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的斜坡-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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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项啊!说话可要凭良心,我什么时候拆过你的台?这话可不是我说的,恐怕琼潮大街小巷到处都能听得到了。”
“外边怎么说?说我项自链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这事我还管到底了!”骂完后,大概觉得有点过火,缓缓气说:“谁叫我不幸呢?碰上这种烂事,那颜玉宝也太不是东西了!”
“老项啊!外面的风声很紧,妇联、工商联里都有人在说,你项自链存心不让人过年了,挑这时候寻事出风头。”
项自链一听,心里明白了大半,知道有人在背后发动舆论攻势了。
这时候赵新良推门进来,问:“两位在嘀咕什么呢!”
项自链没想到赵新良这时候会找上门来,忙站起来说:“哪阵风把你赵市长吹到我这里来了?请坐请坐!”
魏宏益送上三杯茶过来。项自链端起一杯递给赵新良,让出自己的座位给赵新良坐。赵新良也不客气,挪挪屁股坐了下来。项自链便同赵国亮并排坐在沙发上。
赵国亮见赵新良不说话,站起来说:“赵市长是不是给项市长送红包来了,那我得回避一下。”
“我送红包还能少了你赵国亮吗?五百年前是一家,老祖宗会骂我无情无义的。”
这样一说,赵国亮又重新坐了下来。
开过玩笑后,很快转入正题,赵新良说:“颜玉宝已经挂起来了,这家伙仗着上头有人,死不承认在计划生育上做了手脚。项自链你早点同夏冬生联系,叫他尽快把颜玉宝违法乱纪的材料送到临时检查组手里。那个老头子倒爽快,还没进公安局的大门,就招供不讳了,两年来共偷猪八百多头。难怪一年多来闹得人心惶惶的,都说是亲和帮搞的鬼。我看是个别人不自重不自爱,仗着资格老兴风作浪,这回瞧瞧他怎么连棺材本都陪进去。”
项自链没想到赵新良来这里就是为了讲这些话,说得也太掉价了,那象一个市长的样子!这些事只要纪委部门去处理,常委会上有个通报就算过关了。但赵新良毕竟是上司,项自链不好当面驳斥。刚才赵国亮的话倒提醒了他,妇联工商联早有人说他项自链煽风点火了。赵新良的态度明摆着非置严德坤于死地不可。过年过节了,项自链不想把事情弄得太僵,再说严德坤也不是一盏省油的灯,在琼潮这么多年,不是赵新良一个后生想扳就扳得动的。
“我马上同夏冬生联系,尽快弄清案子的底细。琼潮正值多事之秋,发电厂的余波还没完全平息,现在又出了颜玉宝一事,是不是建议临时调查组尽快弄清案情,尽早结案,都过年过节了,大家图个安稳。”
“你项自链怕了,是不是有人在背后耍花枪了?我赵新良不怕,你怕什么!要弄就弄个水落石出,不是群众都对亲和帮忧心忡忡吗?干脆来个彻底交代,让老百姓过个安稳年。想到老百姓,我们就得多操点心啊!”赵新良说得语重心长。
看来赵新良是贴定心要拿严德坤开刀了,项自链也就不再开导,应付着说:“我个人一定同组织保持一致,再说这事也是我先挑起来的,后悔活坚决不干!”
赵新良好象并没有听出项自链语中带刺,继续表达他惩除腐败的决心:“对于严重破坏社会稳定,危及地方治安的一定要从重从严处罚,不管涉及到哪一级领导,也不管他背后有多硬的靠山,一定要一追到底。只要我们立场坚定,我就不相信撬不开颜玉宝的门牙。”
这话怎么就象纪检干部就职演说,项自链听得很不舒服,又不好直接挖苦,便装作细心聆听的样子,一言不发。
赵新良瞧瞧项自链,还想继续说下去,顿了顿又看看赵国亮,终于合上了嘴。闲下来没事,扯了几句不着边际的话就走了。
望着赵新良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赵国亮关上门朝项自链扮了个鬼脸说:“我这个本家怎么看都不象个市长,反倒象个纪委书记。”
项自链笑笑:“你也不能这样挖苦人家嘛,可要理解人家的迫切心情。四月份就要召开人大会议了,他这个代市长能不能摆正还掌握在别人手里,他能不急吗?你也知道的,严德坤这人虽然平时爱同组织上唱对头戏,但客观上加强了民主建设,扩大了人大在群众中的影响,前一任市长不就是被他挑落马下的吗?没有他的努力恐怕发电厂这案子一时三刻还破不了!”
“哦!可颜玉宝这案子又同严德坤有什么关系呢?”
“颜玉宝是严德坤的连襟啊!所以案子就变得复杂起来。严德坤这几年倒没少做好事,日月帮和光头帮间接捣毁在他手里,没有他一再向政府施压,我看现在还照样猖狂着呢!”
“看来你还蛮理解严德坤的。想想严德坤的后半生也够背时的,副师级转业十几年,却没升上一级半级,还闹出个落选的笑话来,难怪他处处不满。”
“严德坤个人能力是不错的,但聪明反被聪明误,我看这一次他可要倒霉了。提拔颜玉宝这样的角色,就走错了第一步,又闹出个半真不假的亲和帮来,看他怎么收拾这个烂摊子。”
“老项啊!先别关心别人,关心关心自己吧!这时候说不准严德坤正在背后骂你呢!”
“没什么可说的,骂也只好随他骂了。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就事论事,不要把矛盾搞大了,弄得琼潮市上下不安宁。”项自链嘴上虽然这么说,心里明白一场拉锯战在所难免。
“我看这件事没那么简单,看赵新良刚才的态度就知道了。话说回来,赵新良这样做也迫不得已,前车之鉴,不得不防,要是人代会上不能摆正,他不成了第二个严德坤!”
赵国亮说完后,突然又感叹起来:“赵新良急着摆正,我可急着摆偏呢!要不要也找严德坤算一笔帐?”赵国亮说这话,一半玩笑一半真心。来琼潮这么长时间了,一直没有挂上副市长头衔,组织部文件里只在他的名字后来了个括号,括号里注着副处级三个字。公共场合人前人后,大家都叫他赵市长赵市长,听起来心里酸溜溜的,总觉得名不正言不顺。
项自链完全理解他的心情,拍着肩膀安慰说:“等忙过颜玉宝这案子,我向组织提提意见。先说说发电厂的进展情况吧!”项自链没法给赵国亮下保证,只好撇开话题。
“……发电厂土木工程部分基本上完成,过了春节就可以进行第一台机组安装调试,宁临市用电紧张的局面将得到根本性的扭转。”
项自链听完后吩咐赵国亮再次组织专家进行现场勘测,校正尺码,确保机组一次安装到位。
临分别时,赵国亮拉着项自链的手说:“老项啊!我还是为你担心,颜玉宝这事弄不好你就成了靶的,小心啊!最好找个机会同严德坤谈谈。”
项自链反问赵国亮:“这事能谈吗?越描越黑,静观其变吧!”
赵国亮刚走出门口,又折了回来,犹豫了一下说:“有些话我不知该说不该说。”
项自链感到事态严重,赵国亮同自己说话从来都是快人快语,这回却犹犹豫豫闪烁其词。“什么事?”
赵国亮没有回答,走到走廊上前后瞧瞧,确定没人才轻轻地关上门,顺手拧了保险。“老项,你不觉得发电厂有些不正常吗?”赵国亮一脸认真。
项自链跟着认真起来,低下头又猛地抬了起来。“发电厂总让我心存疑虑,但说不出所以然来。怎么你有异常发现?”
“工程是宁临直管的,上次出事却只逮出琼潮的,你不觉得奇怪?”赵国亮没有正面回答项自链。
“单凭奇怪和怀疑是没用的,得有根据。这事弄不好牵连到宁临的主要领导,我们不能瞎猜疑。有种预感挥之不去,发电厂迟早还会出大事。省重点工程多少人盯着呢!割了热痱疮,留下大毒疤,听说外边已经起谣言了。我们要慎而慎之,一不小心就跟着栽进去,永世不得翻身哪!”项自链说完自己的忧虑后,又问赵国亮是不是发现可疑形迹。
赵国亮站起来不安地踱了三个圈,端起杯子一饮而尽,又点起烟猛抽起来。项自链也不急,点上烟悠着,最近他发现自己越来越有涵养了,每逢大事总能平心静气。
过了十来分钟,赵国亮安静下来,瞪着眼珠问:“老项,你不会同这问题有牵扯吧?这话咱本不该问,这时候不问不行了,要打要骂你以后再找咱算帐!”赵国亮眼睛红红的,布满血丝,眼睑青黑肿胀,显然昨晚没合眼。
“都什么时候了,还说些儿女情长的废话!怎么昨晚想我想得失眠了?告诉你咱活得好好的,没做第三者插足,跟这事不沾边!我的大情人这下你放心了吧?”项自链话说得轻松,但口气不容怀疑。
两人对视一眼后,赵国亮叹声气:“那就好!”
“好什么?你掌握了核心机密?又患得患失怕把咱害了?”
“害谁都可以,咱不能害你啊!我的大情人。不说那么多了,先看看这个。”赵国亮从包里摸出一本装帧精美的产品介绍书递给项自链。
从第一页翻到最后一页,除了几个报价的阿拉伯数字外,全是德文,项自链一点名堂都看不出来。他皱了皱眉头,征询的目光看了看赵国亮。
“德国葛朗氏集国机电制造公司的产品介绍书呗!”
项自链明白了一半,“报价和购买价有出入?”
赵国亮起身翻到第六页,指着中间的一栏说:“三号动力组涡轮单价折合人民币三千万元,我们购进一对,加上其它花费最多也只有六千五百万,可帐面上的价格是九千七百万。这出入太大了!”
项自链惊得搭不上话,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是不是提价了?报价表是前几年的吧?”难以置信!一口气吃下三分之一设备款,闻所未闻!
“去年六月新翻印的介绍书,有效期至到今天八月。德国人很注重信誉的,绝不会临时变卦。”
“进口税呢?”项自链尽往好处想,试着驱走可怕的梦魇。
“国家基础工程,海关一路放行,即使有也不会超过百分之五!”看来赵国亮把可能出现的情况早早就估算在内。现在剩下的只有一个可能,让人想起来就浑身起鸡皮疙瘩。
室内的空气高度紧张,两人点着烟默不作声地抽着,仿佛这样能燃尽一场灾难。
打开窗,一阵寒风吹来,烟雾随即散去,项自链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其实宁临冬天的风并不冷,冷的是人心。项自链重新关上门后,玉宇澄清灵台来神。
“这份介绍书从哪儿弄到的?既然人家有备而来,不应该如此疏忽大意!”
“夹在设计图纸堆里的!当时我就怀疑,设计图纸保管与设备购置分属两个处室,怎么会无缘无故凑到一块呢?很明显有人做了文章。”赵国亮的声音越压越低,但字字铿锵有力。
听到这里,大致可以作如此推断:宁临电厂建设总指挥部有人洞悉到其中阴谋,既不甘心某些人阴谋得逞,又不敢直接举报,怕最后阴谋没揭开自己反倒遭人暗算。于是那个知情者就把德国葛朗氏集国机电制造公司的产品介绍书夹在设计图纸里按正常途径送到琼潮现场指挥部,希望有人慧眼识用心,把里边的种种猫腻暴露在阳光之下。那人可谓用心良苦,这样做即使大行其道,也不为一般人所注意和洞悉,必竟懂德语的人在琼潮市可谓凤毛麟角!退一万步说,就是被人发现了,也可以解释为无心之错。购置涡轮合同签订已过去一年半时间,眼看两台机组就要安装调试,那个聪明人暗地里一定骂苍天无眼了!就在这时候,赵国亮无意中看到了这份介绍书,某种不确定的因素激发起他的好奇心,驱使他认真翻看介绍书寻找个中悬念。那么聪明人是谁呢?能接触到产品介绍书的就几个有数的人物,市长黎赢权、当时任市府副秘书长兼副指挥的赵新良、总工雷兴业、副总工曹志长、机电工程师范扬清。按情形推断不外乎三者之中选其一,除了雷兴业、曹志长、范扬清还能是谁呢?
推测情况与赵国亮的叙述大致不差。自宁临电厂上次出事后,各种传言从未断根过,前不久又流行起新玩意:宁临电厂一个庙,没死爹来没死娘。
七荤八素和尚经,隔三差五做道常
拔出两条檐头椽,留下一根老方杖。
物必自朽虫后蛀,大小弥陀啥两样。
传言不知打何处来,但编得很有水平,个中含意不是市井人物随口胡诌能吹得出来的。琼潮前任书记叫维长栋,市长叫孟业柄,名字中都占了个木字旁。如果两根椽指的是他俩,那么老方杖就非黎赢权莫属了!这番心思项自链当然不会在赵国亮前面说起,意象推测姑妄论之不是一个成熟官员的秉性,何况赵国亮心思慎密,说不定早就想到这一环了,只是没明说罢了。传言往往是民众的心声,它总应和着某种契机,说书的常讲民心就是天意,那么传言就是天意的载体和媒介,它的出现和传播就会引来一场风云际会山河变色的变故!
事关宁临电厂台前幕后,项自链不能不细细推敲。传言是谁编的呢?德国葛朗氏集团机电制造公司产品介绍书又是谁夹进图纸里?会不会是同一个人所为?这时候他想起了机电工程师范扬清。
范扬清留着一头长发束成一支甩在脑后,要是素不相识一定以为是个搞艺术的先锋派画家或者歌手之类的职业青年。他毕业于清华大学机电系,后来留学德国,回国后被宁临市作为第一批高级人才引进。小伙子三十没出头,做事踏实生活时髦,日里苦干八小时,忙完图纸翻论文,夜里干苦八小时,又是泡吧又是泡桑拿。正因为这个性子,项自链印象特深刻,还当面称赞过他,说是时代好青年。宁临电厂建设将近尾声,指挥部的人马大都闲着无所事事,时代好青年又跑到当地一家刚刚起步的电台当起主持人,主持《宁临夜话》栏目。开始时,指挥部里有人调笑他吃在碗里盯着锅里,可没过多久大家就屏声静气了。《宁临夜话》节目收听率高过宁临电视台收视率,那家电台也跟着出了名,广告业务雪片似地飘来。夜话之类节目,大都是女性主持,大男人新鲜出炉最多热上三分钟,可范扬清热度不减,少男学他的装束,一袭格子衫一头马尾松,少女奉他为偶