋友,就快点走,免得受到牵连,你难道不知道杨家已经出事了吗?”

    “出事?出了什么事?”芮羽瞪大眸子问。

    “我哪清楚?反正皇帝老爷要兴大狱就对啦!”老妇人挥挥手,“瞧你年纪还轻,快走吧!”

    芮羽忙拉住她问:“他们——杨家人呢?”

    “杨家的男人全下了大牢,女人就关在后头的柴房,等待发落。”老妇人指指宅院说:“这房子已经被抄封了。”

    真是太意外了,芮羽愣了一会儿,又赶紧问柴房的方向,才来到后院部分。

    柴房连着马房,前面有个士兵,正拉开两个拉扯的女人,其中一个妇人哭着说:“我媳妇儿就要生了,求你进来救救她吧!”

    “不!你们是犯妇,而且又没有钱,我不能白白替人接生。”另一个像是产婆的妇人说。

    那士兵大声吼着,“杨夫人,你就不要再胡闹了!”

    杨夫人?那不正是杨士谦的妻子吗?芮羽连忙走上去,拿出身上的钱对着产婆说:“这些银两够你救人吗?”

    产婆的眼睛一亮,忙笑着说:“当然可以啦!其实也不是我不救人,只是——她们是官府要犯。”

    “你快点去吧!”芮羽阻止她再说下去。

    “这位小哥,谢谢你的救急救难!”杨夫人感激地说完,便随着产婆进屋去了。

    一旁的士兵喝住芮羽,“你是杨家的什么人?”

    “亲戚。”芮羽简单地回答。

    “这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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